所有人都松了口气,康熙也不例外。康熙前几日就该回京了,只是遇上佟国纲之事才多留几天,如今却是耽误不得了。既知道佟国纲脱离危险,他也能放心回京。
太子护送康熙回京,胤祚却被留下来看顾佟国纲。
圣驾启程前,太子特地找到胤祚,委婉地劝他不要伤心,说康熙不是看重佟国纲胜过胤祚,只是为了以此振奋军心云云。
胤祚乖巧:“二哥放心,我知道的。”
太子欣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委屈六弟了。”
胤祚乖巧摇头:“为了汗阿玛,我不委屈。”
等送走圣驾一行,胤祚转头就欢呼一声冲向医帐,他的西医在皇城没什么施展空间,在医帐不要太快乐!
什么难过?不存在的!
……
佟国纲睁开眼睛的时候还有些迷茫,他还记得被□□击中心脏时的感受,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没想到自己竟还活着。
他警惕地打量四周,发现周围都是大清士兵,来回忙碌的也都是大清太医才放下心。
——没落入敌手就好!
佟国纲重新躺好,这才发觉刚才的动作太大,扯得伤口疼得厉害,不由“嘶”了一声,旁边正无聊躺着的将士听到这个动静转过头一瞧,当即高兴大喊:“佟大人醒了!”
……佟国纲很快被众人围住,为首的少年替他检查了伤口,笑道:“恢复得不错。”
“六阿哥?”佟国纲感慨道,“是您救了奴才?”
“不止是我,命令是汗阿玛下的,他还特意等你脱离了危险才走的;手术是我和其他人一起做的,术后护理多亏了太医,小贾也有功劳呢。”
其他的也就罢了:“小贾是?”
“哦,就是他,”胤祚指了指身后一个士兵,正是他头一回来军营时躺得特别安详那位,“你手术期间他一直为你祈福呢!”
佟国纲一一道谢,自然也包括胤祚,胤祚摆摆手:“我是大夫,治病救人是天职,你要实在想谢我,回去就管好佟国维大人,别叫他再找我茬就行啦!”
佟国纲:“……”
他尴尬地咳嗽一声:“舍弟鲁莽,奴才代他给您赔罪。”
“罢了罢了,你可千万别动,好好养着吧,”胤祚摆摆手去看别的病人,正如他所说,前线逐渐送来不少枪伤病人,虽不如佟国纲这般棘手,但也不好处理,胤祚如今且忙着呢。
佟国纲就见胤祚到了一位病人跟前,检查过后就拿着刀子针线开始划拉,血呲呲地冒出来,他眼睛眨都不带眨的。
在他身后,那位叫小贾的士兵还在唱歌:“好运来我们好运来~好运来带来喜和爱~”
佟国纲:“……”这就是所谓的祈福吗?
六阿哥面不改色地穿针引线,叹了一声道:“你就不会唱别的吗,这首我听腻了。”
“呃……我家那边最流行的就是这首和《最炫民族风》,我唱的最好的也是这两个,要不我唱《最炫民族风》?”小贾问。
“算了算了,还是这个吧,唱《最炫民族风》我怕佟大人忍不住起来活动身体,”胤祚叹气,“说好的做手术听歌愉悦心情呢?你这专业能力不过关,效果打了折扣啊!”
旁边床上的士兵嘿嘿一笑:“奴才给您唱吧,奴才特别会唱歌!”
“行,给你算个预备役,现在先好好养伤,别让我等太长时间啊!”
“是!”士兵高声应道。
佟国纲:“……”
佟国纲恨不得拉着佟国维看看眼前这一幕,这种能面不改色划拉开别人肚子还嫌配乐不好听的人他也敢惹?!
……
半个多月后,佟国纲伤势恢复良好,大清与准噶尔在乌兰布通的战争也到了尾声,医帐没那么忙了,胤祚便陪着佟国纲回京。
来时他快马加鞭,回去却是坐得马车,且马车速度极慢,只求一个“稳”字,就怕震到佟国纲的伤口。
路上无聊,胤祚偶尔坐在车辕上放风,看着天空云卷云舒,突然想起一句诗——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这会儿没有明月,但有一片白云,黛玉能不能与他看到同一片云呢?
佟国纲出来时只觉得胤祚周身气息一片沉寂,和那个在医帐都要听歌的少年完全不同,不由愣了愣:“六阿哥在想什么呢?”
“哦……”胤祚回神,随口胡扯,“我在想,咱们的军医还是太少了,要多培养一些才是。”
佟国纲叹气道:“军中向来如此。”
疡医地位低,本就没多少人学,愿意来军中的便更少了。军医向来极其稀缺,譬如胤祚所在的医帐,不算暂时支援太医和胤祚,常驻的仅仅只有五个人罢了。
战场上伤患密集爆发,五个人够干什么的?许多受伤较重的士兵根本回不来医帐,一则没人送他们,二则送来也治不了,轻伤的且还救不过来呢!
别说什么道德不道德的,到了这时候,自然尽量救更多性命为要。可若是军医足够,许多重伤之人本也是有机会活下来的!
胤祚知道军中向来缺医者,但他也知道后世军医之普及。中华儿女向来不乏热血,只看有没有这个机会罢了。
胤祚心里有了主意,丢下句“向来如此未必要一直如此”,就回车里写策划去了。倒留下佟国纲愣愣出神。
胤祚极少做策划工作,这个“军医培育计划”工程量不小,即便有佟国纲帮助,半月后回到京城时胤祚也只做出一个大致框架罢了。
他把东西放下,与佟国纲道别:“佟大人好好养伤,过几日我再去瞧你。”
佟国纲也拱手:“六阿哥保重!”
二人就此分别,自有人护送佟国纲回府,胤祚则回皇宫去向康熙复命。
康熙早知佟国纲没有大碍,胤祚又细细把病情说了一遍,被康熙夸了一顿,领了不少赏赐后便去向德妃请安。
母子俩多日未见,儿子去的又是那般危险的地方,少不得叙叙别情,胤祚陪德妃用了午膳,又见过七公主和十三,顺便在十四的小屁股上打了一巴掌,整个永和宫好不热闹。
不多时德妃午睡,胤祚又溜达去毓庆宫,把路上写了个大概的策划交给太子,大喇喇道:“我只有个大概想法,剩下的实在不懂,二哥你看看能不能行,这事就交给你了回见!”
说完就溜了。
突然被甩了一个大工程的太子:“……”
转过一圈胤祚也累了,于是回乾东五所午睡,然而躺到床上转辗半晌却始终无法入眠,胤祚干脆坐起来叫来德清:“你叫人悄悄去打听打听,我这段时间不在京城……林姑娘一切可安好?”
根本不用打听,德清知道胤祚对黛玉的在意,一直关注着那边呢:“主子,林姑娘病了。”
“什么?”胤祚蹭地起身,“怎么病了?病得如何?”
德清不知道黛玉病得如何,胤祚便去问黄院判,然而黄院判也不知道。
胤祚哑然:“她没请您去瞧病吗?”
“没有,除了二月您叫我去那回。贾府倒是请我去过,却是为了给他家那位宝二爷看手伤,没见到林姑娘的面儿。”
胤祚:“其他太医呢?”
黄院判摇摇头:“一个太医都没请过。”
胤祚默了一会儿,口不择言道:“您也是,林姑娘不请您就自己上门去瞧瞧呗,好歹也算半个师父了,怎么对徒弟一点也不关心呢!”
黄院判:“……”
黄院判斜眼瞧眼前这个‘半个徒弟’,见他一回来就急慌慌问人家姑娘,想了想还是透露道:“上回我给林姑娘诊病,乃是多思多虑之症。”
胤祚闻言仿佛被一道天雷从头劈下。
多思多虑……多思多虑!
他到这个世界知道两个多思多虑的例子,贾敏是一个,如今已经病逝了;皇贵妃也是一个,缠绵病榻数年,一年比一年病得厉害;原著里黛玉也是多思多虑,最后病痛不止咯血而亡。
胤祚努力了这么些年,本以为已经改变了黛玉的死局,没想到只是数月未见,她竟又走上了老路!
为何会多思多虑?难道她还是爱上了贾宝玉?
胤祚想到这个可能,只觉得一股气从心里直冲脑门。
原著仿佛是个怪圈,怎么努力都逃不出去似的。
他努力给贾敏治病,然而不过多拖了两年罢了,贾敏还是去了,黛玉依旧要来荣国府走一遭。
他努力为黛玉调养身子,开阔她的眼界见识,甚至想法子把贾宝玉绊在学堂,不叫他与黛玉相见。然而虽然比原著晚了一些,黛玉还是要看上贾宝玉,甚至为此思虑成疾。
这时候胤祚才恍然明白当初黛玉为什么突然要与他划清界限,想来也是为了贾宝玉罢了。
那块破玉有什么好的,竟连师兄也不要了?胤祚心里酸溜溜的,脸色也越来越黑。
黄院判看得啧啧称奇,笑道:“我们可还要去贾家?”
“去!”胤祚咬牙道,“我和你一起去!”
他得劝一劝黛玉,贾宝玉实在不是值得托付的人,及时收心才是正理。
若是实在不成……实在不成…实在不成就求汗阿玛为黛玉和贾宝玉赐婚罢了,免得贾家以为她好性儿好欺负,倒如原著一般挑三拣四。
他与黛玉相交一场,总不能看着她为情所困,落得原来的结局。
胤祚换了身常服,扮做黄院判的小厮随他去了贾府,贾府下人还算恭敬地请了他们进去。胤祚第一次见到贾母,倒是慈眉善目,瞧着挺福相的一位老太太,与黄院判一起拱手为礼。
贾母笑呵呵问:“黄太医怎么来了?”
黄院判道:“原是来给林姑娘看诊的。”
贾母只当是黛玉请了黄院判来,笑呵呵道:“她小孩子家家的,不过染了风寒罢了,倒劳烦您跑一趟。”
说着就使唤人带他们去见黛玉。
胤祚还在想贾母说黛玉只是风寒的话,只听一唇红齿白的少年自告奋勇:“祖母,我带他们去百花汀吧,正好我也许久没见林妹妹了呢。”
说着就上前拉胤祚的手:“走吧,我带你们过去。”
胤祚避开他的手,想了想试探道:“你是贾宝玉?”
“是啊,”贾宝玉眼睛一亮,“你知道我?”
贾宝玉眼睛亮晶晶地看着胤祚,这位小兄弟好人才,合该交个朋友才是!
胤祚“呵呵”一笑,他原就对贾宝玉没什么好感,这会儿看他更觉得哪哪儿都碍眼。
油头粉面的小白脸儿罢了,到底有什么好的?
胤祚勉强控制揍人的念头,对贾宝玉的搭讪爱搭不理,贾宝玉倒还没什么,贾府的下人已经对胤祚怒目而视了。
胤祚心里冷笑,下人规矩这般差,这家里养出来的宝贝蛋儿有什么好的?
胤祚一路对贾宝玉挑挑拣拣,从头到脚都批判了一顿,离百花汀越近,他对贾宝玉就越冷淡,贾宝玉不明所以,到最后也不敢说话了。
众人沉默着到了百花汀。大约是为了黛玉养病清净,百花汀的大门是关着的,贾宝玉上前敲门,不一会儿便有人来开,贾宝玉笑道,“竟是劳动朱莺姐姐亲自来开门了?”
“我原在院子里摘花,顺手的事,”朱莺不欲和贾宝玉多说,只含笑道,“我们姑娘身子不舒坦,正睡着呢,不敢请宝二爷进去,您有事便与我说,等我们姑娘醒了转告就是了。”
“正是为了林妹妹的病来的呢!”贾宝玉略挪动脚步,露出了后面的黄院判和胤祚,“可巧林妹妹请的太医来了,我便领他们过来。”
她们何时请太医了?朱莺皱眉,姑娘为了不叫六阿哥担心,断断不肯请太医,怎的会有太医上门?
她疑惑地看向贾宝玉身后,在看清黄院判和胤祚后愣住了,反应过来立即行礼:“奴婢……”
“姐姐快起吧,”胤祚笑着打断朱莺,“我们黄院判不讲究这个。”
“是啊是啊,不必多礼,快起来吧,”黄院判附和道。
朱莺又不是傻的,瞧这两人作派,再看胤祚的打扮,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心里一叹,侧身请二人进门。
贾宝玉也要进去,朱莺笑着给拦了:“家里没有男主子,不方便单独招待贵客,还请宝二爷见谅。”
说着就在贾宝玉遗憾的目光中关上了门。
胤祚惊讶地看着这一幕,若是林妹妹果真看上了贾宝玉,朱莺不该是这样的态度才对。
想起贾宝玉方才说的那句“我许久没见林妹妹了”,胤祚试探道:“你把他拦在外面,不怕你们姑娘生气?”
“是奴婢失礼了,”朱莺笑道,“只是他失礼在先,姑娘不会怪奴婢的。”
“原来如此,”胤祚点点头,觉得自己可能误解了什么。但既然黛玉不是因贾宝玉忧思过度,又是为了什么呢?
他是这么想,也便这么问了。
朱莺不知他竟知道了这个,一时被问住了,支支吾吾说不出所以然来,胤祚更加疑惑,沉声道:“你要说出病因我们才好对症下药!”
“您以为姑娘此次生病是忧思过度的缘故吗?”朱莺笑道,“您误会了,姑娘虽有些思虑,最近却好些了。她这病原是晚上睡觉踢了被子着凉了。只是姑娘素来身子弱,竟是起了热,反反复复总是不能好全乎。”
胤祚松了口气,风寒也好、发热也罢,对症用药就是了,只要不是情志郁便好,不是看上贾宝玉就好。
这时候他才察觉自己来这一趟可能有些冒犯,但来都来了,还是进去为黛玉看诊。
黛玉正睡着,苍白的脸因发热有些发红,柳眉微蹙,瞧着十分难受。
胤祚本不打算亲自为黛玉把脉,见她这样却忍不住上前,宁嬷嬷犹豫了下,但见黛玉睡着,到底没说什么。
胤祚细细给黛玉把脉,的确是偶感风寒,只是请来的大夫不甚高明,故而病情一直反复,等会重新开了方子吃几副药也就好了。
但黛玉的思虑之症却不如朱莺所说那般简单,表情或许会骗人,脉象却不会,胤祚能察觉到黛玉这些日子心里一直在受着煎熬。
她到底怎么了?
胤祚抿抿唇,把黛玉的手放回被子里,正要去找人问个清楚,黛玉却突然睁开了眼。
她的眼神还有些迷茫,眼睛却直直看着胤祚,雾蒙蒙的眼睛里带着说不出的惊喜与缱绻:“师兄!”
胤祚看着那眼神,只觉得脑子里“轰”地一声,顿时什么都明白了。


第42章
黛玉只是短暂地睁了一下眼,很快又睡了过去。等她醒来或许根本不会记得发生了什么,但胤祚却不能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现在就是……如遭雷击!
胤祚愣愣地看着黛玉苍白的脸,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宁嬷嬷瞧胤祚这样子,哪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不由叹了口气。
也怪她,原想着姑娘睡着不知道,叫六阿哥给把把脉也没什么,哪成想事儿就是这么寸,到底叫六阿哥瞧出来了。
事已至此,便没有硬瞒着的必要了。宁嬷嬷请胤祚单独说话,把事情大致与他说了。
胤祚听得一愣一愣的,完全缓不过神来。
一直以来黛玉在他心里是女神、是需要宠爱呵护的妹妹,他想过黛玉可能会看上贾宝玉,也幻想过她以后会找一个什么样的夫婿,但从没想过这个人会是自己。
他从没想过黛玉会对他有这个心思!
宁嬷嬷叹气道:“姑娘知道此事不成,并没有太多奢望。若您为了姑娘好,还是只装着不知道,日后离她远着些罢。”
胤祚明白宁嬷嬷的意思,恍惚间他想起上次与黛玉在宫中相见,她低着头说男女授受不亲,叫他日后别再与她联络了,那时的她是什么心情呢?
胤祚抿抿唇问宁嬷嬷:“你知道她思虑极重,已经伤了身子吗?”
宁嬷嬷惊讶地张大了嘴:“这……这倒是不曾发觉。”
她回想道:“姑娘一开始倒是难受了一阵,后来渐渐就好了,奴婢以为姑娘想开了,怎么会……”
“你细想便知,师妹调养了这么些年,看似柔弱,实则已无大碍。不过是被子没盖好罢了,如今天儿还不冷,怎的就至于着了凉发烧不止?到底还是思虑过甚伤了身子在先的缘故!”
胤祚冷笑一声,恨铁不成钢道:“叫她交友学史、开阔眼界,她倒是好生厉害,别的没学会,竟是学会哄人了!”
宁嬷嬷默然,涉及黛玉的身子,她如今也不知该怎么办了。
胤祚叹气:“你只管照顾师妹,尽量开导着些罢了。此事既因我而起,我自会想法子解决。”
“六阿哥……”宁嬷嬷欲言又止,胤祚摆摆手,“你且放心,我心里有计较,即便事情不成也不会害了师妹的。”
这个宁嬷嬷倒是相信。这些年她冷眼瞧着,除了林大人,再没人比六阿哥比疼黛玉了,论起体贴六阿哥还更胜林如海,以他对黛玉的心,定会处处思虑周全的。
若是黛玉没动了那心思,有六阿哥这般上心呵护着,黛玉日后何愁没有好日子过?可惜了……
但话说回来,六阿哥如此,也难怪黛玉会动心呢。
……
胤祚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贾府的,精神恍惚地回了宫,就把自己关在书房想办法。然而不论他怎么想,都觉得这事不成亲没法收场!
胤祚:现在的心情就是非常复杂。
他倒不是不乐意,反正他没想着在这个时代找什么灵魂爱侣,和素不相识的其他闺秀相比,青梅竹马的黛玉要好的多。可是——
那可是林妹妹啊!
一开始胤祚以为能见到林妹妹已经足够幸运,后来和黛玉相知相交更是心满意足,万万没想到他们还能有谈婚论嫁的一日!
这是什么神奇的剧情?做梦也不敢这么做的!
胤祚以手扶额,皱眉凝思。德清进来奉茶,笑道:“爷遇上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胤祚,“我很高兴?”
德清:“是啊,嘴角都快咧到天上去了!”
胤祚:“……”
什么鬼形容,这个跟班不能要了!
胤祚既下定了决心就不再拖拉,第二天就借着替黄院判送药的名义又去了趟贾家。
宁嬷嬷见他来沉默了一会儿,遣散了一众小丫鬟,只留两三个心腹伺候,给胤祚和黛玉留出说话空间。
黛玉吃了两副药倒是好了一些,虽还是没什么气色,倒是有了些精神,正捧着本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看,柳眉微微蹙着,显见是有心事。
见胤祚进来,黛玉愣了愣,一双秋水盈盈的眼睛飞快蒙上一层水雾,偏过头不肯看他,只道:“你来做什么?莫以为知道了我的……就能拿我取笑了!”
“取笑你什么?”胤祚先是懵了一下,然后恍然道,“哦,昨天的事你有印象。”
他说得肯定,黛玉白皙的脸颊不由飞上一层红霞。
今早醒来忆起昨日之事,黛玉便一直羞窘难当,如今见到胤祚心里更是酸涩不已,眼泪不由扑簌簌落下:“你来招我做什么,叫我自生自灭罢了!”
“什么死啊灭的,你说话也该当心些!”胤祚叹口气,拿了帕子给黛玉,又给她倒了杯水润嗓子,这才拉了把椅子坐到她床边坐下,“我昨儿想了一晚上,今儿咱俩就好好说一说。”
黛玉不想与胤祚说什么,只想他离得远远的,不要看到自己的狼狈。
她垂眸喃喃:“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不过如此罢了。”
“其他的不提也罢,但婚事总要说清楚的。”胤祚淡淡地扔下一个炸雷,不说黛玉,屋里伺候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目光灼灼地看着胤祚。
“你、你的意思……”黛玉不知道他是不是自己想的那个意思,一时又是惊讶又是紧张、又是惊喜又是害怕,心情十分复杂。
胤祚认真道:“我们现在还小,说这个早了些。但我与你保证,若过上几年你心意不变,我便请汗阿玛为我们赐婚,不叫你做什么侧室或者格格,而是堂堂正正的嫡福晋!”
黛玉愣愣看着胤祚,神色间隐隐动容,然而她最终只是撇开脸道:“你不必可怜我。”
“并非可怜,我认真考虑了的,”胤祚和她分析,“你最是明白我的,我向来不在乎什么权势地位,娶妻也只想寻一位心灵契合之人罢了,但我向来特立独行,又上哪去找这样的闺秀?想来想去,唯有你与我青梅竹马、臭味相投,竟是再合适不过,错过了怕是再难找到第二个了!再则——”
胤祚笑道:“前些日子你不理会我,我便总是发愁,想着日后修了医书,插图该怎么办呢?如今可算有了着落了!”
这话不算动听,却处处都是胤祚式的安抚,黛玉知他乃真心,嘴角便不由微微勾起。
只是她还要嘴硬:“只盼你日后莫嫌我耽误了你的好姻缘才是。”
胤祚道:“林姑娘说笑了,林姑娘莫嫌弃我才好,听说你们女儿家都是水做的,最是善变!”
黛玉白了他一眼。
胤祚却郑重道:“我这话却是真的,你日后若变了想法只管与我说,咱们的约定作废便是。我大约需要几年时间说服汗阿玛赐婚,在那之前你随时可以反悔。”
黛玉红着眼眶点点头又摇摇头,坚定道:“我不后悔!”
胤祚揉了揉她的头。
胤祚不能久留,此事议定就该离开了,走之前他期期艾艾问黛玉:“咳……我以后能给你写信吗?”
黛玉轻哼一声:“你爱写便写,不爱写便不写,倒是来问我?”
明白了!胤祚又问:“那你会给我回信吗?”
问完他顿了一下,和黛玉异口同声:“我想回便回,不想回便不回!”
黛玉:“……”
胤祚哈哈一笑,转身就溜了,独留黛玉又气又笑。
黛玉独自出了会儿神,笑着吩咐雪雁:“叫厨下准备些吃食,我饿了。”
又叫朱莺把针线筐子拿过来,继续绣葫芦荷包。
朱莺劝道:“姑娘病着,该好好歇着才是。”
“我倒是不累,”黛玉摇摇头,“我觉着好多了,什么都不做才难受呢。”
朱莺见状只能由着黛玉罢了,她坐在脚踏上替黛玉分线,就见黛玉低头认真穿针引线,唇角还带着几分笑意。许久未见黛玉如此开怀,朱莺本该替她高兴才是,可她却只觉得心里沉甸甸的。
有些话不能不说,朱莺沉默了一会儿还是道:“姑娘,您真的要和六阿哥……”
黛玉歪头笑道:“怎么了?”
“奴婢只是害怕,姑娘这般不管不顾与六阿哥来往,日后若是一切顺利也就罢了。但若赐婚不成姑娘该当如何?若是指成侧室又该如何?姑娘总要替自己打算才是啊!”
“我已经替自己打算过一回了,”黛玉垂眸道,“可是不成!我总还是放不下……若师兄一直不知情也就罢了,可他既知道了,又愿意做出这般承诺,难不成我还要一直缩在壳子里做乌龟么?”
黛玉笑道:“他既愿意一试,我自当奉陪到底,成与不成都只拼这一把罢了。”
朱莺:“姑娘……”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黛玉握着朱莺的手笑道,“只是我总是相信师兄的。若是实在不成,或是他瞧上了别人,或是皇上不同意,我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罢了,到时候你若还想伺候我,便与我一起做个小尼姑吧!”
朱莺听她连这个都考虑到了,只能叹气:“奴婢无论如何都跟着姑娘。”
……
胤祚这回知道他是怎么走出贾府的了,大概就是晕晕乎乎,脚下的路不是路、而是云,走在上面脚步都有些虚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