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
祝灵尘隐约看到了天光,顺着看去,瞳孔一缩。
前一秒还诡谲阴沉的天空此时似被剑劈开了一般,落下耀眼的天光。
云雾之后,隐约浮现出了楼台玉宇,辉煌巍峨,让人心神一颤。
要是常人在这个时候看到这样的光景,在沧海蓬莱,一定会以为这是海市蜃楼般的幻境。
然而祝灵尘有着勘破一切的道种体质,她几乎一眼就看出了这不是虚妄的幻象。
这是真实存在的天宫。
这是——
“天上白玉京。”
沈天昭负手而立,平静的像是看着什么草屋一般寻常,眼神里没有一点修者对天的敬畏。
祝灵尘或许不知道这样的天宫出现所代表了什么,但是作为曾经在庄周梦蝶里待过,甚至经历过这样的劫数的白茶却知道。
一旦出现这样的光景,只昭示着一点。
“?!师尊,有人在渡飞升劫!”
白茶睁大了眼睛,努力想要用神识去感知,可是距离太远,她的神识也实在有限。
沧海波浪汹涌,周遭水雾浓重。
沈天昭一身白衣凌然于天地,神色如常,似乎并没有什么意外。
他从一开始就知道是谁在渡劫。
白茶愕然了一瞬,脑子里下意识想起了之前在秘境时候君越鸣所说的话。
他说拿沈天昭的神魂是为了助终南老祖渡劫飞升。
“!是终南老祖,这是终南老祖的飞升劫!”
不光是劫数,她隐约还触及到了什么。
那个猜测清晰又让人脊背发凉。
“——师尊,你的那道神魂难不成是在他的身上?!”
此话一出,祝灵尘也震惊不已。
修者的神魂除了主动赠予之外,就算掠夺也不可能化为己用,这是有违法则,是要遭受天惩的。
承受因果是一方面,另一方面还因为就算对方得到了神魂将其炼化也很有可能被反噬。
终南老祖虽是一步飞升境,但是飞升和一步飞升之间的差距也如天堑。
这也是为什么沈天昭明明和他们一样都是太虚境,但是他们终南老祖还有褚明珊和凌霄他们三人加起来也不是他的对手。
如今他竟然达到了沈天昭当年一步登天的境界,这说明他不单炼化了,还没有受到反噬。
答案不想而知——他要么是用了什么逆乱天命的秘术,要么就是受助于天。
而结合神魔大战最后沈天昭殒命于不周剑来看,只可能是后者。
终南老祖是天行者,得天独厚。
祝灵尘也是天行者,只是她如今羽翼未丰,天不会启示她做什么。
她的自由度要比卫芳洲他们要高的多。
如今的终南老祖和沈天昭在一个境界,但是后者的修为依旧高于前者。
只是沈天昭没有身躯,感知力也会被削弱不少。
“我不确定。他如果真的把我神魂炼化为己用的话,那道神魂便是他的了,我自然感知不到。反之,他要是没有炼化的话,只要他有心隐藏气息,以我现在只有魂没有身躯的情况来看,我也很难觉察。”
沈天昭捏了捏手腕,虎口处的茧子摩擦着他的肌肤,让他清醒了不少。
“不过有一点——我们不能让他渡劫成功。”
“为何……”
祝灵尘的话刚说出口,而后猛地想起了之前和白茶在岛屿时候看到的情形。
是啊,现在哪有什么飞升渡劫,这本来就是天道以万物养自身的弥天大谎。
就连这天上白玉京估计也是引诱修者的一道虚设而已。
既然都知道这是骗局,那么这时候要是任何人飞升成功都无异于是给天再添一道助力。
天的力量越强,压制沈天昭的几率也就越大。
到时候神魔大战的悲剧又要再一次发生。
——人不胜天,天乱苍生。
终南老祖知道他这飞升就是献祭吗,肯定是不知道的,就算是天行者,是天道再忠诚不过的信徒,她们也不可能虔诚到可以为它主动献出生命的。
白茶也反应过来,神情凝重的对沈天昭说道。
“师尊,我觉得你的神魂可能并未被他炼化。”
这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情?
终南老祖自五百年前就在太虚境了,如今在沈天昭刚重聚灵体的时候,后脚他便渡劫飞升。
“天道在卓师叔他们泄露天机的时候就觉察到了你已经重聚灵体了,它怕你诛天代之,便急不可待点了终南老祖,助他突破。实际上是让他登天被迫献祭,增强力量来压制你。”
沈天昭手腕一动,四周剑风涌动。
它们劈开沧海,生生从天海之间开出了一道坦然之路。
白茶心下一动,松开了天斩的剑柄。
天斩似有所感,径直朝着沈天昭方向飞去。
他握住灵剑,白衣翩然,眉眼却肃杀。
“所以,我得去杀了他,再诛天。”
……
沈天昭的速度天下无双,全修真界恐怕只有谢九思能够追上。
他拿了天斩便将祝灵尘和白茶传送到了蓬莱主殿。
此时三千仙门的弟子都在往蓬山之巅方向去,秘境之外原本观战的长老大能们因为终南老祖突然顿悟得道,怕天雷牵连,纷纷避开到了蓬莱之外。
一时之间主殿附近只有蓬莱主和谢九思。
他们似乎早就知道她们会被传送过来,见到她们出现时候并不意外。
“灵尘,你可无碍?”
祝灵尘恍惚了一瞬,看着周遭熟悉的环境,还有眼前蓬莱主担忧的神情。
她张了张嘴,刚要回没事。
谁知旁边传来一道突兀的声音,和之前抱着沈天昭哭诉委屈的时候一样,白茶也哇的一下抱住了谢九思的腰。
“师兄,师兄,呜呜呜,我的好师兄,贴贴!我还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了呢。”
“瞎说什么呢……”
谢九思身子一僵,而后伸手揉了揉她柔软的发顶,觉察到旁边两人看过来的视线,他红着耳根不甚自在地弯着唇角腼腆一笑。
“抱歉,我师妹她受了天大的委屈,可能有些失态,还望两位莫要见怪。”
蓬莱主神情微妙地看着浑身满是血污,把青年一身白衣蹭得到处血迹都是的白茶,又瞧着谢九思全然不在意的样子,甚至还附和着她说了些“你辛苦了”“他们实在太坏了”“是他们不好,我下次帮你教训回来”的哄孩子的话。
祝灵尘也没想到之前被刺穿灵脉也没哼一声的少女,这时候一见到谢九思就突然腰酸腿酸肚子疼了。
变化之快,反差之大,实在让他们这对父女两叹为观止。
白茶不在乎他们如何想如何看,她也就闹了一会儿,顺着谢九思的衣袖擦了把脸,红着鼻子说道。
“师兄,你好像一点也不意外我出现在这里,卓师叔告诉了你什么吗?”
“不是,是……”
谢九思顿了顿,低头压低了声音回答。
“你身上有我的神魂,你在秘境还是岛屿上发生的事情我都知晓。至于蓬莱主,应当是程前辈提前告诉了事情的原委。”
两人距离很近,青年灼热的气息喷洒在她脸上,让她心痒痒得厉害。
白茶不自觉攥了下衣角,余光往高位之上扫去。
凌霄和褚明珊,还有灵山的去尘尊者都不在。
“我师尊和昆仑主怕天雷波及三千仙门的弟子,去了蓬山之巅。至于去尘尊者……”
谢九思眉头微皱,神情少有的凝重。
“他去帮终南老祖护。法了。”
步入化虚境之后的每一道劫数都是生死劫,更何况是飞升劫。
灵山视万物平等,去尘又是一个心有慈悲,悲悯苍生之人。
其他人遇到这样的天劫,生怕波及会躲得远远的,可去尘不会。
无论是当年沈天昭渡劫,还是如今的终南老祖,他都会首当其冲帮助他们。
本来白茶觉着终南老祖既在渡劫,肯定处处受限,沈天昭这个时候去取他性命肯定十拿九稳。
现在她听了谢九思的话发现并不是那么回事。
按理说沈天昭不是渡劫之人,虽靠近会被波及,但是和终南老祖比起来他的程度可以忽略不计。
可白茶忽略了一点,这个飞升劫是天道为了增强自身力量,故意助终南老祖飞升的,那它必然不会让沈天昭阻拦,会百般阻拦他。
加上去尘护法于终南老祖,那沈天昭无人庇护,可不就是以神魂承受天雷?
“师兄!”
白茶惊得出了一身冷汗,慌忙抓住谢九思的手腕。
“我带你去。”
她甚至还没把自己的话说完,谢九思便明白了她的意图。
谢九思弯腰,手穿过白茶的膝弯,一把将她给抱了起来。
动作轻松得像是带起一片羽毛。
“师姐,谢师兄,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白茶搂着谢九思的脖子,“去找我师尊。”
“胡闹!”
蓬莱主冷声斥责道白茶,视线却是落在谢九思身上。
“她关心则乱,胡乱行事,难不成你也什么都没分寸吗?沈天昭把她们送回来就是让她们远离,为了保护她们,你现在这是违背他的意愿,把他的徒弟往火坑里带!”
“再者你带她去了,半神之战,你们又做得了什么?”
对于长者的责备,谢九思态度平和,回答却强硬。
“我是做不了,但是我师妹未必。”
“她是沈剑仙的徒弟,也是同他一样的逆天者。我们看不破的天机她能看到,我们挣不脱的天命她能挣脱。程前辈用自身为引,将三千仙门,将自己也当成一颗棋子做了这样一个局,为的就是验我师妹有无摆脱天道束缚,助沈剑仙代天的资格。在秘境之中她引渡心魔,不受制于天,这是凌驾于天才能做到的事情。”
白茶愕然,抬眸看向谢九思。
青年眉眼如剑,锋芒凛然,他什么也不过问,却什么也明了。
“她能做到的,远比我们要多得多。”
蓬莱主想要反驳,却又无从说起。
半晌,他看向脸上血迹未干,脸色还有些苍白的少女。
“……那你有没有想过她的安危?”
“沈天昭都扛不住的天威,她一个凝心修者又当如何?”
他其实不该多管闲事的,只是看到白茶这样子,他不可避免想起了程不语。
她也是这样义无反顾奔赴于沈天昭。
沈天昭的命数便如此,和他亲近之人都不得善终。
程不语是,卓不绝和程商也是。
“不如何。”
谢九思的回答让蓬莱主险些呛到,他恼怒想要训斥他目无尊长的时候。
他闷闷补充道。
“她想做什么便做,我会全力相护。”
“那你要是护不住呢?”
谢九思听后弯着眉眼笑得清浅,料峭的寒意也在这笑容中消融。
“大不了我陪她一起殉了便是。”


第一百三十一章
谢九思的话说得太轻易,又决绝。
一时之间让还想着劝诫他不要感情用事的蓬莱主也不知该说什么了。
不为别的,之前时候他还觉着白茶像程不语,他不想让她也跟着重蹈覆辙。
如今看来,真正像程不语的不是白茶,而是谢九思。
这样的人清醒又偏执,他拦不住的。
“……倒是我多管闲事了。”
蓬莱主有时候还挺羡慕谢九思,羡慕卓不绝和程商可以为了自己心中多向,为了自己的道义准则,抛弃一切全然不顾。
可他不行,他是蓬莱之主,他连生死都无法自己做主。
想到这里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侧身让开了一道路径。
谢九思抱着白茶不能行剑礼,只得朝着长者微微颔首。
“多谢。”
祝灵尘似也想要跟过来,却被蓬莱主一瞬定住了身形。
等到反应过来时候白茶已经被谢九思带到了半空,离得太远她怕祝灵尘听不到,于是对着她无声说了什么。
修者五感敏锐,剑修的眼力更是如此。
她确信祝灵尘能够看懂她的唇语。
“你同她说了什么?”
谢九思没有太注意,等到回神的时候她已经收回了视线。
“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就是让她别担心,还有就是让她到沧海附近待着。那里虽然妖气重有些隐患,可是气息杂乱,天道这边都自顾不暇,一时之间应该很难觉察到她。”
“怕她被牵连?”
白茶摇了摇头,“祝灵尘和其他修者不同,她是天行者。与说是怕她被牵连,倒不如说是怕她被利用。”
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像她和沈天昭那样不在五行,可以不受制于天。
她眼眸一动,搂着青年脖子的手贴着他的肌肤,细腻如玉,又温热柔软。
“……师兄,对不起。”
谢九思一愣,以为她是在说他带着她去往那样危险的地方,心下自责。
“又说这种话。这是我自愿的,你和我道歉什么?要说真要道歉也该是我,是我没有征询你的意见,擅自想要与你生死与共才是。”
白茶吸了吸鼻子,闷闷开口。
“我不是说这个,哦不,当然也有这个。”
庄周梦蝶时候是,现在也是。
她好像总是把谢九思置于危险之地。
只是这一次她没有拒绝谢九思带她过去,是因为这一次不在她个人,这是事关万剑云宗的浩劫。
天道未必会惩戒其他人,但是一旦沈天昭诛天失败,万剑云宗必然首当其冲。
到时候不光是她,谢九思也在劫难逃。
与其这样被动,倒不如和他一起面对。
她压着心头的情绪,在谢九思温柔的视线下继续说道。
“你应该也看到了,我没听你的话,你明明在我入境时候三令五申地告诫过我,让我不要相信任何人,可是我还是没做到……”
原来是指青雲的事情。
一想到白茶在秘境之中被少年暗算重伤的画面,谢九思的眉宇之间肉眼可见地升腾出了一股戾气。
他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下思绪。
“这不怪你,灵族大多心性纯粹,你对他们没什么戒心这很正常。”
大约是觉得这样安慰有些敷衍,他斟酌了下语句,将自己当时的所想告诉了白茶。
“其实不光是你,如果是我的话,我当时可能也会被蒙骗。”
“当你在秘境里因为青雲暴露了行踪的时候,我一方面是想着你能当机立断抛下他立刻离开,一方面又很矛盾的希望你不要走。”
说到这里他喉结滚了滚,声音涩然。
“师妹,你看过我的过去,我的苦相。你应该知道,我很害怕被抛弃,无论是我个人被人抛弃,还是目睹别人被抛弃,对于我来说都是无异于心魔的存在。因此在你中途折返回去的时候,我的心也似乎在那一刻得到救赎一般,如果你觉得自己有错的话,那默认了你是坚持本心,肯定了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才是真的罪无可恕。”
“你没有错,错在人心。”
这话白茶也对王逆说过,她说对错善恶皆在人心,如今她拿来告诫对方的话,谢九思也用来勉励于她。
她心里的那点无处挥散的烦躁与被背叛的愤然,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平复。
四周风雨雷鸣,黯然无光。
谢九思抱着白茶,离开了平静安然之所,朝着浩劫中去。
白茶虽是担心沈天昭又如神魔大战时候那样吃了终南老祖和天道的暗算才赶过来的,但是她不是傻子。
她不可能就真的冲上去帮着沈天昭打终南老祖,这不科学,也不现实。
白茶来到这里要做的只有两点,一是将终南老祖和天道的所作所为揭露给去尘,让他知晓真相,不要再帮他护法,助纣为虐。
二来则是说服助沈天昭诛天代之。
其实这件事她也没什么把握,毕竟这种事情对他们这些以天道为信仰,飞升成仙为毕生所求的修道者来说实在太荒谬,太离谱。
在天道根深蒂固的洗脑中,和沈天昭这样逆天行事,降下惩戒的人之间,他们必然不会相信他。
但是去尘和他们不一样,他是少有能窥探天机之人。
窥探了多少,又知道多少白茶不得而知,唯有一点她可以确定——
去尘就算不信她,也不会拿万命苍生的性命做赌注。
只要他有一丝起疑,那终南老祖飞升就多了一分危机,沈天昭与天道的抗衡之中就多了一分生机。
天劫之处,方圆百里混沌无光。
原本如仙岛一般的蓬莱,被雷火燎过得寸草不生,幽蓝色的火焰和天雷映照下的沧海一般无二,分不清火还是海。
天上白玉京巍峨辉煌,底下众生万物千疮百孔。
何其讽刺。
沈天昭和终南老祖在九天之上,灵力浩荡,剑影刀光,和那万千雷电一并。
即使距离天地之隔,两人的剑意也搅动着天地异变,万物撼动,甚至连空间也跟着扭曲不堪。
谢九思用神识护着白茶,让她得以在这样磅礴的威压之中行动。
也不知道是不是白茶的错觉,从刚才在主殿时候青年的脸色便不大好,说话的声音也要比以往更轻,更慢。
一开始她还以为是谢九思看她受了委屈放低声音安慰她,可如今看来,倒像是在竭力忍耐着什么。
她轻轻拽了下谢九思的衣袖,在青年温柔看过来的时候咬着唇角询问。
“师兄,你是不是哪里不大舒服?是周围的气息太污浊了,你受不了吗?”
昆仑凤有两大特点,一是性格忠烈,二是习性喜洁。后者说的不单单是爱干净,还有对于污浊的气息和血腥之类的味道很难适应,严重者甚至会虚弱无力,呕吐不止。
谢九思是半灵族,反应没那么强烈。
“没,我没有哪里不舒服……”
见白茶不相信,他这才解释道。
“只是可能是因为我同师妹不一样,天对于我的压制要多几分,所以天劫落下的时候我便觉得有些难受。”
“不过并不碍事,你别担心。”
谢九思压着喉间的痒意,弯了下唇角,将白茶瞬身带到了去尘所在的方向。
“去吧。”
去尘此时在一棵菩提树下席地而坐,周边不知从哪里引来了水泽潺潺,围绕在他周围。
水面之上是无数金色佛莲,佛光千丝万缕从莲叶中抽离而出,直直往九天之上过去。
他在以金莲为终南老祖渡劫护。法。
对于白茶和谢九思的到来,去尘几乎第一时间就觉察到了。
他抬目,看向不知何时走到他身旁的少女。
“白小友。”
去尘说话的时候,包括他看人的眼神都是那样平静,有一种万物在他眼里,又不在他眼里的悲悯感。
在这样浩劫中,白茶竟觉得有些心悸。
“尊者,我有事要告知。”
去尘没说话,只是直勾勾注视着她。
他总是这样一副万物不惊的样子。
这让白茶觉着他似乎什么都知道,知道她会来,也知道她会说什么。
白茶垂眸看向周遭满池的金莲。
“请尊者停止护法。”
“接下来我说的话可能会让你觉得荒谬,但是你是有佛眼之人,我有没有说谎你一眼就能看出。”
“小友但说无妨。”
去尘的态度很平和,这让白茶心头的不安消退了大半。
时间不等人,她直截了当地说道。
“天道骗了我们,骗了所有的修道者。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得道成仙。飞升劫即是献祭,飞升入天者会成为天道的祭品。这一切都是天道为了续天命的幌子。”
从来都是波澜不惊的尊者头一次露出了惊讶,甚至可以说是震惊的神情。
他瞳孔收缩,手中的佛珠捏着,许久都没回过神来。
白茶看得出来去尘知晓她没有说谎,与此同时他又不能确定这是真是假。
毕竟一个人说没说谎并不意味着她所言非虚与否,只能说明她坚信自己是正确的罢了。
“……你有什么可以证明吗?”
许久,去尘这样沉声说道。
“如果天道真是你所说的那样欺骗了世人,你有什么证据证明?”
“我没有可以证明的东西。”
庄圣人的尸身在岛屿之中无法拿出,那是沧海根本,他的身躯是用来镇压沧海妖兽的。
要带着去尘进去一方面她不会开启九曲两仪阵,另一方面是现在就算去了也来不及了。
白茶深吸了一口气,“不过我有可以让你知晓我的话是真是假的办法。”
她说着手腕一动,引剑指向了这一池佛莲。
“尊者只要不帮他护法即可。”
“终南老祖虽此时渡劫,凶险万分,我师尊无身躯唯有魂魄支撑,于天劫之中也是九死一生。两人无论是因何交战,也是他们两人的事情,生死不论,因果也不与尊者相干。”
像去尘这样的人,他帮助终南老祖渡劫只是随心而为,在沈天昭没来之前他已经这样做了,要让他立刻收手他实在做不到。
可若是给他说清楚了两者境况相同,不存在一方恃强凌弱,只是一场公正公平的较量,那么他才可能停手。
“只要尊者不插手,之后他们两人谁胜谁负,尊者都能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去尘捻着佛珠许久,一颗一颗,佛珠相互碰撞的声音清脆。
白茶也觉得自己的心像是这一颗一颗被他捻过的珠子,一上一下。
“好,我答应你。”
“既然这是一场公平的比试,我这时候插手助其渡劫反而对沈剑仙有失公允。”
他说着收回了源源不断渡去终南老祖周身挡住劫数的佛光,然后继续打坐在水面之上。
像是俯瞰苍生的神佛,再不言语。
——他在等着胜负,等着答案。
“多谢尊者。”
白茶长长地吐出一口浊气,朝着去尘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剑礼。
转过身去,走到了谢九思旁边坐下。
青年见白茶过来,她的脸色因为承受不住天劫威压而有些苍白,气息也虚弱。
刚才和去尘对峙的时候都是强撑着的,此时来到了谢九思身旁,她整个人像是虚脱一般险些摔倒。
谢九思伸手将她抱在了怀里,动作很轻,双手从她身后环抱住她,将下颌温温软软放在她的头顶蹭了蹭。
随即有一股灵力渡在了她的周身,熨帖着她每一寸肌肤。
“好些了吗?”
白茶觉着像是在阳光下晒太阳一般,浑身都暖洋洋得厉害。
她点了点头,忍不住往他怀里埋得更深。
青年调整了个姿势,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你刚才来的时候不是说会想办法说服去尘尊者,让他帮沈师叔诛天代之吗?你为何不一并说了,只说了让他们公平交战,不让他插手,万一沈师叔有什么不测怎么办?”
如今的终南老祖也是一步神仙境,渡劫飞升的修为,沈天昭若是有身体倒还好,可只有魂魄实在处处受限。
天劫伤他,不周剑伤他,无论哪一种只要碰触到了他的神魂,都很可能会对他造成致命的伤害。
稍不留神就会灰飞烟灭。
谢九思和白茶没办法干涉半神之争,他们能做的只有劝说去尘做出抉择。
在他看来白茶只让他不插手,万一沈天昭出了什么事,败了。在胜负分明之后终南老祖又被天道吞噬,证明了天道欺骗了世人也无济于事了。
千万年来,不是没有人觉察到天道的谎言。然而为什么在他们之前没人知道呢?
谢九思想,大约是天肃清了一切窥破天机者,就像卓不绝,就像程商。
要是今日沈天昭败了,那真正能诛天代天的已然身消道陨了。
到时候一道天劫下来,天诛了他们,刚得到的天机也会和以往一样湮灭于世。
与其要一个公平公正的对决,谢九思觉得,在天道之下保全沈天昭才是重中之重。
白茶余光往去尘方向看了一眼,她怕对方能够听到她说了什么,于是没选择出声回答,而是以神魂交流。
[师尊不会输的。]
谢九思感觉到少女体内的神魂与自己的神魂共鸣微颤,压着莫名的痒意与躁动询问。
[为什么你这么笃定?终南老祖的实力如今并不在沈师叔之下。]
[因为他体内有我师尊的神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