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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地浩淼,他也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之一。
“但是像我这样的人,也有想护住的东西……”
他没把话说完,但白茶明白了他的意思。
曾经在灵山的时候无妄便说过,终南老祖和沈天昭不同,虽然他不像沈天昭那样为苍生赴死,但是他也在千年之间大小劫难里护住了终南上下安然无虞。
“你师尊有他的万命苍生,我有我的此方天地。我不是为了他引火自焚,我是为了我的天地甘愿赴死,赌它的一线生机。”
终南老祖这话像是真言,又像是在宽慰沈天昭他们,让他们不要为他的身陨徒增负担。
老者周身魔气和佛光在体内激烈压制对抗,他的神魂在燃烧,把万千心魔焚尽。
无数的光点似火星子一般萦绕在他周围,不周剑似有所感,乖顺回到了他的身边。
一人一剑在业火之中。
前者自焚,后者淬炼。
终南老祖在身消道陨的时候抬起手轻柔又不舍地抚摸着不周剑,剑鸣铮铮回应着他。
在身消道陨的这一刻,他突然想起了玄灵子留给他的遗言。
灵山时候玄灵子曾让白茶带话给他,说把那枚有他一道残魂寄宿的苍生棋葬在南山。
让他冬日得空去给他扫扫雪,无量之地待了五百年他有些畏寒。
可如今扫雪人也不在了。
那方天地什么都好,就是冬日风急雪大。
大雪一落,便满了整个南山。
第一百三十五章
终南老祖以身承之,以魂燃之,将去尘留在沈天昭体内的魔气去除殆尽。
青年恢复了清明之色,看着身消道陨于眼前的老者,他伸手想要去拢住他的神魂,可那光点如流沙,骤然便消散于指缝之间。
如果是平常时候沈天昭可能会要许久才会平息情绪,然而如今哪怕他再难受再痛苦他也不能放任自己沉浸其中。
终南老祖的牺牲,卓不绝和程商的牺牲,还有五百年前程不语的牺牲,他们寄予在他身上的希望只有一个,那就是诛天代之,以还天地公正,苍生安虞。
沈天昭沉默了半晌,天斩再一次回到了他的手中。
“师尊……”
几乎是沈天昭动身的瞬间,周遭感知到阵法即将破开的众人慌乱着想要加固封印。
青年手腕一动,一道剑风将他们生生逼退到了百丈之远。
“谢九思。”
沈天昭唤道谢九思,两人对视了一眼,青年心下一动,已然了然。
“师叔,师妹的安危我会护好。”
他摇了摇头,余光落在了阵法之外目睹终南老祖身消道陨险些失控的君越鸣。
“那小家伙你也看好,他身有魔骨,终南老祖的离去对他打击很大,一个不慎就有可能走火入魔。”
谢九思微微颔首,也不等白茶反应,抱着她离开了阵法之中。
一旁的凌霄见灵兽宗的人要过来,引剑将他们抵挡在外,态度强硬。
他抬目看向沈天昭,“你安心去做你的事便是,我不会让他们阻拦你分毫。”
凌霄之前没有贸然动手一方面是顾忌着剑宗安危,而另一方面则是因为青年入了魔,他担心对方会失控,这才选择了和他们周旋拖延时间。
可现在沈天昭已经清醒,其他人不相信那天道谎言,他相信。
正如当年沈天昭被众人认为的引起神魔大战的罪魁祸首时候,他也是坚定不移地站在他的身边。
不仅是他……
凌霄余光一瞥,风停云还有纪妙妙这些小辈已然如此。
万剑云宗的弟子都执剑站在了凌霄身旁。
“沈师叔,我们不知道什么天机真假,飞升如何,但就凭刚才天道随意杀生,罔顾生命,我们便觉着这不对。”
“修道者求问心无愧,如若觉得不对之事却因为害怕生死去顺从迎合,这道心自然也不会纯粹,也走不长久。”
风停云说到这里,明明是与沈天昭说的,视线却落在了众人的身上,眼神冷冽,语气嘲讽。
“我们不怕死,只怕人心不古,天道不昭。”
沈天昭勾了勾唇角,少年的话给了他一些欣慰。
之前在入魔的时候他心性大乱,尤其是在被千夫所指的时候,他曾经怀疑过自己这样做值得吗?
为这样一群人,这样的万命苍生。
现在他想,他从来都不是那样大爱无私的人,他是有大爱,但是这大爱狭窄。
他的大爱在风停云这群有良知有道心之人。
若是以他之身救下的是这样一群有傲骨的后辈,那么他的所作所为又有什么不值得?
“那便有劳你们了。”
沈天昭这么说着,御空引剑而上。
九天雷鸣震天,青年身影如云,就这样骤然入了苍穹。
尽管他知道如今没有身躯的情况要斩天代之,实在九死一生。
但是死又何惧?有些事总要人去做。
天地之间能入天门者只有他和白茶两人,白茶的修为不足以登天,即使上来了也无力抗天道。
他要做的或许会让自己粉身碎骨,灰飞烟灭,且不入轮回。
可若是能用自己的死换的他们的生机,即使诛天不成,重伤天道也能为白茶成长的余地。
杀了他沈天昭,还有后来人。
今日若不就,日后也会有登天斩天之人。
“那我便做这第一人!”
沈天昭不顾神魂摧毁,蓄力在了手中命剑,月白剑光森然,和周遭的电闪雷鸣一并辉映。
天上有光灼灼,白玉京巍峨辉煌。
青年剑斩天门,刹那间三千雷火倏尔落下,宛若陨石划破天际,轰轰烈烈焚烧万物苍生。
下面人惊呼叫喊,于火光之中无法脱身。
这是天道惯用的伎俩,用苍生命来胁迫于他,可这一次他不会上当了。
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了他的秘密,就算他退让了,之后他如何能容得下他们?
既如此,倒不如放手一搏!
沈天昭眯了眯眼睛,业火灼烧着他的神魂,疼得他手上青筋暴起。
鸦青色的长发如瀑,衣袖也被燎灼。
一人一剑,天空万里蔓延成了可怖的火海。
天道在将沈天昭的神魂燃尽,逼迫他出天门。可青年全然不顾,他不畏死,也不畏万劫不复。
他甚至以魂魄入剑,一时之间天斩剑身金光逼仄,无数道剑光直直破开业火焚烧。
为沈天昭杀出了一条入天之路。
天道似乎没想到沈天昭会疯狂到这种程度,他从一开始就没想过能安然无虞,在入天的时候就做好了和其同归于尽的准备。
“我杀不了你,也要将这天捅破!”
“我要让他们看清楚,看清楚你身后空无一物,根本不值得他们飞升渡劫!”
只要他们看清楚了真相,他们就不会再拼了命的修行飞升,从而献祭成为天道的养分。
沈天昭感觉到周身滚烫如浇淋岩浆,五脏六腑,经脉上下,都在一寸一寸燃烧殆尽。
本来该是极致的痛苦,可在感到天道慌乱害怕的时候,他心里说不出的畅快。
“在你手中走过的万千生魂,总会有你付出代价的一天!”
“今日我诛不了,不代表我徒弟不成,我徒弟不成,不代表我徒孙不成!只要道心长存,你边杀不尽这天下逆鳞者!”
青年压着身体的痛楚,深吸了一口气,引剑正要破开天道真身。
剑未落,从灵山和灵兽宗方向涌来无数的佛光汇于天道之中。
那是去尘千百年前便养在两处的三千金莲,不,甚至更多,此刻就这样全然被他融入吸收。
一时之间天道的威力剧增,先前沈天昭只差一步便可破天,此时被逼仄的佛光给逼至天门外。
头顶传来磅礴的威压,宛若神佛压顶。
沈天昭心下一惊,猛地抬头看去,只见天上云海之中一尊巨大的金身佛像映入眼帘。
这佛像沈天昭见过,是灵山七级浮屠主位之上供奉着,受了千百年仙门供奉,人间香火的天尊。
不想这竟就是天道法相。
信仰成神,信仰越多其力量越强。
自混沌初开到现在接受过无数供奉的天道法相更是如此,他的力量足以颠覆天地众生。
怪不得他在人间的化身会是佛修,为了教化众人,以从他们的信仰之中得到力量,他当真是煞费苦心。
沈天昭再强也终究只有魂无身躯。
而佛光本就是超度魂魄的存在,这样强盛的佛光普照,他很难突破其中。
和其他人不能直视天道不同,天道做了什么白茶都看得一清二楚。
沈天昭在被天道压制,用不了多久便会魂飞魄散。
白茶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谢九思的手,青年也觉察到了异常。
“师兄,师尊他……可能要撑不住了。”
她在害怕,不是害怕沈天昭斩天失败后天道落下的惩戒,而是害怕沈天昭会死去。
谢九思回握住她的手,不顾天道威压抬眸看去。
“你好好在师尊身后待着,我上去帮师叔。”
一般来说除了不在五行之内的沈天昭和白茶之外,其他人只有飞升劫时候才能入天。
可谢九思又和他们不同,他和龙族本就是神兽,是天地间唯二能入天的灵族。
“师兄……”
白茶有些不安,总有预感有什么要发生。
“没事,会没事的。”
青年用指腹摩挲着她的手背,动作轻柔缱绻,也带着安抚意味。
而后克制地松开了手。
白茶想要跟过去,可凤凰的速度天下无双,等到她反应过来谢九思已然展羽上了云天。
几乎是在青年上天门的瞬间,一道惊雷直直落在了他的身上。
谢九思身形一颤,不过只是这么一下,之后他侧身避开了雷霆,来到了沈天昭身边。
“你来干什么!”
沈天昭气得厉害,下意识想要挥一道剑风把他给打下去。
青年笑了笑,手先一步放到了他的神魂之上。
“沈师叔,这苍生万命太重,也让我尽一些绵薄之力吧。”
离得太远,白茶看不到谢九思做了什么。
只觉察到在谢九思靠近的瞬间,沈天昭受损的神魂慢慢平复痊愈,有了与天抗衡的力量。
【是谢九思的天赋,生死人肉白骨。他用他的天赋在帮沈天昭疗愈神魂。】
对啊,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之前她在海市蜃楼里受的伤也是因为青年给的一道神魂才恢复的。
这本来是好事,沈天昭的神魂可以疗愈,但是白茶心下总有些不安。
【师尊的神魂是一步神仙境的修为,师兄觉醒了血脉之后虽然到了出窍近分神,可终归和化虚巅峰差距太大……】
白茶将顾虑问了出来。
【师兄会不会有事?】
这个白傲天也不知道,按理说修为低的一方给修为高的一方的治疗,尤其是像谢九思和沈天昭这样大的修为差距,轻则灵力消耗过度遭到反噬,重则可能还会有性命之虞。
【……应该没什么大碍。】
白傲天也不大确定。
【你忘了他不是给我们留了一道神魂吗,我感知这神魂还挺稳定的。既然神魂都没事,他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太严重。】
白茶听后松了口气。
她抬眸留意着上面的情况,虽然沈天昭的神魂修复了,重登了天门,但是一人之力要抵挡住万千佛光实在难于登天。
她得做些什么,即使上不了天她也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白茶正在思索着如何的时候,祝灵尘和君越鸣走了过来。
祝灵尘还好,除了被雷火燎伤了一些并没还有什么大碍,君越鸣的情况却很是糟糕。
倒不是说他受伤有多严重,是他的精神状态太差,周身灵力紊乱,内里魔气窜动,要不是他是天生魔骨,这时候早就入魔失控了。
“……节哀。”
君越鸣眼睫一动,看向白茶的视线平静到让人脊背发凉。
“我来这里不是为了听你说这种屁话。”
他对白茶有怨气,尽管终南老祖的死并不在她,可老者终究是因为沈天昭而死,他很难对他的徒弟心平气和。
祝灵尘皱了皱眉,“都什么时候了你有话能不能好好说?明明是好心非要搞成这样。”
她这么斥责了少年一句,却也没说太过。
“师姐,是这样的。刚才君越鸣说他有办法帮沈师叔对抗天道法相……”
说到这里她明显停顿了下,似有什么顾忌,斟酌着语句继续说道。
“在终南前辈羽化之前,他传了一道神识给君越鸣,告诉他之后天道可能会法相亲临。终南山和灵山向来亲近,估计他应该之前就觉察到了灵山佛塔中供奉的佛像是天道,只是他并不知道去尘便是天道化身。”
祝灵尘还想要说什么,君越鸣沉声说道。
“师尊之所以收我为徒,一方面是因为我资质尚可,另一方面是因为我的体质。师尊是个心怀慈悲之人,对堕落者,入魔者,只要不是无可救药总会施以援手。”
玄灵子是,君越鸣也是。
终南老祖之所以会行偏激的修炼之法,让君越鸣引魔气修行是为了让他克服魔骨,不被影响,更是为了以他来攻克如何彻底根除人之心魔。
“佛克万物,然而唯有与魔是相生相克。天道真身的佛光是人间香火和万千信仰铸就,要想压制他们必须也要以无穷尽的魔气和妖气才行。”
白茶明白了他的意图,“你想要引沧海的妖气来帮我师尊脱困?”
“不单单是沧海,还有魔渊。”
魔渊?!
魔渊不是在极北之地吗,这里是南边,要如何引魔渊的魔气过来?
似乎看出了白茶的疑惑,君越鸣解释道。
“沧海之上是天门,之下则为死门,连接着就是死生之界的魔渊。五百年前神魔大战的时候天道就是将魔气从中引到了无量之地。”
白茶一愣,想起了先前在沈天昭的梦魇里,他在历劫的时候也说了在沧海感知到了深渊魔气。
原来不是他的错觉,那魔气就在沧海之下,是天雷把他给劈开了。
同样的也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沧海之下是死生之界的另一道入口,所以在神魔大战时候魔气肆虐,众人会以为是沈天昭飞升劫所致。
却没想到这本身就是天道所为。
天道用天雷劈开了死生之界放出了深渊魔气,又把这一罪责全然安在了沈天昭头上。
君越鸣也是在来到蓬莱,横渡沧海时候才感知到的,因为他的魔骨和沧海之下的魔气有感应。
用深渊的魔物和沧海的妖兽,两者的气息压制这天顶佛光,的确是一物克一物的好办法。
但是……
“那样磅礴的气息,除非是那几位大能合力引渡没准才能成功,凭借我们几人根本不可能完成。”
神魔大战是在昆仑,终南山和万剑云宗三大剑宗之主合力封印了邪祟于无量之地才结束。
他们现在要做的甚至比之前更难。
终南老祖已经陨落,褚明珊会不会帮忙是一个问题,更重要的是就算她帮忙,就她和凌霄两人也无法做到。
“不需要他们。”
君越鸣指了指胸口位置,那是魔骨所在。
“以我身为媒介,可引万千心魔。”
“可是那样的话你会……”
他轻声打断了白茶的话,勾起唇角,露出了从灵山初见到如今第一个笑容。
“承先师遗志,除魔卫道,当仁不让。”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当仁不让,虽死无悔。
——这是君越鸣没说出口的话。
白茶没有劝说,更没有说什么冠冕堂皇的话。因为这个时候别无他法,唯有如此。
半晌,在一阵沉默之后,白茶率先打破了平静。
“……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之前你那么想得到那道神魂助终南前辈飞升,是他的意愿,还是你的擅自主张?”
其实答案如何她已经心里有数了,但是她总是想要确认一次,确认给她听,祝灵尘听,还有所有人听。
终南老祖在最后身陨时候都没有顾住的名声,白茶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护住微不足道的一点。
“我师尊那般光风霁月,自然是不屑于做这种事情的。”
少年说到这里一顿,想到老者穷极一生都没有踏过的那道天门竟是一场虚妄,心里对天道的恨就更加强烈。
天道对于终南老祖的戏耍是其一,他妄图以老者献祭增强力量来对付沈天昭是其二。
君越鸣压着唇角,神情阴郁。
“我明明只是想要他遂愿,不想险些要了他的性命。”
“不,这和你无关。无论你能不能拿到那道神魂,那天道都会点化终南前辈飞升,你也看到了刚才的飞升劫便是如此。”
是啊,天要他死他不得不死。
何其讽刺。
君越鸣深吸了一口气,此时凌霄和风停云他们已然为他们开出了一条路径,直通沧海。
“这群人似乎得到了天启,以为只要杀了我们替天铲除逆反者就能得到天的宽恕,免受天惩!”
风停云引剑挡住要攻过去的一个器修,扭头对白茶他们说道。
“快走!再不走就真的来不及了!”
白茶和君越鸣他们不敢逗留,御剑从中入了沧海。
后方剑气凛冽,前方狂风骤浪。
祝灵尘在后面断路,白茶和君越鸣到了沧海之上,临近无量之地的地方。
君越鸣眼眸微动,慢慢流传成了瑰丽的红。这是入魔的征兆,可他因为身负魔骨能够保持清醒。
这是自终南老祖带他入剑宗之后,他第一次这样放纵着周身的魔气肆意。
少年一身黑衣在逐浪飞花里,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底下的风浪和妖气席卷在了他的四肢百骸。
那双红色的眼眸在这样晦暗的环境里亮若宝石,俊美的面容在鸦青色的长发下隐约。
如果没有白茶将魔剑断去,他体内的封印也不会解开,他此时就算想要引渡魔气也心有余而力不足。
一切像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一般。
终南老祖为沈天昭,他为白茶。
不,他只是为自己,为这苍生。
君越鸣深深看了白茶一眼,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嗖”的一声,从她的耳畔飞过一柄青黑长剑
——是不周剑。
噗嗤一声,剑入心脏。
以君越鸣一人承这样的磅礴的气息,哪怕他身负魔骨也很困难,但是若是加上这神兵,那便不同了。
不周剑主杀伐,斩邪祟。
君越鸣不是邪祟,却道心魔骨,这一剑下去疼得他说不出话,只要再拔出来便会魂飞魄散。
他抽搐着身体,手指一根一根搭在胸膛前的剑柄之上,咬着牙将心头血融入剑脉。
然后猛地一拔,殷红的血汩汩,落入沧海之中瞬间变成了极致的黑墨。
君越鸣以心头血引动魔气,在感觉到死生之界后的魔气躁动,呼之欲出的时候,他用尽最后一点气力。
将手中命剑重重投掷入海。
“轰隆”一下,似一石惊起千层浪般,整个沧海被不周剑的剑气搅动,海水倒流入天,海底之中的结界也在此刻被生生破开。
天地震动,如开混沌。
沈天昭感知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去,只见魔气和妖气从沧海翻涌直上云天。
天道法相雷霆一动,顾不上沈天昭,直接引佛光万道,阻其入天。
“休想!”
青年眯了眯眼睛,天斩趁机在此刻穿过金身佛手。
万千金光碎裂,只这一个破绽,无数魔气妖气冲了过来,将其当成突破口入其金身。
以彼之道还彼之身。
之前去尘用魔气引他入魔,沈天昭此刻便用这万千妖魔毁他金身。
一直固若金汤的苍穹隐有碎裂的声响,众人循着看去,天道法相从原本的纯粹粲金慢慢覆上了青黑之气。
随着他被侵蚀,天上白玉京也有了坍塌的迹象,天宫摇摇欲坠,青天欲开。
是破天之相!
天破了,金身也即将被摧毁。
只差一点,只差一点了!
沈天昭抬起手擦拭掉唇角的血迹,谢九思也觉察到了这场殊死博弈即将分出胜负。
他咬了咬牙,将周身的灵力全然渡到沈天昭体内,修补着他破损的神魂。
沈天昭凌然而上,入了天门,居高临下俯瞰着白玉京。
月白剑光比这十二楼五城还要逼仄耀眼,他引剑大喝,“轰隆”一下,直接从中将这虚妄的天宫横断劈斩。
天宫倒塌,没了根基。
他踩着天门往上,诛其真身。
一道金光刺眼,在沈天昭以为那是落在他身上的攻击,慌忙侧身躲开。
不想那金光擦过他的额发,东方夜风花千树一般往身下而去,落满了整个人间。
不是天火,也不是雷劫,他甚至没有感觉到一点戾气。
然而就是这样看似佛光普照,普渡众生的救赎,却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刀。
沈天昭瞳孔一缩,回头看向地上。
那些被佛光融入体内的人顷刻瘫倒在地没了气息,这不是什么引渡,而是索命。
天道本身就是索取万物以续命数得以长生,这时候他的金身被迫,已然等不到飞升之人,所以便将万千世人的生命掠夺以养身魂。
“混账,我杀了你!”
先前因为魔气妖气而倾斜于沈天昭这边的天平再一次因为众生的“献祭”,倾斜在了天道这边。
看着与天搏命的青年,还有不断殒命的众人,他们这时候不得不相信白茶所言是真。
然而他们不是沈天昭和白茶,没有抵挡天命的能力。
他们的生魂被不断抽离,不仅是这里的三千仙门,万物万民也在不断失去生机。
天道想要肃清天地,重开混沌。
就像是鸿蒙之时一般,没有人,没有草木,没有飞禽走兽,什么也没有。
肃清一切之后他会陷入沉睡,百年,千年,等到再有生命诞生,再有凡人入道。
他便再开仙路,以飞升为诱,引他们献祭续命。
这样的戏码,从庄圣人发现这方天机道陨时候他便做过,如今已有近万年。
白茶站在祭坛之上,三千仙门终于站在了一条战线,可是已经晚了。
浩劫落下,比神魔大战时候还要残忍数倍。
五百年前天道只是以苍生为胁,并不是真的要摧毁一切,现在却是因为被沈天昭破了金身,断尾保命的偏激之举。
这和开局重来一般,只是这局天道能开,他们却万劫不复,再无轮回。
世上哪有这么好的事,竟什么好处都被他占完了,还能全身而退?
意识到天道意图后白茶气得发抖,她握紧手中命剑想要试图阻拦那天光掠夺。
可她还没来得及动手,那些天光变成了无穷的业火,把整片苍穹都给灼烧。
天地万物都在天道的掌控中,只要他想,众生都会限于劫难之中。
沧海泛滥,妖兽涌出,倒灌陆地。
火山爆发,岩浆流入海域,入眼所见水深火热。
天灾,灭修者,人祸,弑万民。
心魔生,劫数起,三界五行,再无一处安虞之所。
白茶看到了灵族再一次被业火焚烧,鸟兽哀鸣。
蓬莱被海水淹没,迷雾成了魔气,乱人心智,同门自相残杀。
灵山再无神佛,镇妖塔倒,妖魔邪祟为祸人间。
她还看到了远在沧海另一边的剑宗。
魔物侵袭,天雷轰然,纪凌和顾淮还有鹤不群以身挡天劫,护住宗门上下。
死者归天,生者负隅抵抗。
唯有天坐享其成,这不公平。
白茶看向被火焰烧灼了羽翼的谢九思,被天道法相压制着的沈天昭。
他们在为苍生而战,她却站在这里。
这也不公平。
如果她只是像其他修者一样,她护住自身,不添乱,或许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她不是,她和沈天昭一样是逆天者,她不被天道束缚,她应该做些什么——
不,她必须做些什么!
【老白,我们上去!】
白茶是逆天者,修为不够不能入天,本该如此,但是她体内有一道谢九思的神魂。
凤凰可入九天,有他的神魂在,飞升入天并不是什么难事。
白傲天调动着那道神魂,有风四方来,把她托到了云天。
不够,这还不够。
她能上天却无法抵挡住这样的雷霆,这样逼仄的威压。
白茶咬了咬牙,回头看向祝灵尘和风停云所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