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白发少女揽着青年的腰,微微歪头靠在他的肩膀上,眼睫上还存着一簇白雪,与她本就苍白的肌肤浑然一体,她脸上带着甜美静谧的笑,像是做着一场美梦。
千代谷彻紧紧抓着姐姐的手,他抬着头,像是最初见到同伴们一样,脸上缀着熟悉且温柔的笑容,那双沉静的黑眸似乎还闪着光,被一层冰雾笼罩着,看得有些不真切。
他的目光悠远,顺着那方向望去,不仅能看到冲天的火光,甚至能在最边缘捕捉到烟花的痕迹。
他最后应该是很满足的。
有姐姐在身旁,看到了“世界上最美的烟花”,还有……很多星星。
这对姐弟最终还是找到了彼此,给这场长达二十年的捉迷藏划下了一个圆满的句号。
几人已经哭不出来了,冻到麻木的四肢一阵一阵地发麻发痒,让他们甚至有点想同样把自己埋进雪堆,就这样不顾一切地离开。
诸伏景光不停地咳嗽着,嗓子愈发沙哑,那双蓝灰色的眸在面前的两人脸上扫视,最终在千代谷彻的注视下还是忍不住落下了眼泪,狼狈得全无公安警察的意气风发。
降谷零将地上的雪一点一点挖开,试图清扫出一片干净的空地,却发现那白色之下全是鲜血,粘在他的手上,迫使拿狙击枪都很稳妥的手指不断痉挛。
他终究是崩溃了,捂住自己的脑袋坐在雪地中,瑟瑟发抖着,像是被遗弃的金毛大犬,绝望地看着一切。
“中毒,中毒……”萩原研二沙哑着念着,“我是第一个发现的,但是……”
他什么也没改变。
这种腐蚀五脏六腑的毒一定很痛吧?是不是比他现在还痛几百倍,几千倍?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手不知什么时候抠着被爆炸弄出的伤口,而这点微末的疼痛在冻僵的麻痹中却显得如此轻微。
“星星,是可以许愿的。”
松田阵平自言自语似的话骤然停住,他半跪在地上,有些凌乱地拆开了一颗折好的星星,背面的折纸上果真有着一行字迹。
[愿世间真相大白,所有冤屈得以昭雪。]
神索的笔迹全无女孩子的秀气,带着凌厉,像是划破一切不平的利刃。
其他人也像是如梦初醒一般,发疯似的在地上捡起了几颗星星,抖着手却又强行平稳地拆开。
[愿所有为正义付出的人,长命百岁。]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向对方递出了自己手中的纸条。
[愿降谷零平安喜乐。]
[愿诸伏景光平安喜乐。]
两人的手悬在半空中,只觉得上面黑色的字迹,将视野都浸成了模糊的一片。
金发青年攥紧写着幼驯染名字的纸条,紫灰色的眼中写满了茫然,那上面的“平安喜乐”,就像是一场遥不可及的梦。
而后,萩原研二和松田阵平又将拆出来的其他字条,放到了降谷零和诸伏景光面前。
除了同样凌厉笔锋的他们的名字,还有伊达航、娜塔莉……甚至范围涵盖了鬼冢八藏和羽塚勇人。
[愿tooru的愿望全部成真(#^.^#)]
——这是另一种笔迹,像是刻意换了一只手一般,写得歪歪扭扭,犹如幼儿园小朋友练字那般,还可爱地加了表情包。
几人蓦然意识到了什么,下意识将笔迹凌厉的纸条,放到了千代谷彻的身边。
黑发青年轻且淡的笑声似乎在耳边回荡,某人曾揶揄地吐槽过:“好久没有聚餐啦,班长什么时候带着娜塔莉和女儿一起晒晒狗粮?”
伊达航说着下次一定,但实际上聚不齐的往往不是他。
而此刻,他们所有人的名字都在星星纸上团聚。
与其说这是神索的愿望,倒不如说……这是她代写的,千代谷彻的愿望。
这是toru的想法。
这个小混蛋在最后还撒娇要姐姐帮忙,把对他们的祝福也放在神明的眼皮子底下,强行镀了层光。
但是平安喜乐……太难了啊。
降谷零半直起身,先是整理了一下衣服,又认真地用雪把手搓洗干净,然后轻轻向前倾去,给了这对姐弟一个格外克制虔诚的拥抱。
“晚安。”他说,“好梦。”
千代谷彻柔软的眼睛终究是合上了,像是抱着蜜罐进入冬眠的小熊,软乎乎的,连脸颊上的酒窝若隐若现。
而诸伏景光,借着白雪的反光,清楚地看到了最角落,甚至说萩原研二想要刻意放远的纸条。
[愿景光,生活美满幸福^-^]
他伸出手,当着众人沉重的表情,扯过那张幼稚笔迹的纸条,颤抖着说了见面后的第一句话。
一句沙哑的——“不好”。
他是个不听话的下属,一直都是。
然后,他看到了神索怒气冲冲地睁开眼睛。
9.
“景光!醒醒!”
似乎是噩梦,又似乎是美梦,但诸伏景光睁开眼睛,看到的无非就是一脸忧心看他的诸伏高明。
降谷零坐在他的身边,穿着黑色西服,手中拿着一朵沾着水珠的白菊。
见他醒来,那双紫灰色的眼眸带着倦意和恍惚,但还是点点头,拍了拍诸伏景光的手。
诸伏景光低下头,发现自己手中也有一朵白菊。
他想起来了,现在应该是去参加千代谷姐弟葬礼的路上。
那些所经历的过往,已经永久成为只能定格在记忆中的一个片段,无法重现他的面前。
“做噩梦了?”诸伏高明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喝点水缓一缓。”
诸伏景光摇摇头,哑着嗓子道:“我梦到他们了,早织怒气冲冲地想要揍我。”
降谷零的手下意识攥紧了些,他扯了扯嘴角,竟然有些羡慕:“蛮好的。”
是很好,在一切已经尘埃落定后,他们所能看到的只不过一张黑白相间的照片,倒不如梦中看到那鲜活的两人,反倒是足够慰藉。
诸伏景光觉得自己被困在那句“美满幸福”中无法脱身,背上又加了一层的“平安喜乐”,他捧着这两个吉祥的祝福语,却笑得格外难看。
他们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好好休息了,但睡下去便是做梦,梦一会便瞬间清醒,只能堪堪在梦境和现实中颠倒。有时甚至会在半夜突然打开门,跳到门外,总觉得是千代谷彻受了委屈来找他们了。
“景光,再休息一下吧。”诸伏高明摸了摸自己弟弟的头发,低声道,“逝者已矣生者当如斯。”
他不知道千代谷早织是谁,但千代谷彻……他还是见过的。
诸伏高明还记得那时看着活泼亲和的黑发青年,在路上碰见后朝他和景光打招呼,而他这内敛的弟弟,也扬起了格外灿烂的笑容向他介绍千代谷彻。
在那时,诸伏高明就知道,像是对降谷零一样,诸伏景光已然将千代谷彻放入了心底。
更别说之后,“正义之星”的名号渐起,长野县的疑难悬案他们也合作过几次,千代谷彻敏捷的思维和干练的工作态度,也让他印象颇深。
在诸伏高明看来,千代谷彻无疑是一个优秀到合该万众瞩目、名利双收的人,而不是在三十岁都没到的年龄,被悄无声息地埋在黑暗的地底。
——以如此惨痛的形式。
而他的姐姐,千代谷早织,想来跟景光的关系也不一般,或者说……本该有机会成为自己的弟媳?
诸伏高明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说出去的安慰如此苍白。
“高明哥,我没事。”诸伏景光勉强地笑了笑,手伸进口袋,摩挲着他鬼使神差截留下来的一颗星星,只觉得内心无比平静。
一辈子的时间很长,有时候也很短,诸伏景光不会寻死觅活给前辈增添负担,他只会更加烦人地缠上去,让千代谷早织最好气得跳出来揍他一顿。
最好是……打狠一点,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先哭出来,会被说丢人。
“到了。”降谷零轻轻道,“今天是一个好天气啊。”
阴沉的天,没有太阳,冷冷的,带着距离感,正是千代谷姐弟最喜欢的天气。
而他们这群将两人推向绝境的推手,却还是要站在这里……或许还要面对竹光唯和千代谷天彦的目光。


第168章 番外二·刀
#设定一:接正文双死IF, 早织没有掉马没有回头,公安高层集体缄默,默认知情者都不知情#
12.
因为那天从山上下来后, 几人齐刷刷地晕了过去,等醒来时, 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羽塚勇人领走了两人的遗体, 以长辈的身份,将他们变成了一捧轻轻的灰。
他们只知道墓地在这, 却又不知为何在这。
毕竟按常理来说, 还有追授会、公示、停灵等一串琐事, 才会到这最后一步, 但偏偏的, 千代谷一家都简略了一切, 轻而易举地便将自己送入了永眠。
诸伏景光和降谷零下车,发现墓园旁边还有一个花店,微胖的老板背着手站在一旁, 任由来来往往的人随意地拿走他店中的花束, 一块“今日免费”的牌子插在旁边, 涂着红色,格外醒目。
他见穿着警服的几人拿着花走过来, 愣了愣。
“老板。”诸伏景光低声道,“这些人……”
“都是来送两位警官的。”花店老板的表情有些颓丧,他低低地道, “当时就不应该卖花给她。”
“什么?”降谷零下意识道, “谁?”
“我在这墓园待了也有几十年了。”老板道, “来祭拜的人往往都来我这买花……我都认识。”
他从口袋中掏了根烟出来, 准备点上,又看着几位面容严肃的警官,最终也只是叼着,他道:“就千代谷小姐……那位。”
他遥遥斜指了一下那边的墓园,被白色的鲜花拥簇的那个角落,吐了口气:“当时她一个人来买花啊,我以为是来祭拜父母的,结果应她的话又加了两朵水仙百合,也就是六出花。”
“六出花?”诸伏景光下意识问。
站在他一旁的诸伏高明搭着他的肩膀,率先一步回答:“六出花的花语……喜悦、期待重逢,适合邮寄给友人,但不适合用在这些场合,你怎么会卖出去?”
“千代谷小姐主动的,我想着赚点就赚点,反正也没什么影响。”老板还是焦躁地嘬了口没点上的烟,愧疚和自责在他眼中闪烁,“但是吧,我应该就说没有,就说没有就好了……”
当他得知此次长眠于此的是千代谷早织和她的弟弟,那位正义之星时,老板彻夜难眠。
人嘛,有时总是会有些迷信的,就像是将鲜花都分门别类,按着不知道哪里产生的花语,把它们的用途定得死死的。
这下一个越界,可不就带了些别样的意味。
诸伏景光浑身一震,他呼吸急促了几分,连忙问老板千代谷早织过来的具体时间。
“是在那时候……”老板回忆了一下时间,准确到小时告诉他们。
降谷零被这凑巧的时刻震得倒退了一步,那个时候……
千代谷彻与江户川柯南被困山洞,他们正在焦急地寻找他们的踪迹,而在背地,神索一人来到了墓园,买了两朵六出花。
两朵……期待重逢。
“原来是这样。”降谷零闭了闭眼,“原来在那时,她就已经打算好了吗?”
虽然说一向都是千代谷彻单方面共感,作为被诞生的存在,他更像是以千代谷早织为主导的存在,最初的目的便是以“寻找姐姐”作为活下去的动力,就连梦想都是为早织所践行的。
但这并不代表千代谷早织就是沉默地等待着千代谷彻的主动,她会在背地里与格兰玛尼达成合作保护他,会为千代谷彻放弃自己的职业底线,会因为他受委屈与所有人划分界限。
哪怕缺失了共感,她也能凭借自己的大脑和情感,与千代谷彻达到心有灵犀的境界。
——他们本就是世界上最独特、最密不可分的双生子。
所以在感应或者说推断出千代谷彻的计划时,她选择了全权支持,在背地里为千代谷彻铺平了回家的所有道路。
那架纸飞机,若真是只留“带我回家”四个字,那么接受它的对象,便是千代谷早织。
“咳咳,咳咳咳……”一连串的呛咳在身边响起,褐发男人不知何时压弯了腰,他单手捂着自己的唇,偏长的头发遮住了他的神情,让所有人都无法窥视其中的感情。
他就这么越来越低,越来越低,恨不得直接将自己折到地上。
被紧紧攥在手中的白菊上的晶莹似乎多了两滴,落在花瓣上,沉重得将花瓣压弯。
降谷零想起那张千代谷早织单独留给诸伏景光的纸条,有些恍惚地想,如果一切没有走到这个地步……
他们会幸福的吧?
他从未见诸伏景光露出如此绝望哀恸的表情,虽然他现在也是如出一辙狼狈。
11.
“哀,小哀啊。”阿笠博士敲着灰原哀的门,闷闷地道,“你真的不出来吗?你姐姐来了,真的,我没骗你。”
“我没有!”灰原哀的声音从门内传来,尖锐得不像话,“我什么都没有了!我没有姐姐!”
神索已经死了,死在她看不到的地方,在死前叫她的最后一声是“雪莉”!
她什么都没有了……
“不是。”阿笠博士挠着头。
还没等他说完,从旁边走来的曼妙女子叹了口气,主动上前,柔柔地唤道:“志保,是我,是你明美姐姐。”
里面的声音倏忽消失了,很快就传来了噼里啪啦的声音,似乎是谁被绊倒在地上,隔了几秒,一个脸色苍白,两眼通红的女孩打开了门,她咬着下唇,似乎刚想说些什么,在看到站在门口的来者后,还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志保,是我。”从国外回来的宫野明美蹲下身,疼惜地将妹妹抱在怀里,“我回来了。”
灰原哀只觉得自己上下牙齿都在打颤,她摇着头,磕磕巴巴地道:“不,不可能……我姐姐她……姐姐……”
被格兰玛尼杀掉了!
“我还活着。”宫野明美抓着灰原哀的小手,放在自己的胸口,让她感受到自己心脏的波动,她道,“当时说脱离组织,其实是假死,公安把我送到了其他国家,勒令我不要靠近日本,现在才能回来……”
“抱歉,志保,让你担心了。”
“不可能。”宫野志保还是摇着头,“是格兰玛尼下的手,怎么会有公安的参与……”
“你说杀我的那个男人吗?”宫野明美皱了皱眉,“他是开枪了,但应该只是麻|醉|枪,我感觉头一昏就睡过去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哦对了,那个警官叫千代谷彻,是他安排我离开的!”
“千代谷彻?!”灰原哀猛地停下动作,那双蓝眸骤然睁大,像是听见了什么晴天霹雳的消息。
“是,是千代谷彻……救了你?”
宫野明美沉思了一下,点点头:“可以这么说。”
灰原哀顿时瘫软在地上,脸上最后一丝血色彻底褪去,她喃喃道:“怎么可能……”
格兰玛尼杀了宫野明美,千代谷彻救了宫野明美,格兰玛尼就是千代谷彻……
也就是说,她一直恨着的那人,甚至连帮忙做解药都不情不愿的对象,就是救了她亲姐姐的警察。
怎么会这样!
宫野明美连忙抱住她,无奈地道:“我才刚回国便找到这边来了……话说志保你认识他吗?我还要好好找他道个谢,如果不是他跟我说了你现在的情况,我也没办法立马找过来。”
“那,那我做了什么?”栗发小姑娘下意识抱住自己的头,浑身发抖,崩溃地道,“那我做了什么?!”
她之前对千代谷彻的印象一直很复杂,但总归是不喜的。
一方面,因为他是神索的亲弟弟,同样被洗脑的情况下却完全没办法摆脱组织控制,甚至三番两次对她和神索造成生命威胁;另一方面,他亲手杀害了宫野明美,这让灰原哀完全没办法原谅。
尽管后来揭露千代谷彻是身不由己,格兰玛尼是另一个人格,灰原哀却依旧没办法将自己的信任交托出去。
甚至因为神索的站队和决绝地离开,让她难以接受千代谷彻的存在。
可是现在……宫野明美出现了。
宫野明美说,是千代谷彻救了他。
如果格兰玛尼早在那个时候便开始布局,他救下宫野明美的可能性只有一个——因为宫野明美是雪莉的姐姐。
他甚至告诉了宫野明美关于灰原哀的存在,也就代表她其实已经很早就被组织发现了……而千代谷彻在暗地里隐瞒了这个消息,保住了她。
怪不得神索会对她的选择那么失望,会在一切发生后,毫不犹豫地离开她,站在千代谷彻的背后。
或许在她看来,灰原哀已经让她彻底失望了吧。
“姐姐……”灰原哀彻底崩溃了,“都没有了,都没有了……”
已经晚了啊!彻底晚了!
12.
“柯南——!小新——!”工藤有希子在毛利侦探事务所门口喊着,却怎么也唤不出自己的亲生儿子。
距离组织被消灭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星期,江户川柯南也由医院转到了家中休养,得知自己儿子差点送命的工藤夫妇急匆匆从美国赶来,在尘埃落定后也揭露了他的身份。
毛利小五郎在知道自己引狼入室后气得胡子翘得老高,但很快,在意识到自己女儿和江户川柯南都不正常的情绪后,他难得靠谱了一次,这个星期认认真真做饭管家务,努力让一切恢复秩序。
不过用处并不大。
有些邋遢的胡子侦探打开门,将工藤有希子引进来,摇了摇头:“还是不行。”
“小兰呢?他们俩在一起吗?”
毛利小五郎愁容满面:“兰在她的房间……也不出门,柯南那小子应该瞒了我们不少东西,他不愿意让其他人知道。”
“但情绪到达顶点后,如果没有疏导,也不行。”他叹了口气,“所以只能先把你叫过来了。”
工藤有希子深深呼了口气,朝毛利小五郎点点头,接着便走到江户川柯南的门前坐下,拿出手机拨打他电话。
她其实清楚大部分发生的事情,赤井秀一通过工藤优作转述了许多看法,但她也着实没想到……江户川柯南竟然会有直面这一切的时候。
还是这孩子主动要求的。
手中的电话打了一次没打通,工藤有希子又锲而不舍地打了第二次,第三次……
在这间隙中,她也忍不住回忆起当时赤井秀一所说的事情,心底愈发寒凉,手指都滑得点歪了按键。
千代谷家的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他们当初放任小新独自追查这案子,终究是他们太过自大。
只是错误已经酿成,工藤有希子所做的只能是尽力弥补,让一切平息。
“嘟嘟。”拨打了第十八次时,这通电话终于被接起来了。
“妈妈。”一个沙哑到极致的声音,从那端传来。
13.
江户川柯南是坐在地板上的,现在还是冬天,地上很凉,他甚至都没什么力气再爬起来,又或者说,他已经疲倦到不想再动了。
身上很冷,头很晕,但一切的痛苦却来自灵魂,让他根本无暇顾及其他的一切。
而在他的面前,床上,放着一架小型投影,里面漫长的视频一遍一遍播放着,江户川柯南捂着自己的耳朵,却还是忍不住哽咽出声。
这个录屏是他拜托阿笠博士从警察那边的资料库里搜出来的,他只是想还原一个真相,却根本没办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如此恐怖的场面。
“为什么啊……”他忍不住问,眼中满是彷徨,“为什么会这样?”
他觉得自己已经理解了千代谷彻的用意和心情,并且试图去弥补,去自救,去道歉,总之用尽一切办法来改变这个局面,但最后……千代谷彻却还是在他的面前上了琴酒的直升机。
为了保护他。
那沉甸甸的金属眼镜架在江户川柯南的鼻梁上,险些将他整个人压垮。
他温柔的彻哥朝他露出了一个安抚的笑容,似乎还在跟他说“安心,一切有我”。
而在醒来后,他却彻底地得到了一个噩耗——他的彻哥,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尽管旁人在说组织被消灭了,他也有了恢复原本身份的机会,但江户川柯南只能听见一句话。
【千代谷警官潜伏组织,殉职了。】
他死掉了!再也不会回来了!再也不会摸他的脑袋叫他小侦探了!再也不会有人给他弥补的机会了!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都没有了……
江户川柯南知道真相的时间太迟,迟到他连道歉都没机会说出口,那人便已经化作了飞雪,融化在即将到来的春日愿景前。
工藤有希子的声音传来,她说:“小新,你冷静一点,妈妈和爸爸都已经来了,我们一起回家先……”
“回家……”江户川柯南茫然地重复着,“妈妈,爸爸……”
“可是千代谷警官,什么都没有!”他哽咽着道,“他什么都没有!”
父母葬身在组织手中,姐姐被组织摧残至濒死,所有的朋友站在了对立面,作为邻居的他毫不吝惜自己的失望和敌意……
千代谷彻什么都没有,连家都没有,原本的老宅被大火烧毁,而那空荡荡的别墅里,甚至连冰箱都是空的!
江户川柯南终究忍不住在母亲面前放声大哭:“可是他什么都没有啊……!”
“我真的错了,我真的……”
他根本不知道格兰玛尼是怎么诞生的,为什么又能那么理直气壮地将一切都区别开?!
江户川柯南一直在问自己为什么,但他根本给不出答案。因为他的世界里,有的从来都是标准答案,一旦有脱离这些标准的问题产生,他确实没办法解开。
工藤有希子有些慌乱的声音从手机中传出来,门口似乎有谁在敲门,江户川柯南却只是将自己埋在了漆黑的臂弯里,哭得声嘶力竭。
他眼睁睁地看着千代谷彻独自面对着琴酒,被一点一点地压垮了精神,看着折磨出的鲜血染红了地板,那向来平静温和的青年脸上,终究露出了崩溃的绝望。
看着就好疼啊……真的好疼。
迄今为止,江户川柯南受过最重的伤是腹部中弹,最强烈的疼痛是服用临时解药的倏忽瞬间。
他从来没有想过,怎么会有人故意将别人中弹的手向后折,让溃烂的伤口流出更多的血;怎么会有人用电击和冷水强制别人保持清醒;怎么会有人迫使别人杀人来击溃他的全部精神!
在他眼中的琴酒,本质上还是他敢往里面装窃听器的存在……
可当真相赤|裸|裸地暴露在他的面前时,江户川柯南眼前的世界,终于彻底破碎了。
千代谷彻承受的分量已经超过了人体所能承受的极限,他叫不出声,没人救援,所谓的警察和自救都被牢牢堵死,他甚至连自尽都做不到,只能徒劳地被一步一步拽下深渊。
格兰玛尼是怎么诞生的?
是用血、用折磨、用子弹击溃全部精神、用杀戮斩断所有后路,最后在极致的痛苦下诞生的。
代表——永不会到来的正义。
他们没有一个人能救下他。
所以江户川柯南崩溃了,他发现不管自己怎么推算,怎么思考,在千代谷彻的处境下,他找不到任何生路,根本没有!
他的存活就已经是奇迹,而这个奇迹在剧烈的摇摆挣扎中,轻轻地落在了他们这一方,又被高高抛起,丢了出去,沉到了海水里。
他无路可退、无家可归、无人可信,最终只能用自己的行动和生命换来这来之不易的胜利,然后轻飘飘地告诉所有人。
——“看啊,我是真的站在你们这边的。”
“柯南,你为什么不相信我?”黑发男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他的面前,他摸着江户川柯南的头发,静静地叹息,“只要有一个人相信我,也不会变成这样,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