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把这个疑问抛给了尹香。
尹香摇摇头,告诉她:“这太简单了,几句话就能达成效果啊。比如她会对客人数落你说:是是是,是她不对,她怎么能对老顾客这么诬陷呢?是是是,是她缺乏职业素养,说严重点她确实是价值体系和道德体系有问题,我们之后一定会教育她让她认识到错误,所以您给她个机会,别赶她离开酒店了,就记个服务不满意的评分让她长长记性吧!”
“人家客人本来还心虚是自己做错事,只想下个台阶走人而已。这样一听完,干脆就直起腰板坚持给你打不满意了。”
许蜜语听完好一会都不能做出反应。她不知道到底是自己太单纯还是外面的世界太复杂。
然后尹香接下来告诉她,她以为的复杂不过如此,后面还有更颠覆她认知的惊诧。
“还有,那个诬陷你偷戒指的女顾客,也不是随机遇到的,那个女人其实是张彩露找来的,整件事情是张彩露给你下的套。”
尹香的话带给许蜜语一惊连着一惊。惊过之后她又觉得一切似乎变得解释得通了。
“那个女顾客,以前我听张彩露说过,是她在夜店蹦迪时认识的一个姐妹,没怎么读过书,连高中都是肄业,本来她们两人串通做戏的目的是让酒店开除掉你,但那个女的看你怂,一时贪心,以为真能空手套到五万的钻戒,就没按事先和张彩露约定好的剧情走,结果没想到会被你反杀,功亏一篑。事后张彩露就和她反目绝交了。”
许蜜语无法想象,一直对她释放善意的张彩露,心里却盛着对她满满的恶意,而她之前并不认识她,她的原罪只不过是到这里来做了服务员。
“可是,诬陷我偷钻戒这件事,当时是张彩露给我申请到的机会让我自证。如果没有这个机会,我也反杀不了……”她想,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的会恶到连一丝善意、一丝犹豫都没有吗?那当时张彩露的这个举动又是为了什么?
“很简单,我们其实都知道,你是副经理安排进来的,张彩露怕直接定罪让你走,会得罪了副经理,所以假模假式地给你一个自证的机会,她打定主意你证明不了自己的,这种子虚乌有的脏水,从来就说不清,酒店又一直都是向着顾客的原则,也怕负面舆论,你平时又怂怂的,所以她觉得你根本翻不出水花。这样到最后,她给你机会了,但你自己证明不了自己,再被开掉的话,她是仁至义尽的,副经理知道了也不会觉得是有人故意下自己面子。”尹香说到这,看着许蜜语,眉毛一挑,神色有几分畅快似的说,“谁知道你最后不仅证明了自己,还打脸了她找来的那个人。那天她其实吓坏了,如果你真的坚持报警,整件事是她下套这个秘密就得全酒店都知道了。”
许蜜语长长叹口气。
好吧,原来一个人对另一个人,真的会恶到连一丝善意和犹豫都没有。她以为是有的,结果揭开表皮看进去,原来是更加的恶。
许蜜语想了想,问尹香:“所以难搞的崔老头,也是……?”
尹香有点羞愧地点点头:“是的,是张彩露让我尽量想办法拖到你来,然后换你去做那个房间卫生的。她本来是希望你能从难缠的崔老头那里得到不满意的评分,但没想到你反而被表扬了。崔老头家很有钱,也认识酒店高层,说的话也有分量,所以他点名表扬的服务员才能得到奖金嘉奖。但没想到后面又有他找不到手表的波折。”
说到这,尹香脸色发红满面羞愧:“蜜语姐,功劳我冒你的名领了,惩罚却是你站出来替我背了,我尹香虽然平时有点势利眼,但我不是没有良心的,我是真的觉得过意不去了,对不起啊!”
许蜜语摇摇头:“我不在乎这些的,你不用这样。”顿了顿她问,“可你为什么愿意把张彩露的事都告诉我?”
尹香眉心一紧神色一暗:“因为我对她做的事产生了怀疑,也对我自己产生了怀疑。她其实明明在对你做不好的事,表面却装得对你又好又关心,往往她对你做完一件坏事后,还能让你对她充满感激,而她对此非常得意。我呢?我在这个过程中,就是一个帮她树立好人人设的工具人,甚至有时候我这个工具人都成了坏的人。但说到底我尹香和你许蜜语又能有什么仇什么怨?我不过就是势利眼愿意巴结领导而已,但到头来巴结她的代价是把我自己变成了小丑,去反衬她张彩露是个好人。几件事下来,我越来越害怕张彩露的手段做法,我也越来越怀疑我自己,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呢?”
除了尹香自己所说的原因,许蜜语还想到了另外一个叫可能性——这是她受以前看过的剧集启发想到的。尹香从头到尾知道张彩露为了挤走一个下属都做了哪些事用了哪些手段,就算她再会巴结领导,以后张彩露升职成主管以后,也未必提拔尹香成为领班,甚至她可能会想办法也赶走尹香——谁会愿意把一个知道自己坏底细的人留在身边并且一直提拔呢?那样的话,曾经的坏底细不就变成这个知情者握在手里的把柄了吗。
不知不觉已经聊了很久。对讲机里传来前台服务员的声音,她们在呼叫行政层快点做出几间房来,有客人在等着入住。
张彩露马上回复收到,然后呼叫楼层服务员,其中有尹香和许蜜语的名字,她让被呼叫到的服务员取消午休,尽快到脏房去做卫生。
尹香和许蜜语先后回复了收到。
然后尹香对许蜜语说:“蜜语姐,我们分开进去吧。”
许蜜语说好,她让尹香先回去行政层,自己等两分钟再上去。
尹香临走前,又有点欲言又止。
许蜜语心领神会,马上说:“放心吧,今天你跟我说的这些,我不会让别人知道,尤其是领班。”
尹香明显地松口气,她有点讪笑地解释了两句:“毕竟她还是领导,我们还要在她手下干活,我虽然已经看不惯她的做法,但我也不想得罪她。”
许蜜语表示理解。
尹香又说:“蜜语姐,张彩露不会停下来的,你已经有两个不满意评分了,她会想办法让你再得一个好把你挤走的。所以……接下来到试用期结束之前,你一定要小心啊。”
许蜜语点头说好的,我会的。然后她真心对尹香说了声:“谢谢你了,小香。”
尹香先上了楼。约莫她差不多到了行政层,许蜜语也走回酒店乘着员工电梯上了楼。
刚刚一下子接收了太多信息,一时间她还有些吃不消。
站在员工电梯里时她还忍不住有点发懵,不知道接下来该以什么样的状态去面对张彩露。
越茫然却越要与张彩露对上。许蜜语推着布草车在走廊里经过时,正巧遇到迎面走来的张彩露。
张彩露对她绽放笑容,关怀地问她:“许大姐,中午饭吃好了没?如果没吃好你就先去再垫吧点吃的,你分到的脏房我来先替你干着!”
许蜜语想,如果没有今天中午的那通揭秘,谁会把眼前和煦温暖的人和“恶意”两个字联系上呢?谁会想到这么关怀自己的人,她心底里其实是恨不得自己消失掉的呢?
这关怀放在今天中午之前,是让她倍感温暖和感激的。可是现在它却变得丑陋扭曲,让许蜜语不敢直视面对。
许蜜语几乎是有点慌张、有点不知所措地想躲开张彩露的眼神。但她命令自己,不要躲闪,不要露出端倪,不要和平常表现出不一样。然后她对张彩露说“谢谢”,说“我吃好了,开工没问题”。
说完她的动作照旧如刚才,平稳地推着布草车向前走。但心里却像是在落荒而逃。
在客人退掉的脏房间里打扫卫生时,她特别地用力。
她好像从来没这么用力过,刷卫生间的浴缸时,刷子都要被她摩擦得秃掉了,浴缸好像都被她刷薄了。
虽然这样容易累,但她还是力道不减。好像这样用力地去刷,就可以一并刷顺她有点混沌的思路。
她想着接下来该怎么办才好?她到底该用什么态度去面对张彩露?
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不想和谁不共戴天,她也没有什么鸿鹄大志和勃勃野心去扳倒领班。她觉得自己也做不到这些。
她就是想安安静静普普通通地,不被人注意地活下去。
现在领班不过是想抓住她马脚,让她再得一个服务不满意的评分好走人。
那么她只要更加小心一些,做好自己的分内事,让人挑无可挑,让人没有马脚可抓,应该就可以了吧。
浴缸刷完了,她开清水去冲。
水流汩汩冲过的地方,浴缸洁净得像块白玉。
许蜜语的混沌思绪好像也跟着澄明起来了。
她好像让自己想通了。再见到张彩露的关怀微笑时,她想自己应该能够应对自若,仿佛不曾知道一切真相那样,不再像刚才那么慌张。
下午四点左右,大家已经陆续做完房,回到客房部去喝水休息。
只有许蜜语还没有结束,她比平时用了加倍的力气,活做得比平时更加细,进度也就比平时完成得慢一些。
柯文雪拉着尹香扯八卦的时候,餐饮部的送餐员李昆仑过来了。他刚好送完这个楼层的餐之后也没有了活,可以短暂休息一下,于是晃悠到客房部来找柯文雪聊天扯皮。
他进来的时候左右瞧了瞧,发现没有领导在,脸上立刻浮现出有大八卦的兴奋。
柯文雪一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的大八卦等不及到下班才跟她说了。
他们聊起许蜜语。
李昆仑一片唏嘘。
“说起来,这位姐姐啊,原来还是这层的住客呢,我给她送过餐呢。没想到啊,这才刚过几天,风水轮流一转,她居然变成在这里干活的服务员了。之前她来这住的时候,也是挺靓丽的一姐姐,可怜啊,一转眼就跟老了十岁似的。”
顿了顿他一拍大腿,对柯文雪说道:“我是不是有个八卦忘了跟你说了?”
柯文雪来不及说话,尹香用脚踢了她一下,让她收声往门口看。
是张彩露从门口走进来了。
她看出自己一进来,大家就不敢聊闲天,赶紧说:“没事,你们聊你们的,我正好在办公室坐着无聊,过来跟你们热闹热闹。”她告诉李昆仑,“别一见着我就想跑,我又不吃人。我来之前你们是不是正在聊八卦呢?接着聊,我也想一起听。”
李昆仑看张彩露确实不像是来抓偷懒闲聊员工的,放心下来,胆子跟着大起来,八卦的调子也接续起来。
“我是不是还没讲过这位许姐姐她老公出轨的事呢?”
他话音一落,屋里所有人都精神一振。连一直坐在一旁一副懒得理这边热闹的罗清萍都把脸转了过来。
柯文雪连忙催李昆仑讲下去,别卖关子。
“这么大的八卦你居然漏讲给我,当心我和陆晓妍把你从组织里开掉!”
李昆仑连忙把之前遇到的事讲出来。
“这是我送餐过程中的亲眼所见,绝无夸张,这姐姐的老公就离谱,刚和自己老婆在行政套房过完夜,转身就跟别的女人到别的楼层出轨去了,出轨的房间号都选得特别有心,1314!就问你们服不服!出个轨都想要一生一世,啧啧!他出轨的同天他老婆虽然不在酒店住了,但他丈母娘还在,你们说他的色胆有多包天!”
柯文雪哇的一声,震撼不已。
尹香也跟着哇,但心里不由觉得对许蜜语更同情和歉疚起来。原来她这么难。
罗清萍一副该八卦与自己无关的样子,却也竖着耳朵听得一字不漏。
张彩露无限同情似的叹口气。
柯文雪问:“既然他们以前是这层的住客,许姐又怎么会沦落到得来这里打工的呢?”
李昆仑猜测说:“会不会是她老公跟她离婚了,她没办法了只能出来工作赚钱?”
柯文雪摇摇头:“好像不是。你记得我们之前聊过的吧,许姐曾经在更衣室接过一通电话,是她老公打过来问她要钱花的。”
尹香在一旁点头。那通电话是她和柯文雪一起亲耳听到的。
李昆仑把事情串在一起做分析:“那会不会是这样:许姐家本来挺有钱,但她老公在外面瞎搞,把钱都祸害没了,许姐就不得不出来赚钱?然后她老公在外面还不断给小妖精花钱,就得不断逼许姐拿钱出来给他花?”
柯文雪听完一拍桌子,愤然道:“渣男!垃圾!这个男人可太不是东西了!不仅吃软饭靠老婆养,还要一边吃软饭一边出轨,真他妈够渣的!”
尹香在旁边问了李昆仑一句:“你怎么知道她老公还在不断给小妖精花钱?”
李昆仑眼睛一亮,两手一拍,神采都更飞扬起来:“所以接下来,才是今天八卦的正餐,之前的都只是八卦前情而已!”他吊足所有人的胃口和注意力后,开始揭秘重磅八卦的内容,“我进来的时候不是说,我刚给这层的住客送完餐吗。你们猜,我送的哪个房间?你们肯定想不到,就是许姐老公!他带着小三又来开房了!”
他说完所有人都惊得一时说不出话。
柯文雪最先开骂:“这可真是个十足恶臭的出轨渣男啊!带着小三来老婆工作的地方开房?1314号房还不够,还要到老婆眼巴前来恶心她,老天爷怎么不阉了他俩!”
李昆仑说:“哎你别说,我到这之前和陆晓妍聊了两句,正好是陆晓妍在前台接待的这二位,她说那女的还真提出要住1314号房来着,是许姐老公死活不干坚决不要,然后才把房间开到行政层来。”
柯文雪听得差点摔杯子。
“就非得上老婆眼前来恶心人吗?狗男人!”
尹香忍不住说:“许姐怪可怜的,这么垃圾的男人她怎么不离婚呢?”
柯文雪在一旁冷笑:“为什么要离婚?给小三倒地方?”
尹香想了想说:“也对。”
张彩露始终若有所思地没说话。
罗清萍在一旁怼着尹香和柯文雪:“她有什么好可怜的?男人贱不都是女人惯的吗。再说也没见你们俩怎么可怜人家了,使唤人家的时候从没手软过。”
罗清萍的话像一盆冷水,把刚刚热烈的八卦气氛兜头浇灭。李昆仑回去了餐饮部,柯文雪和尹香白了罗清萍一眼手拉手去上厕所。好像这个行为能孤立到罗清萍给自己解解气一样。
罗清萍若无其事地该干嘛干嘛。
张彩露起了身走出去,没让人看到她心里的若有所思。
张彩露回到办公室就打电话给客务中心问了一下,刚刚行政层有哪个房间叫过送餐服务。
她是行政层的领班,查这些东西也没人会多想什么,客服中心马上告诉了她房间号。
挂掉客务中心的电话,张彩露立刻拨了那个房间的号码。
嘟嘟两声后,电话被一个女声接起。
张彩露立刻让自己的声音里嵌上笑意和关怀,询问道:请问您需不需要客房打扫服务。
那道女声有点懒懒地告诉她,不用了,她想休息。
张彩露在电话即将被挂通的前一瞬,不轻言放弃地继续争取:“女士,刚刚听话务中心反馈,您房间叫了餐,现在您用完餐了吧?那我还是派个服务员过去给您打扫一下吧?”
这回那个女声沉吟了一下,说了句“那好吧”。
张彩露放下电话立刻走出办公室。她按照分给许蜜语的脏房挨间找,在最后一间脏房终于找到许蜜语。
许蜜语从最后一间脏房的大床上扒下脏的床单和被罩。她把这些脏布草抱去布草车时,看到了张彩露。
她怔了下,叫了声“领班”。
张彩露关心地问她:“许大姐,这是最后一间房了吧?”
许蜜语点头回“是”。
“打扫干净还需要多久?”张彩露又问道。
“就差换上干净的床单被罩了。”
张彩露说:“那这样,许大姐,等你做完这间房,到另一个行政套房去清理下卫生,那是间在住房,顾客是中午住进来的,刚叫过餐,需要清理一下房间。”说完她还解释了两句,“其他人都在忙,就辛苦你了许大姐!”
许蜜语立刻回答好的,记下了房间号。
把这间房彻底收拾好,锁上门,许蜜语推着布草车往张彩露新派给她的行政套房走。
她走得很慢,这样才有足够时间给她思考。
她想张彩露又是亲自过来分派给她房间。那么这一定又是个很棘手的活。她握着布草车的把手,给自己打气和做心理建设:等下不管那个房间里的客人有多难缠多刁钻,她都一定要心平气静,一定不怼不顶低头干活。
只要做到这些,就算这是张彩露给她安排好的一个坑,她也会小心避开不会栽进去的。
她走到那个套房旁,先停好布草车,然后站定到套房门口。
肯定没事的,一定能安全过关。
许蜜语在心里这样对自己鼓着劲。
然后她吸口气,抬手轻轻敲门,敲三下,说了声:“您好,服务员。”
没等她再重复第二次,房间的门被人从里面打开了。
许蜜语抬眼看时,狠狠地一愣。
来开门的,居然是聂予诚。而他身后正站着的人,是鲁贞贞。


第20章 活得很不堪
许蜜语狠狠地愣在门外。
她看着眼前依旧挺拔、依旧英俊的男人,穿着他一贯爱穿的白衬衫和西装裤,衬衫领口和袖口也一贯地解开了扣子松散着。他好像一切照旧没变,现在却是她眼里最陌生的人。
门内聂予诚的吃惊一点也不比许蜜语少。他看着许蜜语的脸,好半天回不过神,连她的名字都叫不出一个字来。
他身后的鲁贞贞看到许蜜语,倒是又意外又掩不住幸灾乐祸地“呦呵”了一声。
她这回倒没穿睡袍,穿着件宽松的连衣裙,皮肤好得白里透光,脸上满满都是被福气供养着的胶原蛋白。她光鲜亮丽得像朵花一样,反衬得许蜜语灰皴皴的,又苍老又无神,像棵快要枯死的老树。
鲁贞贞水灵鲜嫩地站在聂予诚身后,慵懒温柔地开了口:“予诚,别堵门,让服务员进来把房间打扫一下。”
聂予诚回头看她一眼,压低声音轻斥了一句:“你别挑事了!”
鲁贞贞一下沉了脸。她走上前来,两手叉着腰。聂予诚像是忌惮着她什么,躲开她些,不跟她硬碰。
鲁贞贞笑起来,笑得阴阳怪气:“我让客房服务员打扫房间,不过就是要她做一下分内的工作,这怎么能叫挑事呢,是吧,蜜语姐?”
鲁贞贞故意把蜜语姐三个字叫得甜甜的。
许蜜语看着鲁贞贞,看她放肆地抖落满脸得意给自己瞧。
许蜜语知道,鲁贞贞在用她们两个人才懂的方式,向她复仇:你不是说你拿得住我们身旁这个男人吗?可你快看看吧,你曾经那么得意,现在却要来伺候我、给我打扫房间呢。而这个男人,他现在归我。
许蜜语压下心中的各种滋味。她不允许自己去体会那些滋味到底是什么。
她不允许自己后悔和退缩,她要自己体面地应对眼前这两个人,哪怕她现在的职业身份从他们眼里看来,显得那么微不足道。
她问了声:“请问是需要打扫房间吗?”她努力让自己镇定如常,可声音里还是有压不住的一丝哑涩跑了出来。
“不用!”
“当然!”
聂予诚和鲁贞贞异口同声,回答出了两个截然相反的答案。
“蜜语,你不用进来打扫!”聂予诚走近门口,语气急迫,想让许蜜语赶紧离开。好像他那么的不忍心看她在他们面前展现卑微。
许蜜语木然地看着聂予诚。从他眼睛里好像能看到很深的伤恸一样。而那伤恸他毫不掩饰地呈现着是为了她才起的。
她又去看鲁贞贞。
真奇怪,她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让聂予诚现在这么忌惮她。她冲他又插起腰,聂予诚迈近的步子就停下了,不敢靠近她、怕伤了她似的。
鲁贞贞靠着这动作无声地制服了聂予诚。
然后她回头,泛起甜甜笑容,告诉许蜜语:“蜜语姐,我要是让你做全套卫生,你该说我是故意难为你了。要不你就帮我擦擦桌子收收垃圾好了。”
许蜜语看看挡在面前的聂予诚,平淡地说:“劳烦您让一下。”
聂予诚站着不动。鲁贞贞走过来拉开他。许蜜语走进房间时,看到聂予诚眉心间挤着一抹痛似的。
她安静地走去抹擦桌子。鲁贞贞走过来,坐在桌子旁边的皮椅里,仰着头看着许蜜语,语气中充满关怀:“蜜语姐,我记得以前你每天除了看剧就是保养皮肤,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保养啊?你的皮肤现在看起来,已经快把你带到四十岁去了。”
许蜜语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一样,不回答她,也不看向她,手脚麻利地挪开桌上的一杯水把桌子擦干净。
她擦完桌子就蹲下去,收拾桌子下面的垃圾袋。
鲁贞贞看着桌上的那杯水,抬手提起杯柄,把杯子端起来。
水杯在经过许蜜语头顶时,鲁贞贞的手一抖。
杯子里的水一下倾洒在许蜜语头顶上。
许蜜语正蹲在地上收着垃圾,突然眼前一花。她闭上眼,感觉到温温的水流和头发一起在前额流淌。
心里转瞬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鲁贞贞在报复她曾经泼出去的那杯水。
睁开眼时,睫毛上还带着水滴。她还是蹲在地上,抬起头去看鲁贞贞。
“不好意思啊蜜语姐,我手抖了一下。”鲁贞贞晃了晃手里的杯子,温柔又和气地说着毫不走心的道歉。
许蜜语从她的眼底和表情里看到了故意,还有那份就是要在她前夫面前羞辱她的解恨。
许蜜语飞快地想,这时候如果冲动地站起来,也还给鲁贞贞头顶一杯水,自己的工作恐怕就没了。
所以她也报复性地赌一下吧。
赌赌看,刚离婚就和别的女人共筑新鲜爱巢的聂予诚,对她是不是绝透了情。
她还是蹲在那里,转头去看向聂予诚。她知道自己睫毛上正带着水滴,就像挂了泪珠一样。她把眼神摆到受伤怨愤却又隐忍的样子,隔着挂泪般的睫毛,望向聂予诚,什么也没说,却用眼睛把什么都说了。
她发现自己不是没有心机的。用鲁贞贞的方法回敬鲁贞贞,这似乎比回泼她一杯水更加解恨。
许蜜语一下就从聂予诚的眼睛里看到了巨大的痛苦,那份痛苦让他开口斥责了鲁贞贞。
然后他飞快起身去拿了条毛巾回来,拉起许蜜语,当着鲁贞贞的面为她擦被淋湿的头发。
许蜜语想可以了。这样就可以了。聂予诚再对她碰触下去,她要反胃了。
她抬手挡开聂予诚,后退开一步。
鲁贞贞从椅子上站起来,满眼盈泪地泣诉:“予诚啊,你是我老公,我才是你老婆,你怎么能当着我的面对别的女人这么亲近维护啊?”她那副样子已经快要气疯急疯嫉妒疯了。
聂予诚看她一眼,沉着声回了一句:“鲁贞贞,你适可而止吧!”
许蜜语看到这句话让鲁贞贞本来柔弱的表情飞速起了变化。她白净美丽的面庞爬上狰狞。许蜜语觉得心头有了一丝快意。
但她来不及看到最后鲁贞贞是不是要变身大闹。她发现自己被聂予诚蓦地扯了一条胳膊向门外拉,速度不容她反应,力道不容她拒绝。
她被聂予诚拉出门口。但她发现自己不是被赶出房间的——因为聂予诚也跟着一起出来了。
他把她拉到门外走廊上,把她几乎是甩到墙壁上。然后他站在她面前,把她阻挡在他与墙壁之间,满面痛苦和疑惑地问:“为什么你会沦落到来这里干这个?离婚时我给你的钱呢?钱被你妈都拿走了吗?你妈你姐你弟弟他们是不是又欺负你了?”
他一句紧跟一句地问着,问得好像再多说一句话,就会带出哭腔。
许蜜语笑起来。她笑容里带着嘲讽告诉聂予诚:“你这么关心别的女人,你老婆在房间里都听着呢。”
聂予诚脸上的痛苦更深刻了几分。
他叫着许蜜语的名字,声音喑哑:“蜜语,我把离婚前分给我的那半钱也给你,你不要再做这个了,我看不得你做这个,我看不得……看不得你这么吃苦!”他眼圈红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