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完双手抱胸,气汹汹地等结果。
许蜜语嗫嚅一句:“我没有偷,不信您可以报警……要不然我们报警吧,我相信警察可以证明我的清白。”
女顾客扭头狠狠瞪她。不等女顾客开口,张彩露和简主管异口同声出了声:“不能报警!”
许蜜语看向他们。
“影响不好。”简主管简短有力地说。
“是啊,我们人来人往地做生意,忽然来一堆穿制服的警察,来来往往的人一瞎传,没事也能传出事来。”张彩露说得稍微多了些。
女顾客这时来劲地笑起来:“那就报警呗,报啊!只要你们不嫌麻烦,我就不嫌麻烦!”
许蜜语蹙起眉心。所以职场是这个样子的吗?即便员工有被陷害的嫌疑,为了企业名誉,也不可以报警处理?
这时简主管对着张彩露打了个眼色,把她叫出办公室。
站在走廊上,简主管压低声音也克制着怒气问:“怎么回事啊张彩露,怎么一天到晚就你们楼层破事儿多?前两天我还收到顶楼套房管家的抱怨来着,说你们楼层的服务员本事大歪心眼多,刚跟大老板跑一个就又来一个心机婊什么的。不是,里面这人谁招进来的?在这干多久了?”
张彩露连忙说:“这是咱们客房中心副经理安排进来的新人,实习期还没过呢。”
简主管听说是副经理安排进来的,有些不耐烦:“还没过实习期就给我起幺蛾子添乱!赶紧开了得了!”
张彩露有些犹豫:“这不好吧?毕竟是副经理安排过来的人,要是直接把人开了,他之后问起这事来,是不是有点下他的面子啊?”
简主管不耐烦道:“你也说了,是‘副’经理,再说他能干多久都是个问题呢。再再说了,我只对经理的话负责,你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张彩露点点头。意思就是有他这个正经理的心腹在,让她不用太顾忌副经理那边。
“但到目前为止,偷钻戒也只是顾客的一面之词,我们就这么开了许蜜语,流程上是不是也不太合适啊?万一她跑去仲裁什么的……”
简主管想了想说:“那她能证明自己没偷吗?要是证明不了就以顾客的话为准。行了我晚上还得陪咱们经理去个饭局呢,得尽快把这事处理掉。”
说完他回到办公室,对女顾客笑容和煦地说道:“女士您放心,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让您满意的处理结果。”
他说完转头看向许蜜语,笑容一收,面色一沉,发问道:“许蜜语,你能不能证明一下,你没有拿走顾客的戒指?”
许蜜语闻声怔在那里。
她过去的日子里再怎么家庭主妇,也从电视上知道什么叫“疑罪从无”,什么叫“谁主张谁举证”。如果这位女顾客咬定是她偷走钻戒,不是应该由顾客来拿出证据,证明确实是她偷的吗?现在怎么得要她这个“疑罪从无”的人来证明自己确实没有偷呢?
她想到张彩露之前说的话:我们做服务行业的,就是要无条件信任顾客、无条件以顾客为上。
那好吧,她想,她只能试着去证明一下自己的清白了。
她知道,如果证明不了——
“如果在下午下班之前,你证明不了你没有偷这位女士的钻戒,那很遗憾,我会代表酒店方面辞退你。”简主管字字铿锵地说道,像一个正义之神一样。
*
离下午下班只剩下两个小时,许蜜语知道自己能用来自证的时间不多,她得打起些精神、别那么浑浑噩噩的了才行。
虽然没有什么社会经验,但平时在家里她也不是与世隔绝的,电视和网络成了她潜移默化的老师。
想着她之前看过的剧集,眼下的情形,她首先应该做的,似乎应该是去查下监控。
想到立即去做,她问简主管要了查看走廊监控的权限。
在监控室里,她看到女顾客的那间房,从女顾客入住到她打算退房,居然只有一个人进出过那房间,就是她许蜜语。
许蜜语站在监控视频前足有一分钟。
原想着能有其他人也进出过那间房,以此来间接论证她不是和戒指遗失相关的唯一人。
但没想到就是那么凑巧,女顾客的房间居然没有任何除她以外的人进出过。
本来是想通过监控排除掉自己的嫌疑,现在倒好像更坐实自己的嫌疑了。
许蜜语有点迷茫,所以下一步该怎么办?
*
许蜜语从监控室里出来后,有点魂不守舍地乘着员工电梯回到当值楼层。
出了电梯她立刻察觉到,她的事情大家都已经知道了。
她惊奇于人与人的社会里,真的可以做到坏事能飞快传遍千里。
一时间不知道该干点什么,她茫茫然地走回客房部。
走到客房部门口,门没有关,里面的交谈声毫无阻碍地被传送出来,钻进许蜜语的耳朵里。
“这个许姐也真够倒霉的,这才刚来多久啊,就摊上这么档子事。反正我感觉她不像小偷。”
是柯文雪的声音。
“嗯哼。”这是尹香的声音。
接下来又是柯文雪的声音:“听说领班还在咱部门领导面前帮许姐说话来着,说没有证据证明许姐是小偷,所以开除流程是不合适的,这才给许姐争取到自证的机会。”
尹香跟着又哼了一声。
“我说你今天得哼哼病了,一直哼?”这是柯文雪在吐槽。
罗清萍的声音也响起来:“你怎么知道领班替许姐说话了?是领班自己告诉你的吧?她这人最会这套了,但凡帮别人做了点什么,哪怕只做到了1,她都会想尽办法让人知道,并且准把1描绘成10不可。谁知道领班到底安的什么心。”
柯文雪的声音里带着点不耐烦和没好气:“是是是,反正在你眼里不管谁是领班,她都不是好东西;除你之外的领班最好都赶紧死了,你好变成领班!”
她吐槽的话刚讲完,询问的话又开了腔。
“尹香,你说许姐能证明自己没偷戒指吗?”
尹香又哼了一声。
然后她说:“怎么证明啊?没法证明。搁你你能想到怎么证明吗?”
有短暂的安静。然后是柯文雪的叹气声。
“我想了一下,我去啊,还真是想不到办法自证,这么看许姐这次完蛋了,她必走无疑了!”
许蜜语站在门外,心口像压了一块大石,压得她喘不上气来,两只脚也像有千斤万斤重。
她努力拔起自己的脚,走进屋里去。
她一进屋,柯文雪就走过来有点同情也有点兴奋地跟她说:“许姐许姐,你的事我们都知道了!”
许蜜语回问她一句:“那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柯文雪答道:“领班过来说的,她说你要是在下班前找不到证据就得被开除,她让我们能帮就尽量帮帮你。”
许蜜语心里一暖。
柯文雪又追问一句:“许姐,你现在脸色特别不好,你没哪里不舒服吧?”
一旁罗清萍嗤笑一声:“好像你真挺关心许姐似的,还不是想多打听点细节,好拿去跟你的八卦小分队说。”
柯文雪冲罗清萍叉腰:“哎你这人,怎么说话老这么阴阳怪气的不中听呢!”
罗清萍笑道:“我说错了吗?刚刚许姐没回来的时候,你不是已经飞快跟餐饮部李昆仑和前台陆晓妍八卦过了吗。”
许蜜语怕她们因为自己吵起来,赶紧说:“不用帮的,谢谢了。”
现在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应该干点什么,就算想让别人帮一下,她都不晓得告诉人家从哪里下手帮。
现在最要紧的事是让自己冷静下来,然后努力想想,还有什么办法能证明自己。
拜柯文雪他们的流传力,酒店上下现在已经好多人都知道了这件事。如果她不能在下班前证明自己没有偷顾客的东西,她就算离开也是背着一个偷窃的污名走的。
况且她从斯威酒店被辞退后,还能去干点什么养活自己呢?在全城最好的五星酒店之一,连试用期都没过就不干了,新公司的人力只要往斯威酒店打一个电话问一下,就会知道她是顶着一个偷盗顾客财务罪名被辞退掉的,到那时谁还会用她呢?
想到这里,许蜜语几乎感受到一丝绝望。生活的门一下子在她面前全都关死了。想要生存下去,她就必须得想出办法来证明自己的清白,她必须得把关死的门一脚破开才行。
她听到好像有人在叫她。回回神,定睛看,是柯文雪。
她在问自己:
“许姐,许姐?所以现在需要我们帮忙不?”
柯文雪的声音语调里都有着实打实的同情。
她再看看柯文雪旁边的尹香,尹香瞧着她时,眼底的情绪好像更复杂些,像在同情,也像在克制她自己不要太同情心泛滥。
罗清萍又在一旁出声怼柯文雪:“你那点帮忙和同情全都长嘴上了,动真格的动得起来吗?”
说完她就走出去。柯文雪看着她的背影愤愤地说:“她什么意思啊?那她连嘴上动动同情都没有呢!”
尹香回答了她的疑问。
“她的意思是,许姐如果问我们借钱买戒指,我们难道真的肯掏钱肯借吗。”
柯文雪一翻白眼:“许姐为什么要问我们借钱买戒指?她要是真拿顾客戒指了,就把戒指还回去;要是的确没拿,那凭什么自掏腰包买戒指赔?”
柯文雪的话把尹香说得明显一愣。
“不过你这个预判总的来说还是善良的,”柯文雪拍拍尹香肩膀,“起码你是预判了许姐没有拿顾客的戒指,所以需要买一个才能赔。”
尹香扒拉开柯文雪的手,没好气道:“你都说什么乱七八糟的呢,我都让你绕晕了。”
她转头去看许蜜语。
许蜜语正在思考着什么。然后她忽然抬起头,眼睛居然有光似的,很亮,她冲着尹香笑起来,眉眼弯弯,唇角上扬,像变了个人一样,看得尹香和柯文雪都微怔了一下。
许蜜语笑着对尹香说:“谢谢你提醒了我,我现在好像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她立刻起身找了张纸、拿了根笔,然后小跑出了客房部,脚步都是带着点希望和雀跃的。
尹香由微怔变成大怔,问身旁柯文雪:“她刚刚说什么?谢我?为什么谢我?这是正话反话?”
柯文雪答非所问:“哎尹香,你觉不觉得,许姐一笑像换了个人一样?我看她啊,就是太憔悴了,还太瘦,要是稍微长点肉肉,再美美容保养保养,一定很漂亮的!”
尹香瞥她一眼摇摇头:“跟你聊天我真是对驴弹琴。”
*
下午李昆仑到顶层套房送下午茶。薛睿在门口接餐的时候,纪封正坐在客厅一边的半开放休闲吧里用平板电脑收菜和种地。
直到他把菜都一一种下,薛睿才把下午茶端过来。
“在外面嘀咕什么呢,怎么这么久?”纪封接过茶杯时微一蹙眉,不耐烦地问了句。
薛睿一反碎嘴常态,支支吾吾地什么也不说。
纪封一边慢慢饮茶一边微眯眼看着薛睿,目光里的凉意化成待射的刀尖似的,上面好像还淬了毒字:你想清楚,要不要有事瞒着我。
薛睿被纪封的冷刀子目光扎得坐立不安。
但他还是左右为难,犹犹豫豫。
毕竟刚刚出去接餐时,李昆仑带给他的酒店新八卦,依然是有关于那位许蜜语的,那个被纪封严令禁止在他面前再提的人。
想到这,薛睿决定还是不要说了。
他从支支吾吾到抿紧嘴巴。
耳边突然一声“嗑嚓”的脆响,薛睿眼皮都跟着心惊胆战一跳。
是纪封把茶杯用力地半甩半丢在吧台桌面上。
薛睿小心翼翼去看,纪封冷着脸,挑着眉,对他问:“你故意吊谁胃口呢?真当我找不到其他助理了?刚刚到底跟人嘀咕什么呢,说。”
一个说字,把薛睿半条魂都快呛没了。
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他权衡一下,最后赶紧语速飞快地讲述道:“就是那个许……那个在你面前不能提全名的女人,她刚才被一个顾客指认说偷了钻戒,酒店领导让她在晚上下班之前要想办法证明自己没偷,如果她不能按时自证的话,就要被开掉走人!酒店其他认识这位姐姐的员工都说,感觉她是被冤枉的,但没用,因为酒店领导看起来并不想为她伸冤,只是想尽快息事宁人。”
他一口气说完,差点窒息过去,喘口气才又说:“我看这姐姐啊,这次凶多吉少必走无疑了。”
他看到纪封听得一脸腻烦样儿:“酒店方面这么不作为吗?”他冷笑一下,“住在这里越久,越发现这里就是一个烂摊子。”
顿了顿,他脸上的腻烦劲儿更盛了些:“她早该被开掉了,一滩烂泥一样。”又顿了顿,他忽然一皱眉,瞪向薛睿,没好气地质问,“我不是说了以后这个人的事不要再说给我听?”
“……”薛睿当即被一句话死死哽住喉头。
——可是刚刚是你逼我说的啊!!


第17章 记下她名字
许蜜语跑出客房部后直奔女顾客的房间。据女顾客自己的说法,她退了机票,也暂不退房,就等在房间里,等酒店方面给自己一个满意的处理结果。
看到许蜜语敲门进屋,女顾客轻慢一笑:“怎么就你一个人过来?你们领导呢?”
许蜜语好声好气地解释着,态度好到几乎卑微:“打扰您了女士,领导让我过来和您再确认一下,您那枚钻戒的牌子和价格。”
女顾客一翻眼皮,又说了一遍那个奢侈品牌子。
许蜜语还比较了解这个牌子,因为她当年结婚时戴的钻戒也是这个牌子的,三万多块,价值不菲。
当年聂予诚对她说,既然决定娶她了,就一定什么都要给她最好的。于是买戒指的时候,他给自己买了个几千块的,给她却眉头都没眨一下就买了个三万多的。
许蜜语定定心,语气更谦卑了一些,问道:“之前听您说,您的钻戒是这个牌子五万多价位的其中一款,对吗?”
女顾客把眉梢挑得高高的,用鼻子哼出一声:“对,我说过,就是五万块。你要么赔我戒指,然后向我道歉、从酒店辞职走人;要么我找媒体把事情闹大,等你们给我一个说法顺便把你开除。你呢,要是自己走,也不会影响你到其他酒店再找工作。但你要是被辞退的,后面在这圈里可就不好找生计了。要怎么做,你自己可想好了!”
许蜜语谦卑得几乎快有些懦弱了:“您别冲动,请再给我点时间,我会把戒指买回来赔给您的!”
女顾客闻声精神一振脊背一挺唇角一动。但马上她又把脊背软蹋下去,靠回到沙发上,没说话。
许蜜语低头在带过来的空白纸上写着什么,写完递到女顾客面前,祈求她:“您看看上面写的对吗?对的话,您帮我签下名字做个确认好吗?”
女顾客听说要签名,变得有些警惕。低头看眼纸上的字,无非是记录着钻戒的品牌和钻戒是价值五万的那一款。
再看看这个一副大姐相的服务员,瘦削的脸上堆满了怂。
料这几个字也抖不出什么大文章,她接过笔在那张纸上签了自己的名字。
许蜜语接过被女顾客签了字的纸,不住道谢,然后退出房间。
许蜜语离开了酒店一会儿。再回来时,她去找了张彩露和简主管,告诉他们,她刚刚去买了颗戒指想要赔偿给女顾客。
张彩露脸上露出意外,简主管松了口气。
他们一起走去女顾客房间。
途中他们遇到一个推着布草车的服务员。
错肩走过去之后,许蜜语能感觉到,那个服务员正使劲回头看着他们。
他们走进女顾客房间时,女顾客手臂抱在胸前也正等着他们。
她化了个烟熏浓妆,换了件露肩膀的短衫和超短裙,看起来就像等下要去蹦迪一样。
许蜜语差点没认出她来。
见到人都来齐了,女顾客扬着脸,透过浓妆摆出痞气的面孔,一边嚼着口香糖一边拖着尾音没好气地问着:“你们仨都来了,所以是想好怎么给我一个满意答复了吗?”
许蜜语连忙向前走到她面前,一边走一边掏着衣服两边的口袋。
站定在女顾客面前时,她一只手里躺着一枚钻戒,钻戒用透明密封袋封着;另一只手里是张证书。
许蜜语先把那枚戒指递向女顾客,告诉她:“我找不到您丢的那枚戒指,就去给您买了一颗新的。”
女顾客切了一声:“是找不到还是不好意思拿出来啊?”她说话时眼睛一直瞄着许蜜语手心里的戒指看。
许蜜语继续好声好气地说下去:“我本来还担心五万块的款式多,买错款该怎么办,但还好,我问了销售员,五万块价位的刚好就这一款,所以绝对不会有错了。”
女顾客抬眼看了下许蜜语,有些语焉不详地“哦?”了一声。
许蜜语把她的反应采集到了心里,然后继续解释道:“放戒指的绒盒太大了,我拿着不方便,我想着反正您只是丢了戒指,绒盒还是在的,就没要绒盒。”
她又把另一只手里的证书递给女顾客:“这是戒指的鉴定证书,可以证明这枚戒指是真的。”
女顾客连忙接过戒指和证书。看戒指的时候她还有些不确定,但看过证书以后,她放下了心。
她看戒指和证书的时候,许蜜语回头看了眼张彩露和简钢。
张彩露有些欲言又止,简钢满脸都是希望这件事快快结束。
女顾客确认完证书,“嗯”了一声。
张彩露出声问她:“女士,您确认钻戒是真的没错吧?”
女顾客抬头看她一眼,缓了两秒钟,然后一点头说道:“对,是真的,没错。”
她从张彩露那里错开眼神,不再看她。
她看回到许蜜语的脸上,问道:“小票呢?”
许蜜语“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女顾客不耐烦,“购物小票,没小票等我想转手的时候怎么卖啊?”
许蜜语闻声立刻翻口袋找起来,她一边翻一边问女顾客:“再跟您确认一下,您丢的戒指是和这枚一样的对吧?我没买错吧?”
女顾客嚼着口香糖说了声“是”,又催许蜜语快点找,说自己晚上还有事呢。
许蜜语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时,手心里没有什么小票。
她拿出来的是那张被女顾客签过名字的纸。
她看着女顾客,平静但一字一句地说道:“但女士,它其实不是真的钻戒,它只是个二十块的仿品,所仿的也不是五万块那一款,而是三万块的。”
她话音一落,看到女顾客脸上浮现出吃惊的样子,她脸上的烟熏妆几乎狰狞。
“你说什么?”连声音也是狰狞的,“你别骗我,这证书可明明白白是真的!”。
许蜜语悄悄握起拳头给自己打气。她告诉自己,别慌,别怕跟人对峙,你是有理有据的一方。
她镇定下来,字字清晰地说道:“我说,戒指的证书的确是真的,但这枚戒指,它不是真的,它只是我从地摊上花二十块随便买来的小玩意。”
女顾客一脸惊疑:“你把来龙去脉给我说清楚!什么证书真、钻戒假的,你别在那给我故弄玄虚摆大阵,当心我把你们酒店闹个天翻地覆!”
许蜜语想,既然女顾客想知道来龙去脉,那好吧,她就告诉她。
一小时前,许蜜语回想女顾客说的话,她从中抓到一个重点。
女顾客说,她丢失的戒指,是那个奢侈品牌下五万块价位里,最好看的那一款。
许蜜语当即查了官网,发现这个牌子的钻戒,五万块价位里,只有一款。不存在所谓“很多款里最好看的那一款”的说法。
所以她立刻想到,女顾客或许并不了解这个奢牌的钻戒。或许她连“丢掉的钻戒”到底是什么样的,她自己也不知道,她只是冲着五万这个索赔金额来的。
所以她先去找了女顾客,让女顾客签下一张确认说明。
从女顾客房间里离开后,她立刻跑出酒店。她扫了辆共享单车,骑着它飞奔向一条路外的过街天桥。
她以前经常去那里溜达,知道那座天桥上摆了好些地摊,其中有个摊子专门卖些低仿小饰品。
骑去天桥的一路上,许蜜语都在祈祷,希望自己今天运气好,城管没有出动,天桥上的地摊都在营业。
不知道是不是她的祈祷应验了,她赶到天桥时,上面各个小地摊都在激情营业着,一派欣欣向荣的人间繁华景象。
更幸运的是,她在小饰品地摊上,很快找到一枚镶了“钻”的戒指,很像自己结婚时的那款钻戒。她看着那颗又亮又大的“钻”想,如果它是真的,绝对值个几万块。
许蜜语最后和摊主讨价还价,用二十块买下了它。扫码付钱的时候许蜜语觉得有些肉痛,刚刚应该试试讲价到十五块的。
买好“钻”戒她没有立刻回酒店,她先去了趟宿舍。
她以前持家有个习惯,凡是物品说明书、证书、购物发票什么的,她都爱留着,分门别类地存放在一个风琴包里。
她记得离婚的时候她是把钻戒还给了聂予诚的,但并没有还戒指的证书,因为当时压根就没想起这一茬。
眼下想起来了,找出风琴包一翻,钻戒的鉴定证书还真的在。
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爷帮忙,鉴定证书条形码上方很小字的日期已经被磨得模糊,证书上的钻戒照片看起来也和地摊戒指十分相似。
许蜜语于是带着这个鉴定证书和价值二十块但其实十五块也能买下来的大钻戒,回到了酒店。
回酒店的路上,她还稳稳地吃了块巧克力,给自己安神和打气。
“所以其实,为了匹配真的证书,我所选的这枚地摊低仿戒指对应的真品,是三万款的钻戒,并不是五万的那一款。”
许蜜语解释完真鉴定证书和假钻石戒指后,女顾客的烟熏妆像在她脸上活了起来,变成一副狰狞面具,原本嚼在嘴里的口香糖都被她发狠地咽了下去。
而许蜜语在女顾客狰狞的褐色眼影里,开始反问:“所以女士,您是连自己丢的戒指到底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吗?还是您根本就没有这么一枚戒指,所以看不出来,它其实就是一个地摊货。”
女顾客眼底已经浮现出被戳穿谎言的慌张,但她强撑着自己的气势:“你给我下套?”她越过许蜜语向后面张彩露和简钢看过去,“她胡说八道,还给我下套!”
许蜜语在这一瞬间觉得女顾客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她不过是像一个做错事的熊孩子,被戳穿后慌张地到处找撑腰。
都找到张彩露和简钢那里去了,这实在有一点好笑。那两个人就算考虑酒店利益不为自己员工多争取什么,但也总不会去给事件的始作俑者撑腰吧。
到这时许蜜语一点和人对峙的紧张都没有了。
她拉回女顾客的注意力,告诉她:“我没有胡说八道,种种迹象都在印证,说谎下套的那个人,其实是你。从一开始你就说,戒指丢了,要么我来赔戒指,要么你找媒体把这件事情闹大。但你偏偏不说报警。而我主动提出报警的时候,你很紧张,在我的领导说不能报警的时候,你又悄悄松了口气。”
许蜜语想,面前这个人也许不知道,自己从小到大太会看人的脸色,所以她每一个表情细节,都没有逃掉自己的眼睛。
许蜜语迅速回想着看过的剧集里,女主角遇到类似情形时,在揭秘一切打脸坏人时是什么样的姿态。
然后她淡淡笑了一下,抖开手里那张纸:“你不敢报警,好吧,那现在由我来报,就让警察来查查看,你是不是无中生有了一枚价值五万块的钻戒、借由诬陷我偷了它向我索赔,而你这样做到底是诈骗还是敲诈勒索,到时我们就交给警察来做判定吧。”
许蜜语清晰地看到,等自己的话说完,对方额上脸上都浮起了虚汗,洇花了那副原本神气浓郁的烟熏妆。
许蜜语说清来龙去脉,提出要报警。
女顾客怂了,拖着箱子就要逃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