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棠感觉到了自己心中愤怒的小火苗在燃烧,烧得她眼睛通红一片。
她想起了被仇人愚弄的神明,想起了不得不雕刻仇人的名字,以防止自己忘记的神明,走到半路,忘记回家的路的神明……他们就是想要神变成那个样子,然后就可以掌控、愚弄神。
舒棠愤怒过后,她却不傻,她很快就意识到了哪里不对劲。
“你们为什么这么相信神百年内就会被浊气吞噬?”
贺白慈似是而非道,“这是神的宿命,被浊气侵蚀的神明,都会走向堕神。”
舒棠直接跳下来,把东西给一脚踢翻了。
——狗屁的宿命。
“我不会让他被浊气吞噬,不会让他成为邪神的,不会有那一天的。”
舒棠:我不是空气净化器么?我才不会让神走向那样的结局。
舒棠跑出了神庙,突然间很想、很想见到他。
可是看着黑气弥漫、大雨飘落的天边,舒棠又不想去给神添乱。
她有些低落地想回去重新回到神座上,乖乖地等着神回来,就听见了祝延的声音,“亲爱的。”
她一转身,就看见了大雨的廊下,站着的神明。
其实神一进入神庙,舒棠就发现他的衣服换了,是一种很古老的样式的深红色宽袍大袖,有着繁复的、海浪的刺绣,衣摆很长,但是飘在半空中,不会挨到地面。
古中洲国,红色不仅用于婚庆,在隆重的祭祀、典礼上,也往往用红色。
舒棠扑过去抱住了他的腰。
神明似乎发现了她突然间像是一只很黏人的猫,虽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是神明还是从善如流地将她提溜起来,朝着神庙里飘了进去。
舒棠问道,“都好了么?”
神顿了顿,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却说,“都结束了。”
神其实心情很不好。
因为贺家豢养了很多海怪、竟然还从古书找到了制造浊气的办法,他们想要做的事,比神一开始的想象中还要严重得多。
他们将神迎回来,不仅想要让神只庇护他们一家,还想要喂养一只独属于贺家的,邪神。只要长长久久地用浊气供奉邪神,贺家永葆千秋万代不是问题。
然而供养一座邪神,会制造多少恶呢?
神明无法忍受这浓郁得难以化开的恶欲,浑身散发着厌世又暴戾的气息,可是看见了舒棠,就像是浑身的尖刺都软化了。
神恢复了平静。
神说,“亲爱的,我问出来了一件事。”
舒棠:?
神提溜着她飘到了神座前的香案前。
贺白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神直接将香案劈开,地砖也一齐被唐刀斩断。
整齐的地砖被掀起。
下面是一排的罐子。
打开一看,全都是浊气滔天的血灰。
舒棠震惊了。
她看向了神的鱼尾,捏紧了手心。
——原来他们很早以前就开始,谋算着将神供养成一尊邪神;也很早以前,就开始制造“恶”了。
以浊气供奉,神身上的浊气怎么会消散呢?
七百年醒来后的神太虚弱了,大部分时间都藏在神像里面沉睡,清醒的时间极少。
神可以杀了贺海翔,可以换一代又一代的家主。可是为了不让自己成为邪神,神留下了贺家,借助着神力维持清醒。
神厌世、避世,活着仅仅是为了不为世间增添浩劫。
可是神明也看不透这人心,原来贺家在神沉睡后的七百年里,就日日供奉着浊气——直到一场海啸将神像卷走。
神在这座香案前,看见了许多许多——
几百年前贺家的老爷子在神庙里埋下了第一个血罐子,老爷子说:
“既然是神的宿命,不如提前让神结束煎熬。”
几十年前的贺家家主,在香案前说:
“神不再回应我们了,生意不比从前好了,多加几罐子吧。”
十年前的贺英基,在香案前说:
“我们一定要重新迎回神。”
不久前的贺白慈说:
“神,我们可以为您做一切。”
……
地板一寸寸地开裂,那些血罐子一瓶瓶地炸裂开来。
噼里啪啦的声音里。
神提溜起了舒棠。
神明衣摆拂过的每一个角落,都陡然燃烧起来了大火,大火蚕食了帷幔、包裹起来了那座漂亮的神座、席卷了高高的木梁。
神竟然还在笑,是那种充满了毁灭欲的笑意。
神烧了自己的神庙、毁了自己的神座,从此不再做那个神坛上的神,神想做祝延。
暴雨也浇不灭这莫名而起的天火,它会将贺家的一切野心、深埋地下的罪恶全都烧干净。
神明和她一起走过了焚烧过的神庙,走过了残垣断壁,漂亮的绿色裙子和神明红色的深袖宽袍在的大火边溜走。
舒棠有时候真的觉得神真是个疯子啊。
——比方说现在火焰在燃烧,噼啪作响。
在烧红了一片的大火里,深红色宽袍大袖的神明突然间低下头,吻了她。
然后一边吻一边笑。
舒棠:?
舒棠:亲爱的,虽然很刺激,但是再不走,我们就要殉情了。


第51章
他们转身离开的时候, 舒棠听见了小英的声音。
老人守在大火焚烧烧红了一片天空的神庙里,颤颤巍巍地朝着神的方向跪了下来,点燃了三炷香。
他像是一个旧时代的殉道者, 想要在大火里伴随着神庙一起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于是走到了一半的神折回去了,把小英给抓出来了。
舒棠就听见了神仿佛是为了安慰他, 对他说:“我记住你的名字了。”
“小鹦, 鹦鹉的鹦。”
小英:“我是英雄的英啊!神呐!”
因为无效安慰,神干脆把他打晕了。
舒棠心想, 也许贺家还有好人吧, 但是那大概——已经不重要了。
*
贺家的庄园被一场大火燃烧殆尽后,贺家在中洲国的几处神庙,也起来了一场诡异的大火,在大雨中都无法浇灭, 将贺家的祖产都烧了个黑焦焦一片,渣渣都不剩下了。
有老人说这样的大火是神罚, 所以连大雨都无法熄灭。
至于那天夜里, 贺家究竟发生了什么,已经没有人知道了。
但是仿佛是一夜大厦将倾,最后支撑贺家的一口气散去了, 于是一切就像是一触即溃。
贺家的繁华如同一场泡影, 然而更加可怕的是,贺家的一部分人消失了。
不是死亡, 而是消失。
从世界上抹除了存在的痕迹,比方说贺英基, 贺家的家谱找不到他、新闻上他的名字被其他人取代。
再去看恋综上, 只剩下了一个贺白慈。
节目组聚餐后, 舒棠问丁珊珊贺白慈去哪里了, 丁珊珊道:
“那天之后她不就直接退出节目组回国了么,看起来好像有点失魂落魄的,大概是去收拾残局吧?”
“她哥哥呢?”
丁珊珊奇怪道:“她不是独生子女么?”
舒棠回到酒店之后看着神的那把唐刀,突然间意识到了这把刀除了好看、记小本本之外的作用。
神幽幽道:“被这把刀杀死的人,死后会被困在神庙里赎罪,存在也会被抹去。”
就像是贺白慈的前世那样,抹除了存在,就可以干涉轮回。
但可怕的是,被抹除存在的人,贺白慈记得,活着的贺家也记得,等到他们发现这一点后,日日夜夜,都会活在不可名状的恐惧当中。
这才是真正的,与虎谋皮。
想要掌控超自然、超脱现代规则的力量,就要做好被反噬的准备。
舒棠不想掌控,她往神身上一挂——
她比较想让超自然力量帮她全自动走路。
节目组当天就因为大火离开了贺家,奇怪的是,大火虽然浇不灭,节目组包下的那一片温泉区却毫发无损。
不过,就算是不出现大火,这一期也接近尾声了。
节目组决定包机回国了,剩下的部分都在国内录了。
——主要是郭导认为国外的治安太差了,为了不再出现什么意外,还是回国吧。
回国当天,舒棠正在收拾行李,就听见了电视机里就传来了关于贺家的报道——
伴随着几个月的业务停滞,贺氏的气运仿佛终于消耗到了尽头,股价狂跌,投资商反水,客户怒骂,贺家不得已申请了破产。
然而,这还只是一个开始。
因为贺家没少得罪人,竞争对手纷纷落井下石。
一时间撤资的、要债的轮番上新闻。
中洲国内的贺氏大厦在新闻里被贴满了横幅,豪华的玻璃上全是油漆,好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
舒棠心想,要是换个家族,也许未必没有东山再起的机会。只可惜他们太过于依赖神明,一代代养成了惰性之后,也许能力没有消失、智慧没有缺少,心气却已经彻底磨灭了——他们大概永无翻身之日了。
舒棠关了电视,感觉自己有了新的人生领悟:绝对不能过于依赖神明的力量。
神微微眯眼,显然不是很满意舒棠的新感悟。
——因为神不是很明白,舒棠不让他提溜着走路和贺家有什么关系。
但是还好,舒棠总有用得到神的时候。
她刷完牙一看时间,立马急了:“亲爱的,我们瞬移去机场吧,好像来不及了!”
神顿时十分满意。
*
因为贺家神庙的彻底消失,人鱼鱼尾上的浊气也渐渐地开始消散、一直伤重的鱼尾,开始逐渐愈合了。
一开始就连神明都以为那细小的、伤口处传来的是错觉——因为受伤太久,神都不记得愈合是一种怎样的感觉了。
一直到上飞机之后,舒棠睡着睡着,感觉自己好像来到了冰火两重天,她梦里以为是谁在对她使用此等酷刑,谁知道一睁开眼,她就看见了人鱼在她的身上。
一摸,原来是人鱼的体温开始忽冷忽热。
有点像是坏了的空调,一会儿制冷,一会儿制热,不停变频。
人鱼没有醒过来,但是条件反射地将她抱紧,蹭了蹭她,睡着了——抱她的姿势还霸道无比。
舒棠万万没有想到,人鱼竟然也会发烧。
人鱼也是有自身的修复能力的,只是从前被浊气沾染,日日受到了蚂蚁啃噬一般的痛苦,所以不能愈合;
但是一旦等到浊气消散,神就会开始自我修复。
人鱼的躯体本就十分强悍,一般的小伤都可以在几秒钟内愈合;那道深可见骨、长达七百年的伤,在浊气腐蚀削弱之后,强悍的人鱼也开始了自我修复。
这是一件前所未有的好事,可是过程会持续一段时间,人鱼在修复的期间,会变得十分脆弱。
从前人鱼会在这种时候选择回到海底,在最安全的、也是海底最深处度过这段愈合期。
人鱼靠在了她的肩上,蹙着眉,面色苍白,连唇上都失去了血色,而且显得有些干涸。
舒棠摸了摸人鱼的额头,想离开去要个体温计,可是他的怀抱就像是铜墙铁壁,舒棠挣扎了半天,躺平了。
舒棠:真粘人。
她只好去叫丁珊珊帮忙。
丁珊珊问:“要去找医生么?符先生就在后面,他应该可以帮忙看看。”
舒棠摇摇头,“拿点水和退烧贴就好了。”
她想了想,“姗姗,我一会儿不回家了,我们去别墅那儿住,你帮我和叔叔说一声。”
本来舒棠回国第一天就应该回家住的,但是舒家人多眼杂,舒棠打算直接回自己市内的一套私密性很好的别墅。
舒棠要了一张退烧贴,不停地给人鱼喂水。
舒棠不知道他到底怎么了,但是鱼竟然发烧了,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邪门。
舒棠心里面乱七八糟的,想起了贺白慈说的所谓邪神、堕神,心中顿时开始乱七八糟起来。
万一神真的因为贺家供奉的那么多血罐子,变成了邪神怎么办?
舒棠要是个心机女主,她就得和贺家一样养邪神了,指不定就能因为邪神喜欢她,靠着邪神日天日地;
但就连原本的剧情里,舒棠都是个又怂又坏的笨蛋女配,做坏事必被揭穿,搞点小动作必先坑害自己,可见怂是本能。
他真变邪神了,舒棠大概也不会拿恶和浊气喂养邪神。
她连鸡都没杀过,还被鸡撵得满院子乱跑。
舒棠心想有点抱歉,她好像不能为他去鲨人放火到处制造恶,估计会直接躺平,和他一起狗带吧。
舒棠又一想,她的命就是神捡回来的,多活的几天都是赚到的,就算是和他一起死,好像也没有什么不甘的。
她的心理活动十分复杂,把神隐约给吵醒了一会儿。
神听完了,有些想笑。
但是一笑鱼尾就疼,浑身无力又疲惫,干脆蹭了蹭她,低头咬了她一口。
想说句没事,又马上被愈合的疼痛刺到,疲惫地陷入了昏迷。
突然被袭击的舒棠:??
舒棠:完了,已经开始丧尸化了。
*
等到下了飞机,丁珊珊就把她和祝延送去了别墅区,就出去买日用品去了。
舒棠叮嘱道,“开车去,多买点,最好囤够两个月的吃的。”
舒棠心想,也不能放邪神出去害人啊,干脆就把他俩关里头两个月互相消耗吧,两个月也差不多可以埋了。
丁珊珊:??
舒棠在大浴缸里放了一缸的水。
她根本抱不动人鱼,但是只要她一边往前挪,人鱼就会立马非常霸道地缠上来。
好不容易把人鱼弄进了水里,舒棠为了让人鱼放开她,从床上塞了一只恐龙抱枕当替身,大概是恐龙抱枕上面有舒棠的气息,陷入昏迷的人鱼竟然真的被骗到了,当真松开了舒棠。
舒棠看了看,觉得怪可爱的,摸出手机留下了珍贵的照片,设置起来当屏保。
毕竟,以后要是变邪神天天吃人,哪有这么可爱?
舒棠担心自己的爱会消失。
她再去摸摸人鱼的额头,温度还在变来变去,但是那种渴水的症状终于缓解了。
果然,人鱼还是要回到水里会比较舒服一点。
没多久,丁珊珊就回来了。
她还真的买了很多的吃的填满了三开门的大冰箱,又带了一些日用品,最后看向了穿着睡衣的舒棠。
丁珊珊想了想劝道:
“棠小姐,有空多回几趟家吧,你不回去,公司都猜你和舒董感情不合。那对母女估计又要去上门去求舒董了,舒董现在比以前温和多了,万一心软了呢?”
因为舒棠父母的事,舒董也有很大的心理阴影,现在做事手段都显得很温和,凡事留一线。
现在那对母女折腾不起来什么风浪,只要不惹事,舒董都只是把人赶出去,当看不见。
“舒董没有孩子,舒氏这么大的家业,难免招人惦记。”
其实不止那对母女,舒氏姓舒的又不止一个。
舒棠倒是有心劝叔叔再要一个孩子,别的不说,她去年才知道,叔叔和婶婶其实就因为这个吵过几次。
但是她这些年和叔叔的关系有些尴尬,两个人平日里都不是很想谈起过去的事,竟然一次也没谈成,而且见面也越来越少。
“他身体也不好,最近总……”
丁珊珊知道舒棠和舒董的问题不是一两句就能劝和,所以要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细水长流地劝,谁知道才说话这句话,舒棠打断了她,眼含热泪:
“姗姗,别说了,对他说我爱他。”
丁珊珊:??
丁珊珊离开的时候心想:我的鸡汤技能已经出神入化到了这个地步了么?


第52章
丁珊珊万万没有想到成功来得太快, 就像一场龙卷风,舒棠甚至还让她传达了她不介意他们要孩子的话,多年的隔阂就在丁珊珊三言两语之间解决了。
丁珊珊:?我原来有苏秦张仪之才啊!
送走了突然间信心爆棚的助理, 舒棠关好了门窗,准备平静地等待着他变邪神。
人鱼的体温舒棠已经熟悉了, 摸一摸低了, 舒棠就给他加点热水,高了就给他放冷水。说实话, 总有种自己在炖鱼的感觉。
一直到了半夜, 人鱼终于醒了过来一次。
人鱼低头一看恐龙抱枕。
大概是烧得有点神志不清了,神的第一反应就是:小人类变绿了?
人鱼其实觉得恐龙有点丑,但是一想到这是小人类,又觉得丑中透着萌。
好一会儿才发现真正的舒棠在浴缸边趴着睡觉。
丑丑的恐龙抱枕立马被人鱼抛弃, 还丟远了一点,微凉的鱼尾卷着舒棠。
舒棠也醒了, 她以为他已经变邪神了, 顿时十分紧张,在他怀里一动不敢动。
好一会儿发现他又开始咬她,舒棠刚刚以为他要开始吃人, 结果发现他咬着咬着突然间咬上了她的唇。
舒棠:?
她推开他, 发现人鱼忍笑忍得很辛苦,鱼尾还在浴缸里面甩来甩去, 笑声低哑好听,舒棠可不觉得他变成邪神之后还能这样子笑。
舒棠:现在追回丁珊珊还来得及么?
她气死了, 像只河豚一样躺在他边上好一会儿, 又爬起来推他, “到底是怎么回事?”
人鱼似乎觉得她这样子很有意思, 尤其是以为自己快死了,竟然想和他一起死这件事,叫神无比愉悦。
就连她生气的样子也觉得好看,一直撑着下巴伸手去戳她的小脸。
舒棠把他的手抓住,神声音带着懒洋洋的笑意,还有点沙哑,
“亲爱的,我的尾巴开始愈合了。”
舒棠一愣,顺着他视线看过去,漂亮鱼尾上的那道狰狞的伤痕在缓慢地愈合着,已经有一层薄薄的血痂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几乎能够听见神的伤口愈合的声音。
舒棠听他说完了愈合期是什么,顿时气消了一大半,也高兴了起来,还伸手去摸来摸去,问他:“疼不疼?”
人鱼歪头说:“亲爱的,想感受一下么?”
舒棠想了想,还真的点了点头。
她知道他日日夜夜被浊气折磨,却没有体会过那种感觉。
可是人鱼却笑了,额头抵着她的,声音嘶哑,“亲爱的,我可舍不得。”
浊气带来痛苦的千万分之一,都舍不得让她承受。
人鱼的声音沙哑地缠着她:“亲爱的,我的尾巴会变得好看起来的。”
人鱼似乎很在意这个——
舒棠心想,人鱼是一种对美丽极为苛刻的生物,而且似乎对于人鱼而言,鱼尾是身上最重要的部分之一。
可是舒棠不知道的是——
鱼尾的美丽程度,对于人鱼而言,是求偶的最大衡量标准。没有一条美丽鱼尾的人鱼,是不能得到雌性喜爱的。
凶悍美丽的人鱼,不会因为自己伤疤而感觉卑微,因为那是战斗的勋章。
这条人鱼因为鱼尾在她面前感觉到自卑——
只是因为从一开始,人鱼就下意识地将她当成了想要求偶的雌性。
——而这条伤痕累累的人鱼,却有着不够美丽、甚至残缺的一条鱼尾。
没有漂亮的鱼尾的人鱼,隐藏着深沉的自卑和自我厌弃,这种感觉伴随着他越喜欢小人类,就越如影随形。
舒棠并不知道,在鱼尾开始愈合之后,也许没有那么快好起来,却意味着神即将拥有一条不再丑陋的鱼尾,他可以用这条漂亮的鱼尾——正大光明地求偶了。
舒棠此时正在卷起袖子,试图寻找从前摔跤的时留下的一道疤痕,想要告诉他,她并不介意。
可是却没有注意到人鱼眼神越来越深,干涸唇微微翕动。
然后在她的手伸过来给他看的时候,神歪了歪头,骨节分明的大手抓住了她的手腕,拉到了唇边,亲了亲她手腕上的疤痕,又用犬齿和一颗尖牙磨了磨那处细嫩的皮肤。
——眼神却直勾勾地盯着舒棠。
仿佛他想要亲的、咬的、拆吃入腹的,是她。
鱼尾的愈合仿佛是个信号。
也许他仍然控制不住的会陷入无比的自厌当中——就像是神也不喜欢这个世界。
但是当他的鱼尾愈合了,人鱼也就不再丝毫掩饰自己的掠夺欲和侵略性。
舒棠懵了,她感觉那一小块皮肤开始发烧,被他盯得像是马上就要被这只凶兽吃掉。
她无法形容此刻的感觉,仿佛是从前的小可怜,露出了他猎食者的真面目,舒棠竟然有点虚了。
她试着抽了抽,竟然真的抽出来了,她立马落荒而逃。
——可是他的眼神还在盯着她,如影随形,瞅着她的身影,发出了轻笑。
酥酥麻麻的笑声,笑得舒棠的耳朵也飞速发烫。
舒棠被子一蒙,心中默念色即是空!
*
此时人鱼毕竟还在休养状态,昨天晚上醒过来一次后,很快就闭上眼,再次陷入了沉眠。
舒棠第二天中午就回了一趟舒园。
丁珊珊转达得非常成功,并且经过了一番添油加醋,成功把舒董说得感动至极,昨天夜里就和她婶百感交集地说:
“这孩子长大了,真的懂事了。”
于是舒棠一回家,叔叔笑容满面,婶婶因为解开了心结也乐呵呵的。
舒棠一开始有点不好意思,但是这已经是这几年来气氛最融洽的一顿饭了,没有什么避而不谈、小心翼翼,只是闲话家常,一家人也很开心。
舒棠也松了一口气,突然间觉得这样误打误撞,似乎,还挺好的。
叔叔提到了她当初上恋综的事,感叹道:“还是年轻人思维跟得上潮流呀。”
因为舒棠上的恋综,舒氏制药的销量有了一定程度的提升。
虽然cp粉天天在舒棠的微博下表示自己要去买胰岛素,但是实际上卖得最火的是:创可贴和感冒颗粒。
从前舒氏也打广告,但更重视硬实力,却不重视这一块,和医院的合作更密切一些,于是不知不觉间,市场份额逐渐被瑞鹏瓜分掉了不少。
他真的没有想过靠着这一条路子。反倒是舒棠意外走红,销量在一个季度内创了一个新高,让叔叔很是意外。
舒董很大方,直接给了《恋爱进行时》一笔丰厚的投资,把新产品的广告都投放上去了。
舒棠心虚地接受着夸奖,于是也就没好意思告诉他:
她一开始的时候并不是因为什么有远见,而是完全被剧情控制,追着贺英柏去的。
她说:“叔,我可能要出去住一段时间。”
他也不介意舒棠出去住,就是犹豫了一会儿说:
“要是真的交了男朋友,可以找个机会带回家。”
叔叔已经很久没有过问舒棠的私事了——不是不关心,而是自从舒棠知道父母的事之后,他自觉惭愧,小心翼翼的便不太敢问这些事。
但是昨天丁珊珊的传话,让他十分宽慰,今天就想要问一下,但是语气还也很委婉,生怕把这关系弄僵了。
舒棠想了想,“等节目录完了我就和他一块儿回来。”
她今天回来其实是想回来问问,她爸妈遗产里那个占地挺大的园林的。
舒家一家子都喜欢这种风格,那座宅子风景极佳,就是十几年过去了,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了。
神已经把自己的神庙烧干净了,等到神像找到了——她想重新盖一座新的,更漂亮的神庙。
要比贺家的那个要热闹一些,不要显得那么寂寞;也不要让神再被乱七八糟的东西供奉,落入那种不可挽回的境地里面。
她一问,叔叔把钥匙找出来还给她了,让她想动工的时候直接从舒氏借人就成。
因为担心祝延,舒棠没有久留。
她在舒园门口看见了舒明悠母女俩。
贺家树倒猢狲散,每天都有新闻传出来,一天情况比一天更差。
贺白慈连自保之力都没有,自然没有功夫去庇护这母女俩,况且现在贺家麻烦事一堆,恐怕她们俩跑得比谁都快。
舒棠倒是只看了看就走了。
倒是舒明悠和崔欣远远就看见了她的大红色玛莎拉蒂。
舒明悠无法形容自己的感受:
贺白慈已经在她的概念里,是很了不起的人了;贺家更是庞然大物,她以为对付一个舒棠轻轻松松。然而现在,舒棠不仅全身而退,而且贺家破产了、贺白慈还跌下云端了。
崔欣拍了拍她,“别看了,我就不信铁杵磨成针,你叔叔他能狠心一辈子。”
舒明悠却突然间道,“妈,我有时候觉得,一切不应该是这样的。”
崔欣道:“你妈我啊,还觉得我能当影后呢,这不也没当么?来,再哭两声,咱们继续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