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做什么?”
塞壬歪头,凑在她的耳边,与她耳鬓厮磨,伴随着鱼尾撩起温泉的水声,声音潮湿而诱人:
“亲爱的,你在,引诱我,进入发.情期么?”
第49章
神降生为人鱼, 自然也拥有着人鱼的大部分秉性。
比方说极强的占有欲,凶残的本性……也包括,某些特征。
舒棠想从鱼尾上滑下去, 结果又被神捞回来,她手脚并用爬了好几次, 发现自己是在鱼尾上进行徒劳的挣扎。
然后压在池边亲到了差点断气。
无尽、澎湃的欲念和神经纠缠、斗争。
神性的一面说:这是恶欲。
可是恶劣的人鱼本性却也在叫嚣。
这让这个吻比之前要灼热很多, 甚至缠上了她的腰肢,仿佛是要绞杀一般的姿势, 恨不得将她镶嵌进骨血里一般。
却大概是不知道要怎么纾解, 满溢出来的欲念只亲吻似乎还不够,于是还从唇吻到了下巴,往她雪白的脖颈极为暧昧又深深地咬了两口,仿佛想要将她吞咽下去一般, 喉结滚动,水珠坠落。
舒棠:救命!
但是其实并没有——
他只是像是一只很馋的猫一样, 多尝了几口, 又珍惜地舔了舔,满足了这点口腹之欲后,就用那种很想吃、但是要留着过年吃的表情看着舒棠。
舒棠突然间有种自己变成了一只凶兽的珍藏美味年货的错觉, 时不时要被掏出来贪婪地看一眼, 但是又不吃,因为过年要做成饕餮盛宴。
她顿时捂着浴衣就落荒而逃。
舒棠发现自己失算了。
她一直觉得祝延身上有非常神性的一面。
人鱼似乎觉得亲她很有意思, 喜欢这种掠夺与亲密交缠的感觉,而且能够明显感觉到他的侵略性。
可是他身上还有一种浓郁的禁欲气息。
这让他看起来有种很矛盾的感觉。
舒棠从前总有一种错觉, 神明明知道男女之事, 可是神明似乎并不会为之动容。
其实舒棠猜得不错, 神的确看过无数世间恶欲, 色,自然也是一种。
这事还要追溯到一千多年前。
当时神在神庙里看见了一对男女滚在一起。
一开始神以为这是两个人类要吃掉对方,兴致勃勃看了一会儿,发现了这两只人类开始脱衣服。
神:要开始吃了。
然后他们开始滚来滚去、翻云覆雨。
神看了半天,于是百无聊赖地飘走了。
又不吃,又爱啃。
地上还给神弄得怪脏的。
神:谁要是还在他的神庙里滚来滚去,还问“神知道我们这么爽么”,就罚他一辈子没有色*欲。
总结一下,在遇见舒棠之前,神十分禁欲、极度性冷淡,还有几分灭绝师太的风采。
舒棠当时仔细一想,他对亲她感兴趣——似乎是她主动亲了他之后。
神突然发现一直觉得光亲不吃的确很有意思,比神之前两千年如一日的无趣生活都有意思。
于是开始变得极为贪婪,很喜欢舒棠的唇,把亲她当成了一种兴趣爱好,亲得她每次都要断气。
但那时候,舒棠觉得神好像暂时还没发现滚来滚去也很有意思,于是武断地下了定义:古墓派,冰清玉洁鱼!
然而舒棠忘了,凶兽的谷欠望更加本能直接一点,像是要将她揉入骨血当中,食欲会慢慢变质,变成了一种更加浓重的谷欠望。
舒棠摸摸脖颈,现在就觉得自己下定义下得早了。
而且——冰清玉洁鱼还有发情期。
舒棠:为什么,神为什么也有发*期?
这科学么?
舒棠躲着祝延,窝在浴室给丁珊珊发消息:
“宝,你能帮我查查人鱼的**期么?”
主要是神在附近,舒棠不敢自己查。
丁珊珊发了一个表情包过来,很是迷惑,但是又立马兴奋地给她安利了几本最近很火的人鱼文。
舒棠当然知道这些小说不科学,但是应该有点参考价值。
她仔细一看,发现人鱼的发*期设定很基础,就是具体设定千奇百怪,而且时间跨度极大。
有的说三天,有的说几个月。
但最离谱的是,为什么还有个十年的?
舒棠从浴室出来,透过了落地窗,看见了神还在池水里看着她。
温泉中的神明清风朗月、不染纤尘的模样,看上去十分禁欲,可是视线锁定着她,微微眯起的眸子里有种极强的侵略性。
舒棠一想,也不对,他是说“提前”,这不是还没到么?
舒棠对鱼尾心有余悸,试探着让神去睡沙发。
凶悍的人鱼竟然显得很好说话——
就是顺便把舒棠抱去了沙发上一起睡。
舒棠:我是让你去睡沙发,不是我们一起睡沙发!
而且人鱼很大一只,沙发有点放不下鱼尾。
舒棠无力:“我们去床上睡吧?”
神:“沙发,很有意思。”
舒棠:……
*
一起睡沙发,沙发会更香么?
不,会更挤。
早上,舒棠一个翻身滚下了沙发,然后在地毯上躺平了。
舒棠扭头一看,发现了床底下似乎有东西。
舒棠拉拉神的鱼尾。
神就懒洋洋地扫了一眼。
聚集浊气的香灰,被满屋子的檀香遮掩得很好。
其实要是把茶杯倒出来,就会发现也有这种带着浊气的香灰。
他们俩都发现贺家好像下毒了,但是根本没人在意——
神发现了那只肥猫,前去驱逐;
舒棠则在洗手间对着镜子唉声叹气。
舒棠有些懒,还有点娇气。
尤其是一身身娇肉贵的皮肤,她自己都爱没事掐一把,但就是晒不得、吹不得,常年带着遮阳伞,受伤还很容易留痕迹。
于是早上舒棠在镜子前面一照,就看见了脖颈上的痕迹——神在水池里咬的,最丧心病狂的是,就连她的下巴上也有一枚。
她不得不放弃了吊带,往脖子上涂粉底液试图遮住。
她扑的时候想:鱼吃这东西,真的不会重金属中毒么?
舒棠这么想着,又坏心眼地立马多扑了一点。
舒棠又想,贺家要是她的口红里下点带浊气的香灰,他们俩一定立马就完蛋了。
*
今天的直播间准时打开,观众们就看见了一排排的礼服裙、各式各样的造型都有,有些是节目组租借,有些是贺家提供。
这一次为了混淆视听,工作人员也会混在舞会里。
比方说辨识度极为高的祝延,节目组就花了大价钱请了几个身高相仿的模特、还戴上了假发,保证以假乱真。
其他的嘉宾也都安排得妥妥的。
而今天嘉宾们的第一项任务:找到自己的cp,然后互相亲吻面颊完成认定,第一个认出来的就算成功。
听完今天的规则,宋音音立即举手了,“亲错人了怎么办?”
郭导笑得意味深长,“其实,大家今天完全可以亲错人。”
弹幕立马热闹了起来:
【我闻到了刺激的味道!】
【郭导的意思岂不是,今天完全可以遵从本心,可以换cp了么?】
……
郭导的确是这个意思,就连直播间的名字都改成了:戴上假面,释放真心。
一时间,嘉宾们之间的气氛都变得古怪了起来。
选衣服的路上,宋音音问道,“你打算从头到尾都选他么?”
显然,女嘉宾们动摇的不少。
舒棠点点头。
一边的贺白慈看在眼里,转开了视线,冷笑了一声。
哪怕他们看起来真的很甜蜜,贺白慈也不信冰冷无情的神明会真的喜欢人类。
舒棠在衣柜里看了半天,选了一条乱世佳人里斯嘉丽的绿裙子,长发被造型师烫卷,再戴上同色系的半筒手套,穿上十分拔身高的黑色高跟鞋。
她戴上了同款绿色镶嵌着孔雀羽毛的面具,提着裙摆出现在了舞池的时候,所有人都下意识地看向了那位绿裙子的美人。
简直像是从电影里走出来的绝代佳人,美得盛气凌人。
舒棠看向了舞池中间,发现郭导特别狠——
他是怎么找了一池子的白毛出来?
海棠花的cp粉也在试图辨认出来,但是郭导竟然要求他们全都坐下,看上去身高都似乎差不多了。
舒棠在这一片白毛里面绕了一圈,然后摇摇头。
郭导不理解,她为什么这样了还能发现?
郭导以为舒棠是靠气场认人,所以还找了演员来。
弹幕:
【这都能发现!】
【我猜,可能是爱人之间的心灵感应】
结果舒棠看了郭导一眼:“你没发现,他们的发质很差么?”
郭导:……
弹幕:
【噗哈哈哈】
【可能是没用飘柔吧?】
舒棠转过头来,在舞池下面转了几圈。
一眼就看见了正倚靠在台阶上,穿着一身吸血鬼公爵服饰的祝延。
这一身古典的打扮很适合祝延,像是在古堡的月色下的美丽公爵,却有着尖的牙,苍白的皮肤。
吸血鬼伯爵走了过来,轻轻一拉,舒棠被他拉进了怀里,在他面颊上落下一个吻。
神戴着黑色的面具,然后在她的耳边,告诉她了一个不太美妙的消息,“亲爱的,我可能要控制不住了。”
舒棠刚刚想问控制不住什么——
就看见人鱼的耳鳍隐约冒了出来。
舒棠心中咯噔了一下。
舒棠:“不会真的是水煮鱼片吧?”
神竟然想了想:“可能是。”
大概是水煮鱼片里,也加了那种香灰。
舒棠回忆了一下,发现好像还真的挺不好吃的,她以为是厨子不行,没想到竟然是有毒。
舒棠:错怪厨子了!
然而就在此刻,音乐停下来了,所有的视线都齐刷刷地看向了他们,一起朝着他们鼓掌。
——第一对成功找到的,要在舞池中间跳开场舞。
舒棠顿时心脏一阵狂跳,神此时却还能笑得出来,而且深海之主的长发如银白色的流光,身姿笔挺修长,甚至十分优雅地朝她做了一个邀请的手势。
明明现在很危险,很紧张,舒棠看着神的鱼鳍心脏都快蹦出来了,但是他似乎很愉悦,还有种大餐开始前的猎食者的危险感。
舒棠看不清他的眼神,但是舒棠感觉——
神可能要开始搞事了。
第50章
在万众瞩目下, 舒棠很紧张。
和神步入舞池的时候,舒棠拉住人鱼的手都在微微发汗。
深海之神竟然还有闲情逸致问她,
“亲爱的, 你为什么这么紧张?”
舒棠:当然是紧张你当众大变活鱼,要是被抓去切片了怎么办?
是的, 舒棠因为怕别人看见, 一直试图去用手去遮神的耳朵,这让他们俩的舞姿变得很奇怪。
但是人鱼却很愉悦, 她一紧张, 他就开始发笑。
舒棠看见了那条鱼尾的时候,她直接扑过去环住了神的腰,企图用自己的大裙摆遮住神的鱼尾。
这个动作让她看起来很像是神的腰部挂件。
舒棠为自己会听见尖叫声,但是一睁开眼, 周围的人都视若无睹,有的在鼓掌、有的在互相交谈, 仿佛都没有人看见现场大变活鱼。
神甚至直接用这种形态飘在了半空中, 提溜着舒棠朝着外面走去——而且还十分嚣张地从摄像头旁边经过。
周围人还在大力鼓掌,仿佛都没有注意到主角已经离开了舞池。
舒棠:早说啊。
舒棠:这不是浪费她半天表情!
但是人鱼显然是故意的,尤其是看她紧张他, 舒棠感觉这条人鱼一定愉悦得尾巴都想要甩来甩去, 更别说一直看着她笑了。
太幼稚了,舒棠觉得这条人鱼太幼稚了, 决定和他断绝关系三分钟。
都说人以类聚、物以群分,舒棠能和神明凑在一块儿, 显然都有点子嚣张在身上的。发现其他人都看不见后, 舒棠十分嚣张地专挑监控和摄像头下头走。
神就慢条斯理地飘在她后面, 看着舒棠像是一只兔子一样在摄像头下面窜来窜去, 怪活泼的。
他靠近,舒棠还会警惕地和他拉远距离
不过,因为这座复古式的建筑,大而空旷,贺家只借给了节目组很小的一部分,他们越往里面走,越显得压抑。
厚重的天鹅绒窗帘让这里的光线极差,古老当中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腐朽气息。
说好的断绝三分钟的关系,舒棠只坚持了两分钟,就忍不住往神身边靠了靠。
神于是顺手就把舒棠提溜起来,另外一只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抽出了那把唐刀,提在手上,浑身充满了挑事的气息。
这让深海神明看上去像是会一个个去找贺家人喝茶,谈谈人生,用物理超度的方式让他们跪地忏悔的样子。
但是实际上,神现在没这个闲工夫。
他很喜欢舒棠身上暖和的感觉,抱一抱就有点想和舒棠一起回去被窝里瘫着;而且神一边走一边就想起舒棠离开的时候没有锁门,那只虎视眈眈的大肥猫极有可能爬上他们的床。
所以,神想要速战速决。
于是……
神就直接来到了贺家庄园里,最核心的那座会议大厅。
神解除了那种看不见的状态,不管里面的人还在开会,直接大摇大摆地来到了主座前,主座的白西装男人就立马滚下去了。
舒棠心想:这不好吧?
然后她就和神一起坐在了主座上。
会议大厅鸦雀无声,他们都很紧张。
这种感觉有点像是一群小鱼中间,突然间放进去了一条鲨鱼,打招呼也不是,不打招呼也不是。
果然,他们的速度非常快,十分钟后,人到齐了。
贺英基匆匆离开了录制片场,他身后跟着贺家的许多核心人物,一起聚集在大厅里,和神对峙。
舒棠坐在中间,顿时感觉自己一下子就像是变成了裁判。
贺英基一出来就语气沉痛:“我们从未想要违背您的意愿,您不知道我们到底愿意为您做到什么地步。”
这里其实是贺家出国后安置的老宅,只借给了节目组很小的一部分。当初他们离开中洲国带走了大笔的财富,在a国借着海神的庇护,再次东山再起。
只要有海神的庇护,贺家就可以一次次倾覆、又一次次崛起,从此绵延百年、千年。
——所以在发现神想要抛弃他们后,家臣们感觉到了无边的恐惧。
贺家又不是铁板一块,他们中间有狂热的信徒,自然也有居心叵测之辈。他们崇拜神的力量,但是在发现神不可挽回之后,他们无一例外产生了极大的怨恨。
会议大厅外,乌云卷集,看上去分外压抑。
舒棠看了天气预报,今天又是一场暴雨。
透过落地窗,可以看见外面漫天的浊气像是狰狞的巨兽,让周围像是一片深黑色的沼泽。
甚至大厅里后门被打开还有一只只海怪在笼子里,还有木仓——所以说舒棠觉得a国的治安不好吧,在中洲国,这里有一个算一个都得铐起来。
如此剑拔弩张,贺英基语气还是很恭敬:
“只要您回来,我们可以为您做一切。您提供的一点点庇佑,对您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您为什么不愿意呢?”
神语气很古怪:“可以为我做一切?”
话音落下,神竟然直接将那把唐刀扔在了他们的面前。
舒棠心想:咱们这是投降了么,亲爱的,你好歹给我点心理准备啊,我好订跑路的航班啊。
神忍不住看了舒棠一眼。你说她不怂吧,刚刚她就企图用他的衣角把她给遮住;但是你要是是真的说她怂吧,她还想着带他一起跑路。
神继续:“我想要一位新的、无比忠心的家主。”
“谁是这座屋子里最后站着的那个,谁就是新的家主。”
舒棠本来不懂都到了这个地步,贺家为什么还口口声声自己可以为了挽回神,什么都可以做——直到她被神提溜走的时候,听见了木仓声响起。
舒棠被深深地震撼到了,她觉得贺家的人都是变态。
可是神却丝毫不意外,眼神冰冷又厌恶。
但是为了保护舒棠幼小的心灵,神把舒棠给提溜走了。
*
今天注定不会平静,内斗也许只是一个开场,神需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
神带着舒棠弯弯绕绕,终于到达了目的地,就是舒棠那天很好奇的建筑,那是贺家给神修建的神庙,藏在这座古老庄园里的最深处,和欧式风格的庄园显得无比格格不入。
幽深的回廊,渺渺的青烟,点燃着长明灯的庙宇,还有着淡淡清幽的檀香。
走廊里,展示着贺家古老的浮雕壁画和家史。
在很久远的中洲国古代,海神的家臣就有七大姓氏,贺家本来就是其中不起眼的一小支。舒棠一张张看下来,发现贺家在自己的家史里,简直把自己渲染成了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花,仿佛从始至终都对神忠心无比。
似乎当年叛乱的其他六大姓氏都是奸臣。
舒棠想起了贺家现在的样子,十分狐疑道,“他们当年真的没有背叛你么?”
舒棠以为会听到一段秘辛,结果——
神:“不记得了。”
他们走进了神庙中,重重帘幕下,是一座极为精致的神座,可那之上,却空空如也,没有神像。
神要找一个安全的地方放置舒棠,因为今天的情况,神可能不能分心。所以神来到了自己的神庙里——直接把舒棠往神座上一放。
等到帘幕放下,在远处跪拜的人就不可能发现舒棠的存在了。
舒棠坐在莲花座上,突然间感觉自己变得高不可攀起来,而且一下子就清心寡欲、失去了世俗的欲望。
神走后,舒棠迷迷糊糊睡了一觉。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是神的神座的缘故,舒棠竟然梦见了一段记忆。
她终于明白了为什么神说“不记得了。”
舒棠看见了七百年前复仇的神明。
当时神的记忆被浊气侵蚀,以至于不得不要靠唐刀记下仇人名字。
可是记住了名字也没有用。
神那时候看上去很不好,灰蓝色的瞳孔一片黑气,耳后的鱼鳍狰狞无比。
神飘在空气中,像是一只恶鬼一样提着那把记住了名字的唐刀,站在了仇人面前。
舒棠以为会看见很凶残的画面,却看见——
神会突然间被浊气控制,然后忘记了自己是谁、眼前的人是谁,然后茫然地放下了刀,浑浑噩噩地飘回自己的神庙里。
舒棠愣住了。
和这座神庙不一样,神那时候的神庙破破烂烂,空空荡荡,因为长时间没有人,长出来了一片片的杂草。
神失去记忆的时候,就这样在神庙里浑浑噩噩地飘荡着。
有人想要去愚弄神,甚至还假装成信徒,来到神的神庙。
可是失去记忆的神认不出来自己的仇人,黑暗中浑噩的神明,还会帮仇人满足愿望,然后不解地看着他们,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会大笑着出门而去。
然后一年又一年过去,等到下次恢复记忆的时候,神就会去找那些人寻仇。
周而复始,所以这场复仇,显得很漫长。
以至于贺家当年作为最末尾的家族,他们有没有背叛神,神的确是不记得了——也许是唐刀上刻不下字了,也许是当时神已经陷入了七百年的沉睡里。
舒棠醒了。
她一直以为那段复仇是一个血雨腥风的故事,可好像和她想象中,不太一样,在红绸飘荡的神庙里,她突然间觉得有些辛酸。
舒棠坐在重重帘幕后的神座上,这个角度可以看见外面的大雨落下,秋雨敲打屋檐,古色古香的香炉在雨雾中冒气青烟,铃铛叮当响,景色那样好看。
可是这个视角看过去,也可以看见整个神庙,这里空空荡荡。
舒棠没有感觉到神那种掌控众生的感觉,她就觉得,怪寂寞的。
贺家人自己的历史,当然将自己美化成了神唯一的仆从,而且自己还把自己给骗了,他们当真坚信不疑了。
可是口口声声爱着神,当神失去了力量之后,他们就会露出了豺狼虎豹的本来面目——和从前那些家臣也没有任何区别。
没人会可怜失去力量的神,或者说,根本没人在意神。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贺家有事,所以将庄园的后半部分都关上了,前面就没人管了,所以节目组都来神庙里参观了。
舒棠听见了不停有人进来祈祷、跪拜。
比方说郭导就在念叨收视率大爆。
所有人都在下面诉说他们的人生和渴求,祈求神的眷顾。
甚至有人会因为神不给而怨恨;
可是来来去去,无人在意神像后面究竟坐着的是什么。
比方说现在——
坐着的是假扮成斯嘉丽的舒棠,正在趴在神座上发呆。
画面很奇怪,像是爱情电影里的公主,跑到了什么诡吊的中洲国式民俗片场。
可是你看,有人在意神像后面坐着的是神,还是斯嘉丽么?
舒棠在神座上翻了个身,开始抠手指头——
才分开了几个小时,她就突然很想他了。
等到外面的人都走完了,舒棠刚刚想要活动一下筋骨,就听见了贺白慈的声音。
舒棠刚刚要坐起来——
然后贺白慈就扑通一声跪下了。
舒棠又立马把伸出去的腿缩回去了。
是的,贺白慈一直在拍节目,她只知道庄园后面被家里封锁了,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所以作为神侍,她和平日里一样来上香、换贡品。
舒棠以为贺白慈会在神面前忏悔。
一直到舒棠听见了她是在神面前抱怨,抱怨对象是舒棠之后,又是那一套玷污神的言论,语气格外谴责。
舒棠听了半天终于忍不住了,刷地打开了帘子。
贺白慈显然吓了一跳,表情像是大白天见了鬼,“你你你你竟敢……”
她太震惊,因为在她心里,舒棠的行为简直要叫天雷把她劈个十回都不够。
贺白慈想把舒棠抓下来,但是舒棠往里面一缩,贺白慈又不敢自己爬上去,顿时气得头顶冒烟。
舒棠得意地在神座上晃着高跟鞋,表情十分挑衅。
但是今天的贺白慈,好像终于从前段时间那种被爱豆塌方狠狠打击到的状态回过神来了,震惊跳脚之后,竟然冷静下来了。
贺白慈坐了回去,倒是没有再跪下了,而是冷冷地看着舒棠。
她看向了袅袅升起的烟雾,
“你应该知道七百年前,神因为浊气侵蚀神志陷入沉睡的事吧?”
“百年之内,神就会被浊气再次吞噬神志,你要是跟在他身边,也许一百年以后,你就会死在浊气吞噬的神手上。”
舒棠似乎有点不可思议,“有没有一种可能,就是人只能活一百年呢?”
贺白慈被噎住了,因为好像也是这样的,况且贺白慈也不相信神会真的喜欢人类,让舒棠长生,所以贺白慈只好换了一个角度规劝舒棠:
“神拥有无穷的力量,那你又能给神什么呢?”
“我们贺家不一样,我们从出生起的使命就是侍奉神。你不知道我们可以为神做到什么地步……”
舒棠:不好意思,她好像不仅知道了,还亲眼目睹了呢。
贺白慈继续道:
“神不出百年,神志就会被浊气吞噬殆尽,届时神就需要大量的浊气供养。神会失去记忆,没有浊气吸食就会发狂,那时候你又应该怎么办?你又能给神什么呢?”
中洲国不止出现过一位神明,而被浊气吞噬神志的神明,就会成为堕神、邪神,就不需要还愿、神力了,只需要浊气供奉。
而浊气来自于什么呢?
恶。
仿佛是为了证明自己的话的可信度,贺白慈直接抽出了一把刀,舒棠以为她要割腕,吓得站起来了,结果发现——她就是在自己的手心割了一道的。
再浇灌在了香灰上——以血供奉,就是最浓郁的浊气。
贺白慈这是在洋洋得意地质问舒棠:我们可以,你可以么?
舒棠声音很轻,问道,“你知道,浊气会让神觉得痛么?”
——会腐蚀他的鱼尾,让人鱼在潮汐之夜,在那个阁楼的地板上痛苦地呻吟;会侵蚀他的神志,让他忘记很多事,让神失去自我,连小儿都可以戏弄。
不是说很爱他么?
你知道他会痛么?
贺白慈大声反驳道:“我们愿意为神献上一切,只要神需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