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言小说上一章:救命我真的吃不下了
- 古言小说下一章:我在恋综养海神[人鱼]
张队按下车窗。
午夜的风没了白天的热气,不再像火似的燎得人发疼,终于有了些四月这个季节该有的凉爽。
他将手臂搭在窗外,有一下没一下地叩击车门,安静等黄哥说完,才斟酌着道:“江平心的问题不大,她自我发挥的部分都十分拙劣,明天找人诈一诈她,应该能吓出来。重要的是凶器。”
“我们走访了附近的居民,都说没有看见可疑的人。在无监控区域反复搜查了好几遍,就差掘地三尺了,也没找到凶器跟血衣。如果郑显文的家离案发现场那么近的话,东西很有可能是被他直接带回家了。”
这也能解释,为什么韩松山会去那么偏僻的地方。
既想见郑显文,又不希望被人看见,所以才选在他家周围没有监控的荒地。
张队握住方向盘,将车倒出去:“我现在回来,叫还没睡的兄弟再一起开个小会。”
何川舟翘着条腿,坐在沙发上深思良久。等脱离那种魂游天外的状态,顺手盖上已经暗掉电脑屏幕,转过身,抬眼间对上周拓行一瞬不瞬的视线,才想起来房间里还有个人。
她露出一瞬的错愕,又很快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关切询问:“你明天有工作吗?去我房间睡一会儿吧。我早上七点要出门。”
“我可以跟你一起去。”周拓行没忍住,指着自己数个小时的劳动成果,问,“后面的内容你还看吗?”
何川舟拒绝了,同时面不改色地鼓励他:“回来再看吧。很有帮助,谢谢你。”
周拓行认为自己不应该这样想,可他仍旧有些罪恶地觉得,何川舟的温柔不是基于真诚的感谢,而是为了追求免费劳动力的可持续使用所发放的一点微末福利。
可是当何川舟从他身边走过,弯下腰在他脸上落下一个触感柔和冰凉的吻时,这种想法就烟消云散了。
即便那个动作带着点事后补救的迟钝。
早晨5点半左右,何川舟已经换好衣服。她眼下多了抹不明显的青色,不知是睡得不安稳,还是彻夜未眠。
周拓行跟她一起坐上车,本来以为她是要去郊区找郑显文,没想到她开着车停在西区的商业街背后。
刚下车门,就看见一道熟悉的人影从不到一米宽的小弄口里走出来。
何川舟快步上前,拦住王高瞻,微抬起头,问道:“耽误你两分钟,可以吗?”
王高瞻静静回视着她。由于眼睛太过浑浊,眉毛也是顺着皱纹下压的,不做表情的时候,看不出太明显的情绪。
他犹豫了数秒,才点点头。
何川舟说:“去我车上说吧,比较安静。”
同一时间,黄哥往胃里猛灌两杯咖啡,感觉精气神直冲脑门,又泡了壶枸杞续命,驱车直赶郊区。
黄哥点了邵知新跟另外一名警员,让他们守在郑显文的家外等待张队指挥。自己则跟同事走向隔壁楼栋,敲响江平心的家门。
狭长的走廊里晾晒着色彩鲜艳的衣服,摆在门口的鞋架飘荡着一股经久不散的臭味。除了不知道是哪家将自己足以堪比武器的臭鞋摆了出来,其余的景象与上次来的时候基本相同。
江平心很快过来开门,身上已经穿好校服。但是还没梳头发,以致于毛躁的发丝乱蓬蓬地揉在一起。
但黄哥这还觉得比不上自己快要爆炸的脑细胞,他笑眯眯地问:“准备去上学啊?”
江平心没吭声,看着他那分明和善却又难掩阴冷的笑容,后背一阵发麻。
黄哥问:“知道我们来干什么吗?”
他也不期待江平心能主动回答,抬手朝里一指:“你是想跟我们回分局,还是在你自己家里谈?”
江平心没有犹豫,往边上退了一步,黄哥直接带人走进去,揿开门口的大灯开关,又过去拉上窗帘,眼神一瞥示意江平心在餐桌边坐下。
他一整晚没睡,皱纹不知道添了几条,连带着面部肌肉都感觉僵硬不少,也没什么心力精准控制自己的表情了,扯扯嘴角,皮笑肉不笑地问对面的人:“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高中生,不管对警察说什么慌,我们可以一直不计较?”
江平心蔫头耷脑,闷声闷气地说:“没有。”
黄哥拆开手里的文件夹,从里面抽出一沓打印出的监控截图,甩在桌面上。
“你是不是忘了?虽然河岸边上的那片荒地没有监控,但是你家附近有。我们调取了街上商户的监控,准确核实过,你16号晚上确实出过一次门,半个小时左右就回来了。按照正常人的步行速度来看,跟你口供是符合的。但是你第二次出门,是在早上6点左右,那时候天都已经亮了。”
江平心感受到他压抑着的怒火,不敢看他的眼神,更不敢去看桌上的纸张,两手撑着膝盖,低垂着脑袋默不作声。
黄哥冷声问:“有想狡辩的吗?”
江平心局促地坐着,等待他的狂风暴雨,半晌没听见下文,以为他是在等自己回应,遂以极小的弧度摇了摇头。
“王熠飞凌晨两点左右才到的郊区,你十一点多出去能看见他,是见鬼了吗?”
黄哥将文件袋以及里面剩下的纸一齐摔到餐桌上,吓得江平心一个哆嗦。
黄哥快步在她面前走了两圈,见她一派萎靡不振的模样,训斥道:“抬头!”
江平心下意识挺直腰背,眼神落到他的脸上,立即撤开,在四面散乱游离。
黄哥质问道:“你说,你嘴里还有多少实话?你遛着我们玩儿,在这里浪费警力是吧?”
江平心嚅嗫着道:“我……我不是。”
黄哥冷笑出声:“你还不是?你到底有没有看见王熠飞?你跟他是有什么仇?你知道伪证罪是要负刑事责任的吗?不是你没满18岁就可以不用坐牢的!”
江平心身上没了那种尖锐跟乖戾,可能是先前打好的腹稿在黄哥的威压下变得难以出口,几次张开嘴都没发出声音,惶恐中似乎在紧急思考更合适的措辞。
黄哥猛一拍桌,接在震耳欲聋的响声后厉喝道:“说话!”
江平心恐惧中打了个摆子,脖子缩起,眼眶瞬间泛红:“是他……他自己跟我说,让我这么讲的。他求我这么说的!而且我也不算完全说谎,我说我第二次出门,在河岸边看见过他,他确实是在那个地方……”
越到后头声音越小,混在颤声里含糊不清。黄哥不为所动,讽刺笑道:“王熠飞让你诬陷他?你自己觉得这合理吗?”
江平心胸膛剧烈起伏,被他吼得短暂失神,随即鼓起勇气,也大声一点道:“反正他就是这么说的!他说凶手他认识,是他让对方来杀人的,可是他后悔了,他不是诚心的,反正他活不久,自愿帮忙顶罪,让我成全他。”
黄哥虚晃着炸了一枪:“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那天晚上到底撞见谁了吗?我告诉你警察知道的比你想的多得多!我们不仅知道你在说谎,我们还知道郑显文跟韩松山有什么密切的关系!你非要见到棺材才说实话?”
江平心也急了:“是真的啊!我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替显文哥顶罪,可他就是那么说的!他还给我录了段录音,说如果瞒不住了再拿出来,证明不是我要害他,是他在逼我。”
“哦……”黄哥长长拖了一声,这才在边上坐下,跟变脸似的,和颜悦色地道:“仔细说说。”
关上车门,车道上的叫卖声与鸣笛声都小了下去,变得飘远朦胧。
何川舟点火后打开空调,排气扇里传来呼呼的风声。
这两种声音好似无形的屏障,将内外的世界隔绝开来。
王高瞻主动说:“我不知道阿飞去了哪里。”
何川舟说:“我也不知道。”
她从座椅中间的凹槽里拎出一杯刚买的豆浆,王高瞻摇了下手拒绝了。
何川舟也不勉强,问:“你跟郑显文是怎么认识的?”
王高瞻还是摇头,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
何川舟问:“16号那天,你的手机借给他了吗?”
王高瞻一直低垂着的视线终于往上挑了挑,不明所以地看向何川舟。又有一份来自直觉的慌乱,隐没在他死灰般的情绪里,火花似地迸溅了下。
“你可能不大了解现在的手机。只要设置过,对方可以很容易定位你的位置,看到你去过哪里。”何川舟顿了顿,委婉地说,“我怀疑阿飞是跟着你的定位回的A市。”
第59章 歧路59
好半晌, 才又听见王高瞻开口。
他喉咙里像卡着异物,说话的声音艰涩无力, 低沉沙哑。只有四个字, 却在嘴边徘徊多次才吐出来:“什么意思?”
“韩松山死了你知道吗?”何川舟说,“王熠飞去过案发现场。深夜一点多的时候。警方目前将他列为首要嫌疑人。他可能以为凶手是你,所以主动承认是自己杀的人, 现在失踪了。”
王高瞻无意识地抠着自己的手指,上面有他这两天工作时留下的疤,还没结出硬痂,被他一划,慢慢沁出细密的血丝。
他魂不守舍, 仅余的一点生气犹如烈火灼烧后留下的碎裂碳壳, 稍一动作, 就在崩塌溃散的边缘。重复了一遍:“什么意思?”
“王熠飞是突兀出现在案发现场的, 有目击证人看见了他的踪迹, 地点是南面临近高速的住宅区……他说是自己杀的人。”何川舟鼻翼止不住翕动, 尽量平和地跟他讲述, “他生病了, 不想接受治疗, 我希望能快点找到他,送他去医院。”
王高瞻表情发木,分明是简单的几个句子, 却消化不了里面的全部意思,极缓慢地说:“郑显文没有手机。”
亲朋好友都被他骗怕了, 郑尽美死了之后, 他没有其他可以联系的人。加上入狱几年, 手机功能发展迅速, 资费又涨得太快,他用不习惯,干脆没买,有需要的时候借王高瞻的用一下。
前段时间郑显文联系到韩松山,说有事情要处理,拿走他的手机,直到前几天才还给他。
何川舟说:“好。”
她轻声应了句,情绪却有点绷不住了,两手交叠撑在方向盘上,将额头靠了上去。
说不清的酸涩与庆幸一齐涌了上来,直到这一刻才彻底安下心,何川舟深深吸了两口气,紊乱的呼吸声在空调风的掩饰下清晰可闻,紧跟着变调成抽动鼻子的啜气声。
“为什么?”何川舟不是要指责他,可实在忍不住,“为什么你会认识郑显文?为什么你要跟阿飞分开?”
王高瞻直到这时才有了些实感,双眼睁着,跟不会开阖一样,直愣愣地从她脸上扫到窗外,注视着街上奔波的行人。
良久后眼皮承受不住重力往下一垂,泪水蓄不住地淌下来。
他忘记了该怎么控制自己的表情,唇角的肌肉小幅抽搐了两下,无声地,面无表情地坐着流泪。
跟王熠飞出现争端,是因为那天韩松山指使着人去他们的小区闹事,假装苦主,到处叫嚷着王高瞻杀人,让他杀人偿命。
小区的住户跟物业都被惊动,房东紧急赶过来,粗声粗气地让他们搬家,说要马上,不给宽限。
他们的行李本来不多,两个箱子就可以装下带走,可是因为租了房子,王熠飞放心地买了许多摆件跟家具,还买了给猫准备的小窝和玩具。
房东将他们的东西扔出来的时候,好些因为动作粗暴砸坏了。
两人蹲在楼道门口整理,居民闻风而来,越聚越多,在有心人的带领下围成一圈大声叫嚷着催促,离着两三米远,用各种狠毒的语言往他们身上扎刀子。
那些刺痛和羞辱的目光,让他无地自容。王高瞻没有办法一一反驳,只能假装听不见。
杀人自首、司法审判、入狱改造,十多年前经历各种人生剧变,他都没有过这种窘迫的感觉。如今要让王熠飞跟他一起经受这些,哪怕烈日当头,仍旧有种四肢被冷水浸透的寒意。
他感觉自己沉在海平面下,背上驮着巨大的冰山,暗流在后面追赶,他拼命扑游,只希望能快些将王熠飞送走。
他们草草收拾了下,拖着大大小小的袋子离开小区。
王熠飞深受打击,整个人都显得十分沮丧,王高瞻跟他身后,不知道该如何安慰。
走出一公里远,直到那种芒刺在背的感觉消去了点,两人坐在小花坛边的石阶上休息。
沉默了一路的王熠飞扯出一个笑脸,扭头跟他抱怨说:“我好喜欢那个两人跳舞的玻璃摆件,没有了。”
“啊……”王高瞻讷讷地张着嘴。因为那个摆件太沉太重,又摔断了一个角,他只想赶紧带着王熠飞离开,着急之下扔进了垃圾桶。
他愧疚地道:“等晚一点我去捡回来。”
王熠飞笑容牵强,说:“算了。我再买一个。”
过了会儿补充道:“不是现在,我们没有地方放,所以不要捡了。”
王高瞻拎过袋子,透过开口查看里面的东西。两手颤巍巍的,摆弄着几个东西位置。
王熠飞握住他的手腕,说:“别看了。”
王高瞻愧疚地说:“爸爸给你惹麻烦了。”
“没关系的。”王熠飞脱口而出,“我习惯了。”
王高瞻的表情顿时变得更加落寞。他斟酌再斟酌,还是脑子发空,说不出一句话。
王熠飞却跟他说:“对不起。爸爸。”
“是我招惹了韩松山。我在公司指责他,让他丢脸,他才要报复我。”王熠飞说,“他本来都没有认出我。”
王高瞻抬头看着他,只能顺着说了一句:“没关系。”
空气沉凝。
王高瞻眺望远处,王熠飞抓着他手腕的触感让他产生一种错觉,其实手上的镣铐还没有解开,他没有获得展望未来的特赦。
“爸爸,我可以问你吗?”王熠飞靠近他,小心翼翼地问,“你到底为什么要杀人啊?”
王高瞻练习过无数次的自我剖析,想把原委跟心情一一向他告知,一直等着他开口询问。
虽然此刻的时机不大合适,不是在四下无人的地方,无法沉下心面对面交谈,他还是不经思考,熟练地说出经过。
内容在经历了十几年的打磨后,没有了戾气或怨恨,也削去了各种自我辩解。他克制地掩盖住过程里的恶意,想以此阻止痛苦传递给倾听的人。
他的妻子在路上被人侵犯,几个人施暴,一个主谋负责拍照。因为主谋是未成年人,受到的惩罚很少。
后来妻子忍受不了精神伤害自杀了,主犯毫无悔改的意愿,他听到对方的挑衅,于是动手杀了人。
这段不带主观的陈述没有达到预期的效果,王熠飞的表情变得悲伤。
王高瞻用近乎喃喃自语的声音说:“我犹豫过,不要这样,我还要照顾你……但我是先成为她的丈夫,才成为你的爸爸,我应该保护她。所以我做不到。”
王熠飞听完,说了声“哦”,随即伸手抱住他,抱得很用力,将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抽噎着又坚定地说:“爸爸,没关系,我们可以重新开始。我知道你不是坏人。”
他当时是这样说的,可是到了第二天就反悔了。
第60章 歧路60
那天晚上, 他们找了家宾馆,把东西存进去。为了防止被人认出, 特意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公车, 到D市的另外一面落脚。
在前台登记的时候,王高瞻有种难言的,偷偷摸摸的羞耻感。面对别人的询问, 不敢说太多的话。他想王熠飞小的时候是不是也这样。
第二天早上,王熠飞说要去医院拿报告。
半个月前王熠飞买了两份全面的体检套餐,领着他一起去医院做了详细检查。前段时间医生让他们去补做了几项,之后又让王熠飞过去复查。
王熠飞以为是医院在巧立名目乱收费,忙碌起来, 一直忘了去领。
中午12点左右, 王熠飞没能按时回来, 王高瞻便自己退了宾馆, 将东西都搬到街上。
他想的是, 那家宾馆的隔音太差, 三更半夜还会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玩闹声, 导致王熠飞整晚没睡着觉。他们今天可以换家贵一点的酒店, 或者重新租一套房子。
他拿着手机在网上搜索房源。
然而软件的功能他用不太习惯, 各种弹窗和授权声明更是让他感到无从下手,对着密密麻麻的文字和拗口的细则解释辨认许久,最后还是谨慎选了“不同意”。
他抬起头, 看着前方来来往往的人群,想找一个年轻人询问, 垂眸扫了眼自己身上被汗渍浸透的衣服, 鼻子嗅了嗅, 又不大敢上前。
谨慎地在屏幕上点来点去, 不小心切进一个系统推送的新闻页面,顺道看了眼,发现里面说的人有点耳熟。
王高瞻曲折地找到原新闻,看完陶睿明发布的那条采访视频,立即将链接发给王熠飞。
“阿飞,这个是你朋友吗?她好像有点麻烦。”
王熠飞依旧没有回复他的信息,从早上开始一直处于失联的状态。
王高瞻死死盯着聊天框,担心自己的过度干涉会导致王熠飞的反感,迟疑许久,还是没有拨打电话过去。
他在原地枯坐了一个多小时,始终没等到王熠飞的回信,抬眼见不远处的早餐摊要收摊了,老板正在半价叫卖没清空的白馒头,赶紧拿起钱包过去买了两个。
只是这么一个转身的功夫,一道黑色的人影从他行李堆边上冲过,随意挑拣了几个小包,又飞也似地跑了。
王高瞻看着那逃窜的人影登时愣住了,一直听王熠飞跟狱友说当代治安是如何的好,监控布满城市的各个街道,没想到还能遇上当街抢劫的事。
他走了两步,想去追,回头看着剩下的行李,又急急停步,手里拿着两个馒头,两边徘徊,焦灼地发不出任何声音。
还是边上骑电瓶车的路人代他高吼了一声:“抓贼啊!妈的那黑衣服偷东西!”
等王熠飞回来的时候,王高瞻正站在路边和警察做笔录。
他两手搅在一起,眼神散乱,站姿中带着强烈的局促不安,时不时低头查看手机,心神不宁,全靠边上的热心路人帮他回答警方的问话,描述小偷的长相跟案发时的具体经过。
王熠飞见到那几个穿着警服的人,还有拽着王高瞻手臂的市民,还没听见他们的对话,脸色骤然变得惨白,仅仅几步路的距离,面上的血色就因惊恐几乎退尽。
他跑上前,用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畏惧颤声询问:“他怎么了?”
警察瞅他一眼,说:“行李放在路边被偷了。你是他儿子吗?”
王熠飞体温发凉,脑子却是发热的,转了个方向,不经思考地责问道:“你为什么不在宾馆里待着?”
王高瞻张开嘴想解释,不知所措地道:“阿飞,我就想去买个馒头……”
看着儿子满身发虚汗的憔悴模样,后面的话陡然空了,眉毛下耷着,颓然地说:“对不起啊,阿飞。”
警察小哥看不过眼,帮腔了句:“那么凶干什么?老人家嘛。不舍得多续一天宾馆所以坐在外面等你,在太阳底下都晒大半天了,没吃午饭,饿了过去买个馒头的功夫,包被偷了。你怪他有什么用?”
王熠飞低下头沉默,一脸快哭出来的表情,王高瞻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都会让他变得那么不体面,忙打圆场说:“我的问题,我的问题。警察同志你别怪他。”
警察小哥看着两人无奈摇了摇头,大抵是觉得王高瞻的反应太过卑微,拍了下他的肩膀说:“您别这样,跟您没关系。”
王熠飞坚持不去派出所,警察小哥不想加深他们两人的矛盾,就没勉强,让他们登记了信息,又签了名,说找回失物再通知他们。
好在被偷走的那个包里没什么贵重物品,也没有任何重要文件。
王熠飞拎起地上的袋子,一言不发地在前面带路,又回了之前那家宾馆。
王高瞻不敢说话,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等关上门,主动拧开桌上的水瓶递给他,看着他接过后在床边坐下,敏锐意识到他今天的情绪不对,怀疑是因为自己招惹到了警察。
进了两趟厕所洗手,出来后才提着一口气找他聊天。
王高瞻察言观色地问:“我们以后还住在D市吗?是要在附近重新租个房子吗?”
他对D市不熟悉,目前也没感受到这座城市的魅力,不过王熠飞貌似很喜欢,他在全国各地走了那么多年,才选定这个地方。
王熠飞没有回答,低头整理袋子里的东西,将自己的绘画工具都摸出来摆在床头。
王高瞻忽然想起自己还买了一瓶牛奶跟一个粽子,从边上的小包里摸出塑料袋,扎好吸管送过去,讨好地说:“午饭吃了吗?爸爸给你买的。”
王熠飞顿了下,没看他,只是摇头说:“你吃吧。”
“这家宾馆不大好。”王高瞻磕磕巴巴地说,“我们明天换一家,爸爸身上其实存着点钱,身体也还行,可以去找工作。”
王熠飞借着弯腰的动作侧了下身,王高瞻跟着弯下腰,想看他的脸,王熠飞却直接站起身,拿着东西去到床前的书桌旁。
王高瞻就知道他在躲着自己,怔然片刻,没有跟过去。
“你画画得真好,小时候我就觉得你有天赋。”王高瞻努力寻找着会让儿子高兴的话题,转道夸奖起何旭,“其实以前何旭给我写过信,说你初中画画拿过省级的奖,特别了不起。”
说完他才想起来,何旭当下的境况并不好,A市那边刚出了一团恼人的烂事,估计不容易摆平。
王高瞻又说:“你以后可以重新考个大学。你想去学校学画画吗?爸爸觉得你那么聪明,一定可以的。那我们就把房子租在学校边上,爸爸可以摆个小摊,你吃不习惯食堂,我每天给你送饭吃。不用担心爸爸,我可以照顾自己。”
王高瞻以前是个会计,80年代末上的本科大学,如果不是被时代埋葬,现在也该已经出人头地,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茫茫不知去处。
他缓步走过去,站在王熠飞身后,用自认为最温柔的态度问:“A市的房子我们可以卖了,重新买一套小点的。你想回A市也可以,想留在D市也可以,爸爸都支持……不过韩松山如果知道你还留在这里,可能会来找你麻烦,我们需要买在远一点的地方。”
王熠飞整理袋子的动作变得粗暴,看起来并没有因为他的许诺而感到开心。对所谓的未来没有丝毫期待。
王高瞻还在问:“阿飞,你未来想做什么?有什么愿望吗?”
他一手搭上王熠飞的肩膀,后者回过头,眼神是凉的,说出的话是冰的,字字带着刺,是王高瞻极为熟悉又极为陌生的那种凶狠。
他一字一句,咬着后牙槽认真地说:“我希望韩松山去死!”
王高瞻从来没在他身上看到过那么重的戾气跟杀意,怒气逼得他眼睛发红,五官狰狞,有种趋向失控的癫疯。
“何叔人那么好,有什么用?他死得不明不白,到现在还要受人指摘。韩松山呢?他只是动动笔,就让多少人生不如死?到今天想害谁就害谁。我们再怎么努力想要达成的愿望在他那里勾勾手就可以做到,他还可以活到60岁70岁100岁,逍遥法外去祸害更多的人!”
王高瞻喉咙发涩,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耳边忽然响起一道尖锐的嘶鸣,压过了所有的声音。他苦思冥想,痛恨自己的蠢笨,只能干巴巴地劝说:“你不要这样想……”
“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我过的什么生活你也不知道!你杀了人就去坐牢,每天工作改造什么都不用想!被他们围在中间羞辱的人是我,被人当垃圾一样避之不及的人是我,出了任何坏事老师第一个想到的人是我!我没有尊严没有家,我捡垃圾桶里的东西吃连条狗都不如,狗摇摇尾巴还有人会觉得它可爱,我就算是哭他们也觉得我恶心!受惩罚的是我可是我明明什么也没有做错!是何叔在帮我是他在帮我!结果呢!凭什么?凭什么我们要一辈子受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