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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何川舟顿了顿,斟酌着道,“其实看见你回来,我很开心。”
周拓行声调扬高,感觉离得更近了,带着略微的不信任:“真的?”
何川舟说:“嗯。”
应声过后,即便看不见对方的脸,何川舟也感觉到他身上的雀跃。洋溢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欢欣。
此时楼梯间里传来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不知道是哪层楼的邻居回来了。
何川舟用力推了他一下,周拓行才反应迟钝地松开手,冷冷瞥了眼楼道,侧身去拧那把生了锈的钥匙。
这次门很快就打开了,周拓行一起走了进去。
房间内的摆设同他记忆中的有些许差异。电器大多换新了,可废弃的家具依旧保存着,堆积在客厅的角落,展览物一样地公示着,导致空间异常拥挤。
何川舟太忙,不怎么整理屋内的东西,客厅这一块不是她的主要活动区域,看着尤为惨烈。
周拓行问:“你没想过搬家吗?或者是翻修。”
小区离分局太远,周围也没有地铁,上下班不够方便。建筑设施老旧,电线跟网线都老化了,住起来也不舒服。
“太忙了,而且东西太多。”何川舟脱下外套,回头扫一眼满屋的杂乱,少见的有些窘迫,补充道,“是打算要搬了。楼下的小孩今年高考,一直向社区反应我的作息影响到他复习。”
周拓行正低头思忖,就听何川舟道:“很晚了。”
他站着没动,也没说话,何川舟又委婉送客:“你的车怎么回去?我帮你叫个代驾吗?”
周拓行指指自己的头发,这时候又想起来:“你还没给我剪头发。”
“下次再说吧。”何川舟不大乐意,“还要扫地。满地的碎发。”
周拓行固执地说:“我来打扫。”
何川舟回头瞅了他两眼,拿他有点没有办法,迟疑片刻,挽起衣袖道:“那你去搬凳子吧。不过我很久没给别人剪过头发了。”
何川舟从书房里翻出剪刀。原先的那把剪刀早就生锈了,这是她后来买的。
不是二手,也没有那么贵的身价,平时她用来修理一下自己的头发。
周拓行坐在阳台上,开了窗户,让微风吹拂进来。
黄昏时分的天空瑰丽绚烂,云被烧红了半片,对面顶楼那个改造过的小花园蒙了一层金光,植株的叶片熠熠生辉,变得柔和灿烂。
周拓行仔细地打量着窗外的一切景色,与回忆中的画面一一比对,有种浮云流水、一别十年的沧桑感。
何川舟提着水壶过来,用水打湿他的头发,简单梳理了下,确认他的发型。见他坐得不安分,又从身后环过他的脖颈,两手按住他的脸,让他低下头,示意他不要动。
她的指尖温度冰凉,触碰到周拓行皮肤的时候,后者几不可查地僵硬起来。
何川舟绕到他身前,手指缓缓穿过他的发间,不大熟练地测量长度。
耳旁的发丝被撩开,露在外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逐渐涨红。何川舟看见了,有一瞬奇怪的迟疑,又不动声色地滑开。
剪了两刀,细碎的发丝簌簌往下吹落,而一道目光始终若有若无地停在她脸上,她忍不住低头,恰巧跟周拓行四目相对。
那种幽深又平静的眼神,隐约酝酿出一些难以形容的情绪,使气氛朝着古怪的方向偏离。
不过两人都没吭声。
周拓行若无其事地挪开视线,看着何川舟露在袖口外的细白手腕,怔怔出神,过了会儿,又转去看窗台上开得正艳的盆栽。
大概是这寂静太过难耐,在飒飒的风声里,周拓行开了个话题:“下次你很累的话,我可以帮忙接你下班。”
等刑警下班?
何川舟自己都不知道,出案子的时候能几点下班。
她简单“嗯”了声,没有拒绝。
天色暗了,何川舟过去推开阳台的灯,两人刚被黄昏遮掩点的面容,又一次清晰暴露在光线中。
何川舟让他闭上眼睛,用刷子轻柔扫掉他脸上的碎发。
细密而稀疏的响动里,何川舟也是第一次察觉,原来剪头发是一件夹带暧昧的事。
单是这种不远不近的距离就足够令人尴尬,她略一俯身,有种能跟周拓行交换呼吸的错觉。
双手只是随意地拨弄,碰到对方的耳朵或侧脸,周拓行背上的肌肉便会下意识地绷紧,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在轻佻地撩拨。
她不知道周拓行在紧张什么,带得她生疏的手艺效率更低了,一个男式的简单发型剪了有半个多小时,才总算结束。
何川舟退开道:“好了。”
第26章 歧路26
理发的装备不齐全, 加上周拓行坐姿不配合,起身后, 脖子跟后背都掉进了许多碎发。
他穿的是一件线衫, 细短的发茬扎进衣服里,一时半会儿拍不出来,于是去了厕所整理。
何川舟打扫完阳台, 将抹布放回原位,路过厕所时,透过大开的门缝恰好看见他在光着膀子洗头。
脱了衣服,何川舟才发现他身材很是精壮。看似削瘦,只是因为宽肩窄腰, 但随着上身动作, 腰背处的肌肉绷紧, 一路延伸至两侧手臂, 凹凸的肌理连成数段流畅起伏、极具力量感的线条。
何川舟觉得里面的人突然变得有点陌生, 正要走开, 周拓行抬手关了水, 回过头来看向她。
“哗哗”的流水声停了, 水滴还顺着他的发梢连绵地滴到他肩膀上, 又沿着他肩侧的弧线往他胸口滑落。
何川舟的视线莫名其妙地被那几串水珠吸引,追着它们的轨迹往下游动,落在腰腹处时, 目光凝住,又在理智中向上挑起。
这一抬眼, 直接在半空撞上了周拓行的视线。
狭小的卫生间里, 一里一外的两个人, 就这样出现了数秒空白般的沉默。
那阵尴尬的寂静中, 何川舟机敏地通过对方澄澈的眼神读出了他的问题,面不改色地说道:“我们家没有多余的毛巾。”
周拓行淡淡“哦”了一声,抬手抓了把湿润的头发,又甩了下头。
他大概是故意的,因为一部分水飞溅到了何川舟脸上,凉意让她下意识闭了下眼睛。
镜子里的人影在余光中显得有点模糊,何川舟回避了他的视线,用指腹擦干脸上的水渍,又听周拓行问:“你帮我看看,我背后还有头发吗?”
他自己看不见,刚刚粗暴地擦拭了一遍,脖颈处的皮肤都被蹭红了,还是觉得有点不自在。
何川舟走上前。他主动低下头,弯着腰,单手撑在洗手台上,朝她靠近过来,同时借由镜面的反射注视她的脸。
何川舟原本想用手拍,举到半空又迟疑了下,扯过一旁洗头发的干毛巾,在他背上扫了扫。
可是由于皮肤沾了水,之前又剪得小心,那些散落的碎发过于零碎,粘在上面不好处理。
何川舟索性按着他的背,让他再低一点,给他用水简单冲洗一遍。
她感觉周拓行的体温很烫,碰触过的手指有种发热的错觉,冲了会儿水,让周拓行自己来试温度。
他伸出手,让微曲的五指从水流中穿过,点头说:“可以了。”
何川舟就往他背上快速浇了遍水,然后用毛巾擦干。
周拓行全程低敛着眉目,态度温和顺从,极其听话。又像是在发呆,心不在焉才任她摆弄。
何川舟隐约察觉有一种难以形容的气氛飘荡在二人中间,扫向镜子里侧立的两道人影,反省此刻的场景,自己的举动或许不大合适,就把东西递给对方,保持了站位距离,说:“你自己擦吧。毛巾是我用来洗头的,你不介意的话可以用。”
周拓行不作犹豫地接过来,盖在湿漉漉的头发上,单手揉搓着头皮。
何川舟看着他慢条斯理的动作,又说:“没有了,你把衣服穿上吧,今天还很冷,小心别感冒。”
周拓行没出声,伸长手臂去取架子上的线衫,仔细掸了掸领口的位置,大概是清理不干净,最后皱着眉头穿上了,看模样挺不情愿。
等他磨磨蹭蹭地整理完,何川舟将他送到门口。
周拓行思忖了阵,询问道:“如果你要搬家的话,我可以帮你找合适的房子。你是想买二手房,还是想租?”
何川舟没有正面回答,而是含糊地说:“再看吧。”
周拓行也不勉强:“有需要告诉我。”
这句话应该是临别前的结束词了,然而说完这句之后,周拓行还在原地站着。
他不多说什么,可能是找不到正当的话题了,只认真地在门外看着。
何川舟耐心等了会儿,发现自己可能是没有目送他离开的机会,不想再持续这面面相觑的局面,直接合上门板。
她去阳台把衣服收了,又去厨房热了杯牛奶,回到客厅时,莫名想看看周拓行走了没有。
这个想法本身就有点离谱,连直觉都说不上。
她拉开门板,果然没见到人,放下心来。还不待自嘲一笑,转了个头,发现他还在下面楼梯间里站着。阴恻恻的没个声响。
他们这栋楼的声控灯大半都是坏的,周拓行靠在漆黑的墙角跟鬼魅似的,何川舟委实惊了一下,确认是他,好笑又无奈地道:“你还有事吗?”
“没有。”周拓行的表情辨不清楚,不过何川舟听出了他言语中的笑意,“我只是想试试你这次会不会回来找我。”
他说着往前走了两步,站到窗口前投下的一片素净月光里。
那道柔和的光照不清他的脸,却让他身上的气质变得安定平和。而出口的那句话分明没有攻击力,落在何川舟耳朵里却更像是释怀后的控诉。
何川舟不知道他怎么忽然打通了卖可怜的技能,且使得炉火纯青,有一瞬间怀疑他是不是故意的,紧跟着又为自己这种想法感到些微的惭愧。她张了张嘴,声音放缓,劝道:“回去吧,天黑了。”
这次周拓行终于听话地往楼下走了。
何川舟回屋洗了个澡,大概是白天睡过,夜里没什么困意。她玩了会儿电脑,又来到客厅,尝试将几个废弃家具搬到同一个地方,整理出需要丢弃的东西。
然而她实在是不适合做家务,忙活不到半个小时就没了兴趣。最后坐在茶几上,望着墙面上的合照出神。
何旭的笑容有点褪色了,脸部的五官浅淡发白。她用纸巾擦了遍灰尘,没什么效果,该是被太阳晒久了。
她静静看着,思绪不知在哪个时空乱飘,渐渐有了困意,回到床上,用被子将自己埋起来。
天晴了几日,A市跟掉进火炉里似的,迅速转暖,平均气温在不到一周内拔升了20来度。进入4月,众人纷纷换下大衣,开始穿起短袖。
周拓行的工作也忙碌起来,几天不见踪影。偶尔会给何川舟发一条信息,类似于A市哪里有房源,或者是他当日看过的有趣文章。
何川舟大部分情况下不能及时回复,他也并不介意。
最近A市没出什么重要警情,他们队里的人松闲不少,偶尔应隔壁同事的请求过去帮忙搭把手,日常暂时摆脱了焦头烂额的生活。
午休时分,邵知新吃完饭,在办公室里刷新闻。他点开收藏列表,惊喜发现之前关注的那个账号又更新了。
民警何某的案子给出了后续,不过仍然是未完状态。此外作者还发布了一个新的案件总结,一口气更完了全部内容。
邵知新点进第二个链接,刚扫了两行开头,便生出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结合时间、地点稍一推断,十足确信,这个新案件讲的就是他们上个月刚破获的广源小区凶杀案。
问题是刘光昱被抓获后直接送去了看守所,警方对外发布的公告则隐瞒了诸多细节,普通记者从哪儿得知的内部线索?
翻遍资料也没得查呀。
邵知新将文章拉到最上面,重新确认了一遍作者名,一个非常文艺的名字,叫“几度秋凉”。又起身往各个同事身上扫了一圈,找不到符合的目标。心说不会吧?大家追更了那么多年的撰稿博主,不会就是分局里的自己人吧?
第27章 歧路27
黄哥见他脸色好一番精彩变化, 失笑道:“你这左顾右盼的是干嘛呢?”
邵知新将链接发给黄哥,又盯着他上下打量, 观察他的反应, 愁眉苦脸地问:“黄哥,这个人该不会是你吧?”
黄哥扫一眼标题就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味深长地叫了声:“小新啊。”
后者乖巧应道:“诶。”
他越过电脑屏幕, 看着邵知新的眼神,已经说不清是同情还是惋惜,大概是觉得这么个年纪轻轻的孩子,明明长得也浓眉大眼的,偏偏脖子上顶了个老大又不好使的脑袋, 确实是扼腕了点。
何川舟从黄哥身后经过, 听见了二人对话, 又被黄哥抬手拦住, 展示了屏幕中的文章内容, 也停住脚步沉吟起来。
黄哥觉得, 身为重案中队的中队长, 何川舟还是有点责任的。毕竟当初邵知新刚分到他们队伍时, 所有人都欢天喜地了一把。邵知新至今没经历够社会的敲打, 队长的问题很大。
何川舟思忖片刻,尽量委婉地评价:“我觉得‘笨’应该做为一个中性词。当他拖后腿的时候,叫愚蠢。无伤大雅或者能派上用场的时候, 叫单纯。”
她看向满脸无辜的邵知新,真诚地点点头说:“你很单纯。”
邵知新好半晌才接受自己被嘲讽的事情, 等人走了, 木着张脸询问在一旁看好戏的黄哥:“何队是在骂我笨吗?”
黄哥乐了, 安慰道:“不要这么悲观, 换个角度想,她是在夸你派上用场了。”
邵知新心道那是必然啊!怎么说他也拼着瞎了眼的危险把监控翻了个底朝天,还有上次跨省抓捕逃犯,从接到研判结果到押解回城,他又走访又蹲守的,连续40多个小时几乎没合过眼。怎么着也是个尽职尽责不犯错误的优良苦力。
黄哥还在笑,觉得这孩子太有意思了:“这是何队的温柔,你感悟一下。”
邵知新满脸纠结,觉得自己可能参悟不了这么高深的学科。黄哥又说:“还有,这篇文章你没看完吧?下次记得看完了再发言。”
整个案件的经过邵知新当然是清楚的,所以才惊讶于作者对案情的熟悉程度。
文章里面甚至连袁灵芸的经历都简短提了一笔,同时又刻意隐瞒了禁毒队还未公开的关于违禁药品的调查信息。
这个叫“几度秋凉”的撰稿人,基本是通过对相关人物的走访调查来还原案件。
他采访不到刘光昱,可显然对刘光昱的经历了若指掌,简明扼要地叙述了他的成长经历,包括他畸形暴力的家庭环境,以及他青春期时期堕落过的小偷小摸行径。除此之外,没有对他做出任何点评。
同时也还原了陶先勇年轻时的事迹。譬如他跟他妻子那一段放到当今年代堪称悲惨的婚姻关系。以及在他创业成功对社会做出的慈善事业。
陶先勇这个人,不管是出于真情还是假意,捐赠或资助过的人确实不少。有些是跟保洁一样没有经济来源的病患,有些是家境窘迫难以安心求学的贫困学子。这些人切实的因为他的帮助改变了人生。
作者采访了几名相关人员,立场中正地记录了这群人对陶先勇的感激与哀悼。
再结合陶先勇是如何放纵私欲,轻易摧毁一位名校毕业生本该光明灿烂的年轻人生,导致自己遭受报复杀害的前情。他的恶与他的善,他为这个社会所带来的一切影响,都赤^裸裸地袒露在大众视线面前,交织出令人无比矛盾的复杂人性。
邵知新跟着读了一遍,回忆起袁灵芸跟刘光昱的生平,忍不住又涌起一阵唏嘘。
这个账号发布的案情梳理,基本是以事实为基础,出于隐私或特殊原因考虑会进行少量艺术化修改,总体可信度十分高,口碑一直很好。
这次作者虽然刻意模糊了作案时间跟死者背景,但耐不住前两天警方刚发布完案件公告,网友一比对,轻而易举地推导出了现实原型。
“A市近几年治安稳定,刑事凶杀案寥寥无几,我提一个符合条件的对象,gy,txy。”
“搞什么谜语人?我直说了,光逸的老板,陶先勇。草根出生,后来创业成功,热衷于公益的死者,就那么几个,肯定是他了。”
“作者有点儿东西啊,这么快就能挖出内幕。”
“陶先勇?不会吧?这不是本地知名慈善企业家?真人看起来挺面善的啊?”
“这肥头大耳的叫面善吗?不会还有人不知道捐赠可以避税吧?而且现在知名的几家企业哪一家捐款少了?这能证明他们老板是好人吗?”
这篇文章大概是上了该软件的推荐热点,发表刚过24小时,阅读量已经逼近50万,评论数也很快破万。
邵知新好奇地搜索关键词,想看看有没有其余记者从旁求证的报道。一查发现还真有。A市不少媒体都去找光逸企业的对外负责人探听事情真伪。
陶思悦在公司的财务部门上班,也被记者半路拦截,问了几句感想。
“挺奇怪的啊。”邵知新举起手机,歪着脑袋狐疑道,“记者问陶思悦知不知道他父亲强迫女大学生的事情,你看她弟弟和公司的其他人都是回复,‘绝对不可能,我相信陶先勇’之类的话,只有陶思悦回答说她不知道。”
黄哥打断他的思考:“人家的家庭关系,你关注那么多干什么?案子已经结了,你随便看看就行了,别随意发散啊。”
邵知新说:“我知道的。”
虽然暂时没有明确证据能够证明这篇文章的主人公就是陶先勇,光逸的股价还是不出意外地开始暴跌。同时网上各种真真假假的黑料也层出不穷。
有说自己也遭受过陶先勇侵害的,也有说看见过陶先勇做慈善时手不干净的,还有说自己是袁灵芸校友,爆料后者是自愿行为,文章内容不客观,未经考证的。
有部分言论邵知新一眼就能看出是造谣,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些网友那么喜欢哗众取宠,顺手点了举报,净化网络环境。
邵知新的大脑在正常运转的时候还是挺好用的。他很快明白过来,这个账号的作者很可能是联系到了袁灵芸,并从她那里获取到了许多关键信息。
而知道袁灵芸跟陶先勇关系的人寥寥无几,他能想到的最有可能的,就是当初跟踪陶先勇的神秘记者。
邵知新抬起头,紧张询问:“袁灵芸会不会有危险啊?光逸因为她的爆料损失很大。”
黄哥想了想,说:“这个应该不会。”
走访的时候他们就确定,陶先勇身边没人知道袁灵芸的存在,文章里也没有暴露她的真实身份信息。加上她跟刘光昱之间外人近乎断绝的亲属关系。只要她不主动发声,外人根本发现不了她跟案件的关系。
陶先勇的谨小慎微在这种时候反而保护了袁灵芸,真可谓是天理昭昭了。
邵知新放下心,又去翻看上一篇关于民警何某的续集。
在更新的第二章内容里,作者采访了紫阳小区的本地居民,询问他们对民警何某的印象。得到的反馈基本上都是正面相关。
他又采访了何某曾经帮助过的孩子。一些青春期的女生表示,民警何某会主动避免跟她们进行私下单独的会面,如果实在需要帮助,他会给她们介绍另外一名女警进行交接。执法过程也都有另外的同事陪同,且是在公开场合。平时会对她们家属进行思想开导,教她们如何寻求公益组织的帮助,如有需要,还会帮她们进行社区捐款。
作者又说,当然这并不能表明何某肯定是清白的,衣冠楚楚的罪犯从不少见,因为外在的评价而否决受害人的证词并不可取。
当时主张何某有罪的,除却受害者家属以外,就是记者韩某。
该记者在各大渠道发表了不少偏向性极强的文章,并爆出了何某许多私人信息,还带头举牌抗议,要求公安机关彻查何某。
作者无法跟韩某取得联系,对方拒绝提供交谈,所以转而询问了韩某当时的同事。
邵知新手指往下滑动,发现网页又到底了。正看到兴致盎然,陡然被斩断,出离愤怒道:“搞什么啊这个作者!陶先勇的案子他明明一次性就讲完了,民警何某那么多年前的旧案,他还玩长期连载?他这样的肯定要凉!”
黄哥迅速瞥了眼何川舟所在的方向,按住想敲打邵知新脑袋的冲动,说:“小新啊,该工作了。上次我让你去下面县城问的证词怎么样了?”
邵知新连忙放下手机,应道:“我问完了。徐钰姐没给你说吗?”
何川舟听见邵知新提旧事,奇异的是这次并没有先前那种强烈的波动。她甚至能很冷静地点开链接,也看了一遍全文。
这篇报道应该是她迄今为止见过的最中正的叙述。她还在里面看到了不少曾经眼熟后来因忙碌而断交的人,对方激动地为何旭说了好话,平白的文字却让何川舟回忆起当年被她忽视的许多画面。
何旭的葬礼上,那些记不清脸的人低垂着眉目,眼神悲悯地注视着她。当时她顾及不到那些人的好意,冷漠地站着旁观,试图都全世界的喧嚣都排除在外。
何川舟突然发现,她还是第一次在回忆何旭的时候,有其它的情绪能压过愤慨跟悲痛。
仿佛困扰她的诸般幻象在逐渐理清,迷雾退散后,显现出她真实的过去来。
傍晚时分,周拓行给她发来了两条私信。
周拓行:我忙完了,你几点下班?
后面又跟一句很有诚意同时显得无赖的话。
周拓行:我都有空。
第28章 歧路28
何川舟接连打了几行字。先是“不需要”, 再是“不确定”,想想都不能算作态度明确的回复, 能直接猜到周拓行的下一句回话, 于是又都删掉了。
她一时想不好要说什么,暂时将手机放到一旁。
已经快下班了,黄哥等人的聊天话题不知怎么转移到了团建上, 正在讨论要如何以尽量少的钱,或者干脆不需要资金,最大限度地促进他们队伍之间的和谐关系。
黄哥唯恐天下不乱,想让邵知新再感受一下何队的温柔,怂恿他过来询问何川舟。
混了一段时间, 可能是发现何川舟其实并没有传闻中的那么恐怖, 邵知新意思性地推拒了两下, 还是扭扭捏捏地靠近, 竖着耳朵打听, 同时身体是倾斜着的, 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何队, 你喜欢吃烧烤不?”
何川舟语气慵懒地回:“不。”
“嗯……”邵知新又问, “那你喜欢看电影不?”
何川舟视线都没从屏幕上挪开:“不喜欢。”
邵知新“哦”了声, 虚壮起来的胆子差不多显形了,转身往自己的工位走去,走到一半又实在好奇, 折了回来,续问道:“我不是说您低级趣味的意思……您喜欢打牌不?”
何川舟终于抬头, 正面看了他一眼, 字正腔圆地答道:“不。”
见邵知新还想说话, 语气略带不耐地说:“我的闲暇生活乏味无趣, 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邵知新全身鸡皮疙瘩立了起来,求生欲控制住他的身体,脑袋飞速摇动。
何川舟唇齿间干脆利落地蹦出一个字:“去。”
“诶!”邵知新灵敏跳回自己座位。
黄哥神神在在地道:“哎呀何川舟同志,年轻人嘛,偶尔也要放松放松的。你怎么忍心你的朋友孤苦寂寞?”
说完发现邵知新一脸幽怨地盯着自己,眼神里写满了委屈,批评说:“你刚刚问的几个选项也有点问题。”
邵知新觉得人类通俗的喜欢不就是那么几个吗?顶多加一个游戏,问题是何川舟看着也不像是有这种兴趣的人,虚心请教:“请大哥明示。”
黄哥指了指何川舟,又指了指他,委婉地道:“你去问的,都是多人项目。”
他重音咬在了第一个字上,邵知新一时没意会过来,还是徐钰这姑娘反应快,语气悲怆地接了句:“我不配!”
何川舟安静旁观他们表演,听到几人假哭,轻笑了声,说:“我下班后有事。”
黄哥伸长了脖子问:“那明天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