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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也没思考,竟然就这么过了一个多小时。
袁灵芸穿上外套,把窗户也顺手关回去,顺着石砖的黑色缝隙缓步去往值班室,一路上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被吞没、拖拽,视线明明暗暗地交错,直到明亮的灯光从大厅处照进来。
民警察觉到一股视线游离在自己身后,回过头果然见到人,问:“你还在吗?怎么了?”
“我现在能举报陶先勇吗?”袁灵芸站得很远,前面的光亮得太刺眼,她轻声问,“这个可以帮他减刑吗?”
几分钟后,徐钰跟邵知新脚步匆匆地赶来,将她带到另外一个空房间做笔录。
袁灵芸的供述要简单许多,没什么波折,只是一个由赤^裸裸的恶意编造出来的陷阱,她无路可走间踩了进去。
她认识陶先勇已经是很久之间,但交集并不多,真正开始有接触,是在她跟腱断裂之后。
陶先勇忽然找到她,说可以帮她请到更好的医生,为她做康复治疗。
那时候袁灵芸将体育视作自己唯一的道路,她虽然觉得这种人情来得太过巧合,可是她没有办法拒绝。
人生难道还可以更糟糕吗?
陶先勇起初也确实表现得彬彬有礼,也许他很享受这种表演的感觉,可袁灵芸真的误以为他是个好人。
他给袁灵芸花了不少钱,大约有十几万,但事实并没有跟预料的一样。伤痛影响加上心理障碍,袁灵芸的训练成绩惨不忍睹。
教练看出点什么,委婉跟她提了几次,她无法接受,装听不懂。最后教官直白地告知她,她在体育这条路上已经没有未来了,不要再做无用的付出。
在袁灵芸人生最灰暗的这天,发生了两件事。
一是她迫不得已接受自己梦想夭折。二是陶先勇以安慰为借口,给她喝了特殊饮料,在她昏迷期间将她带到广源小区。
徐钰问:“你喝过几次?”
袁灵芸说:“就一次。我不知道那东西会不会上瘾。我再也没吃过陶先勇给我的任何东西。”
徐钰:“你为什么没有报警,他威胁你吗?”
袁灵芸轻点了下头。
对方拍过她的照片,后来不知道有没有删除。陶先勇这人性格多变且多疑,她琢磨不清。
那个男人总是反复无常,有多张不同的面孔。
一会儿觍着脸叫她宝贝,说自己爱她,无法自拔。
一会儿凶悍地掐着她的脖子,说她用了自己那么多钱,没有清高的资格。
一会儿又好声好气地劝告她,让她跟着自己,轻易可以赚到别人百倍十倍的钱。为什么要和钱过不去?
袁灵芸疲惫至极,又看不到逃离的希望,更没有可以求助的人。
一天两天地过去,她开始习惯这种惶恐不安的生活。
袁灵芸潦草地说完,按捺不住地问:“他知道吗?”
徐钰有点不忍心看她的眼睛,更分不清她希望听到的答案是什么,犹豫了下,说:“后来是知道的。”
“果然啊,我知道他不会不管我……”
这件事比陶先勇的迫害要触动她更多。袁灵芸扯出个难看的笑容,痛哭出来,哑声道:“他不应该管我的。”
她不勇敢、不坚强。裹足不前、怕风怯雨、自暴自弃。所以才会被陶先勇掣肘。
刘光昱出现之前,她甚至觉得这样的生活也没什么。等哪天陶先勇大发慈悲放过她,她的未来就可以步入正轨。
她被恐惧推着走,在错误的路上反复打转,都没敢睁开眼睛看看。
“不是你的错!”徐钰有些词穷,看着她的眼泪,心脏被灼得发疼,还带一点酸苦的余味,开口却只能干巴巴地安慰,“勇敢又不是与生俱来的……不是你的错。”
邵知新跟在一旁抽抽搭搭地陪哭。
徐钰走到她身边抱住她的肩膀,郑重地告诉她:“亲爱的,你已经很了不起了。”
黄哥看着对面的年轻人,在脑海中描绘了一遍他的脸,惋惜道:“你不该杀人的。你才26岁啊。”
刘光昱笑了一声,说得风轻云淡,唇角边的肌肉却在抽搐:“无所谓啊。跟她的人生比起来,我的不堪一提。”
满室寂静。
黄哥摇了摇头,一时半会儿惆怅得无话可说。
刘光昱长长呼出一口气,问:“几点了?”
何川舟点亮屏幕:“5点16分。”
“早上了啊。”刘光昱喃喃感慨了句,“可惜现在天亮得都晚。”
“没关系,哪儿都能看见日出。”何川舟说,“太阳是平等的。”
黄哥起身,出去准备文件,送他去看守所。
领着人走到楼下时,袁灵芸已经等在大门附近。
她站在一束灯光下方,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人走近,又与自己擦身而过,偏偏声音跟堵住了一样。
一直等刘光昱走下台阶,走进晨光未照的灰暗里,才艰涩地叫出口:“哥。”
这一声叫得不重,可刘光昱的脚步沉得顿住了。他扯扯嘴角,终于还是没有回头,直接钻进了车。
袁灵芸倏然泪崩,跑上前又被徐钰拦住,只能大声喊道:“哥!”
她抬手擦了把脸,强忍着眼泪笑道:“我等你回来啊!”
司机干咳一声,手指敲击方向盘,没有马上开车。
“傻子。”刘光昱垂眸看着自己手上的镣铐,笑道,“走吧。”
何川舟等了片刻,点头说:“开车吧。”
第21章 歧路21
车辆缓缓起步, 驶入空旷的街道。
刘光昱后仰着头,嘴唇微张, 两眼直勾勾地盯着车顶发呆, 神情中带着一丝迷惘。
隐有风声在耳边呼啸的空间里,他下意识想象着车辆的运行速度,以及抵达看守所的最后距离。
他能感觉到车辆在红绿灯前暂停, 在人行横道前减速,在直道上疾驰。忽然很恐惧下一次惯性来袭的时候,身边的人开口跟他说一句:“到了,下来吧。”
杀人时的心悸、战栗、愤恨……相继从细枝末节处跳了出来,似有泰山重, 拽着他层层下落, 砸出一个深邃无底的空洞。
他其实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变成一个杀人犯。
他想过自己会成为一个没出息的人, 平庸地活着, 在世俗里苟且偷生。但没有想过自己的未来会是一场牢狱生涯。
刘光昱动了下手, 镣铐碰撞发出轻微的撞响, 他赶紧停住了, 抬起头问:“能不能给我一支烟?”
老黄准备去摸自己的口袋, 何川舟问:“你会抽烟吗?”
刘光昱告诉她:“以前抽过, 后来戒了。”
何川舟说:“那就别抽了,不是什么好东西。”
刘光昱“哦”了一声,脸上没什么失望。他不是真的怀念烟的味道, 只是此刻不知道该做什么。
烟酒似乎能让他短暂地停止思考。
何川舟问:“还有什么需求吗?”
刘光昱回忆半晌,终于想起些要交代的事, 说:“我租的房子, 阳台里的那些盆栽你们看见了吗?”
“看见了。”何川舟说得详细, “叶子枯了点, 浇浇水应该能活。草莓能结果了,不过很少。不知道房东有没有把它们丢了。”
刘光昱说:“帮我养一下吧。我去年种下去的,好不容易要结果了。死了很可惜。”
何川舟应了:“嗯。”
黄哥看在眼里,温声问道:“害怕啊?”
刘光昱低垂着头,好半天才发出闷声说了个字:“嗯。”
“正常。很多人都会在这种时候大彻大悟,毕竟船终于开到桥头了嘛。以后你要记得,不管多少个错误选项摆在面前,杀人都是最应该排除的那个。”黄哥怀疑自己可能真的到了传说中的那个年龄了,喜欢规劝或是安慰失意的年轻人,控制不住这张嘴说话的欲望。
“找个好点的律师,在法官面前好好忏悔。不判死刑的话,狱中表现好一点,等你出来,也还……”
他实在很难对一个26岁的年轻人讲,坐十几年牢后,你还年轻。
黄哥临时改了个词:“还不老。”
刘光昱勉强笑道:“谢谢。”
路再长,还是要结束的。
车辆停了下来。
太阳正好升起,刚刚冒了个头。天空犹如一个灰色的调色盘上染了一抹浅黄,可惜周围的建筑挡住了日色的方向,那抹橙黄仅露出来一角。
几人没催促他进去,下车后陪他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刘光昱感觉身上有点冷。脚下踩着实地,望着看守所的入口,又出现了那种恍惚的感觉。
就像是做了场很风霜凝结的梦。
他在绝壁上漫无目的地攀行,眼看着即将到顶,脚步一错,摔了下去。于是所有的岩石、山壁、日光,顷刻间化为齑粉消失,只剩下一道贯穿着阴风与黑暗的长渊,向他敞开口子。
他不知道自己醒来时会出现在什么地方。
一路出神地往里走时,何川舟低沉的嗓音打断了他的遐思。
“许春回后来去了哪里,你想知道吗?”
刘光昱木讷地转过视线,看着她没说话。
“你想知道的话我就告诉你。”何川舟提醒说,“不是一个好消息。”
刘光昱不自然地眨了下眼睛,随后用力闭上,再睁开时说:“想。”
何川舟点头。眼底爬满血丝,眼睑下方透出一片粉底都盖不住的青紫,脸上的疲惫几乎难以掩饰,这让她的语气跟表情都显得十分寡淡。
“我们翻了下档案,找到了她的死亡记录。根据各方证词的说法,许春回,她在档案里记录的名字叫徐劝惠,因为丈夫不同意收养你,加上一些平时积累的矛盾,双方爆发了很剧烈的冲突。”
刘光昱停下脚步,同时侧着耳朵倾听,不敢错漏一个字。
何川舟说:“袁灵芸的父亲很重男轻女,他希望许春回可以再给他生个儿子,而不是替别人养儿子。许春回拒绝了。双方交涉无果,两人选择离婚。”
“正好当初给她介绍的那个媒婆又联系了她,说最近认识一个男人还没结婚,想找个对象。
“男方由于身体原因无法生育,表示愿意照顾许春回,并且把你当做他亲生的孩子对待。前提是希望你可以给他养老。另外承诺可以给予五万块的彩礼费。”
刘光昱嘴唇翕动,沉浸在一阵无声的喧嚣中,瞳孔都在震颤,脖颈上的青筋因剧烈的情绪起伏而怒张外凸。
她说得缓慢,似是要给刘光昱一点缓和的时间。
“你那时候不到14岁,对吧?你爸已经不愿意继续养你了。他屡次威胁许春回,说要打死你,或者卖了你,让许春回给他带钱。许春回害怕了,她很想把你接过来照顾。所以听说条件后,心动地想去看看。”
何川舟说着停顿,目光晦涩地瞥向对面的人。
刘光昱全身的肌肉都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扼住自己的手腕,然而两只手的手指都在打颤,眼睛竭力大挣着,两腿蓄力的姿态,仿佛何川舟再说一句话,他就要在无比惊惧的威胁下夺门而逃。
何川舟舔舔嘴唇,说出个平淡的结果:“路上遇到了意外。她没能再回来。”
黄哥跟刘光昱一起扭过头来看她。
何川舟面沉如水,看不出说谎的痕迹。
刘光昱没敢追问是不是真的,还是黄哥接嘴说了句:“挺可怜的。”
“好好改造,别让她失望。”何川舟拍拍他的手臂,“她肯定希望你能做个好人。”
办理完文件,再从看守所回分局还车,几人反而清醒了一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黄哥给他们说起从隔壁中队听来的八卦,一段情感极度纠葛且反转出人意料,缠绵悱恻的四角恋爱情故事。
他的人缘是最好的,老老少少都跟他聊得来,所以信息资讯很发达。何川舟笑着说他,以后退休了,肯定是老太太群里最受欢迎的那一个。
黄哥刚说到报案人的第三个“初恋”是如何发现自己的备胎原来在拿她养鱼的时候,何川舟手机又一次震了起来。
之前也有好几条信息,何川舟没来得及查看,她点出来从下方迅速扫一遍未读留言。
江照林每隔几天的按时打卡依旧在持续。
惯例是一张照片,还有几句话。
“下班了。临时加了一台手术。”
图片是他在回家路上拍的一朵很小的黄花。
何川舟犹豫片刻,手指左滑,还没点击删除,约好了似的,周拓行的头像跳到了最前方。
何川舟切进去,发现之前就说要去睡了的周某人,还在熬着大夜,并于凌晨三点左右给她发了条试探的短信。
周拓行:你现在下班了吗?
然后就是最新消息。
周拓行:关于你要请我吃饭的事情,我希望能换成别的要求。
周拓行:你有空的话,告诉我一声。
何川舟抚着额头失笑一声。黄哥停下他的说书人事业,好奇问:“什么事那么开心?”
何川舟说:“没有。”
她给这个彻夜未眠的鸡毛令牌持有人发去回复。
“那你想换成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江照林就是第一章给女主发信息的无名人士。第二个副本才要出场
第22章 歧路22
周拓行给她发信息, 应该是已经考虑好了的。
但不知道他脑子里装的是什么难以启齿的想法,等何川舟回到分局了, 信息框上方还是“对方正在输入中”, 没有出结果。
袁灵芸已经回去了,徐钰说她调整后状态还不错,起码思想路子找得非常正确。
“她说她要认真搞事业了, 这样等刘光昱出来可以照顾他。到时候他们兄妹两人一起开店。不管能不能赚到钱,起码可以互相扶持,过正常的生活。”
何川舟说:“挺好的。”
“可不?”徐钰百感交集地说了一句,“知道有个人为了自己连死都愿意,真的能勇敢不少吧。起码心理上有依靠了。”
何川舟将文件整理好, 让同事帮忙递交, 又交代了两句, 披上外套回家休息。
她本来想自己开车, 可实在太困, 担心疲劳驾驶, 还是打了辆出租。
等车的间隙, 周拓行那个挣扎许久的答案也出来了。
内容简短。
周拓行:我希望你再给我剪一次头发。
周拓行:我家里有工具。
随即他把自己的家庭地址又发了一遍。
何川舟对着那行黑色的文字读了两遍, 有点猝不及防, 愣了一下。紧跟着开始回忆,她有多久没给人剪过头发了?
的确有好几个年头了。
何川舟垂下双手,目光落在马路对面那棵枝叶稀疏的绿植上, 不由想起自己第一次给周拓行理发时,他那张又臭又不情愿的脸。
周拓行的头发总是偏长, 且发型稀奇古怪。因为他不舍得去理发店, 老师见他头发长了, 屡次警告还不见成效, 就会随意拿手边的剪刀给他修剪。
长此以往,他的头发长长短短地交错,比鸡窝还要杂乱。
何旭第一次见他,就对他那头过于飘逸的刘海看不顺眼。又隔了一周,发现他满头细软的碎毛变得更巨凌乱感了,实在无法忍受,趁着周六下午休息,直接将人压回家,交给何川舟处理。
虽然周拓行的那窝头发本身已经没有任何下降空间,他却莫名担心,不停在凳子上扭来扭去,对何川舟发出质疑:“你行不行?要不还是算了吧?老师会给我剪的。”
“别动。”何川舟一手按住他的肩膀,不耐烦地警告他,“这把剪刀是我花了50块钱巨资在二手商店买的专业理发剪。原价5100。你一乱动,我使用不当,会损耗它的寿命。”
她的言论太过离谱,周拓行听完整个人都懵了,还在思考要从哪个角度斥责才能切中主题,何川舟直接大刀阔斧剪了下去,削了他一半的刘海,也断了他要逃跑的心。
周拓行惊愕中丧失了希望,一脸被迫等死的表情任她宰割。
何旭端了把椅子坐在对面看热闹,顺便给何川舟打打下手。过几分钟还会拿镜子给周拓行看实际效果,安抚他不安的内心。
整个过程不到十五分钟就结束了。
何川舟收起毛巾,将剪刀拿去清洗。周拓行则亲自捧着镜子,反复转动脑袋察验她的劳动结果。
他想表现得克制一点,可惜唇角上扬的弧度完全出卖了他的想法。
新发型清爽利落,露出了他的眼睛跟耳朵,让他气质陡然精神不少。长度适当的刘海又柔和了他的面部轮廓,消去他原先眼神里的乖张跟桀骜,增添了一股似有似无的文气。
重要的是跟何旭的发型一模一样。
何旭从背后搭住他的肩膀,在他的脸侧,冲着镜子比了个“耶”,眉飞色舞道:“怎么样?不错吧。”
周拓行悄悄窥探何川舟的表情。何川舟只对他方才的轻视不屑冷笑了声。
从那之后,周拓行的头发都是她剪的。
准确来说,何旭扶助过的几个孩子,比如王熠飞、江照林的头发,也是她剪的。
其实陶思悦的头发她也剪过。
陶思悦有段时间跟他们玩得很好。她跟江照林是同一所学校的学生,不知道因为什么结识,开始走得很近。
江照林每次来找何川舟,都会将她带上。
不过因为陶思悦害羞内向,何川舟又不是什么热络的性格,两人聊不大来。加上何旭是个单亲爸爸,不适合在工作外跟青春期的女生有太多接触。双方交集并不算多。
那时候陶思悦有一头留了五年的长发,让何川舟帮她剪短了。
众人也不懂行,剪完后骑着自行车去街上找人收头发,问了一圈,最后200块钱卖给了理发店老板。
那200块钱后来成了江照林两个月的生活费。
想到这里,何川舟犹如当头被浇了一盆冷水,骤然从回忆中清醒过来。
她闭上眼睛,试图压下从心口泛起的黯然,然而诸多画面就跟电脑故障时的弹窗一样扰人心绪,无法关闭。正好叫的出租车到了。
何川舟拉开后门坐进去,听司机问目的地,下意识说了个地址。等车辆起步,沉重的眼皮已迫不及待地阖上,靠在后座很快陷入半睡半醒的状态。
她的潜意识中闪过许多刘光昱跟袁灵芸的画面。有些是现实的景象,有些是根据他们的口述幻想出的场景。
理智跟想象在拉锯中构造出各种光怪陆离的世界,到后来这些无关人等都不见了,只剩下是一个温馨地照着日光的房间。
这一幕的色调是金黄色的,空气里飘荡着春夏季的花香。
周拓行站在阳台上,穿着何旭的同款汗衫,脸侧还顶着没拆线的伤,意气风发又口气张狂地道:“我想好了,以后我要做一个光荣的人民警察!”
何旭在一旁捧场鼓掌。
何川舟嗤笑一声。
“你干什么?”周拓行不满道,“你笑什么?”
何川舟提笔狂洒,写完后高冷地拍在桌子上。
两人凑过来查看,只见上面龙飞凤舞地写着两排字:
“学医救不了中国人。”
“从警养不活一个家。”
她还给加了个横批:“趁早转行。”
这把何旭跟周拓行气得够呛,两人整齐一致地对着她严肃指责:
“你怎么这样啊!”
“就是啊!爸爸也没阻止你去追求CFO的梦想啊!”
“这世上那么多警察怎么就养不活一个家了?”
“公务员的工资也不低啊,而且很稳定!舟舟,爸爸觉得这个问题很严重!”
何川舟不为所动,冷漠地道:“我只是希望你们能冷静一下。”
何川舟看着这幅吵嚷的画面笑了出来,可惜这种愉悦没持续多久,司机扯着粗犷的声音,将她从梦中叫醒,说:“到了,同志。”
何川舟坐直身体,用了几秒的时间依旧没能将那种怅然的感觉甩脱出去。扫码付款,提示跳出后发现这次的价格比以往的要贵上十几块。不过精神实在困顿,懒得跟他计较。
一脚已经迈下车,等看清外面的街区,又收了回来,曲指敲敲车窗,语气中冷意森然,警告道:“这是哪里?你把我带这里来干什么?胆子很大啊,你还记得你是在哪里载我上车的吗?”
她说着将手伸进口袋,已经摸到证件坚硬的边角,就见司机猛然回头,表情无辜喊道:“姑娘!你不能这样碰瓷啊!不是你说来这里的吗?A市东区的临江春堤园,你是这么说的啊!”
“嗯?”何川舟的大脑已然混沌,记不清自己当时说的是哪个地址。
周拓行最后的信息就是临江春堤园,她当时迷迷瞪瞪可能就说了这个。
何川舟无奈干笑,说了声“不好意思”,赶紧走下车去。
等站在周拓行的小区门口,何川舟终于回过神来,自嘲地笑了一声。
下什么车?直接转道回去不就行了?
她揉揉额头,退到路边,在联系周拓行跟回家之间犹豫片刻,重新拿出手机约车。
这个点正好是上下班高峰期,何川舟等了几分钟,都没等到系统派车。
她困得有些反应迟钝了,摸摸身上口袋,没找到自己的烟盒,烦躁叹了口气。四面环视寻找店铺,想买一杯咖啡,刚一转身,发现周拓行穿着件灰色针织衫正从小区大门走出来。
打上照面,何川舟身形顿了下。
周拓行也愣住了,迅速低头扫一眼手机屏幕,确认何川舟还没回复他,一时间表情在惊跟喜之间交加,最后平静问出口:“来这么快?不挑挑日子吗?”
何川舟哭笑不得,一挥手,问:“你有事要出去吗?”
“……没什么事,我出来吃个早饭。”周拓行观察她的脸色,皱眉道,“你昨晚是不是没休息?”
何川舟“嗯”了声,也没说自己是走错路,用手指捋了把头发,精疲力竭地道:“我在等车。”
手机铃声突兀响起,原来是不知道什么时候约车成功了,司机打电话来确认。
何川舟接起,正要往外走,手臂就被周拓行抓住了。
周拓行说:“去我家吧。”
司机在对面反复叫着:“喂?”
周拓行浅浅的眸光看着她,手指收紧,又重复了一遍:“去我家。”
第23章 歧路23
何川舟一时没找到拒绝的有力理由, 顺势跟着周拓行进了小区。
一路弯弯拐拐,沿着人工湖上的小桥路过一个凉亭时, 迎面遇见一个推婴儿车的住户。对方视线扫向他们, 顿了顿,没有转开,而是缓缓下滑。
何川舟反应过来, 当即抽回了手。
周拓行拉得并不用力,何川舟很轻易就挣脱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继续默不作声地在前面带路。
一直到进门,两人都没说上一句话。
何川舟看着周拓行在鞋柜里翻找干净的拖鞋,很难得地生出一点后悔, 不明白自己来这里做什么。
然而周拓行虽然沉默寡言, 每一步的举动却很不容置疑。摆正拖鞋后, 直接往厨房的方向走了一步, 同时语气平常地询问, 好像对何川舟的存在十分熟稔。
“家里还有点吃的。你早饭吃了吗?我给你热一下。”
何川舟换好鞋子, 站在玄关, 看他已经从冰箱冷冻库里端出一个保鲜盒, 本来想说不用, 只能中途改口道了声:“谢谢。”
周拓行说:“你累了可以去里面的房间睡。”
何川舟过去看了眼,发现那是周拓行的卧室。
他家没有客卧,但是有两个书房, 装着各种资料和模型材料。
何川舟只是扫了眼又把门合上了,回到客厅, 将外套脱在沙发上。
周拓行想煮碗馄饨, 倒好水后走出来查看, 同何川舟再次提议:“我家里只有一张床, 你可以去睡。”
何川舟摸出大衣口袋里的手机,发现主界面空空荡荡,便将屏幕盖到茶几上,说:“没关系,我在沙发上躺一会儿就可以了。”
周拓行说:“我不介意。”
何川舟转过头,看着他的眼睛,认真道:“不用了。”
周拓行没再坚持,只是表情有微末的变化,显得不怎么高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