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用人不疑,她对审查团队的能力是信任的。他们查不出来,可能这批人真的没问题。
如果问题不出在总部大楼里,那么,只可能出自于酒厂了。
盛卉感到莫名的焦虑,因为在酒厂工作的核心成员,都是她最信任的人。
最近市场部的工作太忙了,她已经很久没有去酒厂走一走。
或许,趁着这个节骨眼,她应该考虑把市场这边的工作托付出去......
“想什么呢,那么出神?”男人低磁的嗓音自扬声器传出。
盛卉神思回笼,直言道:“在考虑换工作。”
叶舒城有些惊讶:“什么?”
盛卉开始胡说八道:“我中学的时候成绩很差,考不上好大学,只混了个国外的水文凭,现在很难再升职了。而我的员工一个个都是人中龙凤,我卡在这个位置上,对他们的晋升通路也会造成影响。所以,我有点想走人了,去见见外面的世界。当然,暂时只是想想而已。”
叶舒城闻言,中肯地评价道:“很有道理。”
盛卉心里笑他“有个屁道理”。
透过手机屏幕,她望着男人淡定温和的眼睛,忽然想起来,其实最开始,把她绑在这个市场部小主管职位上的最大因素,是这个工作比较方便她照顾小杏,而不是学历专业什么的。
而刚刚,她第一次想从这里飞走。
为什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呢?
盛卉恍然意识到,这和公司面临的危机无关,原因仍旧出在小杏身上。
现在她不是一个人在照顾小杏了。
这一项对她而言最重要的工作,开始有人和她分担。
那个人让她感受到了信任和放松,所以她才有心力畅想一种别的可能。
盛卉单手捧着脸,忽然朝视频里的人轻眨一下右眼。
叶舒城一脸莫名:“啊?”
盛卉:......
平常瞧着那么聪明有情趣,现在连她一个媚眼都接不住。
“没事。”盛卉清了清嗓,从座位起身,“看你女儿学英语吧。”
说罢,她把手机安在支架上,摆在茶几中间,正对着一边看动画片一边跟着角色说英文的小杏。
小杏摇头晃脑地和爸爸打招呼:
“爸爸晚上好呀,你那边是不是很热?”
叶舒城:“没有呀。”
小杏:“好吧,你的脸有一点点红哦。”
叶舒城:......
他抬手将领带扯松些,转头看见秘书拿了一杯现磨咖啡回来,恭敬放在他手边。
叶舒城正欲伸手取,却见秘书又将咖啡拿开。
叶舒城:?
“您是不是有点热?”秘书贴心道,“我去帮您换杯凉的吧。”
“不用。”
收起你那没用的眼力见。叶舒城心道。
“我一点也不热。”他取回咖啡,再次强调道。
翌日傍晚,申城西郊。
橘粉色的夕阳染红了半边天,一幢仅两层高,但占地面积十分广阔的别墅伫立在夕阳下。
别墅门前的花园草地上摆了几张圆桌,除此之外还有酒水吧台、甜品塔和烧烤架,留声机播放着轻缓的爵士乐,乍一眼看去,真不像一个花甲之年的老人举办的生日宴会。
瞿瑶身上的时尚天赋,多半遗传自她那时尚魔头老妈。
她妈妈周妍在女儿高中毕业后就带着老公定居法国了,盛卉高中的时候经常和瞿瑶一起坐她的车兜风,后来,只有当周妍每隔三四年回国旅游的时候,才能再见。
别墅客厅中,盛卉带着小杏去给寿星奶奶问好。
年过六十的周妍保养得宜,看上去只有四十来岁。
小杏喊了她一声“周奶奶”,又祝她生日快乐心想事成,然后就扑进母亲怀里,有点不好意思。
周妍:“上一次见小杏,她还裹在襁褓里,脸蛋就一个拳头那么大。没想到现在已经出落成漂漂亮亮的小姑娘了。”
盛卉笑着递上生日礼物。
人家家里什么也不缺,她就自己做了份不腻口的糕点,里面有串糯米揉的糖葫芦,是小杏的杰作。
盛卉当然不能告诉她们,小杏原本想做的是糖葫芦一样的毛毛虫,最后被她无情制止。
客厅里有小朋友在玩拼图,小杏被吸引过去,盛卉不得不暂时作别,跟着照顾她。
周妍轻叹道:“天底下竟然有小杏这么可爱的奶娃娃。”
这句话显然是说给旁边的瞿瑶听的。
“我光看她一眼,心就软得稀巴烂。我要是小杏的亲奶奶,让我现在闭眼咯噔,我也死而无憾。”
瞿瑶无语极了:“您就不能说点吉利的?”
“我怎么不吉利了?还是,你不喜欢小杏?”
“当然喜欢,那是我干女儿。”瞿瑶对母亲说,“我很喜欢小孩,但是养孩子太辛苦了,我没有卉卉那样的毅力,暂时承受不来。”
周妍:“行。我本来也没想催你生孩子,我和你爸没那么传统,但你能不能找一些靠谱的对象,谈一次超过一个月的恋爱?”
瞿瑶露出艰涩的表情:“......我努努力。”
人来人往的客厅,靠北处有一个安静的角落,遮掩在沙发后面,地上坐了两个年纪相仿的小豆丁,正在齐心协力拼拼图玩。
盛卉倚着沙发背,手里端一盘五彩斑斓的鲜切水果,一边和面前的女人聊天,一边喂地上的小杏吃水果。
和她聊天的人是瞿瑶的表姐周媛。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育儿经,周媛的视线穿过客厅落地窗,落到室外的花园中,那儿坐了好几桌宾客,觥筹交错好不热闹。
不知看到什么,她忽地收回目光,低声问盛卉:“小卉呀,一个人带孩子辛苦吗?”
盛卉微愣了下。
恍惚间想起,瞿瑶曾和她说过,她表姐夫虽然会赚钱,但嗜赌还酗酒,家里和孩子有关的所有事,都由她表姐一人承担。
盛卉想了想,答:“带孩子没有不辛苦的。但是如果你问我,女人可不可以一个人带孩子,我想说,完全没问题。”
周媛点点头:“有的男人存在和不存在几乎没有区别。”
盛卉:“那为什么不能断舍离呢?因为还有感情?”
周媛笑起来:“哪还有感情,只能说还心存一点侥幸,希望他能帮我分担一些,不是作为夫妻,只是并肩带娃的战友。”
盛卉:“你这就是赌徒心态了,没必要拿自己的未来去赌一件希望渺茫的事。”
后面又拉扯了几句,盛卉不希冀她能一下子清醒过来,但和她聊了这么一会儿,她自己的头脑却越发清明。
周媛有一句话说的很在理。
不是作为夫妻,只是并肩带娃的战友。
叶舒城就是她的好战友。她已经越来越愿意接纳他的存在了。
这一辈子就这样过下去,想想似乎也不赖。
宴会开场近半小时,留声机的卡碟都换了好几张,有宾客直到这时才姗姗来迟。
“谁啊,这么大牌?”
周媛远远望过去,“好多人挤在门口迎接。”
盛卉随意扫了眼,人影层层叠叠,看不见众星捧月的对象:
“我猜是明星。记得周姨在圈子里挺有威望的。”
说罢,她漠不关心地弯下腰,叉了一块火龙果喂进小杏嘴里,同时温声对她说:
“宝宝,咱们拼完这个,要去桌子那边吃饭饭咯。”
“好的呀”小杏乖乖答应。
一串杂乱的脚步声很快从花园飘进了别墅里。
盛卉蹲在小杏旁边帮她拼拼图,就听见脚步声分为两拨,一拨留在客厅外,一拨穿过客厅上了楼。想来应该是比较重要的宾客,所以周姨安排在楼上会面。
朝南的露台上,瞿瑶望见楼下花园小径中,似是有一抹熟悉的身影经过。
她本来一直跟着老妈迎来送往,就在几分钟前,刚分手不久的小奶狗对她进行了一番夺命连环call,她不得已找了个安静地方安抚一下这位哥的心情。
也就离开不到十分钟,她妈的电话又拨进来了。
“快来二楼会客室。”
一句话简明扼要,匆匆说完便挂断。
瞿瑶大概猜到了是什么事。
这已经是今天晚上第三位青年才俊了。她那open的老妈似乎想把自己的生日宴会和女儿的选妃仪式结合在一起。相亲当然要一口气相很多个,否则效率太低。
从和青年才俊相看的场地就可以推断出那些人在她老妈心中的地位高低。
第一位哥,花园草地上匆匆会面,联系方式都没交换。
第二位哥,客厅里喝口热茶,顺便坐到沙发上聊聊天。
第三位哥,她还没见到,不过人家现在已经被她老妈请进会客室了,显然是一位重量级人物。
终于哄好缠人的前男友,瞿瑶离开露台,边走边抓乱自己的头发,想让自己显得放荡不羁爱自由一些。
设计师嘛,多少都有点常人欣赏不来的个性,客人应该不会介意。
来到会客室门前,瞿瑶门都不敲,大喇喇地旋转把手,推开门走进去。
仅一步,视线往里一瞭。
她倏地僵在门扉中间,放荡不羁爱自由的身体一时间动弹不得。
茶桌旁,一身银灰西服,优雅矜贵的男人对上她目光,亦是双眸怔然,难以置信。
瞿瑶深吸一口气,忽然退出房间,关上门,口中学道士念诀,然后再打开一次。
门内的场景未变。
竟!然!是!真!的!
她老妈前不久才夸小杏真可爱,现在就把小杏她亲爸领来和她相亲了!


第50章
会客室一刹安静, 瞿瑶木愣愣地呆站在门口,许久没有动弹。
周妍扫一眼她蓬乱的头发,尴尬道:“你们小年轻现在流行的造型, 老年人真是欣赏不来。还不快进来?”
瞿瑶像个机器人似的听从指令往前迈了一步, 忽地又停下,转身作势要走:“我手机没拿......”
“不是在你手上吗?”
周妍被她整得很无语, 转头对身旁的老友抱歉笑笑, “这孩子刚才喝了点酒, 她一喝酒就容易犯迷糊。”
胡桃木色的茶桌留了一个空位,瞿瑶脸色讪讪, 终于无奈坐下, 僵硬地朝坐在对面的长辈问了声好。
周妍热情地介绍道:“这位是顾阿姨,妈妈中学时期的闺蜜, 读书的时候, 我们班至少一半男生都暗恋她。”
顾夕笑着打断:“净胡说。”
周妍继续道:“旁边这位是顾阿姨的小儿子,不用我多介绍了吧?”
她心想,女儿见多识广, 在申城上流圈很混得开, 只要参加过几场名流聚会, 或者读过几本财经新闻期刊, 就不可能不认识眼前这位家世才华外貌样样出众的钻石王老五。
瞿瑶何止认识他。
她差点想告诉她妈, 您面前这位大人物, 曾经苦哈哈地找了您女儿五年呢。
男人修长的手搁在茶桌上, 长指轻拢着茶杯,适才震诧的神情已经通通掩去, 眉宇重归温和镇定, 然而, 表皮下的心绪依旧暗流涌动,导致他很长一段时间对长辈们的问话左耳进右耳出,只回复简单微笑和单音节,看起来兴致不高的样子。
周妍和顾夕聊起两个孩子的工作,错眼看见女儿一直焦虑地盯着手机,冷不防在桌底轻踢了她一脚。
瞿瑶给盛卉发了几十条消息,一串串的尖叫表情包和感叹号,微信头像都快拍烂了,对方却仿佛屏蔽了她的信号,一点反应也不给。
楼底下花园中,盛卉带着女儿入席吃饭,她手机放在包里,没开声音,包又搁在身后的置物台上,小杏吃东西正香,还嚷嚷着要妈妈帮她烧烤,盛卉估计一时半会都没机会碰手机。
楼上会客室,周妍摁着瞿瑶不让她临时离场,瞿瑶拗不过老妈,渐渐放平心态,听从长辈的意见,开始和身边这位青年才俊进行“友好的”沟通。
“其实我和叶总之前就在一场商业晚宴上认识了。”
她转头朝叶舒城笑笑,“没想到,今天能在这里再遇上,真是缘分呐。”
话里带着只有他才能听懂的暗讽。
叶舒城自然不能由着她将自己视作一边追妻一边相亲的渣滓,免得落到另一只耳朵里,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口头上谦虚应了声,左手在桌底下按手机,给瞿瑶发消息:
【抱歉,只是陪母亲来给周阿姨庆生,没有其他任何意图】
瞿瑶不像他小心翼翼,看到信息进来,以为是盛卉,立刻拿起手机。
对于叶舒城的解释,她半信半疑,不过,现在还有更重要的事需要和他沟通。
瞿瑶:【卉卉和小杏今天也来了,就在楼下!!!】
发完消息,她抬起头,等了十秒,叶舒城在和她老妈说话,没时间看手机,她坐不住,干脆插话道:“叶总,我突然看见一条很有趣的新闻,你也看看。”
一边说,她一边把自己的手机递到叶舒城眼皮子底下。
扫见手机上那行字,男人身体微微顿住,眉间几不可查地一皱。
瞿瑶进来的那一刻,他已经有预感盛卉今天也在,只是没想到她把小杏也带来了。小朋友在场的话,一旦撞见,后果不堪设想。
叶舒城直接在明面上传暗语:“新闻的发生地在哪?”
瞿瑶愣了愣,很快反应过来:“大约在.....吃饭的地方,我也不太清楚,有一阵没见到类似的新闻了。”
话中含义是,盛卉母女俩应该在楼下花园里吃饭,她有一阵没见到她们了,不确定。
两位老母亲看到他俩主动聊起了新闻,虽然听不太懂他们对话的含义,但是这样和谐的画面几乎是破天荒的头一回,她们感到非常欣慰。
然而,下一秒,素来绅士守礼的叶舒城忽然站起来,朝前欠了欠身,说自己临时有事要出去一趟,就这么打破了两位老母亲的幻想。
“工作上的事,很急。”他这般对长辈们解释。
就连瞿瑶都没有直接拂母亲的面子跑路,顾夕想不明白儿子为什么突然沉不住气。
会客室房门吱呀一声,开启又闭合,身着银灰色西装的高挑男人头也不回地大步走出房间,徒留三位女士,年纪大的两位面面相觑,年轻的那位却突然热络起来,招呼大家喝茶聊天,别光顾着干瞪眼。
叶舒城快步赶到楼下。
他当然知道不能和盛卉打照面,于是寻了个僻静的角落给她打电话。
第一通,没人接。
从他所在的位置,可以望见整片花园宴会的风景。但他有些近视,眼镜放在车上没有随身携带,隔着一定的距离,并不能看清席上宾客的样貌。
他停在原地,张望了几眼,没能立时找到和盛卉或小杏相似的身形。
一股难言的紧张缓慢攥住了他的心尖。
必须快点通知到她,否则一个不小心被小杏瞧见了,她傻傻地喊一声“爸爸”,宴席上所有人都要添一份“吃惊”大菜。
那些无关人等倒不重要,就怕母亲意外得知,一是惹盛卉不痛快,二是母亲身体弱,不知道会受到多大的惊吓。
宴会上人来人往,很快有人经过他身边,认出他之后,异常惊喜地握手问好。
叶舒城草草应付过去,折回别墅内,又打了一通电话,依然无法接通。
如果短时间内联系不上盛卉,那么,他还有第二个办法。
就是他自己立刻走人。
只要他走了,就算母亲和盛家母女正面相逢,就算他和小杏长得再像,母亲也不可能一眼就联系上,三人点头微笑之后错身而过,所有危机就此接触。
这般决定后,他心里松了一口气,轻蹙的眉头却没有完全松开。
仿佛身处一片盘虬交织的关系网中,网线时而松弛,时而紧绷,而他握着其中最凌乱的一点,久久找不到疏通的方法,每当面临挑战,他都会把自己切割成两半,以此断开这一半与那一半的交锋。
他不知道还要逃避到什么时候。
尽管他的意志力足够支撑自己将生活彻底切割开来,但是这种感觉并不好受。
瞿家别墅的构造对叶舒城而言很陌生,他刚才心急下楼,现在有些记不清返回的路。
他准备以公事为由,回会客室知会母亲一声就走。
瞿家的佣人指引他找到楼梯间,上楼的过程中,叶舒城最后尝试给盛卉拨一通电话。
与此同时,别墅二楼靠西的回廊中。
一楼洗手间满员了,盛卉牵着小杏上到二楼找洗手间。
她顺手带了包,皮包表面贴在腰际,正好传来一阵清晰的震动。
盛卉左手仍牵着小杏,右手探入包中摸手机。
走到回廊尽头,拐了个弯,前方靠左位置似乎有个洗手间。
盛卉边走边掏出手机,低头看了眼来电显示。
叶舒城?
她正欲接起,攥住她左手的小手蓦地紧了一紧。
“爸爸!”小杏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她仰头看向盛卉,“妈妈,我看见爸爸了,我们快过去。”
盛卉闻言抬头,循着小杏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前方的廊道空空如也,头顶上一排暖调的射灯将整条通路映照得明亮开阔,哪儿有任何人影的存在?
“什么爸爸?”盛卉揉了揉小杏的脑袋,“宝宝是不是看花眼啦?”
“没有!我刚才明明看见爸爸了,他就拿着手机站在前面呢。”
说罢,小杏牵紧妈妈的手,大步拉着她往廊道尽头走。
直到这时,盛卉才分神瞥一眼手里的手机,电话不知何时竟被对方挂了。她无奈地任由小杏拉着朝前走去。
道路尽头右侧是楼梯口,左侧黑黢黢的,貌似有一扇落地窗。
窗外应是一片朝北的露台,露台上似乎没开灯,室外的景致看得很不分明。
小杏停下脚步,疑惑地喃喃道:“爸爸呢?我刚刚明明看见爸爸了呀。”
盛卉笑道:“宝贝可能是太久没见到爸爸,所以很想爸爸了。”他
她右手攥着手机,不由自主地按下通话键。回拨一通电话过去。
电话拨出后,仅仅一秒之隔,斜前方的落地窗外忽然传来一串熟悉的电话铃声。
盛卉傻站在原地,怔了怔,下一刻,就见那明净的落地窗忽然由外打开。
原来窗外的露台屋檐上有灯,只不过那灯光过于冷暗,一扇透明的窗户就能将它遮掩大半。
盛卉的心脏忽地重跳了下,只见落地窗外大步闪进来一人,那人轮廓线条锋利,眉眼极为英俊,黑暗之中亦可清晰辨认出一双深邃的棕色眼睛。
来人长臂一捞,不费吹灰之力就将廊道上一脸呆滞的母女二人拽入身侧的露台。
这片露台朝北而建,与花园中宴请宾客的花园正好相背。
不似南面的灯火辉煌,北面向外是一片寂静而黑暗的富人区庄园,路灯的光线仿佛从极远的地方照射过来,头顶上有一盏唯一的冷光灯,昏昧光线投落在男人笔体的银灰色西服上,反射出微弱的荧光,将他的轮廓勾描得有些虚幻。
小杏高兴极了,飞一般扑进叶舒城怀里:“真的是爸爸!”
妈妈以前总说她眼睛尖,她也这么觉得,所以刚才很肯定自己没有看错。
“你怎么在这里?”
盛卉愣在原地,柳叶眼中闪过一抹不可思议,仿佛他是听到了小杏的召唤从天而降似的。
叶舒城解释道:
“我妈妈是周阿姨的闺蜜,听闻她回国,特意赶来给她庆生,我是陪她一起来的。”
顿了顿,他又说:
“刚才……见到了瞿瑶,才知道周阿姨是瞿瑶的妈妈,瞿瑶说你也来参加宴会了,还有小杏。我怕我们不小心碰上会闹得人尽皆知,所以给你打了几通电话。”
有关被迫相亲的剧情,自然被他完全隐去。
盛卉:“我刚才手机放在包里……”
直到现在,她才拿起手机查看未接来电,同时也看见了瞿瑶前不久发给她的那一串警告和满屏的感叹号。
“我妈妈现在应该和周阿姨一起待在会客室里。”
他温声说道,“你和小杏继续吃饭,什么也不用担心,我马上就走。”
盛卉“噢”了声,心下也认为,让他赶紧走人的确是最妥帖的办法。
“那你记得和长辈说一声。”她提醒道。
叶舒城弯了弯眼角:“你是在关心我吗?”
盛卉:“才没有。我怕你一声不吭就跑路,会显得很……奇怪。”
尽管周遭光线暗淡,她的脸颊在夜色中依旧瓷白明晰,一双潋滟含光的眼睛微垂着,长睫半掩光华,显出几分平日难见的柔美。
叶舒城及时错开眼,蹲到小杏面前,平视着和她说话:“宝宝对不起,爸爸有急事要先走,等明天宝宝放学回家了,爸爸再陪你玩球,好不好?”
小杏点头,乖乖地松开了他的腿:“爸爸路上小心。”
这之后,叶舒城率先踏出露台,盛卉带着小杏在露台上瞎逛,不过半分钟,小杏忽然憋不住,神色紧张道:
“妈妈,厕所……”
盛卉一惊,差点把宝宝尿尿的事儿给忘了。
叶舒城腿长那么长,现在应该早都走远了,盛卉顾不了太多,紧忙带着小杏走出露台,就近往刚才找到的那间洗手间走去。
来到门口,她傻眼了。
就迟了一会儿,洗手间已经被别人抢占。
她在门口顿了一顿,听见洗手间玻璃门后边传来洗手的声音,想必里头的人快出来了。
“宝贝再憋一分钟。”盛卉柔声安慰道,“很快就到你了。”
片刻之后,玻璃门由内打开。
洗手间内灯光透亮,一名身穿纯手工定制刺绣连衣裙的中年女人缓步走了出来。
盛卉礼貌地朝她点点头,看清女人容貌时,她的目光不由得定住。
那是一张极为娇美动人的脸,即便上了年纪,依旧风韵犹存,眼尾被岁月蹉跎出的纹路仿佛增添了慈爱婉约的气质,使她整个人看起来温柔得像一束月光,那略显病态,不带任何棱角的视线落到人身上,仿佛被月光照耀,叫人心头难以抑制地软了一软。
除了美丽温柔,更引人注意的是她脸色的苍白病弱。
她似是低头望了眼小杏,身形微微一僵,视线在小杏脸上流连一会儿,苍白的面颊忽然泛起异样的红,喉间溢出两声咳嗽,身子也弱不禁风地向门边歪了歪。
小杏和盛卉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小杏两手抓住她的手腕,圆乎乎的小手圈在那里,直到把她扶稳了才松开。
“阿姨?您没事吧?”小杏用稚嫩的声音关心道。
女人深吸一口气,抬手抚了抚胸口:
“我没事。”
紧接着,她垂眼看向小杏,朝她友好地勾了勾唇:
“宝宝,我今年六十岁了,比起阿姨,叫奶奶可能更合适一些。”
“哦。”
小杏觉得有道理,改口道,“奶奶,希望您身体健康。”
女人眼中闪过一丝难以言状的情绪。她抬眸望向盛卉,眸光晶莹,眼中的情绪好似一层一层掩埋,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盛卉从她的话里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观察此人的容貌气度和衣着打扮,她不得不冒出某种猜想。
盛卉的眉心显而易见地蹙了一下,她别开视线,不再与女人直视,丢下一句“宝宝急用厕所”,便拉着小杏快步进入洗手间,然后将门牢牢关上。
门外的女人在廊道上站了一会儿,头脑晕眩的感觉渐渐缓解了,可她的鞋底仿佛楔进了地里,久久无法抬步离开。
直到包里的手机唱起铃声,她看了眼来电人,终于挺了挺腰,快步走到无人处接电话。
“你说你要走了?”
女人皱着眉,左手一下又一下轻抚着心口,“我还在别墅二楼,刚才......上了个洗手间。”
......
“不用把车留给我。”她望了眼会客室的方向,寿星已经下楼接待其他宾客去了。她攥紧电话,低声嘱咐道,
“等我一会儿,我和主人说一声,然后跟你一起走。”
......
别墅花园外,临时停车道上。
一辆纯黑色劳斯莱斯静停在路灯下,车身光滑如镜,反射出来的每一丝光线都极尽奢靡。
轿车后排,叶舒城和母亲顾夕一左一右,前者神态从容,后者刚坐上车,呼吸还有些急促。
司机默默发动车辆,车轮还未滚动,后排的女人便出声叫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