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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青琢直接走了进去,沈容玉则弯下腰,跟在她身后通过了。
他们进入之后,浮雕墙自动闭合,季青琢仰头看浮雕墙的另一侧,组成这道墙的每一块金属砖厚度都不一样,可以调整这些金属砖的排布来设置密码,就算人类没有掌握法术,他们所做的机关也不弱于法术禁制,甚至还更有智慧凝聚的感觉。
浮雕墙之后,便是另一番天地了,依旧是帘幔重重,掀开第一重帘幔,一个巨大的阵法出现在季青琢与沈容玉面前。
季青琢第一次看了觉得邪恶的阵法是荒蚀的地脉星辰阵,此时,出现在他们面前的这个阵法也给季青琢一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精于计算,只看了一眼,便看出驱动这个阵法需要能量,而阵眼的源头之上,立着一个细高的烛台。在烛台侧边,有凿开引水——又或者说并不是引水的凹槽,这道凹槽一直延伸到阵法中央,刻画阵法的是往整块地砖下凿刻的纹路,若在烛台上有什么流体顺着凹槽而下,会蔓延到整个阵法中,给阵法提供能量。
这个阵法的本质是“交易”,以烛台上的祭品作为交换的一方,换取别的什么东西。
沈容玉抬手,按了一下她的肩膀。
季青琢有些惧怕这个阵法,不敢上前看,沈容玉便提剑走上前去,他看见烛台上犹有干涸的血迹,只用葬雪剑的剑锋轻轻一挑,将那干涸的血迹挑起些许。
人与魔,是不同的,邪魔所谓的鲜血,只是地脉鬼气能量的具象化,而人的鲜血则带着生命力。
葬雪剑将那干涸的血块吞噬了,这说明,烛台上的血不是烛蛾的。
“是……梁国皇帝的?”季青琢开口,轻声问道。
“这阵法只连接了梁国皇帝与烛蛾,其他人就算在烛台上流干了鲜血,也不会让这阵法启动。”沈容玉的声音冷漠。
他虽然现在还不知道烛蛾与梁国皇帝究竟是怎样的关系,但这并不妨碍他觉得梁国皇帝很蠢。
邪魔终究是邪魔,在负面能量与地脉鬼气结合的那一瞬间,这邪魔便不再有任何人性了。
“后面还有东西。”季青琢指着重重帘幔,提起裙子,打算走过去。
但到了这曾经流满鲜血的阵法前,她又退缩了,她不会惧怕什么具体的邪魔,但是……她害怕鲜血与死亡,因为后者是真真切切地在失去一切。
沈容玉朝她伸出手来,只单手将她抱了起来,他踩在这阵法上,没觉得有任何不适。
季青琢的两手搭在他的肩膀上,小声说道:“小玉,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踌躇不前,一点干涸了的鲜血阵法也怕,惹人生厌,但……她就是不喜欢,下意识地拒绝与这些东西接触。
“琢琢还是不要看这些为妙。”沈容玉当然知道她在忌讳什么,他知道季青琢眼睛不好,见不得鲜红的颜色。
她不敢看红色,只是因为红色是血的颜色。
他不知道她曾经经历过什么,她是很奇怪的一个人。
过了献祭阵法,沈容玉放下了季青琢,在三重帘幔之后,似乎还封存着一些东西。
沈容玉走在前,他用葬雪剑将面前的纱幔挑开,落下的剑风扫起,将帘幔吹动,藏在重重帘幔之后的东西总算露出一角。
那是一幅陈旧画像的一角,画上人的形象衣饰是以皇家的画法绘制,庄重严肃,因为年岁久远,这幅画已返还,连带着画上人原本美丽的面颊上也有了斑驳裂痕。
——没有人在保养这幅画,似乎它只是挂在这里,让它如此风化老去、消失不见就好。
沈容玉在看到画中人的那一刹那,他的瞳孔骤缩,而后马上将季青琢的眼睛捂住了。
一向冷静无情的他,在这一瞬间,双手竟然是颤抖的,他上下起伏的掌心贴着季青琢掩下的眼睑,暴露了他的莫名情绪。
季青琢只看到了那画像的一侧,看出画中人是一位女子,她身上的首饰庄重耀眼,而后,她的眼睛便被沈容玉捂住了。
她还是没能看到画中人长什么样。
“小玉?”她抬手,握住了沈容玉的手腕,语气疑惑。
她不明白为何沈容玉忽然捂住了她的眼睛。
“莫看。”沈容玉的声线带着隐忍的颤抖。
他抬眸,看向那画中人,有暴虐的情绪升起,他不明白为何会在这里出现她的画像,现在他只想执剑,将这画毁去,看着它碎裂成千百万张碎片,再以火焚烧,让尘灰散入风中,将它存在的一切痕迹全部抹去。
沈容玉握剑的手紧了紧,但季青琢的眼眸在他掌心之下眨了眨,她的长睫轻颤着,挠着他的掌心,很痒,亦很轻柔。
“我不看。”季青琢对周遭一切都没有好奇心,即便那画像让沈容玉的情绪起伏如此大,她还是能在一瞬间的好奇心升起之后,又马上将之淡忘。
看也行,不看也行,既然沈容玉叫她别看了,她也就不看了。
她的回答很乖顺,甚至称得上是聪明人的做法了。
但沈容玉的情绪依旧没有平复,他的指腹划过季青琢的面颊,指尖依旧带着颤抖。
“为什么不好奇?”沈容玉问,他的嗓音很低,甚至带上了一丝无法理解的疯狂。
似乎只要季青琢的回答让他不满意,他的指腹就会下移,直接带走他的性命。
季青琢觉得她有些无法理解沈容玉的脑回路了,是他捂着她的眼,不让她看,她不看就不看了,现在他来问她为什么不想看。
沈容玉,你果然是个大反派。
季青琢的脾气还是好,她又轻声说道:“小玉,你不让我看的。”
“你不会……”沈容玉很快将他看到画像所产生的莫名情绪压下,将注意力放在季青琢这里。
她的一举一动,很容易把人的注意力拽过去。
他又开始和她进行一种没有结果——最终还是他妥协的较劲里了。
“你不会说,‘小玉,我想看,请你让我看一下’吗?”沈容玉决定手把手教学,教季青琢如何表达自己的诉求。
季青琢说:“我不会。”
沈容玉抱紧了她,却还是捂着她的眼。
若是在以前,她必定会就此噤声,就这么僵持到结束。
但是,季青琢此时握着他的手,她能感知到他的情绪依旧是不稳定的。
她轻叹一口气,又想起了血海的白骨。
季青琢有些心疼他,便想着,且哄哄他算了。
于是她说:“小玉,想要我这样说吗?”
她又将问题抛给了沈容玉,这句反问,将他打了个措手不及。
想要她说吗,当然想,他希望她对他产生兴趣,至少对他的所有事情,有一点点的好奇心。
但是,他想要她看吗?他不想。
他最隐秘,最不可告人,最想埋藏起来的秘密。
季青琢还是安静地等待他的答案,她的呼吸声清浅,像一只卧在他怀里乖巧的小动物。
许久,空寂的殿内,传来沈容玉的低低叹息声。
“想。”他说。
第96章 96%
季青琢听到了沈容玉的回答, 她也很快复述了沈容玉教她的那句话:“小玉,我想看,请你让我看一下。”
沈容玉的大掌罩在她的眼眸之上, 他掌心的温度凉了下来——因为他无心去维持自己的伪装了。
他已经没有人类的体温了,但他曾经真真切切,是一个人。
活生生的,心会跳动着的, 身体温度温暖的,人。
他觉得自己一直否认这件事的存在, 很可笑,捂住季青琢的眼睛, 难道她看不到, 这件事就曾经不存在了吗?
沈容玉不知发生了什么, 在多年之后, 在遥远的梁国烛宫里, 能看到她的画像。
他最后一次看到她,她也很快就死了, 一箭射穿颅骨,鲜血与脑浆崩裂开来,远没有画上那般庄严模样。
只有他记得她是谁,只有她记得他是谁。
季青琢说完那句话之后, 便沉默了, 她抿着唇, 感受着沈容玉的指尖温度一点点冷下来, 直到他如窗外的雪一样冰冷。
她反手握紧了沈容玉的大掌, 用她掌心的温度暖着他。
直到沈容玉缓慢地将他的手移开了, 他说:“好。”
沈容玉的嗓音扯着, 就像这声“好”,是从胸腔深处发出,他用尽全身力气堵着,却还是让它从齿端溢出。
季青琢的手还是覆盖在他的手背上,现下他手放了下来,她的手也跟着,这动作似乎更像是季青琢将他的手摘了下来。
——仿佛都是她掌握着主导权。
季青琢永远在询问沈容玉的意见,但最终的结果,永远是他在节节败退。
他站定在属于自己的世界之外,季青琢每走一步,就会认真问他:“可以继续走吗,如果不想的话,我就不走了。”
他说:“可以。”
而后便往后退一步。
直到他一直往后退,季青琢也就走进了他的世界,窥探到属于他不为人知的秘密。
浮雕墙后的夜明珠亮着,季青琢睁开眼的时候,还有些不适应这里的光线。
她的背抵着沈容玉的胸膛,又眨了眨眼,将有些干涩的眼眸湿润。
季青琢的视线落在画上,总算是看到了这幅画的全貌,画上女子身着皇家装束,额上是庄重华贵的凤冠,她的眉眼极美丽——也就是这般美丽的上一代,才能孕育出如沈容玉这般容貌完美的后代。
是的,季青琢在看到这画像的一瞬间,便知晓了画中人的身份,她一定是沈容玉的母亲,他们的眉眼有七分相像,也难怪烛蛾在看到沈容玉的时候,会觉得他面熟了。
沈容玉的……母亲?这个词语,在季青琢听来,总感觉很是陌生,因为沈容玉给她的感觉太孤独了,他似乎从一开始便是孑然一身,亲人、朋友、爱人,这几个字与沈容玉放在一起,总有种难言的违和感。
“看到了吗?”沈容玉反过来握着她的手,忽然开口说道。
他的嗓音低沉,说话时胸腔震动,隔着几层衣物,牵动着两人相贴的肌肤。
“看到了。”季青琢看着画中人因年岁而斑驳的面颊,她不敢看画中人的眼睛,她只轻声说道,“很好看。”
“琢琢猜出她是谁了?”沈容玉又问。
“小玉,这是你的母亲。”季青琢这话笃定,或许这世上可能有两个人长得相似,但沈容玉这个反应,昭示着他们二人的关系匪浅。
看画上的陈旧程度,应当封存了数百年,至少是荒蚀时代的产物了,她只可能是沈容玉的母亲。
“是。”沈容玉回答,他的声音淡淡,那莫名的情绪已然压了下去,他的模样重新变得冰冷无情。
同样,他也有空伪装自己了,原本冰冷的双手开始变得温暖。
季青琢眨了眨眼,她继续沉默着,沈容玉也就这么抱着她,将他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
他抱她的姿势,是完全将她纳入怀中的,这是季青琢很喜欢的感觉,她倚靠着他的胸膛,觉得很安心。
直到沈容玉又开口说话了:“如果她活着,她不会喜欢你。”
这句话没有任何依据,但沈容玉就是如此脱口而出。
季青琢的红唇微张,她觉得沈容玉说得对:“我不讨人喜欢。”
沈容玉低声笑着,笑声沙哑,他抱着季青琢的手臂松开,将挂在腰间的葬雪剑抽出。
他知道毁了这画会引起他人怀疑,但他必须毁了它,他不愿这画再留存世间。
季青琢知道他要做什么,但她没有阻止他,她看着画中的美人,终究是把目光移开了。
葬雪剑出,正待划开那重重帘幔,将画中人的美好面庞撕裂,但此时,身后的浮雕墙传来被推动的声音。
沈容玉手疾眼快,葬雪剑又收了回来,只揽着季青琢的腰肢,抱着她飞到横梁上,四散的红色血泉收拢回来,隐藏着自己,将他们两人包裹着。
他们藏在了横梁上,身影消失不见。
这浮雕墙竟然能隔绝气息与法术的波动,有人回到了大殿中,等到他们启动浮雕墙发出声响,沈容玉才发现他们的存在。
烛蛾与沈容玉的实力相当,所以隔音法术不能使用,会引起烛蛾注意。
他们只能挤在红色血泉的掩护之下,季青琢被沈容玉紧紧抱在怀里,攥紧了手,感觉紧张极了。
她想,幸好沈容玉没有将那画毁了。
他们无声地看着走进这间密室的人,最先听到的是烛蛾的诡异笑声:“嘻嘻——”
陪伴着她的,还有另一道脚步声,这脚步声沉稳,与烛蛾踮着脚走路的轻盈声响不同。
在密室里夜明珠的映照下,另一道脚步声的主人面目逐渐清晰,正是方才在花灯会上与孟遥岚对峙的梁国皇帝。
“这么多年了,云梁地界从未有修士踏足,怎么这次一来就……”梁国皇帝轻叹一声,似乎有无奈。
烛蛾拈起自己衣裳的一角,脚尖点地,在梁国皇帝面前转了个圈儿:“我是邪魔,修士杀我,是天经地义。”
“我不会让你死。”梁国皇帝沉声说道。
“若无人杀我,我会吸食很多很多的人类灵魂,我当然不会死。”烛蛾的单手按在梁国皇帝的心口,“倒是你,可千万别死了,你死了,祈愿也就失败了,我也会死去。”
梁国皇帝并未再说话,他只抬眸望向帘幔之后的画像——幸好沈容玉与季青琢没有留下什么痕迹,他们才没发现二人的存在。
烛蛾歪着头,将脑袋搭在梁国皇帝的肩膀上,只用她那诡异的尖利声线说道:“我前几日,在宫里看到了长得很像她的侍卫呢?”
“她是曾经东山皇族的皇后,东山皇族家族庞大,即便当年整个族裔被荒蚀屠杀殆尽,但仍有末裔存留,也未可知。”梁国皇帝并不认识画中人,只如此说道。
“送来这画像的,是我的叔祖父,他是一个很古怪的人,有一些修仙的资质,但并未修炼,但寿命很长,孤独过了一生,只保存着这画像,他要死的时候,想将这画与其他带来的东西一并烧了,但他很老了,没了力气,只抱着手里的火折子,倒了下去,火灭了,他也就死了。”梁国皇帝缓声说起这画的来历。
他从未说过此事,或许是因为他在今日的花灯会上喝多了酒,又或者,只是他因为孟遥岚的到来,有所感慨,所以回忆起旧事。
烛蛾歪着头,似乎听不懂他说的话,只时不时发出诡异的笑声,似乎梁国皇帝说出的每一个字,对她来说都像笑话。
“后来你来了,我原想遵循叔祖父的意愿,将之毁了,但你说要留着。”梁国皇帝问了一个他一直很好奇的问题,“所以阿烛,你又为何想要留着它?”
邪魔不是没有人类感情的吗?又怎会想要护下一幅画?
“她救了我呀。”烛蛾的指尖点在自己的唇边,轻轻舔了舔。
她额头上的发髻转了转,往横梁的方向看了过去,缩在沈容玉怀里的季青琢屏住了呼吸,从她的视角看去,她和烛蛾之间没有任何遮挡。
现在,那只有无数复眼的圆圆发髻,就如此看着她。
“救了你?”梁国皇帝更加好奇了。
“我那时还是一只飞蛾,在东山皇族的皇宫里徘徊,或许我活不过那个夏季。”烛蛾对自己曾经经历过的一切都记得一清二楚。
“我在皇宫里飞啊飞,在黑暗中看到一点火光,我的眼中只有那一点光芒,凭借着本性,我朝那火光扑了过去。”烛蛾的声线依旧有着诡异的尖利。
“后来我才知道,那点火光是宫里宫女手里提着的灯笼,逐光是我的本性,我朝那里扑去,但是,在我即将投身火焰的前一瞬间,我听到了一声尖叫。”
“是那提着灯的宫女在尖叫,她因为惊吓,手里的灯笼也脱手,坠落在地,火光熄灭了,我万念俱灰,那时只觉毕生的希望都熄灭了。”
“我无措地在半空,盘旋了一圈,回过身去,我看到她站在宫里最高最高的塔顶,塔尖四角的风铃叮铃铃响,她在塔顶,一跃而下,那眼中的光芒,比火光还亮。”
当烛蛾说到这里的时候,沈容玉握着季青琢的手臂忽然紧了好几分,他略抬了下颌,只俯视着烛蛾,眸中的情绪看不真切。
“我追逐着她眼中的光芒飞去,仿佛在追逐着火光,它太美丽了。”烛蛾说,“但她闭上眼,火光消失不见,如熄灭的烛火。”
“因此,我没再看得上那个夏季里的任何一道光,所以我活了下来。”烛蛾说出了她留下画像的原因。
季青琢闭上眼,幻想着那个画面,夏季里跌落的烛火,还有自塔顶坠落的漂亮女子,幡然醒悟的扑火飞蛾,那场景一定残忍又美丽。
“只是一面之缘?”梁国皇帝轻笑一声。
“只是一面之缘。”烛蛾重复了他的话。
第97章 97%
烛蛾说完了, 季青琢却发现沈容玉抱着她的怀抱愈发冰冷。
沈容玉知道,烛蛾说的是他不曾知晓的事,据她的描述, 他的母亲自高塔坠落,引起了整个皇宫的惊慌。
但在他的记忆中,他或者是他的母亲,死在宫里的任何一个角落, 也不会引起任何人心中的波澜。
这应当是在他降生之前发生的事。
季青琢看着烛蛾的圆圆发髻,她轻轻动了动, 握住了沈容玉的手,他的掌心也是冰凉的。
她感觉到了一种莫名的难受情绪, 这激起了她不知从何而来的保护欲, 她总是想身边的一切都好好的, 沈容玉当然也是要好好的。
但他是反派, 他永远也好不了。
烛蛾站起身来, 她走到那画像后方,在悬挂着的画像之后, 还放着一个大箱子,封口处贴着封条,其上依稀可见封条上印着的纹样是东山皇族的印鉴。
“这是我叔祖父同样留着的信物,他从未打开过, 我也就放在这里, 一直没有动。”梁国皇帝看着那大箱子, 发出一声低低的叹息。
有些故事, 仅仅是听了一些碎片, 便知道它的结局是注定悲惨的, 就像他叔祖父怀抱着的、熄灭的火折子。
“我对人类的事情, 不敢兴趣。”烛蛾敛眸,笑着说道,“梁幸,你要看吗?”
梁国皇帝名为梁幸,烛蛾直接称呼他的名讳,疏离又无礼,但他本人似乎并不在意这个。
“好奇并不是好事,我已经为好奇付出代价了。”梁幸沉声说道,“送你回来,我便走了,他们不会再来宫中,你要保护好你自己,我只是凡人,能约束他们的,只有他们正道门派的道德了。”
“你相信人类有道德?”烛蛾又咧嘴笑了,“我们都是一样的。”
梁幸苦笑一声,他离开了烛宫的密室,只留下烛蛾独自站在原地。
烛蛾并未将方才的对话放在心上,她那绘制着古怪眼睛的袖子动了动,朝上飞去,她喜欢栖息在横梁上。
她降落的地方,距离沈容玉与季青琢藏匿的地方只有咫尺之遥,季青琢又看到那诡异的圆圆发髻朝她眨了眨。
烛蛾的身体是冷的,她额上垂下的触角一晃一晃,诡异至极。
沈容玉的身体也是冷的,他抱着她的怀抱冰冷又僵硬,仿佛他已经死了。
季青琢被夹在他们中间,只瞪大了眼,不知所措。
她想回身,抱一抱沈容玉,但是现在的情况,她根本不敢动,而且,烛蛾在这里,他们要如何离开?
气氛凝固了,直到一向沉默着的季青琢第一次主动打破寂静。
“烛蛾。”她唤了烛蛾一声。
不知从何处发出的轻软女声,让烛蛾警惕地坐直了身子——她确实没有发现沈容玉与季青琢的存在。
“你……你可以让一让吗,这上面有点挤。”季青琢说。
烛蛾尖利的声音传来:“你是谁?!”
“你……你不要管我是谁。”季青琢就连吓唬邪魔,说话声也结结巴巴,“你让一让,我们要回去了。”
“是今日来宫里的修士?”烛蛾眯起眼问道。
“不是。”季青琢否认了,她是修士,但不是孟遥岚。
烛蛾暗自思忖着,能在她面前隐匿,对方至少有和她一样高的修为,现下宫外有强大的修士盯着,起冲突不是明智之举。
她和梁幸的交易,并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她不怕暴露,人类既然贪婪,就要付出与邪魔交易的代价——包括他自己的名声受损,也是代价之一。
“我……我有点好奇。”季青琢见抱着自己的沈容玉一直沉默着,她想起沈容玉前不久才教过自己,若是想知道什么,就要主动说,所以她大着胆子,反客为主,直接问起了烛蛾。
“你好奇什么?”烛蛾竟然和季青琢聊了起来——因为季青琢的话语有一种让人想要倾诉的欲望。
“那个宫里的女子。”季青琢说,她感觉到抱着她的沈容玉动了动。
“她是宫里的皇后,万人尊敬,多么风光,我也不知她为何要想不开,从高塔上跳下。”烛蛾歪着脑袋说道,她额上的触角又抖了抖,“她的眼睛仿佛有光,但我后来又碰见了她——她可是皇后啊,宫里如何会让她死去,在她坠地之前,她已被宫里养着的护卫救了起来。”
“但那光灭了就是灭了,再也见不到了。”烛蛾朝着声音来源凑了过去,“你是谁,你是人类吗,如果是人类,我可要将你吃了。”
在她即将碰到季青琢的时候,沈容玉隐形的血泉击出,直接将她打退,摔落在横梁上。
烛蛾眸中属于邪魔的暴虐情绪升起,她反手一抛,袖子上有毒的鳞粉簌簌落下,但无法对沈容玉造成伤害。
“你也是魔?”烛蛾戒备地问道。
“我不是。”季青琢马上说道,她按住了沈容玉的手,“你不要动手,我只是……问一问我好奇的事情。”
烛蛾“嘻嘻”地笑了起来,她嘲笑道:“一个邪魔,怎么还有两幅面孔,你好生不正常。”
在烛蛾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季青琢与沈容玉齐齐愣住了,沈容玉打算击落烛蛾的血泉也委顿下来。
烛蛾感受到了气氛的瞬间变化,即便现在沈容玉收了攻势,但似乎又有死寂的杀意蔓延开,就算邪恶如她,也恐惧起来。
“我不管你来这里是要做什么,但你们最好现在离开,不然我现在鱼死网破,与你打斗,将宫外的修士引来,我们都别想活。”烛蛾不是傻子,她知道谁在这个雪都占据绝对的力量优势。
季青琢看着他圆圆的发髻,没有再说话,烛蛾往后退去,将浮雕墙上的机关打开,让他们离开。
沈容玉没再动手,只带着季青琢离开了,从始至终,他们都没有在烛蛾面前暴露。
离开烛宫很远后,沈容玉才将伪装卸下,季青琢与他的身影突然出现在雪地上。
“小玉?”季青琢扭过头来,看向沈容玉。
“嗯?”沈容玉的面色如常,他将自己的情绪控制得很好,但还未温暖起来的体温暴露了他。
“是,很难受的事情吗?”季青琢小声问他。
“不是。”沈容玉又说谎了。
并不是什么很苦的事,甚至于,他在东山皇族里的那段时光,已经算得上如天堂般安逸幸福了。
季青琢不太会安慰人,但是,她总觉得自己的胸口堵着,她几乎从未对一个人产生过如此大的好奇心。
沈容玉,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他又有怎样的经历呢?
她往幽竹苑回去的脚步停了下来,此时,天上有雪落下。
“小玉,我不会哄人。”季青琢说。
沈容玉也说过类似的话,他的意思是,他不想哄人,但她的意思是她真的不会哄人。
她有着这样亟待表达的情绪,但又不知如何展现。
于是她回身,踮起脚来,第一次朝沈容玉张开了双臂。
她环住了他的窄腰,将他紧紧地抱着,侧过来的脸颊贴在他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