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成国公府卖命,打仗有战斗补助,伤了有养伤抚恤,死了有著文立碑,有抚恤金和赏赐给家人。给皇帝卖命有什么?成国公府伤亡如此惨重,解了皇宫的围困,皇帝连个褒奖诏令都没有。
不少人悄悄骂,“狗皇帝,难怪亲儿子都要造他的反骂他是忘恩负义的老东西……”
赖瑾坐在树下吃干粮,听着旁边灌木丛中的悄悄议论,低声问旁边闷头掰着干饼往嘴里塞的赖瑭,悄声问,“大哥,就任由他们叨叨叨叨,不管管?你打听过没有,京里的流言哪里来的?”
赖瑭掰了块干饼塞进赖瑾的嘴里,把他手里的肉饼抢走,大口咬下。
这肉饼,确实香。他打心底觉得七弟当个娇气人没什么不好,多会享受。嫌饼子干,噎得慌,不好吃,亲自跑厨房指使厨子浪费了一堆肉、面,捣鼓出好吃的肉饼。碎肉拌上菜做成馅,先煎再烤,外脆里酥,一口咬下,滋滋冒油,满嘴都是香味。哪像这军中的饼,吃了是真的噎得慌。
军中口粮有限,油更是金贵物,除了犒赏将士加餐,根本放不起油。
赖瑾嫌弃他哥的饼难吃,回头塞给身后的阿福,又对赖瑭说,“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
赖瑭心说:“这么干的饼还堵不住你的嘴。”他从阿福那抢回塞给赖瑾的半块饼,起身走出几步便,状似顺手地把饼塞给跟在身后的一个正在长个头天天嘀咕吃不饱的小兵卒。跟着小七这么一个好吃又待下人好的主子,饿着谁都饿不着阿福他们几个。
赖瑾愤愤地冲赖瑭翻个白眼,又摸出块肉饼发泄似地狠狠嚼。
……
入土为安,战亡的人埋葬了,这事就算告一段落。
府兵的空缺总得有人填上,不能一直让北卫营的人来守成王公府。
赖瑭直接从北卫营中选拔了七百多名精锐,把府兵的缺给填上,武仆、小厮的空缺,则需要另外买人回来填上。
为了避免被安插眼线,成国公府通常都是回清郡、尚郡老家找那种家里人口多、养活不起的人家的孩子,给笔钱财买断。这样,他们买来的人都是从自家地盘出来的知根知底有家小牵挂的。被买的人家,能减轻负担,得笔钱财改善生活。跟着他们走的孩子,能学到真本事,多见些世面,又有机会立战功,只要不战死、病死,比起一辈子都出不了乡只埋头种地更有前程。
可去老家买人再送来到训练好需要时间,如今京中正乱着,且眼看储位之争又开始了,还会更乱,从成国公到几位公子、公女,乃至几位小公孙身边都不敢缺人,因此直接由府兵充当了武仆的随行保护之责。
赖瑾的待遇长了,从原来的二十个武仆,直接分到了五十个府兵。赖瑭给他长的待遇,跟以前一样,问也不告诉他理由,直接派人。
新换来的人,彼此不熟,需要磨合。因此哪怕爹娘还在给太子办丧事不在家,也没有人管他,赖瑾还是窝在后院校场,拉着新调来的五个什的人一起搞训练。
大家一起磨爬滚打,多相处几天就熟悉了。
新调来的府兵听说瑾公子阔绰待下人好,争着想在他跟前露头,没两天就起了冲突,甚至还私下搞小动作,赖瑾麻利地把他们几个全换了。
等他把手底下的五十个府兵理顺,一周时间过去,太子出殡。
成国公赖敬义、成国公世子赖瑭带着北卫营十万大军,给太子一家送葬。
皇帝由宫人掺扶着站在宫墙城楼上,一直送葬队伍走远,才拖着蹒跚的步伐缓缓下了城楼。
若是太子还活着,成国公府会是一把锋利护国钢刀,可太子没了,这把刀有了自己的想法。皇帝又想到了梁王。梁王娶的是英国公府的嫡长女,能不能取太子而代之的呢?可梁王的才干远不如太子,立梁王,反而有让英国公拿捏梁王把持朝堂的危险。
事到如今,原本该由太子继位后来做的事,只能由他现在来做了。
……
安葬了太子之后,陈王造反案也已经全部调查清楚,有了判决。
先是人数最多的城门禁军,参与了谋划的,斩!什长以上,斩!什长以下,没有参与谋划,只是听令行事者,械甲归田,夺其军藉,削为农藉。
陈王造反,满门上下,连同陈王府都没有了,皇帝痛斥其罪,夺其爵、除其宗藉,不再认他这个儿子。陈王及其满府上下的尸首,在城外随便找了个地方,草草掩埋了事。
陈王的外家端国公府也参与到谋反中,除爵抄家,十二岁以上的斩,未满十二岁的罚为官奴。
镇国公府的嫡出二公子赵卓,身为城门校尉,掌管城门禁军,负责守卫京城,竟然带着城门禁军造反,跟着陈王屠了太子满门,夷三族。
大盛朝八位开国国公,经此叛乱,一下子便没了两位。
城门禁军这支军队直接除名,皇帝又从步兵禁军、仪仗亲卫军、虎贲等众军中调派亲信,担任城门十二卫将军,组建城门卫军。每个城门卫将军各掌一门,每位将军直接听从皇帝调令。
从京城以及附近郡县征召城门卫军,补充兵力。
连征兵带训练,忙碌了三个多月,城门卫军从北卫营、南卫营手里接过了京城防守职责,北卫营、南卫营撤回到城外的大营。
之后皇帝又连续几道诏令下达。
第一道诏令,是成国公世子赖瑭升任太尉的正式诏书。赖瑭卸下北卫营卫将军职务,从二品卫将军晋升为一品大将军,统领南卫营、北卫营,二营兵马。
第二道诏令,成国公三子赖琦,英勇善战,在城门突围战立下卓著功勋,封北卫营卫将军,统军八万。
第三道,成国公七子赖瑾,英勇战善,在城门突围战立下卓著功勋,封边郡郡守、镇边将军,统军两万。
赖琦从前来传旨的中郎将手里接过皇帝诏书,反复地看了又看,满脸的难以置信。他接管北卫营,北卫营十万兵变成八万了?那少下来人两万去哪?
他正在惊疑中,又听到中郎将宣读的封赖瑾的诏书,眼睛瞪得跟牛一样大,扭头朝赖瑾望去。
赖瑾整个人都无语了。他才十二岁,跟禁军打的时候,要不是底下的奴仆拼命护住他,他早没了。英勇善战?皇帝没毛病吧?边郡在哪?大盛朝三十六郡,有这么个地方吗?
他接过诏书,反复看了三遍,没错,就是这么写的!
三兄弟都接了诏书,中郎将客套了几句,便抱拳告辞,带着随从走人。
成国公示意他们兄弟几个书房说话,把世子夫人、赖瑗、赖琬也都叫上。离家远的两个孩子,就只能回头写信去告知他们。
赖瑾踏进书房,落坐,瞥见没外人,便直说了,“大哥,你这是兵权被架空了吧?”北卫营的兵归了三哥管,南卫营听英国公的,才不会听他大哥的。
老三赖琦说:“镇国公府就是嫡长子袭爵,嫡次子掌兵,老二掌了兵又想要爵,才听了陈王的。”皇帝居心不良,挑拨他们兄弟感情。“小七是嫡子,直接就给发配了。边郡没听过,边县倒是有一个。”
赖瑭说:“边县地处边陲,地广人稀,虽然只有一个小县的人口,占地却有数个郡之多。”
赖琦说:“得了吧,那是什么地?那地荒得连庄稼都种不活。就算要封郡守,清郡那么好的地儿,怎么不封给七弟?七弟流着沐家的血脉,他去掌清郡,多稳啊。”
成国公说:“想得挺美。有得封就不错了,轮得到你们挑肥捡瘦。你们出去打听打听,谁不羡慕成国公府满门显贵,你们四兄弟最差的都是郡守,掌一郡之地。阿瑶、阿瑗、阿琬亦都封了乡主。陛下三十多个儿女,公主们大多也只有一乡之地,只有是陈王因为是嫡皇子,封地是郡,其余的皇子,即便是亲王也只有一个县。”
赖琦满脸为难,“我哪带得了北卫营呀。”
成国公说:“你听你大哥的,有什么事,兄弟俩商量着来就是。”
他扭头看向赖瑾,“家里七个孩子,属你人最小,主意最大,之前一直把你拘在家里,就是怕你出去捅出大篓子。如今边郡远,折腾些亦是无防,你去练练手,若是不成,再想办法另谋出路。”
毕竟是最小的孩子,又是嫡子,名为封赏,实为发配,去那边远那么偏那么穷的地方,成国公是真的心疼。
他提点道:“那边部族众多,游猎的、游牧的都野得很,时常到周边郡县劫掠,但那里的马是好马。过了边县、越过沼泽地,沃野千里,牧草长得有一人多高,牛羊马匹养得膘肥体壮。你有两万兵,只要你有能耐,足够你起家了。”
赖瑾惊得大张着嘴发出“啊”地一声,说:“阿爹,我才十二岁!”当郡守,还给两万兵,皇帝是疯了吧。不对,这两万兵是自家的,皇帝在拆分他家的兵权,肯定还有后一步行动。
作者有话要说:
大盛朝的行政区域参照秦汉时期的郡县制,划分为:郡、县、乡、里、亭。
什长:军中带兵十人的小头头。


第10章
十二岁都可以开始议亲了,只有赖瑾还觉得自己是个孩子。成国公夫人扭头,训道:“就算是孩子,也该学着长大了。哪怕是只鸟,到了你这年龄,也该学着扑腾翅膀自己飞了。我与你阿爹已经年过半百,还能护你几年?”
赖瑾默然。他要是加上上辈子活的年头,说自己是孩子确实挺昧良心的。
成国公的神情罕见地多了些凝重,说道:“如今京中是个什么局势,你们都瞧见了。镇国公府是怎么没的,你们也看到了。”
赖瑾闻言就知道成国公另外还有安排。
赖琦坐得笔直,但手里还捏着诏书,指间微微颤抖。刚出了镇国公府赵卓跟着陈王造反的事,如今就来这一出,再看阿爹的样子好像还有别的安排,让他的心头难安。仿佛突然之间,阿爹和大哥都不再为他遮风挡雨,要让他站出来面对京中风云变幻的局势,他怕自己应付不了,怕落入圈套害了家人。
赖瑭瞧见赖琦悄悄哆嗦的模样,悄声道:“慌甚?”
赖琦坐得更直,强撑着说:“没慌。”
成国公的视线从兄弟三人身上扫过,说道:“树大分枝,人大分家。爵位、军职、官位皆是陛下所定,无从更改。”他顿了顿,才继续说:“成国公府有清郡、尚郡两郡封地的贡岁,用来支撑府里、以及十万兵卒的开销。”
他说话间,抬眼看向赖瑭和赖琦两兄弟,眼中透出锋利的锋芒,一字一句地说道,“成国公府如果没了兵权护持,便会沦为人人皆可宰割的病猫。十万大军若没有了成国公府的封地产出,也断难为续。如今你们兄弟二人,一人袭爵,一人掌兵,分则两亡。切记!”
赖瑭、赖琦起身抱拳,“谨遵父亲教诲。”
成国公微微点头,又看向赖瑾,说:“瑾儿,你生得晚,有些东西生来时没有了,就没有了。”虽
赖瑾打刚弄清楚家里的情况就知道,爵位、家业都没他的份了,也早就接受了。他点点头表示明白,心想,去做郡守的话,怎么也能实现穿裤子自由了吧?
成国公也知道是委屈了赖瑾,可时势如此。他说道:“你带去边郡的两万兵马,会是北卫营中的精锐,另外粮响都会为你备足,只是将来还得靠你自己。”
赖瑾继续点头,表示接受这安排。
成国公继续说:“你年幼,我和你阿娘会为你安排好得用之人,不必担心。”
赖瑾的心里咯噔一声,问,“不会对我指手划脚吧?会听我安排吧?”
成国公说,“自是听你的。”
赖瑾仍旧不放心,再次调强,“既然已经把我安排去当郡守,好歹我也是一郡之长,怎么也得由自己做主。”可千万别把裤子都穿身上了,还给扒下来。那时候才几岁,丢点脸也无妨,现在都十二了。
成国公和成国公夫人齐齐打量两眼赖瑾,一起点头。
赖瑾这才放心下来。
成国公又说道:“府里的产业、钱财,五成由赖瑭、赖瑾平分,另外五成,你们兄弟姐妹五人各一成。夫人的私产、清郡沐家、太子妃留下的产业由赖瑾继承。”
赖瑾满脸愕然地看向自家老爹,又看向亲娘,问,“弦表姐的……”没让皇帝收走?他随即一想,了然。
哪有儿子杀了别人全家,老子还去继承死者财产的,要脸不?哪怕皇帝想不要脸,他家有兵,不会愿意受这气。如今京中风雨飘摇的,皇帝可不想为了点钱财再惹出场兵变来,安抚都来不及。
赖瑾暗暗感慨,还得手里有兵啊。
事情定下来,赖瑾便开始为自己赴任做准备。
他以前学的都是怎么带兵打仗,如今突然派了郡守之职,自然得把随便学的当官的那一套捡起来温习兼新学一遍。成国公还给他找了好几个幕僚讲解,当郡守要做什么,郡守管着哪些人等等。
简单点说,就是大盛朝的郡相当于他上辈子的省,但郡守的权力可比省长大得多。这一郡之地,从除开县令委派归皇帝以外,其余的官员任免都由郡守安排。钱粮税收、经济发展、郡里的地方武装,都归郡守管。
赖瑾暗暗感慨,军政钱粮不分家,皇帝的心也是够大的,难怪拥兵自重的人那么多。
忙忙碌碌了一个多月,要带走的两万北卫营精锐、幕僚随从、侍卫、小厮、武仆,以及粮草物资俱都到位,赖瑾要出发了。
再不走的话,过上月余就是秋收。路远,赖瑾不仅带的人多,物资也多,注定走不快,再拖下去,等到了冬天都赶不到边郡。深冬赶路,风雪连天,对于负重极大的行军队伍来说,将是灭顶灾难。因此,赶路迫在眉睫,不能再拖。
一地郡守,在出发前,还得进宫去拜见皇帝辞行。
清早,天朦胧亮,赖瑾起床洗漱完,吃了早饭,换上崭新的官服,跟着自家老爹进宫去见驾。
当官去面圣辞行,还得让爹陪同,赖瑾活了两辈子,头一次听闻、见识到,这事还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他的脸皮本就不够厚,挺绷不住的,对成国公说,“要不,我自己去?”
成国公爽快答应,“行啊。”
赖瑾又怂了,说:“还是阿爹陪我去吧。”
成国公深知赖瑾的性子,哼笑一声,倒是没再说什么,坐在马车上闭目养神。
小半个时辰过去,马车便到了宫门前。
这是赖瑾第二次来皇宫。
比起上次来时的惨状,这次的皇宫丝毫不见混乱,宫门口、城墙上站满了禁军,防卫格外森严,一般人连靠近都不敢。
之前城门禁军造反,五万人从深夜打到天亮才攻进去,又在紫极殿前的广场上展开激战,一直打到北卫营、南卫营的援军到,也没有拿下皇宫,由此可见,皇宫的防卫还是相当强的。
大清早的,宫门口已经聚满等着上朝的大臣,但因为宫门还没开,谁都进不去,只能等在外面。
整个大盛朝,满打满算只有三十七个郡守。赖瑾的身高只到他爹肩膀,十二岁的少年却穿着郡守官服,跟着成国公从马车上钻出来,立即吸引了无数的目光。
他硬着头皮,顶着众人的注目礼下了马车,悄悄地朝周围望去,发现朝臣分成三波,以丞相为首站了一圈,以御使大夫为首站了一圈,以赖瑭为首,也站了一圈。他们仨称为三公,是大盛朝官职最高的。
三公、朝臣,以及开国国公、伯爵、侯爵等诸臣站在大门的右边,在大门的左边还排开了许多车驾,每一辆的规格都挺高,上面雕的不是蛟龙、就是凤凰。
在大盛朝,真龙图腾代表皇帝。蛟龙图腾代表亲王、郡王。凤凰是皇后、公主用的。玄武是开国国公,一品大将军用的是麒麟,丞相、御史大夫属文官用的是仙鹤。赖瑾三品官,用的是孔雀。
赖瑾来到大盛朝十二年,大部分时光都是在自家后院渡过的,见识少,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大场面,眼睛都看不过来了。
宫门口,所有人都稳得住,并没有熙熙攘攘议论纷纷,就连皇子皇女们亦都各自待在自己的马车里,相互间连句招呼都没有。
赖瑾也只好眼观鼻、鼻观心,站在自家老爹身边。
他老爹掐着点过来的,没站多久,宫门就开了。
大家又开始按照自己的官职品级找位置,排队进去。
赖瑾一个三品官,放在地方上特别了不起,在这里,城墙上掉块砖头下来,随便一砸,都能砸中个亲王公主、三公、国公什么的,一品的、从一品的一抓一大把,他一个三品官根本不够看,排到后面去了。
排到人堆里,只能看到别人的后背。
进宫,不能左顾右看的,不然容易被当成图谋不轨,让禁军逮进来。
赖瑾跟着队伍往里走,穿过长长的广场,又爬上高高的台阶,再往前走了一段,迈过到他膝盖高的门坎,进入紫极殿。
上次来的时候,紫极殿满地尸体,皇帝也很凄惨的样子,后来还跑到后殿嚎啕大哭。这会儿大殿正中间空着,左右两侧整整齐齐地摆满坐席,在坐席的后面便是密密麻麻穿着盔甲的步兵禁军。
大盛朝穷,国公府的府兵、南卫营、北卫营的兵穿的都是皮甲,禁军的盔甲是铁铸的,表面还渡了层铜,渡得盔甲金灿灿,显得格外有威严。外面的走廊下、台阶前还有挎着腰刀的仪仗亲卫军。
朝臣们在军队的重重包围下,感受到极大的压力和威严,几乎都下意识地放缓了呼吸,谨慎小心起来,包括赖瑾。
大殿上方,则传来皇帝的剧烈的咳嗽声,身体不太好的样子。
对着皇帝行完叩拜大礼,赖瑾在找位置坐下时,悄悄地瞄了眼,皇帝坐得又高又远,加上光线不好,只能隐约看到团模糊的身影,紧跟着他便惊奇地发现,在大殿最前方竟然有好几位公主正在落坐。
公主也上朝的吗?
他很好奇,没控制住,伸出半截身子探头看去。
突然,站在他旁边的一个不认识的人,抬腿就踹在他的屁股上。他原本就侧着身子,重心不稳,再让人这么一踹,当场摔了出去,跌在大殿上趴着。
所有人刚坐好,赖瑾就摔了出去,无数道目光齐刷刷地看过来。
赖瑾扭头朝踹他的人看去,发现那人的衣服也是孔雀,三品官,生面孔。
踹他干嘛呀?他仗着年龄小,爬起来就问,“那谁,你干嘛踹我?”他扯住衣服,翘起屁股,露出臀部处的脚印,说:“这么大的脚印,你休想抵赖。”
皇帝正在咳嗽,面对这突然的喧哗,硬是收了声,抬眼望去。


第11章
踹赖瑾的那人掸了掸衣袍,缓缓起身,走在大殿中间,跪地行了一礼,不卑不亢地说道,“陛下,臣有奏,赖郡守探头探脑,殿前失仪。”
成国公回头,一眼认出那人正是英国公的嫡三子柴绚。
柴绚在外任郡守,前几日刚回京述职。他跟赖瑾的家世相当、官位相当,可他比赖瑾大了整整十五岁。上朝的时候,赖瑾特别目中无人地走在他前面,刚才又撅起屁股在那探头探脑。柴绚瞧着便觉赖瑾碍眼,再看那屁股翘得高高的很好踹的样子,顺势抬腿就踹了过去。
成国公匆匆从坐位上起身,对着皇帝叩头便拜,“臣教子无方,御前失仪,请陛下恕罪。”
英国公见状,也赶紧起身叩头请罪,“臣教子无方,请陛下恕罪。”
赖瑾对皇帝的心思还是很清楚的。
他家这么多兵马,又很嚣张的样子,太子、陈王的死在双方的心里都扎了钉子,他越有出息,皇帝越难安生,天晓得今天这一出是不是故意的?皇帝在这当头,不敢剁他的人头,该让他走,还得让他走。把他送出去,至少能拆走两万北卫营精兵,威胁都能少一大截。
等带着兵马离了京,那可就是天高皇帝远了!
赖瑾有这个依仗,才不吃那亏,几步冲上前去,对着趴在地上请罪的柴绚的屁股狠狠一脚踹上去。
柴绚完全没想到赖瑾竟然敢当朝在大殿上跳起来踹他,全无防备之下,直接被踹得摔了个五体投地,还没等反应过来,赖瑾又已经扑到了身上。
赖瑾连扑带挠 ,大喊,“我阿爹都舍不得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凭什么打我。你比我大,以大欺小。我哥哥姐姐都样样让着我,凭什么你要打我,我都没惹你……”把柴绚的头冠揪掉,又去扯腰带和裾裙。
这朝代没裤子,冬天穿套筒,夏天穿兜裆,天气热的时候,什么都不穿也是常事。如今正是一年里最热的时候,柴绚图凉快,空着的。
那长及脚背的宽大裾裙被扯下来,白花花的屁股都露在了外面,慌得柴绚拼命拉拽裾裙遮羞。
殿中站岗的禁军见状,也都齐刷刷地看过来。
大臣们争执起来的时候,扭打是常事。英国公以前还跟成国公在朝掌上把对方的帽子都打掉了,这会儿他俩的儿子打起来,小意思。陛下没喊,谁都没动。
皇帝憋着咳嗽看着他俩打架,直到实在忍不住喉间的痒意和胸腔的难受,才咳嗽出声,咳得惊天动地,看起来似乎非常震怒。
站在他旁边随侍护驾的中郎将很有眼力地挥手示意台阶前的几名仪仗亲卫赶紧把他俩分开。
赖瑾被带刀的亲卫拽着,也不反抗,往地上一坐,袖子捂脸,开始哭,“人家第一天当官,第一天上朝,凭什么一来就踹我……”他穿越到大盛朝,委屈犹如滔滔江河,想哭都不用演,一堆伤心事,但凡想起来,哭上七天七夜都没问题。
皇帝咳嗽完,看着坐在大殿上捂着脸痛哭的半大孩子,表情复杂。
两家之前是姻亲,太子经常去成国公府蹿门走动,太子妃也时常提起赖瑾。他对赖瑾爱哭和浑不吝的印象,格外深刻。
成国公在后院教赖瑾练武,下手重了,这浑小子嗷地一声叫唤,跳起来扑到成国公身上挂着,连抓带咬揪头发扯头冠,闹得第二天成国公上朝,大家还以为他让夫人给揍了。这小子哪怕是拘在成国公府,那也是鸡飞狗跳的事情一萝筐,厨房都烧过好几回,满朝皆知。
成国公和赖瑭的表情都是麻的。
他俩的一致想法都是,赖瑾都要走了,柴绚还去惹他做什么呀。成国公让赖瑾折腾得连教他习武下拳头都得小心翼翼注意分寸,但凡出拳重了点打青了哪里,回头就是爹打我,揍青了、打肿了,要赔钱!一哭二闹,没个十天半月好不了。柴绚何苦去惹他啊。
可朝堂之上,不是家里。
成国公只能不断向皇帝请罪,“陛下恕罪,是臣过于娇惯,臣有罪。”
太尉赖瑭也起身到殿中,下跪,抱拳,请罪,“臣没有管教好幼弟,请陛下恕罪。”
柴绚哪吃过这亏出过这丑,羞怒交加,一边把裾裙往腰上裹,一边大骂,“赖瑾,你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在朝堂上打我。”
赖瑾把袖子一挪,露出张哭得稀里哗啦的脸,声音吼得比柴绚还大,“打你又怎么了,你爹还在朝堂上把我爹的帽子都打掉了呢。你一个二三十岁的老男人,打我一个小孩子,有道理了!你先动的手,先撩者贱!”
成国公的脑袋都大了,扭头,冲赖瑾暴吼声,“你闭嘴。”
赖瑾扁着嘴,含着泪,呜呜哭,模样无比委屈,半点男儿气慨都没有。
殿上众臣看着这么一位十二岁当朝哭鼻子的镇边郡守,表情也都格外精彩。当然,说起丢人现眼,柴绚比赖瑾更甚一筹。毕竟,赖瑾小,确确实实还是个半大的孩子。柴绚入朝为官,都有十年了。
皇帝把几人的表情尽收入眼底,越看越喜欢。成国公要是再多两个这样的儿子,他就不愁了。
如果让赖瑾跟柴绚同时留在京里,英国公府跟成国公府那就不是暗地里较劲了,两位公子各自带着人三天两头大街上斗殴,久而久之,必使得两家矛盾加剧。要是哪位公子再出事,闹出杀子之仇,可就是你死我活了。沐真为了一个侄女都敢拿出造反的势头,要是亲生儿子没了,能跟英国公府拼个同归于尽。成国公府那几个又不是她亲生的,在盼了二十来年才生出来的老来子跟前,成国公都得让路。
可时不我待。赖瑾才十二岁,留在京里,只会跟之前一样,让成国公夫妇拘在府里看得牢牢的。要让赖瑾折腾,只能把他从成国公夫妇跟前挪出去,还能拆走成国公府两万精兵猛将,削减他们对京中的威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