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瑾说:“自己招人多费劲啊。你看嬷嬷、侍女都是宫里出来的,哪懂得跟底下平头百姓打交道,交给底下的人牙子、亭长、乡长去办。你让嬷嬷带着人过去,只管给钱,让他们去招人就是了。哪家哪户,肯为了千把文钱卖女儿的,他们清楚。那种在家里不受待见出去后有前程的,奔着前程就去了,回家干嘛,受欺负啊,辛苦挣的钱全让家人给收走了,多亏啊。以后在外面打拼出家业来,就能安安稳稳地在当地安家了,还不用担心跑。”
萧灼华默默地看了赖瑾好几眼。
赖瑾瞧见萧灼华的眼神,赶紧补充句:“我没说你哈。”
萧灼华扫了他一眼,说:“无防,事实。”


第45章
萧灼华从小在宫里长大, 将谨慎小心刻进了骨头里,深知在别人的封地招兵,还是不要招摇的好。
她思量过后, 对赖瑾说道:“加上梧桐郡, 我们还要经过九郡之地才到边郡,共有二百余县。若每县招一百人,分到各乡, 便只有几人、至多十几人, 如此不算扎眼。不能说招女兵,而是说我开府,需要奴仆女婢,要从贫家女中挑选粗壮能活干吃苦耐劳之人,并愿意按照买人的价格付予钱财。你派人到各县县衙送信,将钱予县令, 由他们去办。”她的名头, 加上借赖瑾的势,花钱买女仆奴婢, 合适。
一出手就是两万多人, 女兵和工人都有了!赖瑾对萧灼华只剩下服气,竖起两根大拇指赞道:“服!”
他俩路上聊着天, 不知不觉间便到了梧桐郡郡城。
梧桐郡富庶,产粮产茶还有铁矿。即使炼铁用的是木炭,需要反复锻打后才能使用, 生产效率低,产出量有限, 自用是足够的。
清郡、尚郡也都有铁矿, 但远水解不了近渴。赖瑾要大力发展生产以及抵御草原骑兵, 需要大量用到铁器。边郡已经探过,没有矿。草原有没有矿,有没有煤炭,还得等打下来再说。
茶,可是好东西。
赖瑾打算留到春天再走,盯上的便是梧桐郡的茶和铁。盐没办法,只能买南边产的高价海盐,不过,如果转手卖到草原,也有赚的。
买卖的事,等到开春要走的时候再谈就行,不着急。
因说好是今天上午到,赖瑶早早地便派了管家在城门口侯着。
管家见到骑兵开路,再有数十名穿着黑色甲衣的兵卒护着几辆马车进城,当即差身边的小厮回去禀报,快步迎上去,待向宝月公主的赖瑾见过礼后,亲自去为他们引路。
梧桐郡山多,郡城也是高地起伏地势不平,不少路面的斜坡又长又陡,还带拐弯的。
赖瑾坐在马车上,在爬坡时,身体受惯性影响直往后仰。好在他是两匹马拉车,马力还算足,身旁又有兵卒护着,不用担心滑车。
郡城绕着一座约有千余米高的梧桐山所建,山上种满梧桐树,梧桐郡因此而得名。
山上有许多别院,都是城中贵族、豪族们的宅子。赖瑾坐在马车上,抬起头,便能看到掩映在山林树林间的一些飞檐斗拱,以及飘起的袅袅烟火。
方稷居住的府邸,就在郡守衙门的对面。郡守衙门,还没他家四分之一大。两三丈高的院墙矗立在城中,宛若城中城,格外气派。
赖瑾透过马车的车窗,一眼看到大门口站着翘头而盼的身影,兴奋地将头钻出马车,大喊:“四姐!”又飞快地缩回去,从车门处钻出马车,跳下去,快步奔到赖瑶跟前,先看向她的小腹。
冬天,穿太厚,肚子里的娃才四五个月大,还不显怀。
赖瑶远嫁梧桐郡,一年多没见到家人,如今看到赖瑾极是高兴,道:“你可算是到了。我从未见过行军赶路比你还慢的。”
赖瑾嘿嘿一笑,话音一转,说:“这么冷的天,你跑外面站着,可别冻到。”
正说着话,方稷拿着斗篷从屋里出来,给赖瑶披上,说:“方才正在那学着做针线,听管家派人来报,扔了针线篓子就往外跑。你看她那手,哪是做针线活的,缝件小娃娃肚兜,扎了好几针。帮我说说她,让仆人去做。”一边埋怨着,一边给赖瑶系好斗篷带子。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帘掀开,萧灼华从马车里出来。
方稷和赖瑶赶紧上前见礼。
萧灼华下车,双手扶住赖瑶,道:“姐姐、姐夫请起。”
赖瑶抬起,瞧见萧灼华的模样,眼中迸发出惊艳之色,赞道:“公主真好看。”亲热地挽住手,说:“外面冷,里面说话。这梧桐郡的风虽不若京城大,却是冷气直往骨头缝里钻。”
赖瑾看着她俩手挽手的样子,“呵”了声。他都还没牵过萧灼华的手呢,摸都没摸过。他对方稷说:“姐夫,管好你家夫人,别谁家夫人的手都牵。”
方稷噗哧一声乐了,捞住小舅子,道:“臭小子!”才刚满十三岁呢,拈哪门子的酸!
赖瑾跟着自家姐夫进入正堂,一眼看见屋子里的椅子上全放着坐垫和柔软蓬松的靠背,款式极为眼熟。这正是他小时候叫阿爹没收走的那款。他拎起靠背,道:“四姐。”用力地抖了抖,以引起赖瑶的注意。
胸口痛!太扎心了!裤子,全家都穿上了,就他没有。椅垫、软软的靠背,连远嫁梧桐郡的四姐都用上了,给他没收了不准用。他问道:“你们的良心不会痛吗?”
萧灼华不明白状况,问:“怎么了?”
赖瑶告诉她:“小七打小便爱捣鼓吃喝玩乐的物什,阿爹怕他耽于享乐,误了功课,管教甚严。偏他做出来的食物好吃,东西好用,我们便私下用着,不叫他知晓。”他们几个,各有各有院子,隔着层层院落,谁知道谁的院子里有什么,因此瞒了小七许久。
萧灼华:“……”确实有些过分。
赖瑶对萧灼华说:“待回头给你备上几套,铺在马车上,能省去诸多颠簸之苦。”
赖瑾“呵呵呵呵”几声,心说:“也就是我离京后太忙了,没顾得上,哪用得着你来表现。”他说道:“四姐,我不管,我一定要在你这里住到开春,你别想轻易打发我走。”
赖瑶的视线在赖瑾身上来回打转,道:“惦记上你姐夫家的茶山了吧?”
方稷笑道:“若是小七喜欢,送他几座便是。”
赖瑶深深地看了眼方稷,道:“你以后便知。你若是舍得,送他些茶山,想必他会很开心。”小七几乎从来不沾家里的茶,也不学煮茶茶艺,嫌弃费劲又难喝,曾磨着母亲给他找新摘的鲜嫩茶叶,要炒茶喝。京城,可并不产茶,阿爹又不愿外人注意到小七的不寻常之处,便一直不曾见识过何为炒茶。
方稷说:“这有何舍不得的。我旁的不多,就是山多地多。”
赖瑾深知,以他姐夫的家底,送几座山头,小意思。他说道:“多谢姐夫,往后细聊,大买卖。”
方稷不着急,反正赖瑾要住到开春,说:“行,我便等着。”
……
赖瑾在梧桐郡住下,又画了图纸,交给木匠给赖瑶肚子里的小宝宝做了婴儿学步车、手推车。
现在的小孩子只有摇篮、竹椅,学步都是跌跌撞撞的,不知道要摔多少跟斗。他们的说法是,小孩子骨头软摔不疼,摔着摔着就长大了。
萧灼华在征得赖瑾的同意后,找到赖瑶说起想到各县买点仆奴带去边郡的事。
赖瑶说道:“在我的地头,哪用得着你派人去跑腿。”当即安排方稷去办这事。
梧桐郡富庶,但地盘不大,只有十几个县,但每个县都是大县,人口最少的也有数万户。一个县招一百人,每年让拐子拐走的都不止这个数。
对于许多靠租地为生的佃户来说,能去大户人家做洒扫仆奴远比种地强。种地,遇到旱涝灾害,连吃饭活命都难,不要说卖儿卖女,自卖自身的都有,毕竟能让人买去做奴仆,总比留在家里饿死强。即使是在风调雨顺的年头,各种税一交,吃饭都得数着粟米豆子吃,吃不上几顿饱饭。
不到半个月时间,各县便把人都送来了,但全都是瘦巴巴面黄肌瘦的,干活干得满手都是茧子的,连脚都因为常年打赤脚磨出厚厚的茧,衣服破破烂烂的在寒风中冻得发抖,不少人的脸都冻青了。
能把孩子养得壮实的,家里不缺吃食,不会愿意卖孩子。主动卖孩子的,都是养不起日子过不下去,或者是不想养女娃的。人头税跟田亩税是最重要的两项税,不管是男娃还是女娃,满三岁就算立住了,就要交税,十五岁以下算半个。
女娃娃养大就要嫁去别人家,吃粮食穿衣服加要交税,全都是开销。一些孩子多粮食紧张的人家,生下女娃娃后,放进木盆扔河里顺水漂走,扔到别人门口的,扔到大街上的都有。
如今大家听说公主府出一千五百文钱买女仆,有不少人都愿意卖。不壮实,那少卖点钱,也想卖出去。底下去买人的里长、亭长一看,行,你少收点,我能从中赚点,买回来吃几顿饱饭不就养壮了嘛。
县令从方稷那里得到的买人的钱是三千钱,这是买壮仆的钱,可一听买女仆,自己当即从中扣了一千钱,交给乡长去买。乡长入手,又扣五百,转交给亭长,亭长、里长再一看,送来的人这么瘦,扣三百,最后成交价,一千二百钱。
买来的人手脚俱全,都是十几岁的,一看就是能干活的,萧灼华和赖瑾都没意见。
萧灼华之前经历过买人难的事,一下子添了一千多人,已经很满意了。至于底下的官员赚差价,则在预料之中。若无利可图,别人忙什么呢?
赖瑾更没所谓,这些人跟着去边郡,好歹能吃饱穿暖有份稳定的工作,还是自由身,要是将来想离开的,攒几个月工资,把买人的钱赔了就走呗。
……
赖瑾和萧灼华虽说住在赖瑶家,但不能真扔下大营、作坊不管,因此都是两头跑,一边待几天。练兵、生产两不耽误。
铜钱、布帛如流水般花出去,囤积的粮食、衣服越来越多。
方稷看着赖瑾的花销都暗暗心惊。这哪怕是有金矿、铜矿都架不住他这么花的。
他劝道:“你去到边郡三五年内没有进项,便是再厚的家底,只怕也难以为继。我知你在清郡和尚郡有收入,可相隔万里,路上运输的耗费都得折去大半。”
赖瑾指向枝头的嫩芽,说:“谁说我这没有进项了。春天了,发芽了。”
方稷不解,问:“何意?”
赖瑾说:“茶马贸易,黄金之路!草原只有草,不产粮,他们的食物都是肉、奶,边郡那么穷,为何草原部落的人还要翻山越岭地到边郡抢粮,甚至有时候还得穿过边郡深入陈郡。因为他们缺粮食,确切地说是缺少从粮食中摄入的营养。肉吃多了,血脂……就是血管里的脂肪,肥肉高,堵在血管里,容易中风暴毙。茶,能减少油脂吸收,还能养肠胃,延年益寿。你这山里的茶要是运到草原去卖,过我边关,还不得老老实实交关税。”
方稷说:“草原人不讲究,做买卖总抢,现在大盛朝的商人都不往那边去了。这茶山之利,也就那样。”
赖瑾说:“走,骑马上山,让你见识什么叫做一两茶一两金!”
方稷满脸震惊地看向赖瑾:“一两茶,一两金?”抢啊!他叫道:“行,我便随你去看看,如何让山上的茶,变成一两茶一两金。”
赖瑾说:“稍侯,把我夫人叫上,往后这些买卖都得交给她来打理。我要是去草原打仗了,家里得她当家。”他扭头对阿福说:“阿福,去四姐那把宝月公主请来,哦,对了,让她回去换上骑马的劲装,好爬山。”
阿福赶紧去。
约摸过了两柱香时间,萧灼华来了。她穿着赖瑾特意让人做的皮甲劲装,脚上穿着鹿皮靴子,腰上挂着腰刀,又美又飒,还带着点羞窘。成国公府女眷们成天穿成这样练武,但她是第一次穿,有点不习惯,又有点小激动。
赖瑾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在脑子里冒出“哇”的惊叹声的同时,口哨声也跟着冒了出去,活脱脱的登徒子。
萧灼华当场闹了个大红脸。要不是知道有要紧事,且这人是赖瑾,只怕得调头便走。她没理赖瑾,只朝方稷抱拳唤了声:“姐夫。”
方稷在她过来时,便已经起身行礼,“见过公主。”
三人带着各自的随从护卫一起骑马出门,往城外的茶山去。
作者有话说:
网上查了下,乾隆时期买一个人大概是七两银子。那是清朝国力鼎盛时,人命相对要值钱些,大盛朝这样的朝代,设定上,买人更便宜点。
买卖人口这个,属于古代民情,主角以后会慢慢废除这一块,目前就是想方设法谋发展,才能有本钱去改善民生现状。


第46章
初春时节, 空气中犹带丝丝凉意。
山地潮湿,湿湿润润的水雾伴随着晨露弥漫在山林间。
梧桐郡的气候与京城的平原气候不同,与他上辈子的家乡颇像。他的家乡是知名的产茶盛地, 有着茶乡之称, 当地有种说法,叫做家有茶山如有金山。他家每年的收入来源之一,就有茶。
他从小耳濡目染, 对于如何采茶、制茶、卖茶, 比带兵打仗还熟。
方稷走在茶田间,瞧着才抽出的嫩芽,对赖瑾说:“刚开春,茶树才抽芽,叶子都没长开,此时采摘尚早。”
赖瑾掐下两朵枝头的嫩芽, 打量两眼, 道:“此时正是采茶制茶的最好时节,过了谷雨之后的茶要差上一大截。”他当即把采茶的手法教给众人, 以避免采摘时弄伤茶, 破坏品相,之后便让众人散开采茶。
他把右手的袖子卷起来, 左手的袖子拽起来当布兜用,便开始在茶树间飞快地采摘茶叶。
方稷瞧见他那灵巧的动作,非常困惑。他可是知道, 赖瑾在十二岁前连踏出府门的次数都屈指可数。莫说采茶,连茶树都没见过才是。他这摘茶是手法是从何学的, 又是什么时候练的?
萧灼华的心中也有同样困惑。她摘了几株, 便由旁边的侍女去采摘, 再往里走,衣袍鞋子该脏了。
赖瑾摘了一小会儿,回到田梗边,把茶倒进旁边的筐里,便去看其他人采摘,纠正他们的错误。去年的老叶子就不要摘进来了,长再大片都不行,今年的新叶子,长老了的也不要,挑出来另外放,只要最嫩的一芽一叶的,或一芽两叶的。
人多,采起来快,且他只是小批量制作茶样,要不了多少,采了一个时辰,装了半篓带回去。
茶山陡峭,不方便骑马,马都在山下。
赖瑾在往山下走时,告诉方稷和萧灼华:“茶分成精品茶和普通茶,最好的茶是明前茶。清明前产的茶叫做一春茶,只能摘一茬,产量极少,格外贵,向来不卖……”大盛朝还没这茶呢。
方稷道:“有一春茶,想必也有二春茶了。”
赖瑾说:“谷雨前的茶,叫雨前茶,为二春茶。谷雨后的茶,就一般般啦。”
方稷好奇地问道:“你是从何学来这本事的?”
赖瑾指向天空:“上苍所授。”
方稷不问了。他回家问夫人去。
萧灼华都不信赖瑾所说,但他不愿说,她自是不问。
一行人下山后,翻身上马,一路策马疾奔回去。萧灼华的骑马本事是最近新学的,头一次跑这么快,又紧张又刺激,更有几分策马狂奔的畅快感。
她骑在马上,身旁是赖瑾和方稷,身后是骑兵,迎着风,听着轰轰隆隆的马蹄声,道旁的树木飞快后退,仿如飞鸟在天地间飞驰。
她再回想起京中的日子,只觉曾经的自己好似被关地樊笼中,哪似这般自在踏实。
骑马的速度快,大半个时辰,他们便回到府中。
方稷问赖瑾:“小七可是要制茶?”
赖瑾等了一个冬天,好不容易能动手做茶叶了,当然要赶着做啦。他说道:“自然。”
方稷看了眼鞋上的泥,都懒得回去换了,扭头吩咐随从:“与去夫人说一声,我去看小七制茶,晚些回去。”跟着赖瑾走了。
赖瑶听闻后,也很好奇,挺着大肚子溜达着来到赖瑾居住的院子里。
她刚迈进院子,就见到他们把桌子搬到院子中间,一大堆嫩叶堆在桌子上,旁边还有框,赖瑾带着萧灼华和方稷在那对着一堆嫩叶挑挑选选。
赖瑶走过去,好奇地问:“这是在做什么?”
赖瑾说:“选茶,把里面叶子破了的,有虫眼的、混进去的茶梗、粗叶子都挑出来不要,只留这样的。”他轻轻地抓了把挑好的给赖瑶看。
赖瑶好奇地看了眼赖瑾,感慨道:“竟然还自己上手。”以前都是叫厨子做,这次竟然还亲自动手,可见这茶确实贵重。
方稷见到自家夫人顶着即将临盆的大肚子过来,吓得赶紧扶住赖瑶,吩咐仆人进屋搬来椅子扶她坐下,道:“身子笨重,当心。”
赖瑶指指桌子,说:“去帮忙。”
方稷不放心地看了两眼,这才去帮着赖瑾选茶。
不一会儿,他们便选好了茶,赖瑾当即搬了茶去厨房,把自己的大炒锅架上,升起小火,开炒。他说道:“炒茶是制茶的精髓,我们现在做的是绿茶。另外还有红茶、黑茶、花茶,制作方式各有不同。”
方稷瞧见赖瑾架起的大炒锅,不由得看了眼赖瑶。大铁锅是成国公府独有的,旁的府邸都没有。铁器昂贵,多用在军中。铸这么大口锅,可是不易。他夫人的陪嫁,就有大铁锅,专程用来炒菜。炒菜,也是成国公府独有的,且只在自家人吃食时才备,设宴待客时,从来不摆,也从不曾对外人说起。
萧灼华站在灶旁,见到赖瑾直接用手炒茶,心惊胆战,问:“不会烫手吗?”
她的话音刚落,赖瑾“嗷”地一声,缩手,甩甩烫痛的手,又继续炒。
赖瑾说:“别说话,我这是第一次上手炒茶,手生。”他只看过炒茶,没自己上过手。
虽然手艺生熟,但茶叶流程都熟,火侯也会看的,具体操作摸索着来,大致没差就成。
炒茶是个辛苦活,他站在锅旁,手上不停,翻炒了将近一个时辰,炒终于炒好了,出锅的茶,大概不到两三两的样子。
赖瑾指着新炒出来的茶,问方稷:“这样的炒,就问,值不值,一两茶,一两金。”他给方稷看看自己炒茶的手。手艺不熟,烫了好几次。
方稷说:“值!”凭他们几个人早膳刚过就出门,到这会儿正午都过了,忙活的这几个时辰都值!
赖瑾吩咐老贾烧开水,又拿来茶盏,将茶沏上。第一遍水,洗茶,倒掉,再将开水倒进去,便见那蜷缩的叶子慢慢舒张开,犹如新摘下来般。
方稷顿时坐直了身子,叫道:“奇了!叶子竟然又舒张开了。”
赖瑾将茶递给萧灼华说:“尝尝,保证一点苦味都没有,只有清香。”他说完,端起茶,吹开飘在上面的叶子,轻轻饮了口,唇齿留香,熟悉的味道在味蕾间弥漫开,感慨道:“这才是茶嘛。”
方稷也小小地饮了口,涩意全无。他的眼睛倏地亮了,看向赖瑾,道:“一两茶,一两金!”此茶,竟是真的能值这价。
赖瑾说:“明前茶、谷雨茶的产量非常有限。明前茶,给金子都不卖,只送亲友家人。”他喝着茶,惬意,问萧灼华:“香吗?”
萧灼华捧着茶盏,轻轻地“嗯”了声,应道:“香,喝起来亦方便。”开水冲泡即可饮用,不必先用石碾碾茶,再煮,过滤等。煮茶的家什都能省下许多。
赖瑾端着茶,说:“烟雨时节,捧一盏清茶,请几个友人,坐在亭中,品茗赏茶,谈笑天地,何其惬意。”他抬手指向方稷,“姐夫这等身份之人,如此好茶,方显身份。这喝的不是茶,是清雅,是尊贵,是身份地位。”
他说完,扭头吩咐老贾:“把我让你备的装有彩陶罐的檀木锦盒拿来。”
老贾闻言,立即去把赖瑾备的一个盒子抱来。
赖瑾先给方稷看这盒子,说:“好马配好鞍,好茶要配好盒子。”他打开盒子,里面的茶罐又小又精美,装不了二两茶。
他把茶叶装进茶罐中,再把茶罐摆进垫有柔软细草防撞击铺着上等锦缎的盒子里,说:“赠亲访友之佳品。”一口气打包好,告诉老贾:“派人给我阿爹阿娘送去,四姐夫茶山产的梧桐郡特产,凤栖梧桐黄金茶,一两茶一两金。”
方稷已然明白这即将成为梧桐郡的又一大进项。他起身朝镇重地赖瑾抱拳道谢:“在此谢过阿瑾。”这可是给他指了条滚滚财路!
老贾捧着茶离开,当即安排人给成国公夫妇送去。
赖瑾对方稷说:“这是制绿茶之法,我把制红茶之法也教给你,你卖我铁呗。”
方稷一下子乐了,道:“原来是在这等着我呢。若是旁人买铁,自是不卖。若是你买,直言就是,何必如此弯弯绕绕。若你真能打下草原,有了骏马良驹,难不成还不卖我?非得拿这……”他指向剩下的茶,道:“同我见外不成?”
赖瑾说:“我不是跟你见外,你家还有叔伯兄弟们在旁边看着,我总不能叫你为难。打草原,非一朝一夕之功,且用兵之事,向来胜负难料。如果我现在手上有马,用马同你换铁,自然可行。可我现在手上没有马,只凭一句打下草原后用马与你换,你便给我铁,过于儿戏。”
方稷点点头,道:“你虑事周全,我与你姐也能放心些了。你赠我这价值万金的制茶之法,我卖你铁,就此说定。”
赖瑾又提醒道:“炒茶之法不难学,我这也不过是粗通,如果叫别人看去,很快就能学走。这门手艺,姐夫还得派可靠的人掌管。”核心技术外泄,生意就不用做了。
方稷应下,指向赖瑾炒出来的茶,“我且分走一半,待派人制好新茶,再与你送来。”只剩下一点点,原本不好意思开口,但跟赖瑾无需那么见外,他安排人制茶还需要茶样做比对,故此才开口讨要。
赖瑾应道:“好。”又让阿福把茶叶打包好,给方稷带走。
方稷把茶叶交给亲信侍从,扶着赖瑶离开。
他回到自己的院子,换下带土的靴子,又换了身干净衣服,再喝上仆人刚沏的茶,若有所思,又有些感慨,对赖瑶说:“七弟颇有些……奇异。这炒茶之法,我闻所未闻,他亦……不知从何学来。”
如果说赖瑾是个游士,踏遍山山水水,与奇人异士多有往来,有点特殊本事是寻常。他一个关在后院的孩子,成国公府也没有这般本事之人,他从何学来这些本事的。成国公府的几位公子公女,皆可随意出入府门,唯他不成。
方稷道:“若是不方便,夫人便当我未曾提过。”
就赖瑾那不懂遮掩的招摇性子,赖瑶早就知道方稷会看出来。她说道:“母亲怀小七之时,曾梦到白泽钻进了她的腹中。小七生来便有些不寻常,似是生而知之,且他幼时不时说些旁人听不懂之语,亦有诸多奇思异想,让人乍听啼笑皆非,再想确是言之有理,行之有效。沐氏一族,传到母亲,便已是人丁凋零,眼看后继无人,母亲便觉小七的出生是神明怜佑,唯恐他遭人所害,故此护得格外小心。”
方稷感慨道:“原来如此。”这样的孩子生来不凡,要养大可是不易。他想了想,挺美的,说:“如此,我也算是沾光了。”赶紧又摸摸自家夫人的手,多蹭蹭福泽。
他又感慨:“果然还得家风好,方才有此福泽。”要不然,即使有着这等天生不凡之人,怕是也留不住。
作者有话说:
白泽,中国古代神话中的瑞兽。能言语,通万物之情,知鬼神之事,“王者有德”才出现,能辟除人间一切邪气 。【查自百度】


第47章
赖瑾的原计划是开春做出茶买好铁就走, 可赖瑶临盆在即,当然是不能现在就走的。世上哪有当弟弟的在姐姐家好吃好喝住了好几个月,等姐姐要生孩子了, 正是需要娘家人的时候, 弟弟走了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