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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额娘这回病的久,竟急的开始在钟粹宫里添佛堂礼佛了,既如此,明儿你就去探候一二。”弘历在上书房不能常跑路,只好安排福晋去尽孝道,继续去打动皇后。
乌拉那拉氏次日就换了一身颜色素雅的衣裳去钟粹宫请安去了。
然皇后既已经决定闭门不管事,早拿定主意从此后皇子们(尤其是弘历)都不见,何况是皇子福晋们,贡眉只去客客气气婉拒了四福晋。
乌拉那拉氏只好在门口行了礼。
出得门来,原想回阿哥所,却看到旁边的永和宫宫墙,不由问身边的嬷嬷:“我是不是该去给贵妃娘娘请安?”
她不出阿哥所也罢了,既然都出来了,长辈们,尤其是协理六宫的贵妃,应当去拜会一二,否则倒显得不知礼了。
那嬷嬷也是皇上命内务府拨给新入宫福晋的老成人——阿哥所现如今服侍的人,都不是弘历能挑能决定的。
内务府觑着圣心,给四福晋挑的宫人反而是比较亲近永和宫的,皇上想来也愿意见到宫里一团和气。四阿哥跟永和宫不好走近,倒是四福晋这位女眷是个突破口。
此时这嬷嬷就道:“福晋既然到了这里,也该去给贵妃娘娘请个安。”
姜恒见弘历的福晋不多,但已觉出这是个格外贤惠柔顺的姑娘。
起初姜恒一听乌拉那拉氏,还以为是历史上那个自行断发硬刚乾隆,以至于乾隆连皇后丧仪也不肯给的乌拉那拉皇后。但后来细算年龄,就知这位乌拉那拉氏应当并非历史上的断发皇后。
断发的乌拉那拉皇后要比弘历小七岁,这会子还没到选秀的年纪。
不过也好,这位乌拉那拉福晋柔淑贤惠,显然是以夫君为天的人,姜恒倒是觉得,这样的性子更适合做弘历的福晋,不会倔脾气跟弘历拧着来,将来哪怕不得宠也不至于过得太惨。
对着这样柔顺的小姑娘,姜恒言谈也很和气。永和宫跟景仁宫不合是一回事,但实没必要为难人家一个小女孩。
乌拉那拉氏从永和宫告退出来时,便觉得贵妃是个好相处的人。
只是夜里四阿哥进门劈面就问道:“你今儿没去皇额娘宫里,倒是去了永和宫?”乌拉那拉氏忙站起来将今日事都回了。
弘历听了脸色依旧淡淡的,也不肯说话。
乌拉那拉氏站在他身侧,有些局促而茫然:成婚一年半了,她还是一点儿也摸不透四阿哥的心思。他在她面前总是有话不直说,让她跟吊在半空中一样难受。
不过很快乌拉那拉氏就体会了一把跟弘历并不快乐的心有灵犀。
她刚想着成婚一年半,两人之间如初见般陌生的情分,弘历也提起了‘一年半’:“如今咱们大婚也有一年半了,却还没有半分子嗣的消息……明儿太医来给你请平安脉,便叫太医多开些补养方子,你对着吃药吧。”
福晋从局促变成了窘迫,连忙起身:“爷说的是,明儿我必记着向太医讨方子。”
弘历这才走了,回到书房一时也没有兴致写皇阿玛布置的功课,只是盘算刚才说的子嗣问题。
到今年二月,他成婚也有一年半了。
偏生他院里一直没有喜讯——不光福晋没有,两个侍妾格格也没有,弘历不免有些着急,他很需要孩子,还需要不止一个。
嫡子得有一个,毕竟福晋有孕是大事,可用来换额娘出圆明园,齐妃就是这样出来的;庶子也得有一个才是,只口头说要过继给大哥弘晖子嗣,只怕还无法打动皇后娘娘,若是有个实在的孩子,让皇后看着,也就更容易打动情肠了。
弘历就算着自己短时间内最少需要两个孩子。
偏生他挺努力,阿哥所里却始终没有好消息。
弘历都要郁闷了:难道他遗传了皇阿玛的子嗣不丰?或者更惨的是,他遗传了八叔的子嗣艰难?
希望福晋多喝些补药后,能得个好消息吧。
老天爷或许也不忍心辜负他的心声期盼,次日晨起,弘历就得到一个好消息。
他一到上书房,就见弘昼喜气盈腮的冲过来:“四哥,我要做阿玛了!”
弘历:……他没记错的话,弘昼大婚这才半年啊!
姜恒也是一早就见到了一个合不拢嘴的裕妃。
皇后早免了众嫔妃请安,潜心礼佛起来,姜恒就将一些繁琐工作挪到了清晨最清醒的时候来做。
然今儿是做不成了。
永和宫院中等着回话的各处宫人,见裕妃娘娘满脸喜色的进门,都忙行礼然后默契告退。早起他们都听说了五阿哥福晋有孕的消息,这里等着回话的也有内务府的宫人:五阿哥福晋有孕,该按例拨给照应的嬷嬷,还得贵妃这里点头批准呢。
这会子见裕妃来了,就都先退。两位娘娘关系好,裕妃娘娘肯定有话私下跟贵妃提,他们长眼色先走人。
果然裕妃来了,先是眉开眼笑跟姜恒又念叨了几遍这个好消息,然后才拉着姜恒嘱咐道:“我那儿媳第一回 有孕,可要寻经验足的嬷嬷去陪着。再有,那孩子跟弘昼性情差不多,也有些憨气。那派过去的嬷嬷还得是个仔细厉害的,能替她守着门户才行。”
姜恒都应了,笑道:“再给送个慎刑司的嬷嬷去做监察御史好不好?”她原是开玩笑的,裕妃却立刻道:“这主意好,只我没这个面子,你若能请来慎刑司那几位老道的副主事,我必掏私房银子给她们双倍俸禄的。”
姜恒也就认真思考起这个可能性来:苏嬷嬷已有了退下养老之意,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苏嬷嬷这些年力图栽培的是自己的徒弟引桥。既然当掌司无望,就有两个四十来岁的副主事,萌生离开慎刑司之意,也想要寻个安生地方养老。
倒是很符合裕妃的标准,那两位副主事想必也称愿:只要好好保着五福晋这第一回 的身孕,以后自然可以跟着五阿哥开府出去,享福去也。
于是姜恒对裕妃道:“那姐姐等我与你安排见一见两位嬷嬷。”
说过正事,姜恒不免感慨:“弘昼竟然要做阿玛了,我晨起听到这个信儿只恍惚,我总还觉得他还是这么小。”姜恒比量了初见弘昼时,孩子五六岁的大小。
裕妃‘噗嗤’笑出声来:“日子过得才快呢。贵妃妹妹,你也进宫十年了!”
姜恒也笑了:“是啊,正好十年。”
裕妃又道:“看着孩子就知道日子快。按虚岁论,敏敏也快十岁了,说不得转眼就到敏敏要嫁人的时候了,只怕那时候你才难受呢。”
姜恒摇头:“敏敏不会早嫁的。”
裕妃只以为姜恒是不舍得,所以在这里拒绝接受现实。
姜恒却是早就安排过了:她进宫多年,只要有空,总是往中正殿去散步。可以说中正殿的云章法师是亲眼看着她从贵人一路走向贵妃。
云章法师一向是个实在(看重香火银子)的宫廷法师,这些年也没少收永和宫的供佛礼。
又眼见贵妃代掌六宫,心知肚明皇上疼爱四公主,便从善如流,都不用姜恒明示,只是简单两句暗示,云章法师就算出了‘四公主不宜早嫁’的命格。
姜恒感叹:真是位得道大师!
待裕妃离开后,秋雪不由也在旁感慨:“不知不觉,奴婢也跟了娘娘十年了。”又笑道:“三月二十三是娘娘的生日,虽说并非娘娘的整生日,但却是进宫十年的生日,不知娘娘打算如何过?想来皇上也会过来陪娘娘。”
姜恒只是笑。
这个生日应当过不了了。
三月二十二是钦天监算出来亲蚕礼的日子,比起生辰,亲蚕礼才是大事。
何况亲蚕礼也并非一日,而是接连三日。那三天她应当都要住在太液池旁的屋舍内斋戒,庆贺不了生辰。
五福晋的身孕,这宫里最喜的莫过于裕妃,最伤感的则是被弟妹对比的乌拉那拉氏,而最急的则是弘历。
他不免心道:五弟又不急等着孩子用,怎么倒是先有了?他这急需一个子嗣有用的,却迟迟等不来。
不光这一事令他挂念,还有皇后那里,迟迟没有动静,也让弘历等的心焦,皇额娘难道还没有想好?
好在弘历也没有急多久。
三月中,他就听到了一个噩耗:皇后以病体不愈为由,向皇上请旨令贵妃代行亲蚕礼。
弘历闻讯又震惊又不解:皇额娘暂且不理会自己也罢了,竟然会选择示好贵妃?难道她真笃定尚且年幼的六弟,比他更有可能成为皇储?
弘历心情大坏。
阿尔松阿作为礼部尚书,虽然被贵妃代行亲蚕礼这个突如其来的圣旨搞得有点手忙脚乱,需得加班干活,但心里却很平实快活。
太好了,皇上这会子才明召,他就不用硬着头皮上谏了。
他难道是傻子喜欢得罪皇上?不过是做着礼部尚书,若是皇上的旨意有与旧例礼法不合之处,他不上谏劝皇上,御史们就会一窝蜂来骂他。
阿尔松阿也很委屈:干啥啊,你们御史自己也不敢劝皇上,却要来骂同样不敢劝皇上的我。
这回不同了,皇上旨意下得急,礼部完全‘没时间’计较什么贵妃与皇贵妃代亲蚕礼不同的细节啊。阿尔松阿直接就决定按照旧例走,让贵妃一应全用当年先帝爷遣皇贵妃祭祀的仪仗。
三月二十一日,姜恒就先住到了太液池附近的一方小院。
因皇上多是冬日往太液池来看冰嬉,这处用来暂且落脚的院落就建在凹地,四面避风。
姜恒按照流程提前沐浴斋戒。
亲蚕礼第一日,与寻常的祭拜无不同,都是上香奉贡一系列流程。外头有礼部官员念文祝祷,先蚕坛上,姜恒也只需要跟着内务府嬷嬷的递奉,一步步行礼即可。
倒是第二日拿着银钩亲手采桑叶喂蚕是很新鲜的经历。
夜里姜恒还跟秋雪说起采桑,只是说着说着就歪楼了,话题转移到了桑葚好吃上头,秋雪也不太确定道:“宫里的桑林大约不是果桑树?不知能不能结桑葚。”
正说着,只听外头小陆子在窗外轻声唤秋雪。
秋雪就笑道:“大约是主子的长寿面好了,奴婢去端来。今年偏这样巧需得斋戒,娘娘生辰的席面不吃,一碗寿面总要吃的。”
她出门没一会,又转回来,将姜恒的斗篷拿在手里:“娘娘,咱们出门去转转吧,外头有极好的大月亮。”
姜恒:……你确定?今天可是三月二十三,哪有什么大月亮。
但看秋雪斗篷都抖开了,兜不住笑似的请她出门,姜恒也就起身,往外走去。
站在小院门口,姜恒立刻觉出这里与往常不同,除了院中挂着的灯,外头四处竟然是黑漆漆的——昨夜姜恒才看过夜景,这太液池周围的灯烛原是彻夜不息的。
还未及转头问秋雪,只见一点亮光出现,随即就是两点、三点、数点。一团团的橘红色火光,自山坡上奔涌跳跃而来,在黑暗里,像是一群活过来的火精灵似的。
恰如烟花绚于夜空,令人惊艳。
奇就奇在这些火光无论怎么跳动,都没有熄灭。因小院建在凹地上,四处的橘红色光团都一路汇聚过来。
最早一个出现的光团来到姜恒眼前。
秋雪惊呆了:她原是奉命将娘娘请出来,却不知这漫山似乎活过来的光团是怎么回事。
见有一团火焰居然已经到了跟前,秋雪下意识就要拦在前头。
姜恒笑着握住秋雪的手臂,示意不必。
秋雪讶然看着娘娘将那团火光抓在手心——离得这么近,秋雪才看出来,原来这是一个细竹条编成的镂空球形,里头吊着一枚燃着的蜡烛,因外头的竹条漆成了黑色,夜里看起来轮廓极不起眼,就像是一团火滚过来似的。
她不由问道:“娘娘,这蜡烛就吊在竹球里头,怎么一路滚下来也没有倾倒?”
越来越多的火团聚集在姜恒周身,才渐渐停住,像是落了一地的金红色星辰。
姜恒把玩着手里这一个,转来转去甚至抛了一下给秋雪看。
只见无论怎么旋转腾挪,蜡烛依旧稳稳吊在竹球的中心。
要用物理解释,就近似于陀螺仪的支点垂吊原理,外层的竹编壳与内部装蜡烛的灯台,是通过平环活轴连起来的,无论外层如何动,内里的灯台重心永远不变垂直向下,所以竹球可以一路从坡上滚下来,烛火却不灭不倾。
姜恒捧着一团火,周身也亮如白昼,越发看不清几步外的东西,于是只好道:“臣妾给皇上请安了。”
要只有一两个滚灯出现,姜恒还会想想,是不是敏敏特意给她做的惊喜。但能在太液池旁,熄了无数灯烛,光明正大放出无数滚灯的就只可能是皇上了。
想来现在太液池旁暗夜里,得有无数不了解滚灯的宫人紧张的不得了,生怕起火,只怕连救火的机桶处都悄悄叫来预备着了。
这大抵就是科学的浪漫。
姜恒请皇上进门,两人正好一人捧着一个小滚灯照亮,进门前,姜恒还不忘让秋雪带人把今夜所有滚灯都点一点收起来,她要带回永和宫去。
进门姜恒就笑眯眯道:“皇上怎么到这太液池来了。”
皇上先看了屋内,见一应陈设被褥都是周到的,这才在临窗的榻上坐了:“这是你进宫第十年的生日,朕如何能不来?长寿面可吃了?”
见姜恒摇头,皇上就让苏培盛进来。
苏公公手里拎着食盒,捧出两碗细如发丝洁白如雪的银丝面。
“朕陪你一起吃。”
次日清晨,姜恒睁眼的时候,只见天色还黑沉。是皇上立在榻前换衣裳的声音把她吵醒了。
她原以为皇上要上朝,就跟着一并起身。
谁料盥沐已毕,皇上走到院子里,却忽然停住笑道:“难得你过糊涂忘了算日子。今日是休朝。”
姜恒:……早知道不起来了,昨晚那么累,起床甚为艰难。
且今日原本就可以多睡一会儿——今儿是亲蚕礼的第三日,只是收尾的工作,再去祭拜一番蚕神嫘祖并参观蚕室,亲手放两片桑叶给最肥壮的蚕宝宝即可。
钦天监算的吉时是贵妃娘娘巳时一刻,也就是上午九点多正式出门为最佳。
那姜恒原本可以睡到八点,完全不必像现在一样四点就起床,如今天色还是一团乌漆嘛黑呢!
姜恒在凌晨四点的夜里看向皇上,眼神里难免掺了两分少睡了四个小时的怨念。
皇上倒是精神抖擞,他伸手替姜恒重新系了一遍披风的系带。
“既然起来了,朕与你一起去太液池旁看日出。”
姜恒只好应是。
不由想起东坡先生那篇著名的《记承天寺夜游》来,明明是自己跑去找张怀民,把人闹起来让人家半夜出来陪看月亮,结果还不忘写一句“怀民亦未寝”。那是未寝吗!
就跟皇上这句:“既然起来了,就去看日出。”仿佛,那原本是不用起来的啊!
姜恒的倦意,在看到太液池的朝霞日出时,也如夜里薄雾般消散不见。
实是一轮旭日跃出东方,趁着水波浩渺红墙绿瓦新柳的太液池,美不胜收。
足以抚慰涤荡心绪。
皇上也静静看着日出,这些年他也未怎么看过日升——倒不是起得晚,而是起得太早了,尤其是冬日,那都是黑夜里来黑夜里去,知道窗外天色变换,却也少有闲暇能够静候一场日出。
看着这天色破晓,皇上心里之前一直未定准的给小儿子的名字,倒是定了下来。
六阿哥已经中过痘了,早可以起大名。但皇上一直在两个字中犹豫不决。
弘时、弘昼、弘曆(历),这一辈儿皇子的名字都是从‘日’。
皇上也早选了两个字,要从中挑一个给幼子。
头一个是‘昔’,昔日的昔。
六阿哥从启蒙起就跟着顾八代,看书写字等各种小习惯,就都像足了皇上小时候,常让皇上想起昔年之事,又有追昔抚今之意。
但今日看完日出,皇上却改了主意,不必追昔,只于今朝。
“弘昑?”
回到院中书房,姜恒看着皇上提笔写下两个字。
皇上颔首:“对,这是咱们六阿哥的名字。”
“昑,即光明之意。”皇上搁下笔:“朕盼着他就像这朝阳一般光耀四境。”
第124章 两位皇后
雍正十九年这一年,宫里多了两位皇后的神位。
其实十八年的新岁,宫里就过得小心翼翼的——都说老人难过冬,太后娘娘正是于雍正十八年的冬天起开始抱病不起,到了腊月里,已算得上药石罔效病入膏肓,太医院的太医们天天在慈宁宫扎堆号脉开方,但也只能给皇上叩头请罪,口称臣无用。
腊月里,敏敏在榻前陪伴时,太后娘娘有些时候就认不出她来,只是拉着她的手悄悄问她:“出嫁了过得好不好?”
敏敏还未嫁人,太后娘娘是错认了人,牵手挂念的是她唯一一个长大嫁了人,却早已过逝多年的女儿温宪公主。
好几次太后都催着‘温宪’快走,只絮絮道:“佟佳氏是皇上的外家,一向最得你皇阿玛看重,你已蒙恩旨不必抚蒙,又嫁做他们家的媳妇,便要孝顺长辈,多在夫家用心。额娘这都是小病,你怎么又不顾规矩进宫了?”
太后第一回 认错的时候,乌雅嬷嬷想上前劝解太后这是孙女,却叫敏敏拦了,只顺着太后颠倒糊涂的话应和着。
太后推她走她也就顺从起身走出暖阁,就在侧间看着药。
而太后清醒过来的时候要见孙女,敏敏再过去陪着。
有一回太后刚醒过来时,是难得清楚的时候,就跟乌雅嬷嬷叹息道:“可惜哀家是看不到敏敏嫁人了。”
敏敏眼泪不由就掉在温着药的铜吊子上,烫出了一缕袅袅白气。
皇祖母只有背地里才会这样感叹,在皇阿玛跟前皇祖母从来不这样叹息,甚至还嘱咐了皇阿玛好几回:“哀家身子自己知道,皇帝切不可觉得哀家见不到敏敏嫁人会抱憾,就急着将孩子嫁出去。公主还不比皇子,亲事最忌匆忙,要挑一个人品厚道的男儿才成。且千好万好也不如在家里好。你们多留她两年是正理。”
雍正十九年的新岁,宫里就过得很混沌。
以皇太后的状态,真不知能不能撑过年去。
十四爷和十四福晋这些日子以来也常出入宫闱侍奉。
出了正月十五,明眼人都看出太后的精神明显变了,忽然变得清楚明白,也一改三个多月没怎么正经用膳的坏胃口,竟然开始主动要一些菜肴点心来吃。
然而人人都明白,这不是什么好征兆。
姜恒把皇上的药端到跟前,皇上转过头去。
她也不劝,就默默坐在一旁,也不理会案上堆积如山的宫务,只是陪皇上一起坐着,看着外头的树影,一坐就是到半夜。最后还是皇上先开口道:“后宫事都压在你身上不说,你早晚还要去皇额娘宫中陪侍,又有几位太妃因时气不好病了。偏弘昼的次子也病着,裕妃也帮不上你——一桩桩事都挂在你身上,再不去歇着,岂能撑得住?”
姜恒这才让人重新熬药再端过去:“天下事都压在皇上身上。”
皇上这回端起药碗来一饮而尽,又苦笑道:“朕喝了药也未必睡得着。”
正月十九日,太医来报太后娘娘怕是不好了。
皇上于深夜里从永和宫赶往慈宁宫。
姜恒先是送了皇上出门,又遣人往钟粹宫叩门,等着皇后娘娘一并过去。永和宫这边秋雪去叩门请见,钟粹宫很快就灯火通明预备完毕。
皇后这些年衣裳越发素净,出得门来见了姜恒还未开口,腮边倒是先堕下泪来,之后只简短问了一句:“宫里一应都预备下了吗?”
见姜恒应了,皇后便抬手擦去腮边泪珠,又对她深深点了点头:“这些年都累了你了。这件事,就交给本宫吧。也算不辜负太后娘娘多年爱护。”
坐在轿中,皇后从袖中拿出药来吞了。
太后薨逝隶属国丧,接下来治丧大事外头有礼部和内务府,但在后宫带领内外命妇守制祭奠,内外安排都是皇后分内之事。
皇后闭上眼睛,把口中的苦涩努力往下咽一咽。
这些年她闭门不理事,有时候大年都托病不出,以至于新进宫的宫女有些都只见过贵妃未见过皇后。
朝上就有些心歪了的臣子,看皇后膝下无子,母家也不如何煊赫。便想着投机倒把,先在贵妃娘娘这里下注,主动上书皇上请立皇贵妃,甚至透着几分皇后既然病重连宗妇祭祀都不能行,不如退位让贤的意思。
之后自然被皇上削了一顿,肃毅侯府也烦死了这种出来蹦跶,架着他们家想要升天的贼官,也跟着狠踩了几脚。
彼时太后还为这件事安慰过皇后,叫她安心养病,不要听些小人言语。
不但如此,最令皇后感念的是:这回太后生病期间,皇上为了安慰太后,就从宗室里挑了个孩童过继给六弟胤祚。太后就此劝了皇上,既然挑了一气儿孩子,想必也有旁的合适的,也该过继给弘晖一个。
等弘晖的端郡王府有了正式过继的子嗣,皇后也亲眼见了一回这个父母早亡只跟着伯父过活,现在成为她名义上孙子的孩子后,便觉得一生心事尽了。
那么这回,太后娘娘的身后事,皇后早拿定主意不顾惜自己残躯,一定要替太后娘娘料理周全得当。
不是说贵妃做事不周到,而是她既现在还是皇后,还坐着六宫之主的位置,由她率内外命妇拜祭是最合制的。
哪怕轿子里生着火,皇后也觉得一种刺骨的寒意,不由叹口气:说来她的病也极不好熬冬天,冷的时候头疼也跟着厉害。
她病了多年无甚牵挂,倒不是怕自己有个三长两短,而是怕撑不下来太后娘娘的后事。
姜恒因先送皇上出门,又请皇后这样一耽误,到慈宁宫的时候,宫里嫔妃已经有些许住的近的先到了。
正静静按位份高低跪在偏殿里。
宁嫔郭氏也先到了。
几年前皇上大封了一回六宫,除了将郭氏升为宁嫔外,其余雍正二年进宫的秀女也都各升了一级。如果以没有下一批秀女入宫,上一批就还是新人为标准,那么雍正二年进宫的秀女们一直是新人。
大家早已躺平开始熬资历。
早就开始以宁嫔郭氏,而不是贵妃为榜样了。
姜恒到了后,先给了郭氏一个询问的眼神,郭氏对她点了点头。
这些年,郭氏也帮了她很多忙。
今年冬天,人人都知道太后娘娘要不好了。姜恒一来是要为太后祈福,二来也是想着寒冬时节守孝,若是保暖不足,只怕要有不少体弱的宫妃尤其是孩子们会生大病。
于是就以太后娘娘恩典,各宫多发了棉花、棉布和炭火等必需品的份例。
都少不了郭氏帮着她一起料理。
姜恒的目光环视侧殿,就见阿哥们和敏敏都不在这里,想来是跟皇上、十四爷一起进了暖阁里头,静听太后娘娘最后的吩咐。
果然,姜恒穿过妃嫔们时,正在努力憋着眼泪的十四福晋抬起头来,对她颔首,给了个孩子们都在里头的眼神。
屋内与屋外情状差不离。
皇子、公主在前,恂亲王府的儿女在后,俱按序齿跪着。倒是重孙子一辈,太后一个也没叫进来,只说不必吓着孩子们。
说是隔代亲,什么老太太爱重孙子。其实到了最后,当母亲的还是最挂念两个亲生儿子。
皇上跟恂亲王两个都在榻前跪着,乌雅嬷嬷原是给皇上奉上软垫的,却被皇上扔到一旁去了,就这样以天子之身跪着硬邦邦的脚踏上。
太后神志清醒。
清醒的让皇上心沉。
果然,太后自己也很清楚,连参汤也不喝了。
她只是带着眷恋,挨次摸了摸两个儿子的脸颊,缓声道:“人生七十古来稀,额娘都七十多岁了,也算多福高寿。”又对皇上道:“瞧你,这几个月,多了不少白发。”
太后索性努力坐直了身子道:“还是梳发的人手不巧。哀家刚长白发那些年,都会给自个儿梳发,把白发藏起来一丝儿也不漏,旁的宫女梳的都不如哀家亲自来的巧。”她拍了拍榻旁,对皇上道:“说来,额娘还没有给你梳过发辫。你转过身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