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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皇上把公主带走时,圆明园人尽皆知,但到了木兰围场,此事却异常低调。
除了嫁到蒙古的几位健在长公主知道外,其余人几乎都不晓得皇上还带了女儿来——皇上带敏敏出门,只是为了让女儿出远门见识风光并见十四弟的。
他已决意不把女儿嫁与蒙古,自然要少在蒙古亲王跟前露面,免得哪位亲王会错了意,见他带公主来木兰,惦记上他还有个女儿,将来行求娶事。
于是这回敏敏到了木兰围场,并没见什么外人,皇上忙于政务时,敏敏就多跟着外公观保和舅舅姜圆一起玩。
苏培盛不由道:“万岁爷不告诉恂郡王,回京后恂郡王若是当成真的传了出去……”
皇上摇头:“朕还不知道十四?回去第一个必是要跟皇额娘‘告朕的状’,之后只有皇额娘开解他。”
皇上摸十四爷的心理摸得太准。
一对相差十岁的兄弟,一对从小弟弟就被哥哥教导(镇压)的兄弟,一对后来更变成君臣的兄弟——十四爷是习惯了有事没事被皇兄训两句的,但没想到,他终于发现了皇上的秘密!还是个大错!
果然,马背上的十四爷,一边是想着额娘以及府里的福晋孩子们往回赶,一边也有一个念头在膨胀。
啊,终于有我给皇兄解决麻烦,收拾摊子的一天了吗?
一半自豪,一半激动,还有一丝他自己都没察觉或是不敢察觉的欢喜:哎嘿,这回居然是皇兄犯错我去告状。
唉,亲爹含糊不语,还是得靠他这个靠谱的叔叔给孩子一个光明的前途啊!十四爷责任感也跟着爆棚,恨不得立刻飞回圆明园与额娘说此事。
他骑术本就娴熟,又是沙场上历练出来的,坐骑又是万中无一的名驹。这一路狂奔,把弘历和弘昼累的是七死八活的。
如今的官道又不是什么水泥道,都是土路而已。虽说郡王和皇子经过行,前一日早有吏目铺过细沙黄土垫了雨水冲出的坑洼处,但反而更加扬尘了。
中途到了一地官邸停下用膳喝茶,令人喂马时,弘历弘昼只觉得自己像土里挖出来的古物似的,都忙不迭要换衣服擦头脸。
且说弘历原想着这回到木兰围场,一来可以皇子身份见各部蒙古王公,二来便是陪送十四叔回圆明园,一路上多些机会请教亲近。
谁都瞧得出,接下来一段日子,京里必是携军功而回的恂郡王炙手可热。
然而十四爷只急着赶路,弘历想说话也没工夫:在马上那绝对张不开嘴,否则便是吃一肚子沙子。而在官邸匆匆用过一顿饭,又很快上路了,也无机会多说。
弘历细心发觉,十四叔不但归心似箭,似乎还有心事,也就只好将拉关系的心暂且按下。
想着横竖有这回一同回京的机缘,眼见颁金节、万寿节、过年,有的是机会跟十四叔走得近。
太后在听宫人回禀,恂郡王在外候着请安时,哪怕之前做了再多心理建设,都忍不住潸然泪下。
为了与阔别的儿子叙话,太后还把人都撵了出去,连乌雅嬷嬷也只上了茶点,备了热水手帕供两位主子擦泪,就也退了下去。
要依着太后,再多话也是问不完的。
十四爷就没有那么细腻了,他回了太后的几句关切后,终于找到太后擦眼泪的间隙,赶着先把木兰围场发现的惊天大事说给额娘,与最亲的人分享这不能说的隐秘,不然他快憋死了。
他来的路上还琢磨措辞来着。
原本想说:额娘,皇兄怕是养了个有违祖宗规矩的女子。又觉得说的太吓人,就预备换成,皇兄在木兰围场养了个不得见人的皇子。
结果舌头一个打结,说成了:“皇兄在木兰围场养了个见不得人的祖宗。”
把太后惊得眼泪都缩回去了。
十四爷也连忙拍了自己的嘴一下,然后才把遇见的孩子一一道来。
太后立刻反应了过来。
方才的伤感的情绪不由全飞到九霄云外去了——皇上这些年越发肃然帝威愈重,她再想不到皇上竟会忽发作弄人的心思,与女儿一起这样捉弄自己的亲弟弟。
也可见亲兄弟就是亲的,隔了几年未见,还是与别个不同。
于是太后只笑道:“那不是个皇子……”
十四爷急的都顾不得打断了额娘说话,眼睛一瞪还带了点军中的虎气,直接道:“额娘是没见,那孩子长得跟皇兄那个像,若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我把头拧下来!”
随即被太后拍了一巴掌在胳膊上:“瞪着眼睛要做土匪不成!哀家不管你在西北怎么霸王似的,回了京城就给哀家老老实实做人,管好你那张嘴。你皇兄是要抬举你,给你体面升亲王的,你若是一时放浪了把爵位作没了,别指望哀家替你说话。”
十四爷灰头土脸认错:怎么皇兄犯错,挨骂挨打的还是我呢?
不过太后很快与他讲明了那位‘六岁皇子’的身份,十四爷再次陷入了头脑风暴:“四哥会与我开这样的玩笑?他是这样的人?我不信!这不对!”
最终被太后说服的十四爷,从月坛云居出来的时候,还有两分震惊与麻木。直到回到圆明园附近的恂郡王府别馆,见了福晋,见了孩子们,十四爷方觉得好些。
偏生十四福晋与他玩笑道:“爷出门几年,竟没添个阿哥格格的回来?”
却见十四爷反应强烈:“爷在西北出生入死的,哪里有空弄个孩子!”十四福晋倒是惊讶于他反应这么大。
十四爷甚觉丢人,偏生此事不好说,只好自己郁闷。
如果说恂郡王有两分郁闷,那么弘历的郁闷可就大了。
回到圆明园阿哥所,弘历进了自己院子先就叫人打水沐浴,准备洗去一身尘土再去给皇祖母和皇额娘请安。
热水一烫更觉得浑身骨头疼:骑马绝对是件苦差事,只怕他今儿若是不上药油,明儿都没法走路。
边泡还不忘边问旁边捧着毛巾和澡豆的两个小太监:“圆明园里近来有什么消息吗?”
这是他特意留下的两个心腹内监。
然而主子不在园中,两个内监虽着意留神,能打听的事儿也不多,只捡了些家常事说。弘历见他们半天说不到点子上,索性直接问道:“皇阿玛原说过,六弟过了三周岁,就给他寻师傅的,如今六弟的师傅可有了?你们可打听了是谁?”
两个小内监常跟着阿哥,自然知道些眉眼高低,此时都瞥着对方,希望对方说这个坏消息,而不是自己惹恼四阿哥。
这一吞吞吐吐,弘历本就疲惫不堪登时就恼了:“连句话都不会回了?不中用就滚出去!”
两个内监连忙跪了,其中一个因捧着干净的大棉布巾,没法双手伏地磕头,只能捧着跪着,看起来颇为狼狈。还是另一个把盛着澡豆的木盒子放在地上,边不住叩头边道:“奴才该死!”
又小心回道:“六阿哥的师傅是……顾老祭酒。”
忐忑回完话后,半晌也没听见四阿哥说话。
也不知是他们的错觉,还是真过了良久,他们终于听见要四阿哥要棉巾的动静,这才忙爬起来伺候阿哥擦洗换衣裳。
等出了屋子,又有好几个宫人团团围着给他佩荷包、玉佩等物。
整个过程弘历还是一字不发,那种沉默的气场倒是让内监们觉得压力更大。
弘历正在闷声咽下这个苦涩的消息:大清依旧承袭明制保留国子监,连祭酒等官位也都保留了下来。国子监又称太学,本就是清贵要紧地,雍正三年,皇上还给老师额外加了一个管理监事大臣的职衔,与六部满汉尚书是同等品阶,可见顾八代的地位。
皇阿玛居然给六弟指了这一位,还只做启蒙师傅!
弘历这会子是骤然听到此等消息,冲击太大,没有想到以顾八代老师的年纪,实在不适合七八年后再给六阿哥当什么专门的授业师傅,如今来给稚子启蒙,每日只上一个半时辰的班,都属于返聘退休人员了
“四哥,走吧?去给皇玛姆和皇额娘请安。”弘历耽误的有点久,破天荒的是弘昼先来叫他。
两人如今算虚岁都十四了,算是正经的少年人,可以单独出门办差,此次从木兰围场回来,自然也要往太后皇后处请安。
弘历就把乱七八糟的心情按下不表,跟弘昼去了月坛云居。
太后对孙辈们都很是喜爱,一度被皇上列入‘溺爱’老太太行列,不肯跟太后吐露对弘时的安排。以往弘历也觉得皇祖母对他们都极好,便想着皇阿玛不在家,皇子一辈里三哥亦不在,倒是自己打头,该多盘桓一会儿与皇玛姆聊家常以作安慰。
偏生今日也巧了。
十四爷刚走,太后也刚听了“围场皇子”之事,不免好奇,于是话里话外只问着敏敏在围场如何。弘昼见妹妹多些,太后的话多半是他来答,弘历只好跟着补充一二,心里越发不是滋味。
谁料回话刚告一段落,太后就让他们吃栗子;“这是贵妃宫里按着外头的吃法做的,用黑砂炒的糖栗子,你们六弟一吃就爱上了这一口,这几天常给哀家送了来,这一包自打送了来就一直在炉火上热着呢,你们也快尝尝。”
弘历:还吃啥栗子,我的心就像是在黑砂里被翻炒的栗子似的!
若说对弘历而言,还有什么值得高兴的,那就是虽不是逢五的日子,太后还是许他们明日去探望额娘。
于太后而言,她刚母子团聚,也就乐得成全下熹妃裕妃。
次日晨起,弘历果然觉得肩背腰腿都疼的要命,只得忍痛叫人按了一回。之后勉强起来,换过衣裳。
原要去给额娘请安,都走到门口却忽然停了下来,又转回屋里,命人取了两瓶药油,往不远处弘昼院里去。
刚进门就听见鬼哭狼嚎似的惨叫,内监通传后弘历进门,就见弘昼还有气无力趴在床上对他拱手道:“四哥,我就先不起来了。”
弘历搁下药:“该叫人给你使劲按按,不然今日你如何起来见人?”
弘昼摇头道:“今日原没什么见人处,不过是自家额娘罢了,再就是去书房温书。”他准备今日不顾形象的在书房的矮榻上躺着背书。
弘历脸上就露出几分恰到好处的讶然:“怎么,你不知道?皇阿玛给六弟选的启蒙师傅是顾老祭酒。那位可是皇阿玛当年的老师最得皇阿玛敬重,他既然到了这圆明园,你我怎么能不去拜见?还不快起来!”虽说弘历这话是说给弘昼听得,但不可避免还是扎了自己的心口一下。
但见弘昼惊得一下子抬起上半身来,脸色都变了:“什么?!”弘历心里不免又有些安慰。
也是,弘昼应该是最介意的。自己的师傅徐元梦也算是帝师,若是按照康熙爷的看重来说,徐老师比顾八代还强不少呢。但五弟的师傅吴襄资历比起这两位就差些了,也难怪五弟心里难以平衡……
他正想着,就见弘昼这一起猛了抻到了筋,又哎哟倒了下去,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的鱼一般在榻上扑腾了两下,然后努力去捶自己背上那根筋。
弘历觉得跟五弟同病相怜起来,索性就坐在旁边,替他按了按。
才按了一下,就听弘昼道:“六弟也太可怜了,竟是那位老祭酒给他做师傅?我听弘春弘明他们说过,那老先生凶得很也严的很,罚他们这些恂郡王府的阿哥抄书,跟七品官宦之家的子孙没分别,罚的他们通宵睡不了,还不敢找人代笔,若是叫他老先生发现了是代抄的,那更惨!”弘昼捶着床道:“六弟这么小咋就这么命苦啊!”
弘历:……可以说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了。
于是他只起身冷淡道:“起来换过衣裳,去给老先生请安。”
弘昼也就挣扎着起来,叫太监给他拿件‘沉着稳重’的常服,还对着弘历道谢道:“我昨儿回来就睡过去了,要不是四哥告诉我,竟不知道这事儿,咱们这就去吧。”反过来风风火火催着弘历出门,出门才刹住脚:“那老先生在哪儿?”
弘历再次无语:“这个时辰应当在六弟的小书房里。”说来皇阿玛竟还给六弟弄了书房。
因皇上不在园中,亲王皇子们也不可经过甚至靠近前殿或是御书房等重地。侧门都走不得,都得绕到后角门进去。
弘历到的时候,就听到里面颇为熟悉的声音——十四叔竟已经到了。
且说骑了一日马飞奔回京的弘历和弘昼,都是艰难开机,但对恂郡王来说,还真不觉得如何。这一日又是早早起身,卡着圆明园开门就进宫来给太后请安,请过后也来拜见顾八代。
一来这位是帝师年纪也摆在这里,既在园中当然应当去拜会,二来恂郡王不在京中几年,皇上恐府上男儿教育疏忽,也令侄子们常去国子监请教学问,自己还时不时抽个考题考上一考。
这会子,十四爷就来拜会顾老师。
十四爷到得早,还未到六阿哥上学的时辰。但透过窗子只见顾老师已经坐在屋里喝茶看书了。
听太监报恂郡王到,顾八代起身行礼,十四爷忙扶住,然后上下打量一番,不由笑道:“老祭酒精神矍铄,瞧着与二十多年前并无分别。”虽说须发已白,但精气神极好,眼眸也迥然有神不见浑浊。顾八代少不得自谦道:“如何不老呢?实在精力不济,恐给朝廷给万岁爷耽误了国子监,去岁便上书致仕了。承蒙万岁爷不嫌弃我老迈糊涂,令我来给小皇子开蒙。”
十四爷就笑道:“我可是听说了,老祭酒去岁致仕,接着就返乡探故亲故友去了,从京城到吉林路途遥遥,老祭酒一去一回也不见风霜,可知身子硬朗。”
顾八代不由笑道:“恂郡王瞧着臣不怎么变,但臣瞧着十四爷与二十多年前却是天壤之别了。”
十四爷打小就喜欢舞刀弄枪,但那时候身上有武人气,这会子却有了大将之气。
两人正叙旧,六阿哥来上学前班了。
六阿哥和十四爷从未见过,一打照面,就有些迷惑。
顾八代便对自己最小的一个学生道:“阿哥,这是恂郡王。”
六阿哥立即一板一眼见过十四叔。
而十四爷看着他的大小:对,没错,这才是三岁的皇子嘛。
又见他一板一眼,好似皇兄当年一般,凡事都规矩板正——这样的板正放在三岁的小孩子身上,倒让人忍俊不禁。于是十四爷上前两步,轻轻松松把六阿哥像抱小猫崽子一样从肋下托着举在空中,然后笑道:“你这样小的年纪,怎么学的这样老成?依我说别念书了,竟跟着去我家里玩几日如何!”
弘历到的时候,正碰上这一幕,那真是心塞的雪上加霜。
而十四爷也没放下小侄子,而是就势改举为抱,简单的一个胳膊就把他夹在怀里,对弘历弘昼笑道:“你们两个骑术不赖啊,昨儿没误了行程不说,今日竟能爬起来走路?”
弘历弘昼在腹内呵呵,怪不得皇阿玛曾言语里露出过十四叔年少时不靠谱的意思,现在也差不离:合着他预料到侄子们第一回 长途骑马可能受不住,但还是不肯放慢行程,好像侄子们爬不起来也很有趣儿似的。
而被十四爷抱着的六阿哥则在扭来扭去,想要下来。然而很快发现徒劳无功,十四叔的胳膊像是铁铸的一样,就只好在夹缝里道:“四哥好,五哥好。”
弘历弘昼都回了六弟好。
而顾八代正与两位阿哥寒暄时,余光瞥见十四爷竟然真的想要趁机夹带着六阿哥就溜走,顾老师不由拔足追了出去。
还是十四爷连连保证,只带着六阿哥去军机处找怡亲王,玩一会儿后绝对送还回来,顾老师才只好放行,点了两个小书房的太监跟着,又特意对十四爷道:“这是万岁爷拨过来的内监。”意在让十四爷说话算话,别像小时候一样耍赖逃课溜了就一去不复返。
十四爷也只打着哈哈就走了。正好他对圆明园的路不熟,就让这两个小太监带路,到了圆明园的军机处。
他脚下快,等军机处的太监通传的时候,他已经龙行虎步似的进去了。
也就正巧看见,怡亲王、鄂尔泰、张廷玉并数位军机臣子都在一起议事,且看起来面容还很严肃,显然在商讨什么为难事。
在抬头见是恂郡王时,怡亲王眼立刻就亮了:“十四弟!”
诸位大臣也忙着起身与他请安并恭贺,走近了才发觉他竟还带着一个小孩儿,十四爷又以狮子王里举小狮子的姿势把六阿哥举了出来:“瞧,我将万岁爷的六阿哥抱了来与大伙儿见见。”
众大臣:那告辞了,六阿哥还这么小呢,显然是被十四爷心血来潮裹挟了来的。既如此为免皇上回来发火,他们还是迅速撤退不要沾上关系吧。
于是众大臣纷纷指了一事告退——横竖军机大臣们确实是有事要忙,也不算作伪。
屋里很快只剩下十三爷和十四爷。
怡亲王伸手接过六阿哥,不由道:“可见是几年没抱过孩子了,竟是夹着就过来了,这能行吗?”
十四爷笑道:“你问问小侄子,我们玩的可好了。”
之后又正经起来问道:“方才瞧着你们都心事重重的,难道皇兄不在京里,出了什么大事儿吗?”
怡亲王摇头:“不是什么急事,但却是一桩为难事,朝上为了这事儿大臣们各执一词已经争了有两个月了,皇兄一直搁置着罢了。”
第114章 分歧
十四爷问起朝臣们为何事儿争执不下。
怡亲王先不顾回答他,而是将六阿哥安置在一张素日无人坐的干净交椅上,让他抓住扶手别张下来。然后又把桌上自己的手炉拿过来,加了新的银霜炭,试了温度这才递给六阿哥捧着,还和气嘱咐道:“若是冷了渴了的就叫我们,一会儿十三叔就把你送回去。”
又转头问十四:“你把侄子带了来也罢了,怎么连保嬷嬷也不带一个。”
十四爷只是一时兴起,根本没有想这么多,现在才觉出照顾小孩子的麻烦。他见六阿哥小小一只坐在大交椅上,也怕他掉下来,就又搬了一张大椅推在六阿哥坐的椅子前,用两个椅子把他筐了起来,笑嘻嘻吓唬小侄子道:“乖乖坐着,可别往外爬,这么高可就把牙栽掉了。”
又要抓点心给六阿哥吃,还是叫十三爷拦了:“你我小时候,吃多少东西都是有数的,你这会子喂了他一碟子点心,回头乳母照样喂饭,就要撑着了。”
十四爷就把手里抓的海苔芝麻条自个儿全吃了。
边吃边听十三爷讲朝上大臣争议之事。
原来争的是要不要禁海。
十四爷一听这个议题,先就疑惑起来:“禁海?这又是从哪儿说起?如今京中有鄂罗斯商馆,也有西洋商馆,瞧着都红红火火的,怎么忽剌八提出要禁海?”他从荷包里拿出一只专供随身携带的短小版本石墨笔:“这种最初从西洋来的笔也极好,军中带着标画舆图很简便。”甚至还掏出一个馒头:“看,我如今到哪儿都带一个龙眼小馒头。”
“这石墨笔不是赚了好些银子,不但西洋各国买,连着鄂罗斯、真倭、高丽、安南等都高价买,这禁海了生意怎么做?”恂郡王倒不是九爷那样的财迷,但他在军中几年,知道打仗有多少钱,要想士气足,朝廷的库银首先得足。
他心知跟十三哥不用藏着掖着,直接道:“虽说如今西北战事算是完了,但外头也不是风平浪静。旁人不知道,十三哥想必是知道的。这回要再往准噶尔的老家打也不是不行,只是一来穷寇莫追,二来,留着残存的准噶尔,正好也拦一拦北边的鄂罗斯。”
舆图在这个年代是珍贵甚至机密的东西,但军机处正是天下军机汇聚之地,自然悬挂舆图。
十四爷扯了十三爷来到正屋最大的舆图跟前,拿了架子上未开刃的挂饰剑,指了上头的北方道:“鄂罗斯国总蠢蠢欲动,皇阿玛在时,与咱们订了《尼布楚约协》,只是索额图软弱,到底让了些不少土地出去。且已说好的边境也未彻底测画清楚,便是咱们在边境立了碑文,鄂罗斯皇帝还总是想要拿走黑龙江一带,总派兵去附近哨探。”
其实鄂罗斯、大清和准噶尔未尝不是一个又一个三国互相牵制的关系。
以准噶尔的好战,大明在就打大明,清朝在就咬清朝,非常好斗好战,怎么可能跟北边接壤的鄂罗斯和平友好?
他们两国前前后后也摩擦了一百多年了,两边交接的边境塔拉等城池都打烂了不知多少次,后来干脆变成了两国流放犯人之地,明显是正常人没法在边境过日子了。
如今准噶尔虽然大败,但绝未到山穷水尽之际,汗王策妄阿拉布坦也算是明君,退走后死守老家,大清真要硬追穷寇,估计要两败俱伤,那鄂罗斯做梦也要笑醒了:上回尼布楚条约之所以能定下来,也少不了大清没法蜡烛两头烧,一边打准噶尔一边应付鄂罗斯的缘故,只好一拉一打。
以商谈稳住鄂罗斯,专心打准噶尔。
这几年鄂罗斯见大清又跟准噶尔打起来了,就还想再来一回,好再要点土地过去。
雍正帝带着朝臣们权衡了下利弊:那索性跟准噶尔休战,先消化如今啃下的准噶尔的地盘,免得食量太大撑着自家又让旁人捡了便宜。
而准噶尔刚从大清这里碰的头破血流,若是想恢复元气,以他们好战的心理,说不定就会转过去咬一口鄂罗斯,到时候手忙脚乱不敢两线作战的可就是鄂罗斯了,就该换大清去要点上回让出去的土地回来了!
十四爷冷笑道:“世道就是这样,谁弱谁挨打罢了。但既要兵强马壮让人畏惧,哪里少得了银钱?听皇兄的意思,要调兵往黑龙江一带去巡视疆土,叫鄂罗斯人不要越界,这一项不要银子?西北战事刚打完,犒赏三军并安抚阵亡将士家眷不要银子?防着准噶尔明降按打,要继续严守青海以及藏地,这不要军士不要银子?”
十四爷越说越气:“我倒不知道,谁提出来的要禁海?且这一禁,何止许多商户没了财路,只怕许多渔民也活不成了。”
此时所谓的禁海二字,并不只是禁止与西洋来往,而是‘片板不许下海’。
顺治时期和康熙早些年,郑成功父子还在,‘太弯岛’还未归朝,还有不少反清复明的组织也常在大海上飘着,甚至通过港口补给粮水。为了钳制这些逆贼,朝廷就实行过一段时间严格禁海。
十四爷是知道的。那会子严格禁海到什么程度呢,别说这些港口了,连海边的居民也统统搬家,都往内陆转移至少五十里。所有的船只都烧掉,什么渔船商船都不能留。
“那会子是海上贼寇横行,不光有倭寇海匪,更有许多反朝廷的谋逆犯人在海上为匪,朝廷总是吃亏这才禁海。可这会子正在大笔的挣银子,又是哪位闲来无事提起了禁海?莫不是还把皇阿玛当年的禁海拿出来说话?”
十三爷听了好大一串子抱怨后,只好无奈道:“你说话就跟火筒似的,都不让我插一句话。”
“谁难道嫌银子多不成?禁海之事重提自然是有缘故的。银子这东西不只九哥爱的什么似的,旁人也一样!”
“如今港口繁荣,海上船只往来日盛,从前已经几乎绝迹的倭寇海匪之流又日渐冒了出来。既有寇于海上,就难保不上岸,只今年,福建已经报了四起倭寇趁夜上岸,劫掠放火等恶事。”
十三爷微一沉吟,还是直接跟十四说明白:“最要紧的是,有躲在水缸里侥幸躲过一劫的村民报给官府一事:这些倭寇……也不该叫倭寇了,就这些海匪,里头竟还有几个金发碧眼的人。”
十四爷一怔:习惯称海上的匪贼为倭寇,是顺着前明的称呼来的。
前明有许多年,整个沿海,尤其是东南沿海都饱受倭寇侵扰。据说是真倭那小岛上常年征战,许多犯人或是没有生计的人,就下水为寇,开始以抢劫为生。但后来,许多沿海的汉人没了活路后,也把心一横,自称是倭寇,借着外国名开始下水搞抢劫业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