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当然是少年人口中绕不开的话题。
他们是皇子,倒不会拿兄弟家的妻妾开玩笑,那是不尊重。但外头各府的家养歌伎,女戏子就都是谈资,谁家的歌伎容貌最好,曲儿最有新意,都是他们私下的话题。
人的审美不同,环肥燕瘦各有所爱,当时四爷还会在心里品夺一二,哪一个是清秀柔美,哪一个是艳光动人。
但后来他见得实在太多了,一世的帝王看尽了天下美色风光。根本懒得再去多想,如今落在他眼里的女子只有两种:合眼缘的与不合眼缘的。
什么世俗定义的美貌、眉眼、身段都是浮云,合他这位帝王眼缘的才是好的。
眼前的信贵人无疑是合眼缘的。
她眉眼低垂,守着见驾的规矩却不显得紧绷,肌如春雪,面如桃花,不笑都透着一股子清甜。
皇上下意识就觉得,她笑起来一定更甜。
原本想召见一面,就直接让人跪安的,这会子却改了主意。皇上的目光一扫,苏培盛立刻上前,小心翼翼捧着底座,将星动仪挪了下去。
姜恒还有些不舍得,悄悄多看了两眼这样璀璨精致之物。
下回再见这星动仪,可就是在年贵妃宫里了,自个儿还得记得绕着它走。


第17章 姜姮
星动仪被挪走后空出来桌面,皇上就抬手取了纸来,用镇纸压住。
姜恒原以为皇上要写字,还在想着自己要不要告退,只见一支未蘸墨的笔递到了跟前:“你的闺名是什么?”
姜恒微愕。
闺名?
其实后宫的女人,名字真没人问过,姓氏和位份才是一个人的注脚。别说她现在只是贵人,就算是皇后,在册封典仪在皇家文书中,都只会留下‘乌拉那拉氏’,而不是名字。
她们的名字,在这宫廷里,就像是从没存在过。
姜恒真没想到,皇上问她的第一句话,居然会是名字。
不单姜恒意外,去外间立壁上摆完星动仪,准备回来服侍的苏培盛更吃惊。
皇上这些日子总是‘朕无欲无求,后宫令朕心烦’的样子,怎么这会子开始问人家信贵人的闺名了。
也就是姜恒到底来自现代,对于皇上会问名字的事儿只是微愕,一时并没有体会到在这个年代,男人问女子闺名,带了何等柔和暧昧的色彩。
苏培盛体会到了,所以他立马闪了。
南书房里外两间打通了,是皇上的私密空间。
出了外间一侧,有一方小小的‘候见堂’,是容蒙召前来的臣子暂且候着的一间方正茶室。
不过能在候见堂坐着等皇上召见的,也只有怡亲王等寥寥几人,一般人都得上庭院里去站着待皇上叫进。
这间茶室也是苏培盛等人给皇上备茶备点心的地方。苏培盛此时就躲到这儿来,将里面两间完整的空间留出来。
能做到皇上身边最贴心的太监,苏培盛察言观色的本事不要太好,方才只是悄然一瞥,就瞧见了皇上看信贵人的神色。
在宫里多年,他见过的主子爷们不计其数,他也很清楚男人对女子欣赏的目光是什么样。
这时候,他才不戳在里头碍眼呢。
屋内,姜恒端端正正写下两个字:姜姮。
这是《信妃录》女主的名字,说来她看这本书,还是一眼看中女主的名字跟自己同音。
如今想想,这一切可能都是穿越大神的剧透。
“姜姮。”皇上低声念了一遍,声音低沉而微微带着一点不易察觉的喑哑,却又像某种上好的绸缎滑过肌肤般,带给人一种清冷的战栗感。
声音真好听啊,姜恒沉浸在声线中。
而皇上则对着这个名字莞尔:姜本来就是‘美’‘女’二字组成,姮又是‘嫦娥’之意,可见这是个直白的美人名儿。
看这名儿皇上想起一事,就道:“你的名儿倒是随了家里的兄弟们,可见你阿玛额娘很疼你。”
与后宫女子只有姓截然相反,前朝盛行称名不举姓,比如索额图明明姓赫舍里,人人却都称一声索相,和珅姓钮祜禄,人人也只称和中堂一样。满人入关后,都有了汉名,称呼也都随着汉人规矩来了。
姜恒在这里的阿玛,瓜尔佳观保,嫡出的共有两子一女,头一个字就都取了姜。
姜恒是家里的幺女,上头哥哥们也各有官职,虽年纪尚轻,不是什么重臣,但以雍正帝的记性,既然对瓜尔佳观保这个人上了心,自然把他家里的情形摸了个门儿清。
“阿玛额娘都很慈爱。”瓜尔佳观保夫妻确实是一对疼爱女儿的父母,在女主暗淡的日子里,他们从没放弃过女儿,也没有任何埋怨女儿不能得宠,总是想方设法托人情,盼着她过得好一点。
皇上将她的笑意看在眼里,心道:不是慈和疼爱女儿的人家,也养不出这样甜的姑娘来。
外头,侍膳太监常青按着时辰到了。
他也是一号人物,膳房上下所有大师傅、管事太监都要巴结他。
看到苏培盛,常青的眼一下子就亮了:宫中最新的新闻,就是今日午膳前,皇上要见信贵人。
这会子苏培盛居然在候见的茶间等着……他脑子转的飞快,以苏培盛的善体圣心,皇上对信贵人不说一见钟情吧起码也颇为喜欢的,所以苏公公才闪了。
“老哥,难道这宫里的天儿真要变了?”他们这些御前伺候的人,早习惯了只用口型和眉毛眼睛说话,绝不发出一点哪怕只是气声,免得扰了圣上清净。
苏培盛给了常青一个冷笑加白眼。
他苏大总管也不明白了,张玉柱这种管着翻牌子的上心也罢了,常青一个侍膳太监,怎么也这么竖着耳朵的探听?他凑哪门子热闹,反正轮不到他伺候皇上。
常青看了看座钟——这已经到了传膳时辰了,若是误了皇上的歇午又是罪过。他不禁拿眼睛去溜苏培盛,他是不敢进去的,想推苏培盛进去问主子爷传膳不传。
苏培盛反瞪他,用眼神告诉他,我不进去讨嫌,你要是不怕死,你就进去!
两个人正在这里打眉毛官司,忽然听到里面响起了一声磬的嗡鸣。
苏培盛立马扔下常青,入内去伺候。
说来这青玉磬和白玉锤还是皇上刚登基的时候,怡亲王送的礼。因有一回皇上上了火喉咙疼不好说话叫人,怡亲王就送来了一只音色好听的青玉磬,让皇上拿锤子敲一敲就可以叫人。
青玉磬一响,苏培盛忙掀了帘子进门,常青却没这个脸面,只好退到屋子一角去,免得一会儿信贵人出来,冲撞了。
不一会儿,就见苏培盛再次出来,脸上堆着笑将锦帘挂在门边錾的金如意纹钩上,口中道:“贵人稍候,奴才这就寻两个妥帖的小太监。”
常青头更低了,更靠近墙角,把自己变成一团蓝色的阴影。然后竖着耳朵听这边的动静。
只听信贵人先道:“多谢谙达。”又听苏培盛叫了门口两个小太监过来候着,他本人则折回屋里,很快小心翼翼托着一个红木漆的半人高的匣子出来。
苏培盛将东西移交给两个小太监后还不忘连连嘱咐道:“皇上吩咐过了,这星动仪最忌磕碰,你们可要仔细!路上抬得牢牢的,万不要颠簸!”
且说苏培盛被叫进去后,听皇上要将星动仪赏给信贵人,面上不敢露,心里很是咋舌了一番。
皇上召见信贵人的意图,苏培盛揣测出来了。而且皇上也曾随口吩咐过,到时候备几匹缎子,待信贵人面圣后,送去储秀宫。
缎子是为了跟太后同步,面子当然也是做给太后的。
可这星动仪,绝对就是信贵人自个儿得的面子了。
苏培盛惊讶,姜恒比他还惊讶,这原本属于年贵妃的星动仪,就这么到了自己手里?这剧情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对雍正帝来说,这星动仪只是个精巧的玩器。他已经顺利拼起过一回星图,这个玩具在他这儿就算画上了句号,不会再浪费时间玩第二次,只会摆在架子上当个摆件,待摆腻了就收起来搁置库房吃灰。
但方才他瞧见,眼前的姑娘看这星动仪眼睛亮亮的,像是嵌在这星图上的宝石一样。
她既然喜欢,就将这星动仪给她玩去。
皇上看过姜恒的答卷,已经认定她是个仔细认真的人,被人关去学宫规都没有糊弄事,面对贵妃突发奇想似的考问,她交上的答卷也工整完善,细枝末节的规矩都知晓。
这样的人,想必不会辜负这个打造精巧的星动仪。
回到储秀宫后,姜恒对着星动仪,难得发了会呆。
她想起《信妃录》中,皇上与女主姜姮的第一次相见。那是在新人们出了储秀宫后的一个月,皇上翻牌子,姜姮侍寝,次日皇上赏了她四匹不同花色的衣料。
之后……之后这事儿就过去了,依旧是年贵妃一枝独秀的后宫。
她的到来是蝴蝶没错,蝴蝶到新人们倒霉催的加了一场笔试,是合理的,但能蝴蝶到皇上对她的态度?蝴蝶到这剧情关键推动物品星动仪?姜恒总觉得哪里不太对。
心里琢磨这件事,这日午膳她就没去正堂用。
好在司嬷嬷早就发话,她今日要去面圣,就让其余秀女继续练习布菜,她的份例饭菜单独送到房里去吃。
姜恒就着这难得的清静,在屋里边吃饭,边从头到尾梳理了一遍她进宫后的所有事。
到了晚间,郭氏来串门了。
郭氏刚进门就被星动仪吸引了,弯着腰细看一会儿,但到底没碰,还跟姜恒道:“听我额娘说,我这人打小就手重,小时候捏坏了她不知道多少个金丝编的雀头钗和空心镯。”
从先帝爷晚年起,宫中流行的首饰,就不再是分量越沉越尊贵的实心金货了,而是受到了南边精巧首饰的影响,逐渐走起了工艺为先流。轻飘飘的一二两金子,却因金丝拉的细,缠丝精巧而卖出数十倍的价格来。
世家贵妇也好以此来彰显身份——毕竟没有闲钱,谁买这种败家头面啊,这些空心首饰要是拿去当铺抵,因分量轻都不值钱。
郭氏打小就祸害这些东西,可见也是家底丰厚,才有的可糟蹋。
说来这星动仪虽然精美,但郭氏过来,却不是为了看这御赐之物。她先是到窗边开窗探头出去看了看,见除了院中木兰树外再没有人,才把窗子又严丝合上,来到姜恒身边坐下。
郭氏骤然凑过来坐的又极近,险些把毫无防备的姜恒从炕上挤下去。还是郭氏一把抓住她给她拽回来了。
姜恒立刻体会到,郭氏说自己手劲儿大这件事,绝不是忽悠人。
郭氏素来是个爽朗的人,但这会子却贴着姜恒,看上去又不安又带着几分羞意,脸很快涨的通红,特别小声地问道:“你今儿去面圣了,万岁爷……是个什么样的人?”
桌上点着灯烛,映的郭氏的眼睛里像是有两团不安跳动的小火苗。


第18章 关于扣子的爱好
“什么样的人?”姜恒起初还不明白郭氏想问什么。
不过一面,她怎么能搞清楚一个皇帝是什么样的人?
郭氏见她不解,豁出去指着自己的脸,特别小声问:“就是……皇上,长得,什么样?”
姜恒这才明白,郭氏是在担忧皇上颜值。
看着郭氏在自己跟前忐忑又害羞地询问皇上其人如何,姜恒忽然就觉得没那么孤独了:不光自己这个现代过来的人不适,其实这里的女子们心情也都差不多。
入了宫,这一辈子的任务就是在这后宫里浮沉,甭管受宠与否都只有谢主隆恩的份儿。
还不能摆烂撂摊子不干,不然不仅自己倒霉,更要连累外头的家人。
可以说,不管皇上是什么样的人,就算是个让人不敢睁眼的丑男,她们都要为了自己和全家的性命安危,好生做妃嫔,被翻牌子要装的欢欢喜喜去。
但女子的心思,还是盼着‘君上’能是个让人倾心的英俊男人。
谁都希望自己嫁个男人,天天亮眼睛,而不是天天需要洗眼睛——起码不要半夜噩梦惊醒时分,睁眼一看枕边人,好嘛,现实还不如噩梦呢。
听懂了郭氏婉转想问的颜值问题后,姜恒忽然想起了今儿面圣时的皇上的一个举动。
皇上或许是觉得颈间扣子紧了些,也或许是觉得,见自家的小妃嫔,没有必要严正装束,可以松范随意些。
于是他随意抬手解了下颌处第一枚盘扣。
皇上的手骨节分明,青筋与血管在肌肤下,走出有力的弧度,稍微绷紧就能让人想到这只手执笔批折,挽弓射箭时候的强势。
这是姜恒见过最好看的一双手:干净修长,颀长优雅却又分外有力。
说来作为兢兢业业打工人,姜恒在忙碌工作了一整天后,也回家躺在沙发上,打开视频网站刷刷各位剪刀手大神剪辑的美男合集,靠美色给自己疲惫的心做个按摩。
而人人都有自己的审美点和特殊小爱好。
姜恒就很喜欢看强硬的男人在外面叱咤风云过后,回家解西装扣子的那几秒慵懒动作,觉得非常欲也非常戳人。
这种时候,她就会给飘过的‘我可以我可以’的弹幕点个赞(要是没有相关弹幕,她就自己创造一个并点个赞)。
有时候最戳中人的,就是最微小随意的动作。
皇上解扣子的瞬间,姜恒甚至都看到自己脑海中飘过的热烈弹幕。
可以说这一回面圣,美色给姜恒枯燥的试用期学习生涯,带来了可见的充电功效,让她对工作的热情更加真诚。
其实原来姜恒有跟郭氏一样的担心,很怕皇上难下口——但现在发现,皇上很可口,真是意外之喜。
郭氏眼神都不敢直接跟姜恒接触:问出这样的话来,对她来说也需要极大的勇气。她的手还不自觉的戳着姜恒。
“皇上,是个很好的人。”
这样的人物,抛开所有的身份不谈,抛开感情不谈,只说是两个单纯的男女,那也是不亏啊。
郭氏原以为自己这么问,信贵人会害羞极了不肯说话,甚至恼了。谁料信贵人答得竟是掷地有声,眉目含笑干干脆脆道皇上很好。郭氏想起自己的追问,反而难得害羞起来,很快顶着大红脸告辞了。
这一日,雍正帝也觉得久违的一种放松舒心。
他随手把玩着腰间垂着的一块玉佩。丰柔细润的羊脂玉,在灯下也是一种肉嘟嘟似的质感,看不出一点纹路细痕,浑然天成。
这羊脂玉环,让他想起今日见到的瓜尔佳氏,肌如美玉春雪,便是如此了。
说来,这瓜尔佳氏总让他想到些年轻时候的事儿。
这世上,好的事情也是有重量的。
就像年少时他在御书房得了皇阿玛难得的夸奖后,欢喜的情绪就像满气儿的蹴鞠一样鼓在胸口——固然欣喜,但这喜悦很沉重,兄弟们饱含竞争意识的目光也同样压得他肩膀生疼。
直到他回到屋里独自一人时才觉得真正轻松下来,正好这日的点心是一碗井水镇过的绿豆莲子汤,清爽沁口,那缕甜丝丝也恰到好处。
说来岁月碾过,他经过的多少人事都淡忘了,倒是这年少时一碗恰到好处的绿豆莲子汤,格外鲜明的记到现在。大约是那种毫无情绪重量负担的轻松愉悦,对他来说太难得了。
今日见到信贵人,却让他难得重拾这种心情。
他这些日子悲喜苦乐,心情颠沛,目之所及都是牵动心绪的旧人。这满目旧山河,也依旧要从头收拾去。直到这会子,才见到了一个纯然一新的人,让他的情绪也跟着松弛下来。
这日午间,常青侍膳的时候,忽听皇上吩咐晚间要加一道绿豆莲子汤,他连忙应下来然后郑重传给膳房。
御膳房接任务后差点想破头:皇上这是上火了?按理说人想吃什么,说不得就是身体缺什么。比如身子燥,就想吃些凉的,比如胃寒时,就想喝热汤。
平素皇上不说,大厨们还要根据节气气候来调菜,何况是皇上亲口点了。加上苏公公又来格外传达皇上嘱咐:不要放许多白糖蜂蜜,弄得甜腻腻的,就要清爽爽的才好,大厨们心里就更有数了。
他们手很准,不放糖的绿豆汤有一种微涩难入口,但甜腻的也不如主子爷的意,他们早就掌握了糖量,保证是皇上最喜欢的微甜。捞去绿豆壳后,只剩下沙沙的口感,再微微冰过——甭管皇上是不是上火了,这绿豆莲子有没有食疗的作用,只喝在口中冰冰沙沙的口感,就足以让人愉悦了。
晚膳时分,皇上搅着碗里清莹莹的汤,不由又想起今日见到的信贵人,想起自己给她的星动仪。
女子对算数感兴趣的少些,但瞧她答贵妃的题卷,倒是对数字很敏感似的,所有的数字题都没有出错。
这星动仪,不知打乱后她能否自行拼起来,以后倒可以去考考她。
姜恒察觉到,从她面圣这一日起,储秀宫的氛围就变了。
叶嬷嬷偃旗息鼓了。她背靠的是贵妃,但贵妃靠的却是皇上。
太后赏赐信贵人,叶嬷嬷可以不当一回事,但皇上召见,却让她迅速老实了起来,变成了一个正经到不能再正经的嬷嬷,每日兢兢业业尽心指导新人举止礼仪。
看的司嬷嬷背后冷笑:这宫里主子很多,但真正的天儿只有皇上。
皇上要是如以往几年,哪怕敬着太后却也一心护着贵妃,她们翊坤宫人就不怕旁人。但皇上这回却是明摆着哄着太后高兴,扫了贵妃的颜面都不顾了,翊坤宫上下不免有些蔫了怕了。
其实单太后也罢了,那是皇上亲额娘,皇上要哄她老人家高兴,拿谁做筏子都是应该的。但皇上还居中抬了一下皇后的面子,这才真的让翊坤宫紧张。
一时间储秀宫内风气大变,叶嬷嬷再没有跟司嬷嬷分庭抗礼的样子,可以说是迅速萎掉。
这一程,是贵妃退了。
继皇上之后,太后倒是很快也召见了一次姜恒。不过这回不是召见她一个人了,而是点了四五名新人去慈宁宫,美其名曰,太后太妃们心情好斗牌做耍,要几个年轻眼睛好的孩子帮着看牌。
其实姜恒她们到了后,根本都没见到牌桌的边儿,只是请了安,被太后太妃们问了几句家常话就打发走了。
这次,太后没有再给新人赏赐。
世事人情,哪怕是亲母子间也是你敬我,我敬你的彼此容让。
于太后而言,皇上这回有些出乎意料的特别给她抬轿子,不惜委屈了他心爱的贵妃,让她这做额娘的很是感动。
于是她也很体谅皇上,没再按着她老人家的审美和喜好,明着分出三六九等的赏赐,准备以后完全顺着皇上的意思,等新人们真正进入后宫,看他喜欢哪个,她再多加赏赐。
至于叫几个新人来溜一圈,也只是再给年贵妃一点脸色瞧:甭管你怎么讨了皇上的主意,把新人们一水儿关在储秀宫,哀家要见还是随时能见!有什么不满自己憋着去。
姜恒也是回来细细琢磨梳理了好一会儿,才将这种上位者的内涵举动,想通透过来。
而正是亲身走过一遭,她才体会到了这宫里所谓的‘顺势而为’和‘动态平衡’。不过是一个贵人一刻钟的面圣,或是太后太妃们随口的召见,更甚至于这日常琐事与每日闲话的变动,都是生存的学问。
她越发觉得,除了宫规外,在这后宫里,自己要学的职场潜规则与厚黑学还有很多。
木兰开花繁茂迅疾,凋落的也快,几乎是一场雨后,大朵的白花就落得差不离了,只剩下一树油油绿叶。
姜恒推开窗看不到一树雪鸽似的花,还有点不习惯。
“小主喜欢玉兰花?到时候您定了宫室,就好叫宫里的花匠移两棵进去,这储秀宫里的玉兰是白花,奴婢还见过御花园开紫花和黄花的玉兰树,比这个好看。”宫里人多讲究个吉利,白花到底有些太素了,若非这储秀宫是新修过得红墙绿瓦分外鲜亮,一树白花就显得凄清了些。
储秀宫生涯已过半,如今新人们担忧的事情,已经转向了自己会被分去哪个宫室,上头会不会有不好相处的主位娘娘。
跟姜恒搭话的是来给她梳头的菱角。
原本菱角是个沉默麻利的姑娘,现在对她的话却多了些,会主动跟姜恒分享储秀宫外的消息,以及嬷嬷们不可能明讲的后宫生存小技巧。
比如膳房哪位大师傅好说话,哪位擅点心,哪位为人厚道,哪位心黑的不得了,五两银子送过去,就只多给一碟值一角银子的花生酥。
姜恒挺喜欢听她说话的。
今早菱角还带给了她一个大消息:皇上离了紫禁城,带了许多王公贵族往圆明园去了。
菱角给她簪珠花的时候,小声道:“听说万岁爷一个娘娘都没带,阿哥们也都在上书房读书。”
姜恒刚在心道,这姑娘消息挺灵通啊。就听菱角自己招了消息来源:“贵人是出不去,不知道外头人都奇怪呢,便是四阿哥五阿哥年纪小不好带出门,可三阿哥都十三岁了,皇上竟也没带,却点了七八个同辈的亲王爷郡王爷随行。”
合着她也是听外头人人都在说这事儿。
也是,皇上出行是大事,紫禁城从上而下都得跟着动起来,跟动物世界族群大迁徙似的,满宫里估计除了这储秀宫,旁处都知道。
姜恒看菱角嘀咕,就不免想着:雍正帝的心思你别猜,老老实实做人就行了。
菱角这一说话,就耽误了时间,她看了看小座钟的时辰,赶紧告退走了,去解决下余下属于她工作范畴内的小主们的发型问题。
姜恒这里一直是最早梳好头发的。
于是她有一段闲暇时光,可以坐在炕桌前,散漫地待一会,看看外头的天与云。
姜恒在储秀宫难得有偷闲静好之感,此时皇上却正在圆明园大发雷霆。


第19章 全员通过
皇上的发怒,为的是八爷廉亲王。
时间对任何人都是公平的,这里的皇上提早十年登基,避免了康熙晚年最痛苦的十年夺嫡之路,但其他阿哥,同样也避开了这暗黑时代。
比如这里的八爷,就根本没经历过最后几年被康熙帝全面打压的时光,如今与他交好的大臣还是遍地开花。
当年康熙积威数十年,在朝上问重臣们太子人选的时候,却发现朝臣们都举荐八阿哥,可见他人望如何。
皇上登基以来,为稳定朝纲,就也封了他亲王,让他领工部和理藩院。
这回皇上发怒,为的正是工部之事。皇上让工部举荐合适的官员前去南方治黄河修堤坝,廉亲王大笔一挥,呈上的折子里全都是跟自己亲近的官员,那真是一点儿水分不掺。
皇上自然恼火,直接训斥了廉亲王挟私心弄国事。
廉亲王挨了训斥后,又有很多人为他求情。
皇上更生气了:人人都看老八甚好,认定他是一只好有礼貌的大猫,但皇上瞧他根本是披着羊皮的豺狼虎豹。
十四爷是听说皇上斥责了廉亲王后,飞速到圆明园勤政亲贤殿来劝慰的。
一进门听皇上说起廉亲王朋党相聚时,十四就随口道:“其实好些人未必是八哥的朋党,不过是跟他关系还不错。谁不想看个笑脸呢,当然是亲和温厚的,旁人看着更喜欢,就连我小时候,心里也觉得八……”
他本意是想劝皇上,然而劝着劝着就差点说秃噜嘴,奔上歧路。
在旁边十三爷的各种眼神示警中,十四现场急刹车:“八……八嫂那样爽快不拘束我们的嫂子更好说话。四嫂虽然待我们这些小的也好,但总是宝相庄严,跟个菩萨似的,我们都不敢大声说笑。”
皇上怎么能听不出他生硬的转折,用眼刀剜了他一眼。
十四忙指了一事儿溜了。出了门就心内暗骂自己:你说你,怎么这么会趁着热灶来呢,每回都是你上赶着来挨光。
屋里怡亲王见十四跑了,就道:“皇兄别往心里去,十四赶着过来,想是听说你动了怒要来劝慰的,可见心里是明白是非。”
心里向着皇上,无奈长了张嘴。
皇上见十四这样被火燎了似的样子,心里不免盘算着,这里的十四倒是不跟自己对着干了,但没有经历过先帝晚年的摔打磨练,没有领兵出征上过战场,当真是不能叫人放心。
皇上预备着先把他扔出去历练一两年,磨一磨他的性子,也避免他长留京中,再跟廉亲王等人搅作一团。
口中又对十三爷抱怨道:“不知道十四这说风就是雨的急性子是随了谁。”这会子皇上选择性忘记了自己年轻时,是怎么个喜怒无常的急脾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