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裕妃的心就跟被收麦子的镰刀割过似的。
然后又咬牙问道:“你皇阿玛还让你们用镰刀割麦子了?”裕妃原来不通农事,但是儿子被皇上带走据说要下地后,她就问了好多宫人这田里收麦具体农事。她听说要用大镰刀后也曾很担心过,还是黄杨劝她:“娘娘只管放宽心,阿哥才六岁,怎么能用那大刀亲自割麦呢,估计只是万岁爷割两刀让阿哥们瞧瞧罢了。”
当时裕妃也是这么觉得的。
万岁爷带着孩子体验一下算了,圆明园据说下人比宫里还多呢,总不至于让几个孩子真的亲自站在土里割麦子。
谁成想,皇上居然就这么狠心。
这是亲爹吗!
裕妃虽不敢出声,但心里正在疯狂腹诽,埋怨皇上心狠。
好在弘昼很快替阿玛证明了一下,他虽然狠心,倒不至于那么狠心不顾儿子的安危:“皇阿玛说,儿子跟四哥年小力弱,哪怕用改小过的镰刀也容易伤着自己,就让三哥在地里割麦子,我和四哥负责围捆麦抱麦。只因我说起想给额娘带些麦穗,皇阿玛才给了我一把小镰,叫太监们看着我割了一些。”
裕妃心里的痛稍微减轻了点。
之后又见太监摊开的包里头,还有两捆麦穗,不由问道:“你亲手割的麦穗,除了给额娘,自然要给太后娘娘一束,那剩下那束做什么的?”
弘昼立刻道:“给信嫔娘娘的,我出宫前就说好了。”边说边催裕妃:“额娘帮我问问信嫔娘娘,下回我能去她那吃炸鸡吗?”
裕妃摇头:“只怕不方便。”她轻声道:“信嫔要有小宝宝了。”
弘昼眼睛一亮:“我要有弟弟妹妹了?”
作为最小的孩子,总是不可避免想要个比自己还小的来彰显自己长大了。而弘昼天性比较单纯,此时的年纪也尚不能理解皇室的孩子,并不是普通的弟妹,此时直接就是一个欢喜过人。
裕妃望着儿子乐坏了的表情。
忽然就释然了。
她之前跟信嫔关系还算不错,也觉得这个姑娘能来往能相处,彼此说话也较为投缘。
但人心总是先要向着自己保护自己的。
信嫔有孕的消息一出,她跟熹妃和齐妃一样,都立刻感到了压力。
明眼人都看得出,皇上如今实在看重信嫔,甚至都不需要举例说明——宫里人要巴结嫔妃,肯定要衡量嫔妃得宠程度,常要通过诸如恩宠、赏赐、位份等现状来综合分析哪位嫔妃在皇上心里更有地位,将来更有潜力。
可信嫔已经到了一种不需要分析她的程度。
是显而易见的被皇上喜爱且看重。
她们不得不害怕,信嫔会变成年贵妃那样的泰山压顶,而且是有孩子的泰山。毕竟论起出身来,信嫔还更高一筹,不能因为人家进宫晚赶得时候不好,起点低,就放松警惕。
信嫔的天花板绝对很高。
裕妃这些日子也很矛盾,有些不知该怎么面对信嫔。
好在太后皇后都是让信嫔养着,连她每日中正殿一散的活动都给她取消了,裕妃暂时也没什么机会跟姜恒相处,也就还没想好以后如何来往。
裕妃担忧的,从来都不是恩宠,只是信嫔的孩子会压缩弘昼的生存空间。
可这会子,看弘昼无忧无虑的想要个弟弟妹妹,裕妃就释然了:孩子越长大差异越大,明明跟弘历就差半岁,但弘昼心思着实浅纯,与弘历没法比。
想想弘时这个长子,想想熹妃的满洲大姓出身,想想两人功课都比弘昼强(没错,弘时虽然大事儿歪了点,但打小功课还是很不错的),裕妃就觉得,信嫔生不生,生出来哪怕是个阿哥,跟她们母子关系也不大了。
且从先帝爷那险象环生的夺嫡来看,憨厚乖巧些的皇子,未必比那些人精子过的差。
老天爷疼憨人,何况皇上那样的锐明的性情,或许弘昼保持一直这样质朴皇上也会喜欢吧。
且说裕妃虽然拿不很准皇上究竟会更喜欢一个出色的儿子还是一个贴心厚道的儿子,但她却很确定,皇上绝不会喜欢一个打小就嫉妒手足,有歪心思的皇子。
于是她心思转了好几转,终究搂过弘昼道:“额娘去替你问问信嫔如何?只是未必能成的。你年纪还小不知道,女子有孕格外艰辛,你不在宫里这段时间,信嫔常吃不下饭去,这会子更是鱼虾都不能闻见。你想吃炸鸡,若信嫔闻不得油腻的味道,就再等等可好?或是额娘要了方子来让小厨房给你做。”
出去了一趟,弘昼也经了些辛苦,正处在一个很能体谅别人辛苦的时候,此时就问道:“有个宝宝会比割麦子辛苦吗?”
他能想到的最辛苦的事儿就是下地干活了。从圆明园回来后,他都不拿读书写字来类比辛苦了。
裕妃点头:“是啊,你看你抱麦子会很累,但总能放下,晚上也能一身轻松的去睡觉。但额娘怀着你,你在肚子里越长越大,却是一刻都不会跟额娘分开的,到了后来,额娘相当于永远揣着一大捆麦子,坐卧不定的坠着,夜里也睡不好。更别提腰疼的都要断了。”
“且你只去了十日,就累的这么个样儿,额娘当年怀你可是用了十个月呢。”
弘昼对比下自己抱麦子的辛苦,立刻感同身受,伏在裕妃怀里:“额娘,儿子以后一定孝顺您。”
裕妃一边感动于儿子懂事,一边倒戈向了皇上:其实万岁爷您把他们多弄出去几次也不错,果然吃点苦长大的快,会体谅人。
弘昼在知道怀一个宝宝这么难,并且这么漫长的时候,也就不再执意挂念炸鸡,而是把晒干了的麦穗交给裕妃,请额娘帮着带给信娘娘。
看着儿子干净的琥珀一样的眼睛,裕妃打心底里祈祷,她没有选错路。
也祈祷皇上是个永远清楚明晰的帝王,能够看到乖巧的孩子,心疼心眼少手腕少的孩子。不要让她的弘昼,因为心思落后于人,又因为自己这个额娘的引导成长的晚些,将来就受到欺负。
世上路千万条,裕妃选了这一条,总有人选别的。
比如齐妃。
她一见弘时倒是也心疼的哭了出来,十五六岁抽条的少年,本来就显得瘦长,哪里经得住这十天的煎熬,越发腰肩消瘦起来。尤其是弘时还是割麦子的绝对主力,就不只黑瘦了,手上脸上都有些被麦芒扎到的细微痕迹残留。
齐妃当时就忍不住了,边哭边连声问了好些话。
弘时也是一肚子委屈,跟齐妃倒了半日苦水。又将他手上的血泡,不小心给镰刀擦到的伤口,脖子上的划痕都给额娘展览了一圈,最后还没忍住,当场去了鞋袜给齐妃展示了下他脚底,那里甚至磨出了重叠的血泡,看着很凄凉。
齐妃听得头晕眼黑的,很快屏退了所有宫人抱怨道:“你皇阿玛好狠的心思!将你们这些儿子这样作践,只偏心旁人。”
弘时说累了,大口大口喝了一杯茶,听额娘这么说不由奇道:“偏心旁人?这倒不至于。额娘不知道,弘历弘昼虽说年纪还小没法割麦子,但也没闲着,须得在地里捆扎麦子,还要抱着来回跑,也不轻快。”
弘时能坚持下来,也是因为皇阿玛没偏心,让两个小的都跟着他干活,非常公平。
而且弘时在前面挥舞镰刀,偶尔回头看两个弟弟弯腰跟着捡麦,他还生出一种领头羊的骄傲来想着:不错,以后我当了太子和皇上,你们就这样在后头跟着当小弟干活行了。
齐妃听弘时这么说,就知道他还没听说宫里的大新闻。也是,信嫔不满三月,太后皇上再喜欢,也尚未宣扬起来。
于是齐妃长叹,跟儿子说起了坏消息:“我的傻儿子,额娘说的哪里是那两个小子,而是信嫔,信嫔有喜了!你们几个在圆明园苦力似的割麦,却不知皇上将赏赐流水似的送去永和宫。这不回来后,皇上还每日都去永和宫,恨不得立时就见到新娃娃一般。这万一生个……”
弘时因从前跟廉亲王的往来,属于皇上的密切监视关注对象。他身边太监都是换过一水儿的,全都是哑巴似的嘴严心细眼亮,只负责盯着他,不会告诉他外头的消息。
而弘时在圆明园时沉浸在割麦中,回宫这两天又沉浸在休息和写割麦报告中。这还真是刚听说这个大消息!
齐妃都没说完,就被弘时打断,只见他甚至惊得站起:“额娘,你在宫里呆着,怎么能让信嫔有喜呢!”
饶是齐妃把弘时当成眼珠子,此时都很想给儿子一巴掌:这话说得,信嫔有没有喜,她怎么能决定,那是皇上的事儿好不好。
弘时是急的一时秃噜了嘴。
脱口而出后,就眉头紧锁焦虑走来走去。
“额娘不知道,八叔离京往云南前,特意嘱咐了儿子好多话,可见是极看好我的,八叔说了,只要没意外,我做太子的可能性是很大的。”
廉亲王走之前向皇上服软的收尾工作里,也包括弘时。
不过这最后一次跟弘时说话,还真不是故意坑他,而是作为叔叔,面对傻侄子的一点指点——也是一点投资,弘时对他实在亲近仰慕,若是皇上发生点什么意外,弘时登基,八爷觉得自己日子会好过很多。
故而廉亲王离京前,在不得罪皇上的底线内,给弘时最后做了一回军师,分析了他的现状。
“你是长子,这是毋庸置疑的优势。”
对八爷这个非嫡非长的阿哥来说,嫡子与长子这两个身份对他都很有诱惑力。当年老大之所以跟太子闹了那么些年,甚至有明珠一党的拥护,不就是为了个‘长’字吗?不然八爷也没觉得老大多么惊才绝艳,足够跟嫡出太子抗衡良久。
八爷一直觉得,要是给他长子身份,或许结局又会不一样。
于是他是真觉得弘时这个长子身份极重要,而且弘时命也好,下头的弟弟们可没有嫡出,甚至连身份比他强的都没有。他下头的数目可怜的两个弟弟,生母在王府里都只是侍妾而已,年龄和身份上俱不如他,弘时实在大大占优势。
唯一可虑就是弘时本人的政治素质。
八爷看得很清楚,弘时这孩子,要是不好好□□,别说像皇上这样威压朝廷,按自己的心思大刀阔斧改革弊政了,弘时能把朝廷稳住别被满朝文武反过来压住为所欲为就算关外祖宗坟上又冒青烟了。
但弘时也有自己的优点,第一这孩子智力没问题,甚至脑子还挺好使,背书算数都不错,第二就是这孩子非常好洗脑,心性比较摇摆,八爷在他身上都没花什么功夫,就让他发自肺腑崇拜不已。
八爷觉得,要是皇上下狠手整治弘时,应当能把这个孩子掰过来。且皇上手腕精绝八爷自个儿领教过了,觉得只要皇上出手,就一定能让弘时按照皇上喜欢的样子发展,将来再按照皇上的脉络做继位新君,承袭未做完的事业。
毕竟皇上才三十多岁,盘个三四十年的,哪怕是一块榆木疙瘩都能雕出清明上河图来了。
所以廉亲王是真的有点看好弘时,然后交代了他许多话:“你要做的就是稳,只要没有意外,你总是最先头的那个皇子,已经占足了最大优势。凡事听你皇阿玛的吩咐,他怎么说你怎么做。不要强出头,不要自作主张。”
可以说都是正经真知灼见。
弘时把真知灼见没怎么听进去,他只顾着激动了:八叔在他心里地位很高,那是运筹帷幄的神仙人物。既然八叔说自己没意外会是太子,那自己岂不是稳了、
这孩子也没想想,他茶仙似的八叔为啥把自己运筹帷幄到云南去了,他只是心潮澎湃。
但这会子听齐妃说起信嫔有孕,弘时就紧张起来:这不就是八叔说的意外吗!
弘时从七八岁到十四五岁这段人生观塑性阶段,几乎都是听齐妃在念叨:哎呀年侧福晋(年贵妃)可不能有孩子啊,皇上那么宠爱她,年家势力又大,她要是有了孩子你就是小白菜了。额娘没用不能继续得宠,弘时你要靠自己啊,最好老天爷有眼让她一辈子没有孩子。
这给弘时留下了很大的心理阴影,做噩梦都是年侧福晋有身孕,他跟额娘在下雨天被赶出了王府。
然而老天爷似乎听到了他们母子的乞求,年氏果然一直无子。
甚至年氏在进宫一年后还失宠了,如今已经禁足好几个月也不见皇上放人。
只是,在齐妃和弘时看来,新起之秀信嫔的威胁绝不比年贵妃差。尤其是一点是他们的心病:年氏再如何得宠也是汉军旗,皇上给一家抬了旗也不能摆脱年氏一族是汉军旗的身份。
正如李氏也是汉军旗一样。
可信嫔不是,瓜尔佳氏是根子上的满洲老姓,家族又一串串葫芦似的牵连着许多王公亲贵。
故而信嫔有孕,让弘时一下子焦躁担忧起来。
我那稳稳的太子位,看起来要飞。
齐妃也被儿子的情绪传染了。自打儿子年纪越来越大,能接触到外头的王公朝臣,齐妃就从照顾儿子变成了依赖儿子。被年氏压得那些年,她一直就盼着儿子出人头地给她争光争地位。
如今看儿子烦恼着慌,齐妃也有些没主意。
弘时顾不得脚上的血泡,在屋里转了好几圈,才驻足问道:“额娘,你瞧着永和宫那边身体如何呢?这孩子能不能留住?”
时人孩子流产率和夭折率都高,哪怕是宫里,也就一半一半的存活率。
弘时先就想到,要是没了这烦恼的事儿就好了。
提起永和宫那位的身子骨,齐妃心情就更差了:“信嫔的身子是出了名的好!太医从永和宫出来都不见个皱眉的。”
弘时听了也郁闷,不由道:“那……就不能有点意外?”
齐妃先是一愣,然后思考了下这个可能性,犹犹豫豫道:“你皇阿玛将永和宫看的眼珠子似的,太后宫里也拨了个嬷嬷过去,虽是个半残废,但到底是跟了太后多年的人,想来也不是个没用的。只怕想要信嫔发生点意外难得很,何况总不好为了折腾她,反而连累了你吧。”
弘时叹气:“是这样,八叔嘱咐我了,不动最稳。罢了!那就看天命吧。”只好回去祈祷信嫔只会生女儿。
齐妃见儿子叹气认命的样子,反而不肯认命了:“信嫔是个极狡猾难缠的人,只看她做贵人的时候,就能把贵妃气的说不出话来就知道了。将来若身处高位,为了自己孩子还了得?”
“你放心,额娘自然知道不能乱动,免得牵连你的大好前程,但这宫里看不惯她的多了。”
“尤其是年氏,如今还在禁足呢。她若是知道害她失宠的嫔妃有了身孕,以年氏的性子,必要气疯了。”
第65章 新型人际关系
裕妃见过儿子的隔日就往永和宫来了。
这也是姜恒有身孕后, 第一个独自上门探望她的嫔妃。
秋雪进门通传裕妃娘娘到访时,姜恒就把脑子里正在写的《论接手重大项目(即怀孕)与职场人际关系(即妃嫔们之间的相处)》的方案按了个隐形暂停键。
从人的生物情感层面,正常的怀孕又叫做有喜,在寻常家庭中是件高兴事,在社交中应当是被祝福的。
但哲学告诉人类,要辩证的看待事物。在不同环境里,同样的事情就会有不同的影响。
如果不带任何感情的将妃嫔类比成职业,那么有孕这件事,就是一个影响整个职业生涯的重要大项目,且影响的还不只是个人的职业。
当一个项目能够影响将来公司的归属权时,所有有资格的继承人之间必然会产生一种本质的竞争。
平时的情感是一回事,姜恒自觉跟裕妃、熹妃的关系都还不错,起码彼此不妨碍,见面都能松散自然的谈谈各自的宫务。但现在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将来她的孩子,天然就会挤压旁人孩子的生存空间。
那么人际关系必然因此发生变化。
姜恒在脑子里模拟的正是人际关系骤变后的各种预案。有最好的,也有最坏的。
说来,随着永和宫的扫盲班完成,宫里人人会认常用字后,姜恒也有一桩苦恼事:许多东西现在实在不敢落笔。
而且除了避免宫人们看到外,更要避免旁人。
宫里眼明心亮的人太多,皇上就是头一位。随着他对永和宫关注度的逐渐攀升,姜恒起初还敢随手写一写工作计划这种东西,过后再烧了,现在去已经完全不落笔了,生怕皇上哪一回就走进来看到,只好在脑子里写。
看惯了分条列项的各种计划表,只能在脑子里拟草稿,姜恒就总觉得不够清晰似的。
且说姜恒在脑子里写策划,落在如今对她高度关注的永和宫宫人眼里,就是主子每日都花大量时间发呆。
秋雪自从姜恒有孕后,精神高度紧张,眼睛长时间瞪着,以至于看起来都持久性放大了。
她还特意去问于嬷嬷:“请教嬷嬷,我们娘娘这样长久出神无碍吧。”
于嬷嬷见多识广很稳得住,笑呵呵道:“怀孕的女子精神短,这是常有的事儿,信嫔娘娘每日都请平安脉,刘太医老成的很,我也看着呢。你不必太紧张。”
秋雪就赔礼道:“原是从没见过主子这样,才多问嬷嬷两句,并不是信不过嬷嬷。”
于嬷嬷摆手:“虽说我是太后宫里出来的,但这些日子,咱们总是为信嫔娘娘的胎像这一件事着想,有什么你就说话。到底我从前不跟在娘娘身边,细处也不晓得。”
故而就在姜恒默默在脑海中起草总结报告的时候,好多人都在关注担心着她。
比如这会子,裕妃在来拜访前,当然是命宫女黄杨先来打前站,问询信嫔方不方便,有没有不舒坦的地方,若是又孕吐严重,裕妃就换一日上门。
秋雪就试着劝道:“娘娘看起来比往日困倦些,不如先不见客?”
旁人都一脸赞同,只有姜恒一脸莫名其妙:“困倦?并没有啊,我精神很充足。”怀孕不是件简单事,为了更好的保护小敏敏,她脑子里方案重重。其中与宫中有子妃嫔的人际关系,就是目前最重要的工作之一。
裕妃主动上门,应当是在消化了‘信嫔有孕’这个消息后,做出了自己的决断。她这回要过来,也是一种态度的体现。
姜恒正等着收集更多更全面的数据,来完善自己的方案呢。于是她很干脆应下裕妃的访问,因天气渐热,就请裕妃于傍晚过来玩。还让秋雪准备好各色消暑的瓜果与冰乳酪。
秋雪只好紧张地去了。
乌金西坠时分,裕妃如约而来。
在跟儿子交流过后,裕妃又自个儿想了一整夜,最终决定收起心里的压力和紧张,继续与永和宫搞好关系,释放善意。
而她也是最合适跟永和宫亲和的主位嫔妃:怎么算她的儿子将来得到储位的机会也最小。
裕妃在宫里是晋妃位最晚,看上去母子优势最小的,但正因如此,她的社交才是最灵活的——要是这会子齐妃或是熹妃忽然热情起来往永和宫跑,只怕皇上和太后的注意力都会立刻集中过来,打心底里怀疑下事若反常只怕有妖。
裕妃的身份和脾气摆在这里,她作为第一个来往永和宫的嫔妃,就正常多了。
而她也是带着十分的小心来的。
裕妃踏入永和宫正门,就见于嬷嬷带着秋雪亲自迎在那里。宫里分外洁净,宫女太监都是忙忙碌碌的。
裕妃见永和宫内外仔细,反而放心起来。索性直接敞亮道:“于嬷嬷,您老在这儿就好了,我虽是生过孩子的,可也过了好几年了。有些个忌讳都忘光了。今儿来之前我光想着要换身没熏过香的衣裳了,倒忘了这为端午节做的香珠手串还戴着没摘。”
说着直接从腕上取下来,亲手递给于嬷嬷:“您老人家给瞧瞧,这香药珠子里没有什么活血破淤的药材或是现下信嫔闻不得的香料吧。”
于嬷嬷术业有专攻,这宫中女子的保胎事宜,以及各色香粉用物,出自何司所用何物她都记在脑海里,如数家珍,是行走的记录仪和初步鉴定仪。
此时她一手拄拐,一手接过裕妃递过来的香珠,边道:“老奴残躯,无法双手捧接裕妃娘娘的珠子,给娘娘赔罪了。”一边轻轻嗅了嗅香珠,然后道:“这是太医院每年端午都做了分送各宫的辟邪珠子吧。还沾了点玉屑香和艾草的味道似的。”
裕妃笑赞道:“果然嬷嬷的鼻子最灵,我宫里为了熏蚊虫,这两日可不就用了许多艾草混着玉屑香。”
于嬷嬷递还给裕妃:“娘娘放心就是了,这珠子无碍,且正适合您这样带些热郁的体质夏日常戴,旁的娘娘若是虚寒,过了夏日可摘掉,您倒是可以带到秋分。”
裕妃表示学到了,身后黄杨早把荷包给于嬷嬷准备好了:哪怕是妃位,也不是总有机会正大光明给太后宫里嬷嬷塞红包的。
姜恒在看到裕妃进门的神色,心里就是一松。很好,起码这一处的人际关系是保住了。
后宫中,问迹不问心。
姜恒绝不会要求裕妃打心底里为她怀孕而高兴,她自个儿都不是圣母,怎么能要求别人做圣母呢。只消裕妃不会对她有敌意的负面举动,就够了。
从一个人的眼神里,就能看出带着什么样的情绪。
裕妃显然是带着一种示好的正面情绪来的。
姜恒跟原本一样起身来接裕妃。
裕妃直接上前挽着她的手臂,让她回南窗炕上坐:“快坐下,从今后可不用你接我!闪着你是不怕的,是怕闪着孩子。”
姜恒顺着她轻柔的力道坐下来,然后先开口谢过裕妃送来的贺礼。
这回有孕,她收到的各宫贺礼,绝大部分又是后宫中礼物永远的神——衣料。偶有一些旁的器物,但能入口的东西是一点也没有,众人都分外避嫌。
裕妃笑道:“其实早就给你挑好了缎子了,偏生当时皇上不在宫里,太后处都还没送东西过来,我们自然更要往后排去了。”
姜恒诊出身孕来的时候,皇上正在圆明园的麦田里鸡娃,压榨儿子兼童工干农活。
太后都等着皇上回来先赏了,自己再定赏赐的例,何况旁人。
果然皇上回宫后,是按妃位赏的永和宫——这还是明面上的,私底下又有多少东西送去就不知道了,总之自打从草原上回来,养心殿往永和宫去的东西,总是在一口口箱子里。
箱子里头具体是什么,皇上不说,太后不问的,旁人想的抓心挠肝都没用。
这种看不见的赏赐,越发让人觉得皇上偏心信嫔!
以往还是看不见,这回皇上却是直接明面上就走了妃位赏赐,后宫妃嫔并得知此事的内外命妇都在心里感慨:信嫔好运气!
本来入宫不足年,就非大封破格升了嫔位。
这会子又有了身孕,等她孩子落地,正好先帝爷三年丧期满额,若是皇上再封六宫,估计她还能进一档。
而裕妃的话看似轻描淡写,却着重于‘早挑好了缎子’,意在表达自己善意,告知给姜恒的衣料并非随手拿出来填数的。
这宫里的衣料,也不是越新越好的。就拿最常见的棉布来说,要看松江哪一年份的棉花最好,还真是不一定越新越好。珍奇料子则是靠运气,哪一年恰好染出了一批更是说不准。比如太后上回喜爱的紫色衣料,江宁织造至今还没复制出下一批来,总是愁的头秃。
这回裕妃送来的衣料姜恒看了,是真的下了血本挑的好的,是这两年宫里都没有的花样。
于是姜恒又认真谢了一回。
裕妃用心送出的礼,被人感受到心意且周到的感谢,脸上也越发高兴了。
心中想的更开:有齐妃顶在前头呢,她实在犯不着为了信嫔有孕,就跟永和宫生分。说她心里完全不想储君之位那是不可能的。但裕妃对儿子当太子,就跟现在家长想让孩子考清北一样,怀着这种美好期盼但知道基本不可能。
于是裕妃很快道:“弘昼那孩子,还惦记着吃炸鸡呢。我就告诉他,你信娘娘要给你添弟弟或妹妹了,让他别来搅扰你。”
姜恒就道:“要是前两天,只怕我还真不敢,指不定闻到什么就想吐。可这两天又好人似的了,娘娘让弘昼来吧——我答应过孩子的,总不好失言,叫孩子失望。”见裕妃犹豫,姜恒又添了一句:“娘娘放心,但凡我又不舒服撑不住,再不虚客气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