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她们来说,经过之前贵妃的绝美五年,什么被翻牌子侍寝,要早早放弃幻想拥抱现实。放弃跟皇上在男女关系上的更进一步,将精力放在与他的共同养育孩子的关系上比较靠谱。
只要皇上善待她们,对她们生的皇子表示出重视和喜欢就足够了。
毕竟她们也习惯了皇上单线宠人的模式。
最开始是李氏,那时候还好,大家还能见缝插针的分一分皇上,顶多是刘星分饼似的分皇上,大头是李氏的。后来年氏横空出世,皇上彻底进化成为单线系统,大家也就彻底不用分饼了,饼被年氏承包了。
五年来,皇上都在年氏那里。别的人一眼也不看。
许多被皇上偶然瞄了一眼的宫女,都消失在了雍亲王府长河里。熹妃那时候和裕嫔眼神一碰,都有一种惺惺相惜的庆幸:要是咱们没有幸运的在年氏之前入府,紧急怀上子嗣,估计也就是这些下场了。
此时熹妃坐在原地,手指抚着茶杯:若是信贵人现在就被太后制住,那后宫怕不是要重回贵妃霸宠的年代。
为了自个儿的生存环境,熹妃和裕嫔也不愿回到过去。
熹妃沉吟片刻对雪松道:“等晚上,你趁空去给信贵人悄悄传一句话。”
与其说一句话,不如说就是三个字:不要急。
姜恒没想到熹妃这种明哲保身的人,居然会主动提点她一句话。
很快也就想明白了,不由失笑:得道者多助这句话未必准,但失道者寡助可是真真的。熹妃提醒她,未必是支持她喜欢她,可绝对是烦死年贵妃。
可见在职场上,可以竞争,但不能不给别人留活路。
而不必熹妃特意提醒一句,姜恒也一点也不急。
姜恒从来没想过要在这后宫步年贵妃的后尘,搞什么专宠。
在这宫里切身呆了这些日子后,姜恒越发坚定了,嫔妃就是工作。她就是一个打工人。怪不得宫里都叫‘侍候皇上’,换言之,这就是服务甲方。就像乙方要不停修改方案去满足客户多种多样的需求一样。
当这份工作与性命和生存质量挂钩的时候,由不得人不认真了。
大约除了年贵妃,妃嫔们都希望被翻牌子的次数,控制在一种‘让人知道我没有失宠’的频率就行了。
秋雪累的额头上还挂着汗珠子走出来:“主子,不惹眼的旗装奴婢都给您找出来了。还好衣裳带的够多。”
到太后跟前去,穿衣裳当然要经心。
秋雪出来的时候,姜恒正对着灯琢磨熹妃的话,落在秋雪眼里,却是主子为了今日事儿黯然神伤——太后让贵人日日去跟前呆着,可不就是暗示皇上不要专宠嘛。
于是秋雪尽职尽责劝道:“皇上心里有贵人的,不会太后娘娘带着主子几日,就把主子忘了。”
她才说完,就见灯下,信贵人笑得眉目明晰璀璨,似乎想到了什么极有意思的事儿。
姜恒是想起了一件有趣的事儿。
她方才在想,人做了皇上,就像鲤鱼跃龙门一样,从此再不一样了。所以皇上才被人叫做真龙天子。
不只是身份不同,物种都不同了。
在她看来,帝王就像一只大猫,它是不能拥有人类之间那种社会契约型真爱的,他能给你的最高的感情就是信任和亲近。
皇上是次日午膳后才知道,姜恒被太后带在身边,相当于变相禁足了。
苏培盛将马佳氏的事儿小心回了,之后又把太后命乌雅嬷嬷来通知他的话说了。只道太后这些日子要留下信贵人‘解闷’,绿头牌也暂时撤了。
“朕知道了。”
是因为自己只翻她的牌子吗?
皇上想起临行前,太后拉着他絮叨的‘出门宜子孙’理论,不由感叹:真是可怜,倒是受了朕的牵连。
他看姜恒,起初是合眼缘。后来则磨合出些合心意来,觉得她说话做事让自己舒服。
“跟在皇额娘身边这些日子,她自己不好叫太医,让随驾的太医每日悄悄过去给她扶个脉,别累出吓出什么病来。”
苏培盛应下这句话,又小心道:“万岁爷,用过午膳……敬事房张玉柱在外头捧着牌子等着呢。”
太后拘住了信贵人,皇上您要不要翻个别的?
但皇上到底是皇上,就算看得清太后的心思,也没打算乖乖听安排。看顺眼的姑娘被亲娘带走了,那就肝政务呗。政务忙的差不多了?不会的,这工作就像海绵里的水,挤挤总会有的。
这么大的天下,不用担心没活让他干。
然而姜恒的生活完全没有皇上想象中的,正在因为‘自己只翻她牌子’,而被太后带在身边约束管教横眉冷对的可怜。
起初,姜恒也以为太后留下她,是要让她抄什么宫规佛经静心之类的,或是就让她罚站,在一旁端茶倒水,如同古代□□儿媳妇的婆婆一样,对她横挑鼻子竖挑眼,每日让她捧着汤羹和筷子站规矩。
然而到太后帐中报道第一日,姜恒就知道自己误了。
其实太后的生活很丰富,让姜恒过来,就是陪玩来的。
太后是个热衷于玄学与神秘学的人。姜恒之前听过一句话,科学的尽头是玄学。但对太后来说,就是富贵的尽头是玄学。
自打做了太后,她已经不需要再殚精竭虑讨夫君(要命的这个夫君兼皇上)的满意,也不需要如履薄冰保住自己在后宫的地位,绞尽脑汁与后宫中妃嫔相处。
她就把大部分空下来的时间和精力,转移到了玄学上。
她跟本朝嫔妃一样礼佛,但不是天天抄佛经,去烧香磕头开法事。她只是喜欢听人讲佛理,说各种佛家传奇神迹。
说来满清朝廷上下就颇为信佛,但比起蒙古来又略逊一筹。
大清从开国起,安抚蒙古就是要紧事,而其中兴佛教也是政策之一。姜恒这一路行来,哪怕隔着帘子,只能看到外头景色的轮廓,也看到了很多寺庙。据说光滦河镇上就有七八十座寺庙,还都是按照国有标准敕造的。
到了草原上,每个旗也都有自个儿的寺庙和喇嘛上师。
外来的和尚好念经,比起宫里中正殿的法师们惯有的调调,太后更愿意听这草原上的喇嘛与觉姆说说他们经过遇过的神迹。比如谁家孩子生而知之张口能背诵万字经文,比如哪位老喇嘛坐化后,身边立刻引来了一只神鹿等等传说怪事。
蒙古喇嘛也常去大清传教,出名的上师们都会说些满语,太后听着也不累。
几乎每日都要听的。
太后至今已经收到了好几串据说是神人带过的佛珠子。
姜恒之前就听说太后礼佛用心,到了草原上每日都要见喇嘛与觉姆,还觉得太后好生虔诚,跟了太后几天,发现太后这主要是对玄学的好奇心。
上午以听传奇故事开启愉快的一天。
午膳后,太后就会进入鉴赏时间。
苏杭的宫粉、秦淮的胭脂、广东十三行送进京城的各色花油、各色眉条黛螺,太后这里应有尽有。
除了胭脂水粉,太后还带着她挑衣裳的料子。
到了这蒙古,多的是皮子。何况如今到了农历九月初,草原上已经凉了下来,可以正儿八经穿皮草了。
等回到京城,十月里颁金节,也是每年一度京城中的皮草展览大会。
每年京中的皮袄大氅毛领乃至手筒,都会出新鲜的花样。宫中的节宴就像是巴黎时装周一样,十月里颁金节就是最头起儿的舞台,憋了一年没上身的冬装,该炫就这时候炫出来。
等着过年的时候再炫就来不及了,那相当于闭幕式了,基本就只能赶上流行的尾巴。
这日太后带着姜恒看缎子:“哀家素喜紫色,年轻时候喜欢那明灿灿的紫,配上金云纹与雪白的毛领,简简单单三色就很好看。这会子却喜欢更深些的紫。你看看这匹料子,苏州织造送了来的,只有这一匹。”
太后去了金指甲套,拿起缎子的一角摸了摸,这缎子格外柔软顺滑,光芒闪动间像是掬起一捧紫光流动的神秘莫测的魔法药水。
姜恒也很为这个紫色而惊艳。
如果说她之前见过的紫色,都是走华丽或娇艳的色系,那这匹布料的紫色,则是带着一种微微暗黑的感觉,像是夜色深沉中最后一缕紫色。被太后手上带着一只嵌西洋宝石的镯子光一映,这缎子又闪过一种猫眼石一样绮丽和神秘的光泽。
美的事物,总能征服人心。
太后这里,应当就是天下女子拥有的最顶尖的有关美的事物了。
姜恒之前只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就像小水滴一样普通的打工人。这宫里的规矩能突击弥补,但关于辨认好东西的眼力和鉴赏力并非一日能够养成的。
姜恒这半年也在着重努力,将内务府送来的东西全部经手过目,努力培养自己的鉴定能力。
但到底不比到太后这里几天见得东西多。
太后是实实在在于这宫闱呆了四十年了,尤其是这一年多,成为天下最尊贵的女人以来,好东西真是见得车载斗量,随口讲的知识,都够姜恒在脑中奋笔疾书做一回笔记的。
姜恒领悟,这不是来关禁闭,这是来进修来了。
相当于跟业界顶级专家贴身学习,这样的机会,姜恒很珍惜。
姜恒在太后这里,过得充实又疲倦。
充实在于随时随地受专家点拨,疲倦在于她明明是在求学,还不能太过学习精神外露,免得露出不对劲——到底女主也是出身都统之家的大小姐。
于是姜恒就处于一种认真听太后说话的状态。
她在太后这呆了七日,还很有些意犹未尽,每天按时来报道,太后不说让她走,她也就不走。
“不怪皇上喜欢,这信贵人,有种乖得可人疼处。”
这日姜恒告退后,太后独自坐了一会儿,忽然转头向乌雅嬷嬷叹息了一声。
“真是叫人为难。”
太后当然怎么也想不到,这世上会有穿越这回事。在她看来,以信贵人的出身,对衣料了解应该很多了。自己带着她看各色胭脂水粉衣料皮毛,无非是闲来无事,故意留着她不能走罢了。
若是信贵人露出心浮气躁来,太后或许会失望,但也不会太意外。
出身好,入宫即得宠,又这样年轻的嫔妃,对圣宠肯定是格外放在心上的。忽然被太后拘住,明显是要让她暂时退出争宠行列,她浮躁难过是应该的。
可太后和乌雅嬷嬷等人这几天,好几双眼睛看着她,却见信贵人每日就认认真真在太后这陪同,陪着太后选衣料一点不嫌麻烦,特别上心,特别乖巧。
“可见是真的心地纯良之人,对太后娘娘恭敬侍奉,凡百事都上心听着,竟真的没什么私心杂念。”乌雅嬷嬷也在旁附和了两句。
她在旁围观,看的更清楚些,信贵人在这儿真是没有半分不耐烦。
太后还私下挤兑了一下自己儿子:“皇上这回眼光倒是不错。有个一心为上,心思纯良的姑娘陪着,不比之前那贵妃强?年氏可是恨不得把所有人都挤走,天天霸着皇上的。”
说完后,太后兀自出了一回神,然后叹了口气。
乌雅嬷嬷知道太后为啥叹气:若信贵人真是个霸拦圣宠,狐媚惑主的嫔妃,太后反而不难处置。可就是因为信贵人也规规矩矩的好孩子,才让太后头疼。
皇上也没错,信贵人也没错,太后自个儿想要看皇帝儿子开枝散叶,皇室多子多福的心当然更没错。
可现在事实就在这里拧住了。
“人都说儿女是债,当真是一点不错!”太后对乌雅嬷嬷道:“明儿哀家亲自去寻皇帝,让他过几天无论如何匀出来半日,来看嫔妃们赛马。”
乌雅嬷嬷应了一声。
然后笑了:“娘娘到底心软啦。”
要搁外人看,就是太后雷厉风行,非要推新人给皇上——办什么嫔妃马球赛马,无非是一边压着信贵人不动,一边让新人嫔妃在皇帝跟前露脸。
也只有乌雅嬷嬷知道,太后娘娘这是最后跟皇上表个态,然后准备撤了。
最轰轰烈烈明显的举动,往往才是退意的开始。
“牛不吃水还不能强按头呢,何况是皇帝。”太后预备,若是这次赛马后,皇帝还是没表示,就是不翻旁人的牌子,太后就把信贵人还给他。
还能咋的,她能把儿子绑到别的人床上去?
而且自家儿子自己知道,她再激烈些,母子关系再好皇帝也要恼了,说不得以后再专宠信贵人五年,宠出下一个贵妃也是有的——起码皇帝现在宠爱信贵人,还都在规制内,没有什么践踏规则之处。
就这样吧,太后也要开摆了。
说到底爱新觉罗家的子嗣,爱新觉罗的皇帝不上心,她自己上火有啥用!


第41章 小剧场
姜恒在整理学习笔记。
灯火颇亮,她就着光正在制作面料卡和色卡:凡是她手里破开使用过的缎子,她都会让人留出巴掌大的两块,用锁边法缝在厚度可观的棉板纸,旁边再用小字记录下该衣料的产地、种类、年份、色彩。
然后一份按色系收纳,一份按照衣料种类收纳。以备将来对照来看。
感谢自己先把活页册弄了出来,分类归纳很容易。
此时姜恒边写下“元年,孤古绒(兰绒),直隶总督府进贡,米白如意纹。”边想起太后的话,说这并不是绵羊的毛料,而是西北的一种走山羊,取了它身上极细的内绒打线织的。
她再次摸了摸这种料子,手感特别像现代的羊绒衫,细腻软滑,毛料轻薄而暖。
于是又在纸上写下,西北(兰州多产)走山羊。
秋雪在旁边陪着她,看她耐心弄这些衣料残片,就不免道:“主子,太后娘娘从到这儿猎苑上,就提过要行赛马会,您不是也学了些骑马吗?咱们还带了骑装呢!”
姜恒依旧摆弄她的色卡,随口说了句秋雪没怎么听懂的话。
“我是策划组的,策划不下场。”
“他们男人成日哨鹿围猎,咱们只坐在帐篷里等着吃肉,也是太懒得些。妃嫔里头有不少会骑马的,哀家想着,叫太监们赶些温顺的鹿羊来,咱们也跟前头似的赛一赛马拉一拉弓。哀家瞧着也高兴。”
太后将熹妃和裕嫔叫来,正式说起赛马会的时候,两人都不意外。
熹妃带着笑,半侧身向上恭敬问太后:“若是娘娘有意热闹一二,不嫌臣妾们驽钝,臣妾和裕嫔妹妹就安排去。”
太后对她笑道:“怎么,难道你们不下场试试?”又对裕嫔道:“刚到猎苑时,你不还特意挑了一匹枣红马?”
裕嫔哪里不知太后娘娘的意思,于是只是婉拒道:“娘娘这是高看臣妾了,这可是年轻妹妹们的场子。臣妾们是老胳膊老腿了,刚到这猎苑的时候还觉得新鲜,叫驯马的仆妇牵了小马过来,试着骑了半日,就腰酸背痛的,再不敢去了。”
太后又看了一眼在下头坐着的姜恒,和颜道:“你陪了哀家这好几日了,待赛马这日,可要换了衣裳下去散散心。”
姜恒心道:您说我都陪了您好几天了,大家彼此都熟悉了,怎么还钓鱼我呢。
熹妃和裕嫔闻言,都不约而同看自己的茶杯子,然后竖着耳朵听姜恒的回答:太后娘娘这是虚晃一下子呢,不知道信贵人能不能反应过来?别被太后拘了几天心里燥了,就着急博恩宠,太后假意松手,就忙着跳出来。
只听信贵人大大方方道:“臣妾骑术不佳,只好骑着马溜达,跑马实是不能的。且臣妾前些日子还扭了脚,也不怎么敢上马的。”
太后闻言,还惋惜了一句:“倒是可惜。”话音一转:“既如此,你跟着熹妃和裕嫔去吧,也学学这宫里设宴的规矩和调度,将来总用得上。”
熹妃裕嫔闻言都有些意外:太后娘娘这是……要培养信贵人管家做事?
三人一并应下。正要一同告退,乌雅嬷嬷又进来报科尔沁的大喇嘛来了,太后就先招手:“信贵人你先留下,大喇嘛来了,肯定又有新鲜故事。等他走了,你再寻熹妃她们去。”
太后自己不觉得,但熹妃和裕嫔在旁听着,同样是让‘信贵人留下’,太后如今的话,带着些熟稔和亲切感,简直像是留下个亲戚家的晚辈女孩子吃果子听戏文似的语气。
姜恒闻言,也笑回道:“那臣妾先去拿那檀纹活页册来。”
太后给人家科尔沁的大喇嘛安了个任务:将草原上因果佛理奇闻异事搜罗点,说给她听听。而太后光听不算还怕忘了,就要人记下来,说等回去再讲给太妃们一起听去。
太后自个儿眼神渐花,乌雅嬷嬷不怎么会写字,姜恒正好弥补这个空缺,天天负责记录故事会。
姜恒闻言也乐淘淘留下:好哎,又有故事可以听。
她也知道这大喇嘛必是虔诚人物不是专讲故事的,但所谓酒香也怕巷子深,蒙古精通佛理的高僧很多,不善言辞的只能变成默默无闻扫地僧。一般名声在外的上师和喇嘛们,都通晓多族语言,卖相上佳又极会说话,传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姜恒也愿意听他们讲逸闻轶事,比宫中的戏可好看多了。
于是熹妃和裕嫔先告退了出来。
刚走出太后围帐的范围,熹妃就觉得胳膊被人撞了一下,回头就见裕嫔朝她抛小眼神。
“都说太后娘娘这些时候把信贵人留在身边敲打,是防微杜渐的怕再出一个年贵妃,所以严秘盯着敲打着。可我瞧着,太后娘娘待信贵人可挺好。这怎么回事啊?”
熹妃无语:两人进王府时间差不多,虽一直有竞争关系不说多亲密,但彼此还是了解对方性子的。
裕嫔从进王府起,就是这样藏不住话的脾气。
熹妃方方正正回答道:“太后娘娘慈和公正,待信贵人很好,待后宫嫔妃都很好。”
裕嫔看着四周无人的大草原,只有远处疏疏落落两头四蹄动物,不知是鹿还是羊的溜达着的环境,也跟着无语起来:“熹妃姐姐,咱们也是同府十年的人了,真的,您对我就从来没有一句实在话。”
裕嫔甚至抬脚踢了一下草中石块:“偶尔说两句真话,又能怎么的。又不是什么杀头的罪名。咱们现在都是指着儿子的人,难道我会为一句半句话就去太后皇上跟前说你的不是?为了弘昼,我恨不得跟所有人都和和气气的呢,生怕得罪了谁不知道,殃及弘昼。难道我会格外去得罪你?”
熹妃露出一点笑意。
裕嫔的性子,或许是觉得这宫里人人说话含而不露藏着一层分外难受,可熹妃却是很习惯也很舒服的。把话说透有什么意思呢,明白人自明白。大家客客气气粉饰太平,说不得就真的太平了呢。
她不再理裕嫔的抱怨,只道:“行了,回去吧。这妃嫔的赛马会可不好办。这不是宫里,没那么多旧档给你找去,只好找猎苑这里服侍老了的宫人,先问问有无旧例吧。”
裕嫔有时候觉得挺孤单也挺害怕,儿子在乾东五所,自己枯坐在咸福宫里,相隔直线距离很近,却要隔好多天才能短短见一顿饭的功夫。相见的时候珍贵又欢喜,剩下的时间,她总是陷入母亲对儿子无尽的担忧想念里。
她想跟同病相怜的熹妃多说说话,像是泡在冷水中的人,有个沉浮作伴的,彼此就放心些。
可熹妃是从来不跟任何人吐露任何实话的性子,裕嫔说起对儿子的担心,熹妃就眉眼端正道:“皇子们送到乾东五所,也是宫里的定规了,祖宗们定下的规矩,自有其深意。”
简直是‘熹妃向您使用了无懈可击’。
裕嫔是真拿她没法子了,算了,找不到小伙伴就自己在水里扑腾吧。
两人又商量了几句,各自散去分工找老成的太监宫女。
姜恒在太后跟前听奇人奇事的时候,郭氏正忐忑的在自己帐篷里转圈。
太后要办赛马会,看年轻嫔妃骑马,赶鹿,打马球的事儿,已经不胫而走。
她们都知道太后的用意。
郭氏不是个自大的人,这一起新人里,她觉得人人都各有千秋,但唯有论起骑术,郭氏非常自信,她肯定是最好的那个。
甚至因为小时候晒多了,她两颊还带着一点晒伤过后的红印呢,额娘给她用了多少珍贵的养肤珍珠霜,都不能完全消下去。
好在她本来肤色就比较健康才不显。
她骑术没问题,可她的问题是,这时候该不该出这个风头。
“走吧,去裕嫔娘娘那问问。”
郭氏到的很是时候,换一天,裕嫔真是未必愿意跟她说两句真话。偏是今日,裕嫔再次跟熹妃交流失败,对于真真诚诚来请教她的郭氏,就难得愿意多说两句。
“怎么?你不想在赛马会上出头?”
郭氏咬了咬嘴唇。她只遥遥见过皇上,她欣赏不来皇上的好,她只觉得害怕,马佳氏和周答应轮番出事,她好怕自己也一个不慎就累及家人。
尤其这回是太后圈着信贵人不能出头。
要是她大肆出风头,在皇上心里,会不会跟周答应一个样?
“裕嫔娘娘,我虽读书不多,可打小阿玛额娘将我当男孩一样养着,人情世故还是知道的。譬如我正在爱骑射的时候,额娘却觉得我该文静秀气些,便收了我心爱的小红马去,只将绣花本子和什么女则女训给我。我心里虽知道额娘是为我好,可也不能高兴了去。”
“我心里烦还剪过那《女则》书呢。”郭氏一向爽朗,难得带点苦笑:“书剪了也就剪了,外头再买去。可现在我就跟那书似的,要是皇上不喜欢,因我出风头也把我处置了怎么办?”
耿氏拿着小银夹亲自捡茉莉花做花茶。
听郭氏跟她说的敞亮,也就索性问道:“那你的意思是藏拙?可也别忘了,太后娘娘是什么眼力见,你别惹了她老人家不高兴才是。”
郭氏苦恼:“我……还有一桩事。之前在储秀宫里,我就欠过一点信贵人的人情。这会子她是被马佳氏的事儿牵连了,无辜被太后留在身边不得出头。我要是趁这会子去皇上跟前蹦着表现,我总觉得有点对不住她。”
裕嫔抬头,定定看了郭氏半晌,忽然笑道:“哎哟,我觉得这宫里,我就是个奇怪的人了,没想到你比我还怪呢,这直不愣的性子。”
郭氏有点忐忑。
裕嫔却心情很好:郭氏跟她有一点香火情,如今也跟她同住,两人是搬不走的邻居。
郭氏是个心正心实的姑娘,比是个满腹算计的强远了。
姜恒正在学着搞团建。
说来到了这木兰围场,她就像临时加入了宣传组织部一样,不是为皇上想怎么安排家宴,就是为太后想怎么举办赛马会。
姜恒觉得自己变成了一个团建组织人员。
熹妃和裕嫔都不是难相处的人。姜恒跟着她们筹备赛马会,倒是顺便将宫里出色的大厨认了个遍。
皇上出行,虽说队伍庞大,但对比起紫禁城里来,还是轻装简行了。
这回被点了随驾的大师傅,都是厨中龙凤,各有拿手的硬菜,保证皇上胃口的同时,还要保证皇上设宴款待蒙古各部王公不失了礼数体面,同时还要把太后以及后妃们的膳食备好了。
没有几把刷子,绝不可能混入这随驾的队伍里来。
裕嫔就顺便教给姜恒过来人的生存经验:“如今你宫里的太监和宫女,你放亮眼睛挑两个,让他们跟着合你口味的大师傅去学上一两手。不为了他们能出师做大厨,而是你夜里需要口热汤热面的,就不用折腾了。”
“这些大师傅,怕教会了同行,可不怕教嫔妃们的宫人几手简单的——教这些宫人他们还喜欢呢,主子吃惯了一种口味,自然多点他们的膳。”
“夏天你自然不觉得,要什么都是热的送来了,冬天到了可就难受啦,凡是肉菜,经过宫人一路拎了来,都飘着白色板油,要没有热腾腾锅子重新炒热,只用小炉子热了,上面还是飘着油花花,你见了绝对没胃口。”裕嫔笑道:“人家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你可别是,米跟炊都有的是,没个巧妇。”
姜恒觉得自个儿变成了一块海绵,吸收着各种宫闱生存的学问和知识。
太后与皇上坐在明黄帐中。
太后今日还请了大公主一并来游玩,给大公主一个和皇帝弟弟相处的机会。哪怕是血亲,也都要紧着来往,见面才有三分情,长久的不见,再好的情分也会疏淡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