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她还说什么“以前她觉着,男女之间在一起的时候欢喜就好,碰到更好的,好聚好散换一换也没所谓”。
他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不娶……但是,你什么时候觉得,碰到更好的,好聚好散换一换也没所谓?”
颜欢听到他话里的咬牙切齿,回过神来,这才发觉自己说漏嘴了,忙笑道:“认识你之前……认识你之前觉得男人没一个好的。”
赵成锡重重哼了一声。
且说回京市乔家。
那日乔振豫离开了乔家,闵素华和韩延安也跟着离开了。
乔振豫说要去西州城,韩延安问他:“乔叔,要我跟你一块去吗?或许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
乔振豫伸手拍了拍他肩头,道:“不用了,以后再说吧。”
乔振豫离开了,闵素华呆呆地发着愣。
“妈,”
韩延安叫她,道,“这几天,乔家肯定还会再来的,你跟他们,划清界线吧。”
闵素华收回神,苦笑了一下,道:“我知道,这不用你提醒……我实在没想到那姑娘竟然是你乔叔的女儿,竟然是个那么烈性的姑娘。”
看到韩延安疑问的眼神,她就把颜欢和乔真的冲突,还有乔真被逼休学,想要转学京市,以及跟他订婚的真正缘由说了,然后道:“之前没跟你细说,也是怕你爆性子,在乔家那边露出神色出来。”
“颜欢。”
韩延安念着这个名字,眉头却是皱了皱。
这个名字,他好像念过千百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似的,可是分明,他是第一次听到她的名字。
“不过这么烈性的姑娘,”
闵素华又苦笑了一下,道,“她妈竟是被老太太他们那边逼死的,现在这事……延安,虽然我跟你乔叔的婚事其实不是外人以为的那样,但在那姑娘眼里可能总归是一根刺,我就不去西州城了,我想,你要是有机会,还是跟你爸谈谈,需要的话,就去西州城见见那姑娘,跟她解释一下,别因为我们让她再误会你乔叔……不过先跟你乔叔谈谈,以免弄巧成拙。”
“嗯,好。”
韩延安看他妈一眼,伸手握了握他妈的手,道,“妈,我们应该替乔叔高兴,不管怎么样,只有人活着,才能走过去那个坎,只要人活着,总能尽力而为。”
人死了,才是最绝望的。
闵素华深吸了口气,笑道:“你说得对,我这是迷怔了。”
韩延安说得没错。
第二天乔老爷子乔老太太就带着被包扎得跟木乃伊似的乔振兴还有冯秀青上了闵素华这里。
先是冯秀青上前把颜欢的刁钻刻薄说了一遍,道:“那是个极其嚣张跋扈的丫头,她养父养母好歹养了她快二十年,她说把人打了就打了……就这性子,说以前她养父养母薄待她,谁信呢?二弟妹,要是这丫头进了乔家门,你跟二弟这里哪里还有什么安宁日子?”
乔老太太也绷着脸道:“不过素华,你放心,虽然当年老二被那姓赵的狐狸精迷了眼,但到底二十年过去了,男人,再深的感情也经不起时间磨?而且我们乔家的媳妇,老二的媳妇,我们只认你,这样骄横跋扈刁钻的丫头,我们乔家也是绝不会认进乔家门的,所以只要你跟我们一心,肯定能阻止得了老二把她领回门……”
闵素华慢慢拨着茶水,突然“噗嗤”一声笑出来。
她看向乔老太太,慢慢道:“妈,你恐怕搞错了,现在不是你们认不认她,人家那么优秀的姑娘,西州大学领导直接官方通告批评真真,勒令她休学,只为了消她的气的姑娘……现在不是你们认不认她,而是人家压根不会认你们好不好?更何况你们还逼死了她的妈,杀母之仇不共戴天,你们想什么呢?”
乔家众人:……
他们看着闵素华那抹笑简直跟活见鬼了似的。
这么些年,他们什么时候见过这样子的闵素华?
她刚刚说的那是什么话?
乔家人气得脸都白了。
“你这是失心疯了吗?!”
乔老太太大怒道。
闵素华“叮”得一声就把茶杯盖摁回了茶杯上,抬头冷冷看着乔老太太,冷笑道:“失心疯?我告诉你们我忍你们很久了!以前也就算了,就你们家乔真那种东西,看见别人漂亮比她能干就在背后嚼舌根造谣诬陷,被学校通报批评勒令退学的东西,竟然还好意思提出来逼着我把她嫁给我们家延安,什么东西!还跑来跟我们一心,谁要跟你们一心……”
乔老太太气得提起拐杖就上去打她,后面楼梯口韩延安却突然出现,一把将闵素华拉到了后面。
乔老太太气得直喘气,指着闵素华韩延安就骂道:“坏东西,坏东西,看到老二跟我们离了心就变了脸,竟然被你们骗了十几年,你们也不怕天打雷劈!”
“我们怕天打雷劈?我们怕什么天打雷劈?”
闵素华“哈”一声,道,“我们又没做什么坏事,怕什么天打雷劈,只有亏心事做多了的人才会怕天打雷劈!”
乔家人气得差点厥过去。
可闵素华旁边高大的韩延安站着,他们却是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


第77章 天网恢恢
乔家人满腹算计的来,然后气急败坏狼狈地走了。
等他们走了,闵素华坐到桌前,觉得有点口渴,看了一眼桌上的茶,可想到刚刚跟乔家人口沫横飞地对骂过,这茶是一点喝的欲望都没有了。
韩延安默默把桌上的茶收走,又给她倒了一杯茶,道:“妈,我好像,还是小时候看见你这样子过。”
小时候他爸死了。
他妈带着他回老家,大堂伯母家处处相逼,他妈那时候就像刚刚那样,浑身竖着利刺,谁来都要刺过去的。
闵素华喝了一口儿子倒过来的茶,喝了一口,笑了一下,然后有些怅惘道:“是啊,很多年没这样过了……突然觉得,这样很痛快。”
她嫁给了乔振豫。
一开始乔振豫就说得很清楚,只是名义上的婚姻,会尊重她,照顾好她和延安,但不可能会变成事实婚姻。
如果她遇到合适的人,可以随时离婚。
彼时他们条件差得那么远,她心里很清楚,他要这个名头婚姻是什么原因。
他也说的很清楚,行为举止从来没有半点逾矩,也不可能让人产生什么妄念。
所以前些年她的确没有任何想法。
可是跟这样的人一起生活,他对他们母子又有再造之恩,她心里感激他,敬慕他,也同情他,感情就慢慢变了。
有了感情和妄想之后,有些东西总会变了。
他可能也察觉了,后来两个人的关系就更淡了。
家里房子很大,又有保姆,慢慢的有时候好些天也就是偶尔照个面。
……这些天也就是保姆老家有事,请了些假回去,照面才稍微多了些。
然后这几天的事也给了她一个棒喝。
她突然觉着,还是做自己好了。
韩延安瞅了一眼他妈,道:“妈,以后我多回来陪陪你。”
闵素华扫了一眼儿子,没好气,道:“我要你陪做什么?我工作也忙得很,你还是做你自己的事吧!”
也真的是她入迷障了,其实真夫妻假夫妻又怎样,年纪大了,多少夫妻不也都是分房睡,都是过日子。
乔家那边狼狈地离开。
乔老爷子乔老太太乔振兴在书房里说话。
“孽障,孽障,”
乔老太太骂道,“不是说当年那个孩子早死了吗?怎么还活着?那该死的村主任,给了那么多好处,竟然连这么小的一件事都没办成!”
竟然放任她长这么大,还长成了这么大个祸害!
一想到这个她几乎是要喘不过气来。
乔老爷子也是阴沉着脸不说话。
当初老婆子和大儿子做这事的时候他并不知情,如果他知道,他是肯定要拦着的。
他反对次子跟赵兰萱的婚事,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赵兰萱。
相反,那姑娘知书达理,聪明能干,底蕴深厚,娶妻娶贤,一个好媳妇能旺家门好几代这个道理他还是很清楚的。
可坏就坏在她是大资本家赵家的女儿,儿子娶了她,在部队里的前途也就到头了。
相较于长子,他更器重次子。
所以那婚事他必须反对。
而事实证明,他的反对的确没有错,次子没娶赵兰萱是对的,如果娶了她,他现在能做到这个位置?
后来大儿子掺和进了举报赵和明,逼死他的事件中。
这事做得隐蔽,而且大儿子做得高明,是引了赵兰珍嫁的男人颜东河的弟弟做的。
所以原本这事外人并不容易知道,哪怕长子在纺织厂步步高升,但彼时他是西州城工业局局长,长子不过是在一个小小的纺织厂步步提升,那也算不得什么。
可偏偏那个时候他们收到了次子的来信,说组织上已经批准了他跟赵兰萱的结婚申请。
老婆子气得差点厥过去,组织上都已经批准了的婚事,她哪里还能阻止?
她怕赵兰萱追着儿子去了部队,就孤注一掷,亲口把赵和明的死是长子害的这事当着赵兰珍和赵兰萱的面说了。
说赵和明是反动派头子,大资本家的崽子,死有余辜。
赵兰萱是不是还要死不要脸地赖着他们家振豫,她还有没有脸去地下见她的二哥?
赵兰萱当场就晕了过去。
那时他们才知道她已经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他们以为赵兰珍不会容忍赵兰萱肚子里的孩子。
哪里想到赵兰萱只是住去了姚清苑那里,肚子却还是好好的。
到了这种程度,两家已经成了不共戴天之仇,长子和妻子哪里还能容得了那个孩子出生?
振豫有多喜欢赵兰萱,而赵兰萱对他又有多大的影响力他们心里是非常清楚的。
容着赵兰萱带着一个孩子嫁给振豫,那他们乔家就不再是有一个前途无量的儿子,而是多了一个仇人了。
可是他们又不能亲手弄死她。
但凡她的死是人为而不是自然死亡,儿子要查,将来总会查出来。
事情闹到这个地步,老婆子和长子总算是找了他,他恼恨他们莽撞,但也只能替他们收拾烂摊子,打了两个电话,把赵兰珍一家下放到了红星农场,再把赵兰萱下放到一个跟外界信息不通,偏僻到不能再偏僻的山旮旯里,同时为了让振豫死心,又同时把同样爱慕赵兰萱的陆伽元也下放到了那个山村,然后去信给次子,说赵兰萱因为成分问题被下放,陆伽元追着她跟了去,那两人已经在一起。
同时他们找了那个村的村支书,许了他给他儿子在城里安排工作的好处,让他们帮忙看管着赵兰萱和陆伽元。
但凡他们有往外界的信,都给截了给他们。
更不准赵兰萱跑了。
安排得这么天衣无缝,而且以赵兰萱当时的状态,乔老爷子觉得根本不用他们出手,赵兰萱应该都熬不了多久,就算是能熬下来,她迟早也会对现实妥协,跟陆伽元在一起。
……哪里想到老婆子和长子竟然又找了村支书,让他安排在赵兰萱生产的时候让她一尸两命呢?
乔老爷子是不喜欢这种手段的。
做人留一线,前面他的安排都是借别人的手,就算查出来,手上没沾血,也不至于跟儿子反目成仇。
可直接动手杀了那对母女,这事但凡被儿子知道……
而最最没想到的是,都安排到这种程度了,还让那孩子活下来了,还活得好好的,嫁给了赵老将军的孙子赵成锡!
那还是他们能动得了的吗?
乔老爷子也觉得喘不过气来。
他骂着乔振兴,道:“你怎么这么湖涂?发现她还活着就该立即跟我说,还只顾着给你女儿转学,只顾着逼着你弟妹想把她嫁给韩延安,你是脑子进屎了吗?”
说着拿起拐杖就在他身上狠敲了几下。
乔振兴也是心急如焚。
他喃喃道:“我也是没想到,都说她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
其实他不是没想到,调查来的信息那么明显了,年纪和出生的时间对得上,那相貌那性格,还有赵兰珍把她送走十几年不闻不问……这些还不明显吗?
“会不会的确是赵兰珍和颜东河的女儿?”
乔老太太突然道,“那赵家人一向狡猾……”
乔老爷子狠狠瞪她一眼,道:“别再侥幸了,现在最关键的是,把尾巴扫干净。”
说着再瞪乔振兴,道,“还不给我赶紧回西州城,暗暗查当年帮你办事的人,都把尾巴扫干净了,别再出一点岔子……还有当年赵和明的事,哪怕是给我跪着跟赵兰珍道歉,也跟她解释,当年的事跟你无关,只是你妈为了让振豫和赵兰萱分开,才故意说的。”
他说完看乔振兴低着头不出声,忍不住又一拐杖打了他,道,“就说,以我当时在西州城的位置,根本不需要害赵和明你想做在纺织厂一展才干也是早晚的事,根本不需要对赵和明下手,都是你妈不想振豫和赵兰萱分开,才胡咧咧的……”
说着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冤家宜解不宜结,当年赵和明那事本来就是自己儿子太心急太莽撞了。
这个蠢货。
“那真真和韩延安……”
乔振兴的话音刚落,“砰”得一拐杖又落到他身上,骂道:“我看你是脑子还浸在屎水里,到现在还想屁吃呢,你不赶紧把事情处理干净,把跟振豫的关系修复好,你还想着把你女儿嫁给他继子,你,你真是……”
他怎么会有这么蠢的儿子?
要不然上面明明有他和振豫,也不会这么多年还都只是做到了纺织厂厂长,再进不了一步了!
乔振兴脑袋裹得跟个白熊一样顶着一路上人异样的目光带着乔璐就这么坐火车回西州城了。
乔真则是留在了京市。
这会儿的乔真也是心如死灰,恨得恨不得拿头撞墙了。
且说颜欢和乔振豫这边。
颜欢让赵成锡赌咒发誓以后她死了他再不许娶别人。
赵成锡一面说“不会娶”一面又神色严厉地呵斥她乱说话,颜欢就撒娇似的哼哼唧唧,让赵成锡真是不知道拿她怎么办才好。
那边乔振豫祭拜过了赵兰萱,转头往颜欢和赵成锡的方向看过去,只觉得又是欣慰又是心伤。
……女儿比他想象得还要好,对他也算不上排斥。
还有他看一眼,也已经看出赵成锡对她的紧张。
心伤的是,他到底错过了她成长的二十一年。
他带着警卫员走过去颜欢和赵成锡那边,问他们:“现在时间已经不早,要不要去村里吃个午饭,再一起下山?”
赵成锡看颜欢。
颜欢就点头,道:“去村里吧。”
又问他,道,“之前听那位大婶说,你隔个一两年就会过来一次,那有认识的人家可以吃饭吗?”
“有。”
乔振豫道。
乔振豫克制着自己。
事实上他跟颜欢说每一句话都觉得奢侈,但因为姚清苑的话他冷静了下来,姚清苑说的对,她前面二十一都没有一个替她遮风挡雨的父亲,现在她大了,也不再需要一个管东管西让她觉得受到约束和不自在的父亲,他必须做一个她需要的父亲,而不是他需要什么,想做什么就去做什么的父亲。
她像现在这样好,他能这样自然地跟她说话,听她说几句话,这已经是上天对他的厚待了。
几个人一起去了村里。
乔振豫每次过来的确都是在一家吃饭,那家人家就是陆伽元的丈母娘家,他们就住在赵兰萱以前住的小木屋的旁边。
以前对赵兰萱也多有照顾。
那家人看到突然过来的乔振豫还挺意外,再看到颜欢,那眼珠子都快要掉下来。
那老婆子也就是陆伽元的丈母娘,看到颜欢面上先是惊讶紧接着眼神却是闪过一丝慌乱和惊惧。
……但那惊讶之中却又并没有多少意外。
颜欢多看了她一眼。
其实赵成锡和乔振豫也都是敏锐之人,他们当然也看到了那老婆子的异样。
乔振豫想到什么,面色一下子沉了下来。
因为他突然想到,他的女儿没死。
而他们早就跟他说过,当年就是这位大娘给兰萱接生的,说兰萱难产,一尸两命的,也是这位大娘。
他当然不是只听一面之辞之人,他跟村里很多人都说过话,他们包括陆伽元也都跟他说过,这位大娘一家对兰萱很好,算是难得村里对兰萱伸出手的人了……否则,陆伽元也不会娶了他们家的女儿。
在待兰萱的心上,乔振豫还是相信陆伽元的。
当年他想给兰萱迁坟,也是这位大娘和陆伽元阻止,说这是兰萱的遗言,她想葬在那片山头,那是她常常往外张望的地方。
还有,赵兰珍也不会同意迁坟。
所以他同意了。
可这会儿他突然意识到,他被骗了。
被这婆子和陆伽元,还有赵兰珍他们一起联手骗过了。
既然是这婆子接的生,她当然知道他的女儿没有死!
是他们联手把他的女儿送走的!
而这些年,他每隔上一两年就过来,可他们从来没跟他提过一句!
明明他的女儿在被人虐待着,在受着苦!
一时之间,他的心火都烧了起来。
颜欢看到了乔振豫一下子铁青的面色,她略一思索就知道他在震怒着什么。
她想了想,就冲着他摇了摇头,然后转头就跟老婆子道:“大娘,我想去我阿妈住过的房子里去看看,您能带我去看看吗?”
老婆子听到颜欢说“阿妈”面色更是惊慌。
她胡乱地点了点头,就道:“成,当然成,在那边,大娘带你去,这就带你去……”
说着竟是看也不看颜欢乔振豫他们,拔起腿就往外走,领着颜欢乔振豫一行人往赵兰萱曾经住过的屋子那个方向领。
大概是因为有些慌乱,往外的时候差点被门槛绊倒,摔了一跤。
根本没有人跟她介绍过颜欢。
她自己亲口说的,满村子的人都认为赵兰萱“一尸两命”,可是颜欢只说了一句“我阿妈住过的房子”,她就领着他们去赵兰萱住过的房子,没有半点疑问和惊讶,像先时带颜欢去赵兰萱坟上的那位大婶那样,惊讶什么,“啊,赵老师的孩子竟然没有死,你竟然是赵老师的孩子”……
颜欢看到乔振豫站在原地面色铁青,全身都绷起。
她心里叹了口气,越过他,低声道:“去了那屋子那边再说吧,这事有蹊跷。”
那婆子,她为什么看到她惊讶之后就是惊惧?
她在害怕什么?


第78章 堵截
这些年乔振豫对这一家多有关照,给了钱给他们,让他们照看赵兰萱的小木屋。
所以小木屋虽然依然狭小,光线昏暗,但却收拾得很整洁干净。
也就是即使乔振豫每隔上一两年才过来一次,他们平日里也从来没懈怠过收拾这边,也没有在这屋子里放任何杂物,等乔振豫要过来的日子才收拾应付一下。
颜欢心里叹气。
乔振豫的警卫留在了外面。
赵成锡和乔振豫就站在了屋子门口那边,因为屋子狭小,那么那一站,整个屋子像是被占去了一半。
老婆子走在最里面。
颜欢就跟在她的后面。
她摸着房子里面的梁柱,目光从木板床上滑过,面前一闪,竟然好像看到了当年的画面,真实的画面,昏暗的煤油灯下,孩子小猫一样的哭声,女人伸出瘦骨入材的手,依恋无比地抚摸着孩子的脸,用微弱的声音道:“归姐姐,谢谢你,帮我把孩子带给我大姐吧,等她父亲,她父亲……”
说到这里似乎都快说不下去,但最后还是道,“跟大姐说,等她父亲回来了,再把她交给她父亲……我已经死了,孩子她是无辜的,她父亲,她父亲一定会好好待她的。”
她说到这里眼泪滚下来,低喃道,“是我对不起二哥,可是孩子她是无辜的,振豫他也什么都不知道。这孩子,养在大姐身边,对大姐也是折磨,等她父亲回来,就交给他吧,我已经没有力气再护着她了,我不配做一个母亲……”
声音越来越微弱。
屋子里突然闯进一个人来。
女人的眼睛骤然亮起,眼睛死死盯着来人,可是等眼睛慢慢聚焦,看清楚来人是谁,那光芒又渐渐黯淡了下去,呢喃道:“他为什么不来,他为什么没有回来,他说过他会一直在我身边的,不管遇到什么事,都会回到我身边的,可他为什么没有回来……”
声音渐弱,直至终于再没有声音。
陆伽元冲过去,跪在地上,握住她的手,眼泪涌出来。
归红英抱着孩子眼泪也一下子流出来。
一直在赵兰萱身边的一个中年妇人看看这个看看那个,焦急地推了一把归红英,道:“快走,快走,还不快走,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归红英拿包裹裹紧孩子,抱进怀里,咬了咬牙,连夜去了。
画面闪过,颜欢握紧梁柱,眼前的画面又回到了小木屋,可床上哪里还有那个女人和什么陆伽元?
颜欢呆呆地看着木板床,眼泪“刷”一下就流了出来。
她猛地转头,看向那个老婆子,低声问她,声音像是带着阴气,道:“你说,快走,快走,还不快走,再不走,被人发现了,就走不了了……被谁发现了,就走不了了?”
老婆子原本看颜欢呆呆地看着木板床,看她突然落下泪来,也不由得想起当年情形,心中恻然,冷不防颜欢突然冒出了这么一句话。
她吓得一哆嗦,腿一软就往地上跪下了,道:“姑娘,姑娘你什么都知道了,姑娘……不,首长,首长你救救我,救救我们全家,”
她说着已经转向了沉着脸大踏步走过来的乔振豫,跪着扶着桌子腿就冲乔振豫哭道,“首长,首长你救救我们全家。”
“他要怎么救你们全家,你得把话都说全了才成啊。”
颜欢冷冷道。
“我说,我说,”
老婆子哭喊道,“当年赵老师一到我们村,村支书就跟我们一家打过招呼,说赵老师是阶级敌人,让我们一家看管她,看着她的行动,不能让她寄信出去,更不能让她跑了,后来等赵老师肚子大了,更是让我们趁着赵老师生产的时候让她难产,让她们母女两个一个都活不下来……可是人心都是肉长的,我们跟赵老师相处那么久,赵老师人好又教我们家孩子读书认字,老婆子我怎么忍心害死她,后来,后来……”
“后来怎么了?”
乔振豫厉声道。
老婆子涕泪横流,哭道,“后来眼看着快到生产,是赵老师找了我,她跪下苦苦哀求我,说她早就知道我看管她的事,她不在意,我也是被人逼着干的,她不怪我,她说她早已经没有活下去的念头,但肚子里的孩子是无辜的,她苦苦哀求我,说她已经打听到,过两天村支书要去城里,要离开几天,她会让人带信给公社那边的一个妇女干部,那是她的朋友,让她趁村支书不在的时候过来,她求我就在那个晚上对她用重药进行催产,不要管她,只要孩子能生下来,只要孩子能活着就成……我实在不忍心,也不想害她,可是我没有办法,如果不忍心,她们母女两个都没命,而且说实话,以当时赵老师的情况,就算不这么做,她能活下来的机会也是很小的……”
乔振豫的眼睛通红,强忍着才没一脚踢向那老婆子。
老婆子看到乔振豫的怒气,哭道,“首长,我也是没办法,村支书的吩咐,我们不照办,全家都要饿死,而且不是我,也会是别人,赵老师她落到了这里,只有死路一条,能送走孩子,已经是我冒着被村支书打死的风险了……所以这些年,你每次回来,我心里又是欣慰又是害怕,从来不敢跟你透露半点当年那孩子没死的消息……好在村支书他们都以为孩子死了,对你来不来也没什么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