饶是他阅人无数,也根本看不出来她在想什么,他都看不出来,方雅晴和几个妹妹就更看不出来了。
很快,让他瞠目结舌的一幕更是发生了,方才还在车上说说笑笑非常开心的蜜娘,下车就双眼通红,泪若泉涌。
看到承恩公夫人,还对着哭了一场,哭的差点晕厥过去。
方惟彦吓的半死:“蜜娘,蜜娘……”
还是蜜娘在他耳畔道:“一点事儿没有,别担心。”
他才放心。
承恩公夫人见蜜娘伤心难耐,还大着肚子,对她印象很好,心道若是她在宫里就好了,是个重情重义的姑娘,比范玉真那个病秧子真的好太多了。
只可惜,当年皇后自己留不住人。
若早生米煮成熟饭,皇子都生下来了,早就承欢于皇后膝下,不至于让皇后郁郁寡欢的离去。
想到这里,承恩公夫人哭的就更大声了。
蜜娘见状,心道你难过什么,你女儿是人,别人就不是人,若非是你自己要杀母夺子,逼迫别人进宫替你女儿争宠生子,也不会有今日。
要怪就怪你们自己吧。
她大概能猜到是谁的手笔了,崔贵妃肯定有推波助澜,但也要人配合,正好范玉真有孕,她觉得自己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定二奶奶见女儿哭成这样,忙过来扶着她到一旁:“你有孕在身,可不能久哭。”
“女儿知晓。”
方惟彦见丈母娘在照顾蜜娘,他也不宜在女眷这里待着,和张静之一起去外边了,张静之以前是他同窗,二人正好也有话可谈。
张静之娶的是皇后的亲妹妹阮五娘,方惟彦又娶的蜜娘也是阮家人,二人现在也算连襟,彼此关系就更亲近。
“娘娘崩逝,陛下为了娘娘举办了举世无双的葬礼,真是叫人看着无不感慨,这是古今未见之隆恩。”张静之感慨。
永隆帝在阮皇后崩逝后,原本正常而言,文武百官只需要服丧二十七天皆可,他却要大家服丧一百八十天,不知道是什么讲究,稍有不逊就动辄发配边疆,还亲自写了一篇潸然泪下的悼赋,听说闻者流泪,听者伤心。
方惟彦心道若非上辈子皇后都被废了,他还真的信了皇上的痴情。
但帝王愿意如此,谁又能怎么样呢。
他也叹道:“是啊,听说阮皇后向来节俭自持,从不为娘家人求官,古今也只有长孙皇后能相提并论了。”
这样的溢美之词反正再阮家说总不会错,张静之也很赞同,二人并排而走,迎面却走来阮三娘和夫君沈慕谦,沈慕谦这样的天之骄子无论走到哪里都是焦点,阮三娘却眼圈发青,看起来很是疲惫。
张静之愣住了,他没有想过再这个场合遇到三娘。
还是方惟彦笑道:“沈方伯。”
沈慕谦很会做官,今年内外论调,三十多岁还没四十岁,就要成为福建布政使,是张相左膀右臂。
这可是一方诸侯,人称方伯。
沈慕谦见到方惟彦倒是很高兴:“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下次去沈家,我们好生说话。”
翰林院就是未来储相,更何况方惟彦非常出众,日后有他帮忙在圣前说一句话,比什么都好。做官的都是这样,不会轻易得罪别人。
阮三娘看着沈慕谦和方惟彦寒暄,她目不斜视,并不看张静之一眼,即便现在,她也仍旧觉得他给不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即便他科举及第,但要混出人样来可不容易,不像沈慕谦现在什么都已经有了。
即便他有妾侍,她也不在意,因为她本身想的就不是这些。
她不在意沈慕谦,沈慕谦近来倒是对她很感兴趣,还要带着她一起去福建,慢慢儿的也许就更好了。
况且,她现在嫁妆丰厚,也没有生育的风险,还是主母,比一般人的日子好过多了。
张家有嫂子妯娌,张静之人虽然不错,可太年轻。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方惟彦拉了拉张静之,张静之这才跟着他一起走。
二人一直到僻静处,方惟彦才皱眉道:“你是怎么了静之,你可是成了亲的人,万万不可如此。”
张静之苦笑:“一时情难自已,我也知道我不该如此的,可就是控制不住。”
“这可不成。”方惟彦苦口婆心道:“你这样若是让你夫人知道又情何以堪,更何况,使君有妇罗敷有夫,你不该如此的。”
但情之一字又哪里是人劝能劝好的。
方惟彦心道,这样日后迟早出事,他也不欲讨嫌,和张静之说了一会话,到底放不下蜜娘,就先走了。
殊不知蜜娘正吃着馄饨,阮家本籍江陵,虽然口味现在偏北方化了,但也有本地江陵的厨子,这包的馄饨放点油辣子,蜜娘吃的那叫一个过瘾,定二奶奶还道:“吃慢点,又没人跟你抢,你爱吃这个,下次回家娘跟你做。”
“算了,我也不能多吃。娘,您怎么样了,女儿近来身子不便,又下了大雪,不好家去,真是不孝。”
若非是皇后崩逝这样的大事,她都没办法出来。
定二奶奶道:“你有身子,本也不该出来。哎,我前儿也跟着进宫了一趟,皇上待皇后还真好,亲自见了我们这些娘家人,把娘娘的几位弟弟好一顿褒奖,我听说娘娘的三弟已经给了个爵位。”
“生前未必多好,死后哀荣没什么意思。就像多少不孝子灵前哭的跟什么似的,难道就是孝子了不成?”这样的人蜜娘见多了,真正好的人未必日夜宣传,自然是地位宠爱什么都给了,哪里还让个崔贵妃作威作福,还有皇后二十多岁可就没了。
不过是表演给天下看,自己有多痴情罢了。
定二奶奶见女儿这般说,连忙道:“你在说什么。”
“是我失言了。”
定二奶奶小声道:“我听说丽昭仪身子仿佛不太好,但是我们都是外命妇,也不敢多问就回来了。”
若她是范玉真,如果害了皇后,第一件事就要把自己摘出来,那么很有可能范玉真对她自己下手了。
没几天宫里传出崔贵妃因为在皇后丧仪上不够尽心,被降成昭仪,这又让大家议论纷纷,连徐氏都对蜜娘道:“真是没想到。”
崔贵妃那个灶都热了多少年了,现在却被降成昭仪了,还不如生了皇长子的郭瑾妃了。
但徐氏很庆幸道:“还好我早日为惟钧定了亲。”
“就是说呢!”
在婆婆这里请安后,蜜娘出去就见到了一袭青莲斗篷的梅姨娘,她正用手在接雪,整个人显得一股闲适,仿佛什么都不必愁。
可但凡红尘之人,又哪里有不愁的。
她见到蜜娘,脸上倒是一股恭敬的模样:“四奶奶。”
“梅姨娘是来拜见太太的吗?”蜜娘笑道。
“是。”
“那就快些进去吧,太太正好在里屋。”
“多谢告知。”
蜜娘意味深长道:“梅姨娘说话倒是不像是旁人说的庄户的闺女,我看不像是一般人。”
梅姨娘一幅听不懂的样子,蜜娘笑着走了。
等她走远了,梅姨娘的丫头道:“姨娘,方才四奶奶那样说是什么意思?”
“她在怀疑我。”梅姨娘大方道。
但是她也没什么好畏惧的,径直进了徐氏那里,态度谦卑的很。
徐氏看到她当然也有些吃醋,以前外头有什么好东西都是先到她这里,现在梅姨娘那里能分走不少,虽然徐氏不在意这些东西,但男人的心转变太快,这让她看着梅姨娘总有点不得意,更何况,自从梅姨娘进门,东安侯就没有再过来她这里了。
“梅姨娘这是有什么事?寒冬腊月,我早就免了你们的请安。”
梅姨娘笑道:“请安是妾的本分,太太虽然是好心,但妾不能坏了礼数。”
她褪下青莲斗篷,身上穿着乳白色滚了红边掐牙的小袄,内里戴着一块美玉,手腕和徐氏比起来,更显得少女。
徐氏儿子都二十岁了,她也快四十岁的人了,怎么也比不了十五六岁的少女,因此徐氏在看向梅姨娘的时候,才终于意识到自己也老了。
近年底了,因为今年国丧,四下不得走动,徐氏因为前些日子急的忙方惟钧的婚事,倒是病了,东安侯提议让梅姨娘帮忙管家。
“她是个老实本分的,恰好惟彦媳妇身子不便,就让她帮衬一二,等你好了,让她在你这里交账就是。”
东安侯还是真的好心,他当然知道徐氏和申氏不对付,老二媳妇躲羞都躲不及,老三媳妇身份虽然高,但是让她一个人管,怕是她拿不下来,惟彦媳妇大着肚子,不好劳动。
正好梅姨娘为人老实本分,年纪又轻,不过是当个傀儡,让唐妈妈做事就成。
徐氏虽然不愿意大权旁落,但也没办法,毕竟儿媳妇确实大腹便便不适合管家,只好同意了。
蜜娘听闻此事却觉得不妥,她对方惟彦道:“她才进门几日,怎么就能管家了?还说一切都是唐妈妈主理,她做个幌子就成,这有些不妥啊。”
“先别说这些了,她一个姨娘也翻不出什么天来。”
她能做什么?说动东安侯改爵,还是复位世子,那不可能,她也没那么大的能力。
“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锦乡侯世子的婚事多半落了空,他家原本就钟意雅晴,我看老爷太太本就有意动,你看如何呢?”
蜜娘看着他道:“你是说锦乡侯世子的婚事不是定那姓周的宫女吗?我看以皇后的周全,怎么可能不为她赐婚。”
阮皇后就是这样一个人,跟了她很久的清芬讨不到一个好归宿,但对周福柔这样的人,不知怎么就那样偏爱,有时候蜜娘也不懂她。
就像她身边得用的全部是能干之辈,否则只有忠鲁之心,却无半分伶俐,即便再忠心,也不过是个应声虫,并没有什么用处。
方惟彦想了想:“这我就不知道了,以前皇后在的时候还好,皇后去了,锦乡侯府虽然不敢现在就造次,肯定也是不愿意的——”
“那你就不必担心了,皇上现在为了面子也不敢随便落皇后的名字,打狗还要看主人呢,至少现在他们不敢快些提,若是有人在太太耳边说,我就说锦乡侯世子身上还有赐婚,你也抓紧些为妹妹找个归宿才是,这开了春,士子们可就陆陆续续上京了。”
见妻子截断了他的话,直接觉得锦乡侯府不敢,方惟彦素来也知晓自家妻子的本事,也就同意了。
昭明宫
范玉真身子有些起色,肚中胎儿也逐渐调养过来,只是要静养些时日,永隆帝不许旁人打扰她养胎。
此时,宫外有人过来道:“娘娘,大行皇后身边的周女官过来了。”
“让她进来吧。”
周福柔抱着一个匣子进来,娘娘是倏然离去的,当时她强弩之末,撑着身子本来打算写遗言,只是力有未逮,手根本握不住笔,但吩咐她和郑豆娘有事找范玉真。
郑豆娘因前日揭发崔贵妃一事,虽然崔贵妃倒了,被降了位份,但郑豆娘也被打入浣衣局,她走时,很复杂的看了她一眼,对她道:“我这些年在娘娘身边,也会模仿娘娘的笔迹,我替你写一封信给丽昭仪,她也许会帮你。”
“你既然有这笔字迹,为何不帮你自己呢?”周福柔不希望郑豆娘离开。
她们都走了,她要怎么办呢?
郑豆娘却笑道:“我以下犯上揭发了崔贵妃,她却未动筋骨,如若我再模仿娘娘字迹送到皇上那里,被人发现了,可怎么是好?你却不同,娘娘为你打算的最多,最后都打算帮你。”
自从郑豆娘走后,流苏也变得沉默了,她看了看这封信,用匣子装好来到范玉真处。
范玉真让她进来,再打量了这周福柔一眼,心道,不过中人之姿,说是和蜜娘是同窗,但才学不及蜜娘万分之一,除了嘴巴甜点,连规矩都学的勉勉强强,这样的的人还想嫁给侯府世子。
她微微笑道:“你来是有什么事情吗?”
“奴婢是有一封信给您。”
信的笔迹倒像是皇后娘娘写的,措辞也不错,意思就是周福柔的婚事交给自己了,她都无语了,你皇后对我也就那样,我的位份都是我自己挣的,就这样,你还要我帮周福柔,当年我孤苦无依,你怎么不帮帮我?
她深吸一口气,面无表情的对周福柔道:“我会找个时机对皇上说的,你放心吧。”
周福柔千恩万谢的离开了。
等她走后,范玉真拿出一个火折子,亲手把信烧了,烛光中映衬着她变幻莫测的脸,“哼,还想嫁到侯府去,等下辈子吧。”
信烧的只剩下灰烬,她才放心。
人走茶凉,皇后自己无能,下毒的人是崔贵妃,她不过推波助澜,再摘去自己的嫌疑,等肚子里的孩子生下来,她就会位列四妃,日后更是风光无限。
一个小宫女,还胆敢差使自己。
进宫以来,她的良心早就没了,你要怪就怪你自己太蠢了,皇后连自己都没办法保住,就凭一封信,她怎么可能就保住你,甚至你那泼天的富贵。
还让本宫去跑腿,真是笑话!
天底下的富贵可不是那么好唾手可得的。


第82章
说是梅姨娘协理管家,但是她十分本分,从不逾越雷池半步,倒是赢得了些许口碑,唐妈妈过来的时候都道:“也怪道侯爷爱她跟什么似的,倒是个本分人。”
“连你都这么夸她,足见她可以。”蜜娘若有所思。
唐妈妈笑道:“说起来侯爷愿意疼她,我们太太也愿意给她个体面,否则别人还以为我们太太在府里弄权呢。您是不知道,因为裁剪用度一事,族里不少人在侯爷那里告状,还有老夫人也对我们太太颇有微词。”
这削减用度是各处都在削减,蜜娘和方惟彦当然无所谓,她二人都不是穷奢极欲之人,甚至蜜娘以前在娘家生活的条件比现在削减过的还差,所以她没什么感觉。
而且方惟彦虽然俸禄都交到宫中,但他平日很是勤快,润笔费什么的收入也时不时都拿回来补贴,分文不会自己拿,都给蜜娘,蜜娘这里有嫁妆出息,也有婆母贴补,她本身物欲也不大,穿什么衣裳也不考究,平日最大的消耗都是买书。
但别处奢侈习惯了,连上门打秋风的都打的脑满肥肠,这对于方家人而言,靠着侯府已经可以养活所有人了,但徐氏出身商贾,她当然知晓真实情况,再这么下去,恐怕就入不敷出了。
到时候翁老夫人去了,东安侯也五十多岁的人了,说走哪一天就走了,留下个烂摊子给自己的儿子吗?
她不能等,也只能雷霆手段。
但任何改革都会伴随反弹,徐氏本想用过年装病来减轻大家对她的憎恨,没想到梅姨娘就被推到台前了,东安侯不好说徐氏做的不对,也想帮徐氏,但也想抬举梅姨娘一二,让她在府里有些地位。
“其实太太做的对,只是这但凡做事,你若伤筋动骨,肯定有人有意见,但索性把人打骨折了,就没人反对了,所谓裁剪用度,节俭度日,不该自下而上。”
翁老夫人那里伺候的下人最多,伺候的一等丫头四个,二等六个,三等十个,更不提抱狗的丫头就好几个,还有饲养仙鹤的,替老太太养花儿的,但就这些人,真正做事的只有那几个,大部分都是闲钱养着。
更不必提方芙蓉那里,甚至是几位奶奶那里,就连最低调的于氏,一个月随随便便都要吃掉几根参,燕窝当水喝,还不提二房的小哥儿姐儿们个个都是金尊玉贵,伺候的人也非常多,蜜娘偶尔算了一笔账,就一个二房,一个月至少要用上千两银子,而且于氏看起来还并非什么奢靡之人,旁人还都以为她颇为节俭。
这次只是些微裁剪一些,反弹就已经很大了,大到徐氏这病可能几日好的,都要装病了。
唐妈妈没想到蜜娘居然说这样的话,她心道,我原本是想来表示梅姨娘深得人心的,没曾想四奶奶把这话倒是推到裁剪用度上了。
她说的这话倒是没错,但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
唐妈妈叹道:“日后有四奶奶和五奶奶在,咱们太太总有个帮手了。”
“不能这么说,太太才是女主人,唐妈妈。”
在其位才谋其政,徐氏本人是女主人,府里该怎么过日子,她应该先和东安侯商量,看东安侯的意思,再劝动全家上下,这样才是名正言顺,否则,她这个变革就是昙花一现,到时候被报复回来就是变本加厉。
唐妈妈是知道四奶奶是个非常有见地的人,她若没有身孕,这次管家,哪里还用得着收买人心,梅姨娘一个妾又怎么可能被推出来。
偏四爷一心想走仕途,到手的爵位都推辞,否则太太哪里到这个境地。
能干之人不稀罕,反而不想被束缚,庸人们拼命打抢,也是笑话了。
“四奶奶说的意思我明白了,只是您院子里的碧裳,她是如何安排的呢?我看您的意思是主动裁剪。”
蜜娘点头:“这是自然,我这里人手尽够了,春桃嫁了出去,又补了个皓雪过来,碧裳在这里又做什么呢,绯袖嫁了出去,她年纪也不小了,或嫁或如何,都由您来安排。”
绯袖和碧裳分别是老太太和太太的人,绯袖识时务早就自请嫁了出去,碧裳这里,蜜娘自然要在年前把她打发出去,自古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这院子里男人只有一个,但是女人太多,尤其是心气高的丫头,哪里想出去配个小厮或者外嫁。
就这院子里的姑娘,过的日子比蜜娘她们家五品官的日子好要好。
但这些生活本来也不属于她们,有些人为了留在这个院子里,难免会不择手段,蜜娘同情她们,但不会把丈夫拱手让出。
唐妈妈点头。
蜜娘又添了一句:“最好三日之内就把人弄走吧,唐妈妈,你知道的,她是太太送来的,我也给她这个体面,要是到时候做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情来了,丢的不仅仅是凤梧院的脸,还是太太的脸。”
“您是说她不安分?”唐妈妈意外道。
蜜娘笑道:“我不欲多说什么,但您若办不好,就由我亲自来办了。”
唐妈妈一下就明白了,这位四奶奶说话很难让人抓住什么把柄,看似什么都没说,其实什么都说了。
她的意思是如果她爬床或者如何,那就不是只赶出去了,若安个盗窃手脚不干净的罪名,那徐氏还能如何?还不是跟着丢脸。
不是说我是你的儿媳妇,我就完全无条件站你那边。
“我不是开玩笑的。”
此时,碧裳还什么都不知道,上次墨香和她提过,但是她想自己在凤梧院好歹是个大丫头,若是嫁出去了,能嫁个什么人,像绯袖说是嫁个什么商户人家,她可是听说了,和东安侯府差距太大了,马车都没办法坐,出门只能坐驴车,好些颜色都不能穿在身上,而且商户人家没规矩的很。
蜜娘哪里管她这么多,已经给了她半年的机会了,她明年开春就要生孩子,可不能再留这等心大的人在身边。
碧裳再无声无息中就出了府,听说是嫁给某个庄头做正妻,等大家反应过来的时候,蜜娘已经往碧裳家里送了二十两嫁妆的时候,大家才发现碧裳出去了。
之后,她也和方惟彦说了一声,方惟彦心道,这倒是很符合他印象里阮太后的做法,她真正要做的事情,总是无声无息的。
方惟彦也只是略微点头:“我知道了,我们院子里伺候的人本身就偏多,去一两个,也没什么计较。”
他心里清楚蜜娘绝不是真的狠毒那种人,就冲她前世对阮皇后一直荣养,到最后因为儿子,也只是废后,却不像如今的宫妃直接害人,就说明她绝对是个有底线有手腕的人。
故而碧裳的下落,他不觉得会很差。
难道同情她们,就让她们做小妾,让自己的宝贝生气吗?
方惟彦显然没那么傻。
年底翰林院也是发的月俸和折色银,又是折的什么香料布匹,蜜娘现在有孕在身,这些香料就往四处送了,梅姨娘那里也送了一份。
梅姨娘倒是回了一个绣着莲子的小肚兜来,这针线活很巧也很精致,蜜娘笑着对方惟彦道:“她倒是有心了。”
现在蜜娘的态度让方惟彦很吃惊:“你不是说梅姨娘有点问题的吗?”
蜜娘冷哼道:“你说无事就无事,我不管你们家闲事。”
方惟彦失笑:“还在为这件事情生气呢?还你家我家生分起来。”
“哼,你瞧不起我,瞧不起女人,我也不想和你说话了。”
“你是个再明白不过的人了,怎么想不明白这个道理。她再会闹,再得宠,再会吹枕头风,如今家里最大的矛盾,无非是世子的位置,既然我们不准备争,又何必进去这个旋涡。”
“可你不是最关心你母亲和弟弟吗?”蜜娘问道。
方惟彦抬头看她:“你以为呢?”
啊?
在蜜娘心中,方惟彦绝对是仁义礼智信到极点的人。
所以蜜娘才会维护他家人,哪里知道方惟彦是这么想的,她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你……你不是挺好的吗?”你怎一下就变得暗黑起来。
方惟彦摆手:“这是对于惟钧的考验,我两不偏帮,日后老爷好歹能听我一句,若惟钧自己不成,我也自有我的安排,他虽然是我的弟弟,可我不能总帮他啊。”
“你是说你也有可能要那个爵位吗?”蜜娘看向他。
方惟彦指着蜜娘的肚子道:“他若可以,也能似我一样走科举之道,若不成,总有个爵位。自然我不是要惟钧的爵位,既然说了我不争,我就退的干净,要说盘算,谁没有个盘算呢。机会给他,他要抓住,若抓不住,即便勉强当了世子,我看怕是要成为众矢之的,更惨了,那个时候就更防不胜防了,难道我还能管他一辈子?”
不是方惟彦狠心,而是德才要配位,他让了贤,又给惟钧指明了路,但要他跟老妈子一样护着惟钧,那他认为惟钧不太适合做这个位置。
这个位置也必定不可能给方惟昌,就是梅姨娘如妲己一样,也改变不了,这就涉及到一个嫡长的意思了,之前立方惟昌是因为东安侯没有续娶,他是长子。
有嫡立嫡,无嫡才立长。
他和蜜娘没有孩子的时候,他无所谓,也许会帮衬惟钧一二,但有了自己的孩子,总得考虑一二。
作为兄长他仁至义尽,因为他有把握能让自己过的更好,给亲弟弟也更好的前程,但若是弟弟不成,在他替他扫平了那么多障碍,还是抓不住机会。
他是科举出仕,前世今生都是二十岁中进士,可谓少年得志,他过童生试时,看过不少白发苍苍的老翁还要和他们一起来考,脸上带着讨好的笑容,有人甚至一辈子郁郁,被人欺负,他虽然年轻,但早就知晓什么叫做残酷。
后来,他入官场才知道不合适的人去做一个不合适他的位置,这将是多大的灾难。
有时候没那么大能力,平庸一些,反而能保全自己。
所以,他觉得方惟钧应该长大了,自己去应付这些事情。
没想到方惟彦想的这么长远,蜜娘很是感动,她点头道:“你说的也是这个道理,不过你是怎么知道梅姨娘是申家的人的,我都还没打探出来?”
“我用脑子想的。”方惟彦难得开玩笑。
“那太太那里……”
“傻姑娘,你的心肠怎么这么好,凡事退一步也未必不是好事。太太要裁剪用度,我们作为亲儿子儿媳,肯定无所谓,举起双手支持,但是族里内外这么些人,哪个不是做一件微末小事,五十两银子能办成的事儿偏偏包给他们两三百两,太太以前为了图名才如此的。现在公事公办,或者要削减,谁肯啊?这世上,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太太病了正好也养养身体。”
他这么一说蜜娘就全部明白了,徐氏进门后,为了体现自己的名声,大抵不会拿自己的钱出来,不少账走公中,现在怕日后入不敷出,又要裁剪,族人下人包括府里的人都不依。
因为方惟彦一向信奉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若惟钧真的出色到那样的地步,侯爷早就会考虑,也不会现在这样挂在那里,同理,方惟昌的才干也没有到达无人可取代的地步,东安侯现在废了他,若方惟钧厉害了,自然让方惟钧上,若方惟钧不行,才会考虑方惟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