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爹娘在外人看起来男尊女卑,娘有时候甚至时常很卑弱,可是她仔细观察了一下,娘好像其实也不怕爹,看着弱,但是她说的话其实阮嘉定都会听。
所以,这也是蜜娘敢在爹娘面前说的原因。
先让定二奶奶对余家钱财来源产生怀疑,再故意引出卖田的事情来,本来这件事情蜜娘只是试探一下,但如今看来,余家肯定在其中捞钱了,这一百亩田多的不说,至少也赚了五六百两。
若有五六百两,阮嘉定的日子哪里会过的如此窘迫,连买书都买不起,他现在看的书全部是他自己在书院抄录出来的,且用的最差的草纸。
也许是阮嘉定不想怀疑,也不敢怀疑余姨太,但有定二奶奶知晓,一定会经常敲边鼓。
阮嘉定不留心庶务,但定二奶奶绝对是个精明人。
然则,定二奶奶却觉得女儿聪慧,她私下同阮嘉定道:“兴许我肚子不争气,日后只有蜜娘这一个女儿了,你不必事事训斥于她。我看蜜娘虽小,却是个非常聪明的孩子,她见事比你明白。小小年纪算账都不用算盘,我都时常惊讶于她的聪慧,相公,你难道就没想过姨妈贪污咱们钱的事儿吗?”
阮嘉定摇头:“也不是完全没想过,但当初我爹那个样子,族里的人都逃的远远的,只有姨母待我们如初,当年那些逼债的人多么凶神恶煞,你是没见过啊……”
他都忘记说,差点他爹都要被族里开除宗籍了。
“那姨夫他们是这些逼债的人来的时候在,还是走了之后才来的?”定二奶奶很快抓住重点。
阮嘉定想了想:“当时是大哥说逼债的人太凶神恶煞,不让姨妈她们来的。后来是我爹被抓了,我求救无门,跟无头苍蝇似的,大哥带着我去找的姨夫,他毕竟在衙门办事。”
也就是说余家根本就没来,定二奶奶摊手:“相公,你可知晓姨母家除了府城的三进大宅子,还有铺面,在省城还有宅子两座,更别提乡下土地五六十亩。这些家当我算了一下,不要两千两至少置办不下来。”
一个以前都只是个县里帮闲,真正做吏员才几年,即便占点公家的便宜,一年撑死二十两算多的了,这还除去平日花销。
但两千两啊,就是知县干十年也不一定能置办这么大一份家当。
这钱还不知道如何来的?其中或许也有阮嘉定的贡献。
见阮嘉定不做声,定二奶奶知道他已经听进去了,复而又道:“其实我也不是别的意思,她们帮了你的忙,即便赚点钱当跑腿费我也不说什么了。但是借三五两银钱都不肯,这不是耽误你的前程么?”
最后这一句才是阮嘉定最在意的,读书人最在意的就是前程了。
“淑君……”阮嘉定讷讷道:“今年我一定会过院试的。”
定二奶奶勾了勾唇,她知道丈夫把自己的话都听进去了。
她娇媚的在他耳边吹了口气:“相公,若是双喜临门就更好了。”
住在夫妻俩隔壁的蜜娘正四仰八叉的睡着觉,她沉浸于新家的喜悦中,听到吱吱呀呀的声音,她忍不住埋头在被窝,心道,爹啊娘啊,你们可省着点吧。


第9章 、裹脚
早起,好婆煮了桂圆红枣水才挎着菜篮子去买菜,至于早点也非常简单,一碗米饭陪着一碗咸菜一份鱼汤。
家中并不富裕,因此一般只吃两顿,但定二奶奶知道丈夫读书费脑子,所以家里早上吃一顿饭,晚上吃一顿饭。
早饭就跟下田的农夫一样,有饭有菜,这样吃了就不会轻易饿肚子。
定二奶奶则是雷打不动的每天都喝桂圆红枣水,这是补气血最低的成本了,好婆抓了两只鸡养着,每天剩的蛋,她会吃一颗,现在的定二奶奶不过两三个月,小日子正常了不说,面色也红润多了。
蜜娘心想她娘前世为何孕期会保不住孩子,最重要的原因就是身子太虚了。
现在搬出来后,至少定二奶奶挣的每一分都是自己的,心情也舒畅多了,吃饱穿暖,现在脸上也有了血色。
“蜜娘,鱼汤要喝掉,这鱼汤喝了才会聪明。”定二奶奶还要喂给女儿吃。
“娘亲,女儿吃了好些了,这剩下的您就自个儿吃了吧,我吃饱了。”最难消受母亲恩,要知道蜜娘虽然住在长江边上,但是根本不喜欢吃鱼,但她娘就觉得吃鱼聪明,她爹爹吃鱼必吃鱼头鱼眼睛,她顶多挑点肚皮上的肉尝尝。
可定二奶奶不肯啊,女儿不肯吃,她就硬是要喂。
说真的,蜜娘小时候白胖,一方面是她自己不挑嘴,另一方面也是定二奶奶这种溺爱,这么大了出去,她还会背蜜娘,有好吃的鱼肉,就一定让女儿吃了补身体。
“乖乖,来吃一口,你吃完今儿娘就带你出去玩儿去,如何?”
一听说可以出去玩儿,蜜娘高兴的不行,来府城这么久了,她还没出去玩过呢。
于是,三下五除二就把鱼汤喝了,定二奶奶见女儿喝的干干净净,笑了笑,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母女二人用完饭,跟在房里读书的阮嘉定说了一声,就出门去了。
她们住的这一带算是极便利的地方,出了巷口就是小摊贩林立,再有书肆茶楼酒馆,一切应有尽有。不像上次那样,母女二人偷偷来,所以都来不及多看看,蜜娘今日可以正儿八经的逛街了。
“娘,那是什么?”她看到一位妇人拿了一坨糯米出来平铺,再在上边放萝卜丁海带丝好些小菜,中间放半根油条,用布紧紧的裹扎实了,再包好给客人。
定二奶奶笑道:“那叫糯米包油条,等娘这几日染了布,卖了之后就买给你吃,好不好?”
蜜娘摇头:“我才不喜欢吃呢,我就爱吃娘给我做的鱼汤。”
女儿实在是太懂事了,怎么会有小姑娘不贪嘴呢,定二奶奶小时候因为偷吃一颗糖还被伯母打了个半死呢。
这让定二奶奶心里越发绝对愧对女儿。
去丝线铺子买了些丝线,定二奶奶打算这几日抓紧功夫多纺些布,到时候也跟女儿买些好吃的。她自个儿吃苦不要紧,但不能让孩子跟她一样。
母女二人正欲回去时,见到瑸大奶奶了,她身边还站着一对母女,蜜娘定睛一看,这不是年幼的周福柔和她母亲周李氏吗?这位周李氏一共生了五子一女,别人都夸她非常有福气。
况且,这周李氏和定二奶奶娘家都是一个村的。
“定二嫂子,你们怎么也在这儿呀?”瑸大奶奶率先开口。
定二奶奶笑道:“我家相公今年要院试,可不我们就搬过来这里了。你们也来了么?”
瑸大奶奶看了她嫂子一眼才道:“我家里在府城卖货,请我哥哥嫂子他们过来帮忙的,正好福柔呢,蒙张夫人看重,就在府学读女学。”
蜜娘看了年幼的周福柔一眼,尤其是她的脚一眼,真有人这般幸运么?
比如她当年进宫前就裹脚,生生的把脚掌折断,但是周福柔却是天生三寸金莲,什么苦都不用受。
正如蜜娘在看周福柔时,周李氏也在看定二奶奶,周李氏年纪比定二奶奶大两岁,那时,她家佃过陆家的田种,小的时候周李氏总是记得,秀才家的小姑娘穿的干干净净飘飘亮亮的,她永远都记得她们的名字都是二丫三丫,而陆小姐还有好听的名字叫淑君。
只可惜后来,落毛的凤凰还不如鸡。
周李氏嫁的人家在庄户人家还算殷实,她肚子又争气生了五个儿子,在家早就当家了,日子过的蒸蒸日上,又兼有小姑子帮衬,俩家关系亲如一家。再反观陆淑君,亲事被人替了,嫁给一个穷书生,肚子也不甚争气,到现在都只有一个丫头片子。
这女儿固然也很好,就像周李氏疼自己的女儿疼的跟什么似的,从生第三个小子的时候就盼着来个丫头,但那是因为他已经有了儿子了,就想要个女儿。如果一开始,让她选择,她还是选择生儿子。
这也不奇怪,否则为何江边时常有溺毙女婴的事情时常发生,皆是因为重男轻女。然而到了娶媳妇的时候,女人骤减,民间甚至有一家三兄弟同娶一妻的情况,还屡见不鲜。
因此,周李氏某种程度上对定二奶奶还是带着一股优越感的。
就比如她的女儿虽然是庄户家的姑娘,但是天生有福气,不仅带着她姑姑生了儿子,还受到巡按夫人张夫人的赏识。
但周李氏也不是那种随意奚落旁人的人,她虽然是个村妇,但是这些日子在城里也过的谨慎太多。
瑸大奶奶这些年挣了些钱,在族中又巴结桂大奶奶等人,逐渐从疏族中有了些许地位,但昨日就交给了族老二两银子,说这是循例,这些银钱是到时候奖赏给族中有功名的子弟,尤其是马上院试在即。
但这些和瑸大奶奶无关,她儿子还小,丈夫更不可能出仕,要知道她相公阮嘉瑸比起阮家其他人而言出身不好,别看阮嘉定现在是个穷酸书生,但他祖父做过知县,算是阮家这一支中比较出众的了,若非是阮老爷败光祖业,又败坏了儿子的产业,也不止于此。
可无论如何,这笔钱瑸大奶奶觉得出的非常冤枉。
即便阮嘉定阮十一这些人有了功名和她没有任何关系,家中不富裕就该早早的脚踏实地的挣钱,真不知道族中怎么想的。
所以,言语中带出了一点火气:“定二嫂,我看二哥这回中了你们的苦日子是熬出来了,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啊,若是中不了,也当做些事儿让家里过的更好些。”
“弟妹的金玉良言我记住了。”定二奶奶倒是涵养很好的样子,一点儿也没生气。
瑸大奶奶笑了笑:“嫂子不怪我多嘴就好,哦,对了,蜜娘都快七岁了吧,该裹脚了。我认识一个裹脚的牙婆,定二嫂要是需要,我可以提你引荐一二。”
定二奶奶看了看周福柔的脚,不免道:“你这侄女儿不是也没裹脚么?”
说到这里,瑸大奶奶一幅俨然搔到痒处的感觉,连周李氏都露出了几分得意:“我们福姐儿天生的三寸金莲,毋须裹脚。”
这二人说完,还有意无意的看着蜜娘的脚。
定二奶奶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我是说她怎么有些站不稳的样子。”
蜜娘差点笑出来,她娘也实在是太损了,多大的人就有多大的脚,明明生的圆滚滚的,脚却如婴孩,走路都晃荡,又算什么好看。
瑸大奶奶听完很是生气:“都知道二嫂子您疼宠女儿,但再疼您也不能养她一辈子,不裹脚哪家大户人家会欢喜呢?”
“这就不劳你费心了。我家蜜娘虽然出生没有什么所谓的祥瑞,也没有什么大福气,从未妄想嫁入什么大户人家,况且我觉得娶妻也未必看重的是脚大脚小,这姑娘家最重要的还是德言容功。”
平日里定二奶奶很少动怒,但遇到女儿的事情时,她难得发怒。
蜜娘也对她娘刮目相待,什么裹小脚就能嫁的好,这纯粹是假话,不可否认小脚的确可以某种程度取悦男人。实际上男人可太现实了,你若是家世有助益,嫁妆多,你就是身体有些瑕疵,人家都是抢着要。


第10章 、莫欺少年穷
到家时,定二奶奶一肚子气,正好阮嘉定出来喝水,见她这般生气,还挺意外的:“淑君,你这是怎么了?”
定二奶奶看着丈夫,眼泪瞬间就流下来了,阮嘉定当然也是很吃这一套,立马揽住她道:“淑君,你有何事都跟我说?”
定二奶奶却还是摇头:“相公,你答应我,这次一定要好好的考,否则别说是我,就是咱们女儿都被族里的人欺负了。”
这是春秋笔法,蜜娘佩服的很,她娘大字不识一个,也没读过什么兵书,更从来都没有在朝堂后宅混过,但是做法却很高明。
如果她娘杂七杂八的说和妯娌的纷争,这些事情在爹看来肯定是觉得小事一件,根本不值得一提,也许嘴上安慰几句,心里不当回事。这天下所有的事情都大抵如此,刀子没割在自己身上,根本不会觉得痛。
可她娘这幅模样,明显就是受了奇耻大辱,但又含而不露。
不知道的人大概以为是定二奶奶受辱因为阮嘉定身上,故而作出这幅情态来。
阮嘉定闻言生气的很:“这些闲话我在乡间也听了不少,那些人以前跟我提鞋都不配,若非家道中落,我又何苦于此。”
说罢,又安慰定二奶奶:“你放心,我肯定会考中的。”
他这次是很有把握,但蜜娘也知晓她爹这次确实考中的,虽然名次不是很靠前但是还真的是中了。
可是蜜娘这次当然想让他爹名次靠前了,至少廪膳生和普通的附生不同,她得想个办法才是。
却说蜜娘还在思索如何想办法的同时,那边瑸大奶奶已经在家唱衰了。
“这男人啊还是更务实些的好,成日想着读书有功名,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你不知道,我也是心疼我那定二嫂子,她身子骨不好,又拖的一个小姑娘,说真的去做了伙计一个月还有二钱银子呢,何苦呢这是。”
周李氏也赞同:“我们村里以前也有个穷童生,考了一辈子都没中,一家子人跟着吃糠咽菜,他儿子女儿个个都是三十好几才成婚。读书除非真的聪明人,否则把家里读穷的,让一家老小跟着吃苦。”
瑸大奶奶听了一拍大腿:“嫂子说的就是这个理儿。说真的,我们族里也不是没有读书人,就像桂大奶奶家的那阮十一,人家家资丰厚,又年轻,怎么读我都不说了。”
她的言下之意就是阮嘉定肯定考不上。
桌上一盘红豆糯米糕,周福柔已经吃了不少了,鼻尖上还沾着点心渣子,看起来分外可爱。
瑸大奶奶拿出帕子慈爱的替她搽干净,觉得她分外可爱:“小馋猫。”
“姑姑,聪哥儿喜欢薯饼,明儿我想带点给他吃。”周福柔想起了自己的小伙伴。
这聪哥儿是巡按夫人的独子,名叫张聪,周福柔上次虽然没做成滚床童子,但是在桂大奶奶家中偶遇张聪,俩个小孩子玩的很好。
张夫人也很喜欢她,不仅荐她去女学,平日还留她午膳时在张府用膳。
瑸大奶奶一听说是巡按公子喜欢的,笑的合不拢嘴,连忙去准备。
这个侄女儿真是个有福气的,没做成滚床童子,却意外和张家结缘,那陆淑君想尽法子让她女儿去顶了福姐儿的位置也没用,听说张夫人还暗地里嫌弃陆淑君是个村妇,搞的桂大奶奶对陆淑君母女都不喜。
瑸大奶奶和大嫂周李氏嗤笑道:“咱们福姐儿日后将青云直上,而可笑的是那陆淑君还做着让她女儿做官家千金的美梦呢,我看这大概也只能在梦里实现了。”
越临近院试,家里就越发安静,连纺车都被定二奶奶搬到了蜜娘房里。
好在蜜娘白日出去和巷子里的孩子们在一处玩儿,玩累了就回家吃饭,晚上睡眠是一点都不影响。
这日一早,阮嘉定难得早上陪定二奶奶用膳,不为其他,因为定二奶奶有了身孕。
定二奶奶一向谨慎,之前有所觉,但一定满了三个月去医馆找大夫确定有喜了,才公布出来,头一个高兴的人当然是阮嘉定了。
阮嘉定还嘱咐蜜娘:“以后不能让你娘抱你了啊,你娘肚子里可是有小弟弟了,知道吗?”
蜜娘委屈:“每次都是娘和爹你们非要抱我的。”她是大孩子了,才不要抱呢。
“好了好了,相公别说蜜娘了,蜜娘永远是娘的乖宝宝。”定二奶奶柔声道。
这样蜜娘才觉得熨帖。
娘亲永远是最疼她的,毋庸置疑。
拉回思绪,蜜娘重生回来,但身份不同,年纪又小,贸然说一些太过于出格的话反而会被当成异类。
但是她是记得他爹策问的题目的,倒不是她爹说给她听的,而是余姨婆的儿子当时在桌上用饭时说的,还问他爹如何破题的。
“爹爹,女儿昨日做了个梦。”
阮嘉定就笑:“你天天做梦,昨儿你娘说你想吃大鸡腿,馋的都流口水了。放心,等爹中了秀才就跟你买。”
蜜娘摇头:“才不是呢,我是梦到有个白胡子老爷爷一直在我耳边说什么策问什么的。”
策问?
阮嘉定和定二奶奶陆氏对视了一眼,陆氏忍不住对阮嘉定道:“二爷,小孩子做的梦很灵的,这小丫头在我怀孕那几日总说梦到花鲢鱼,好婆替我解梦就说我有可能怀了,果不其然,我就怀了。”
要知道人在有的时候非常紧张的时候,就会信奉一些外力。
这也很正常。
蜜娘前世做贤妃时,心中未必信,但却拜佛很虔诚。
况且,眼前这俩人是自己爹娘,他们对她一向都很好,不会怀疑。
“蜜娘,那白胡子老爷爷说什么你还记得吗?”
蜜娘皱眉做深思状,“爹爹,我不懂那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什么【晋武平吴以独断而克,苻坚伐晋以独断而亡,齐桓专任管仲而霸,燕哙专任子之而败,事同而功异。】”
她说的好像很艰难,看起来在背,但是阮嘉定却是闻言大喜。
他不禁想到难道上天眷顾我,故意以我儿之口提前告知于我,这次案首舍我其谁呢。
“爹爹,白胡子老爷爷说不要告诉任何人,否则就……什么……没了。”蜜娘挠了挠头。
阮嘉定仿佛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连忙对女儿道:“好蜜娘,爹爹晓得。你放心,爹爹这次要是中了,以后蜜娘要吃什么爹爹都买。”
蜜娘却摇头:“蜜娘不要吃东西,只要爹爹以后听白胡子老爷爷的话就好了。”
要她爹爹听她的不现实,但是假托高人,可能他们就信了。
阮嘉定本来学问也不差,且勤学多年,即便中途去社学做馆师,也没有荒废学业,后来去了书院,也是两年多从外舍生到中舍生再到上舍生。
他这些日子只是一直勤学,但学问早已在腹中,
现在听了此策问,不免在家制艺,以前在家里还出来喝口水,现在是成日关在书房,定二奶奶都是悄悄送饭到他身畔就走。
阮嘉定知晓妻女过的不好,因此这次拼尽全力也要一博,努力非常。
一直到院试那一日,进了考院,丝毫不怵,到遇到策问时,更是狂喜。
定二奶奶送完丈夫后,难得的和好婆蜜娘一起出来,街上一顶八人抬着的轿子经过,身边仆从无数,好婆咋舌道:“这上面坐着的夫人好年轻啊,和咱们夫人一般大小呢!就有这样大的排场,真是威风。”
这样大的排场早就吸引了不少人,瑸大奶奶当然也在附近,她还听到好婆说的话了,不免故意大声道:“这张夫人的相公十九岁就中了进士,少年英才,可真是不一般呢。这不是读了几本酸书就觉得自己有功名在身了,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莫欺少年穷,莫欺中年穷,莫欺老年穷,这有些人是一辈子读书都读不出个所以然出来的。”


第11章 、案首
好不容易考完,阮嘉定已经是按捺不住的跑回来了,此时蜜娘正陪着定二奶奶做针线活儿,这有钱人家的少奶奶有了身孕是不轻易动剪刀的,但是她们这等穷户人家,哪里这等规矩,自己要是不裁剪,那生下来的孩子连身衣裳都没有。
好婆能做些粗活和灶上的活计,但是绣花这些就不会了。
也幸亏当年定二奶奶在娘家时帮堂姐绣绣件儿,跟着村里的手艺人学了不少,她本身就聪慧,自己也知道怎么裁剪。
现在正教女儿怎么分线,怎么配色。
“来,看好,从这里劈开。”定二奶奶教的很认真。
她现在没本事让女儿上女学去,但是姑娘家该些的也要开始学了,多学点不是坏事。
蜜娘笑着接过来,瞬时就劈开了,她不想完全隐藏自己的聪明,真的就完全当个小姑娘,这样她的话,永远都只有托梦,才能让爹娘认真了。
定二奶奶见女儿这么快就学会了,正准备夸蜜娘的时候,却见阮嘉定冲了回来一把抱起蜜娘,她简直瞠目结舌。
“蜜娘,真是爹爹的好女儿。”阮嘉定还高兴的抱了抱女儿。
“这是……”定二奶奶看到阮嘉定脸上的喜意,也好像是聊到了什么。
阮嘉定“嘘”了一声,脸上兴奋极了,却又难以言表的心情。
闻言,蜜娘和定二奶奶都为他高兴起来,阮嘉定稀奇的看着蜜娘:“我家蜜娘居然也能听懂了,真的是长大了。”
他摸了摸女儿的头,生出无限感慨:“以前我总听人说什么朱衣点额,现在是朱衣托梦。”
若非他提前先精炼了数遍,也不至于下笔如有神,之前他的要求只是通过院试就好,反正他县试府试已经过了,他曾经是府试前十,院试虽然只是走个过场,但是这一次如有神助,就是案首也不一定争不了了。
蜜娘心中大喜,她当然希望爹能有功名,这样全家人的日子都好过很多。
但面上却是装作一知半解的模样,阮嘉定摸了摸女儿的头,去了书房把之前练过的程文烧了个干净,出来时,蜜娘已经出去和巷口的孩子们玩儿了。
他对定二奶奶道:“咱们的女儿是有大福气的,但我不欲在她面前夸她,淑君,以前咱们对女儿是宠,现下却不能等闲视之了。”
定二奶奶重重点头:“相公说的极是。”
她一幅信赖的模样看着他,阮嘉定不由得笑道:“以前是我想岔了。”他这般年纪的人,大多数早已儿女成群,他膝下只有这一个女儿,所以总想和大哥姨母把关系打好,这样不至于蜜娘日后出嫁一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且姨夫身在公门,日后女儿遇到什么事情找他们作主也好。
他时运不济,考上个秀才能以馆谷为生也不过勉强度日,现下好了,他看着妻子的肚子,又想起蜜娘托梦而来的策问,这无一不告诉他,他是天选之子。
那么,既然他能够自立,又何必靠旁人。
蜜娘不知道她爹想了这么多,还想着日后见机行事,想到这里,她跳格子就跳的越发起劲了。
等待的日子是最难熬的,蜜娘也陪着大人们等着,但不知怎么她爹要亲自教她读书写字,这又是另一喜了。
要想让别人看的起,自己就要立的住,否则就是家人又如何。
就像当初阮皇后无子,又开始无宠后,阮家挑了不少美女进宫固宠,阮皇后在阮家身份可不低,但那又如何呢?
蜜娘这个时候就没掩藏自己的实力,她能够这么从《三》《百》《千》和训诂正音这种正统的方式开始学,她不知道多高兴。
本来也只是想教女儿不当睁眼瞎的阮嘉定自己都惊呆了,“可惜蜜娘不是儿子啊。”
才教了一遍,就能记得七七八八的,就是小时候被称为神童的他都没有这么记性好,阮嘉定面上掩不住的惊讶。
定二奶奶见女儿这般聪颖,更是欣慰高兴。
他恐怕自己再生个儿子都不会有蜜娘这般聪颖了。
发榜那日,阮嘉定早起就出去了,余姨太也早打发了丁妈妈过来,定二奶奶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
看的出来大家的注意力都不在说话上。
蜜娘独自在背书,尤其是训诂正音,这可比她自己要那些识字的女官们教好太多了,至少这可是最正统的教育,当年她在宫里,那些教她的女官也是好笑,一边内心里瞧不起她们大字不识一个,一边又嫉妒她受宠。
现在一切都不同了,她不想成为一个玩物了。
过去了两个时辰,巷口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定二奶奶倏地站了起来。
丁妈妈非常见机的跑了出去。
来报信的是个穿衙役,这些人平日在街上是吆三喝四的,寻常百姓见了都要躲避三尺,但今儿他们却是满脸殷勤。
“各位官爷,您这是……”
那衙役知道这是阮嘉定之妻后,态度很是客气:“恭喜阮娘子,隆平十年湖广荆州府江陵县阮讳嘉定老爷院试头名,阮老爷被老父母大人和学政大人留下说话了。”
蜜娘忙提醒定二奶奶道:“娘,赏钱。”
尽管阮家不是很有钱,但是昨儿定二奶奶特意拿了一两银子出来兑了些赏钱,她还是很大方的让好婆给报差的人一人抓了一把散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