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贵君被拂了面子当众被拒,脸色顿时冷下来,抬眸多看了谭柚两眼。
谭老太太这时候才慌不迭上前,仿佛刚刚赶到,而不是站在边上看了半天。
她先跟皇上和太君后行礼,随后才道,“还是先让长皇子看过御医再说。”
太君后道:“那快送去琉笙苑里。”
他说着就要让皇上从谭柚怀里接过司牧,“快抱你弟弟进去。”
让个外人抱着算怎么回事。
司芸这才反应过来,看向谭柚准备伸手,“让朕来。”
“皇上,”谭柚开口,“殿下说,要去勤政殿。”
太君后皱眉,“琉笙苑离的最近,去什么勤政殿。”
事情没成,太君后心里有些慌,总想着把司牧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看着,好像这人若是进了勤政殿,就会跟入水的鱼儿游走了。
太君后攥紧手中巾帕,冷着脸道:“这事你做不了主。”
谭柚抱紧怀里的司牧,在他清醒前,并不打算将他交给任何人,“可臣既然答应了长皇子,便要做到。”
太君后这才正儿八经地看向谭柚,“那你可知你在同谁说话?”
这便是打算用皇权施压了。
谭柚一身白衣,腰背挺直,打横抱着司牧站在众人中间,衣袍无风自鼓一般,神色不卑不亢,声音平和有力,“无论臣此刻在跟谁说话,都不影响臣信守承诺。”
谭柚看着太君后,“于臣而言‘一言许人,千金不易’,于国而言‘信,国之宝也,民之所庇也’。”
“若不能去勤政殿,那臣愿一直抱着殿下,等他醒来,也不算臣失信。”
谭柚若是胡搅蛮缠不讲道理,太君后跟群臣拿她倒是有法子。可谭柚把“信”搬出来,一堵就是一群读书人的嘴。
太君后瞪着谭柚,“……”
这倔牛怎么讲起了大道理,这可让他怎么好意思不讲理。


第10章
“那臣告退。”
谭柚一本正经的跟太君后讲道理,太君后就像是被人端起来,身份脸面都成了架着他的架子,丝毫放不下脸皮把“我是长皇子亲爹”这话搬出来。
好像跟谭柚刚才小到个人大到国家的话比起来,他就显得不够端庄体面,不符合他太君后的身份。
可太君后这会儿既不想让司牧回勤政殿,又不知道拿什么借口阻拦,只能相互僵持。
谭橙对长皇子属实没有太大好感,甚至因为他为了揽权想算计谭家而对他稍微有些排斥。
可谭橙看谭柚抱着长皇子,以她一己之力站在那里,跟面色不虞的太君后相持,心里格外不是滋味。
谭柚脊背挺直纹丝不动,哪怕明知道对面是皇权压力,也要履行她答应出去的承诺,护着被她从地上抱起来的人。
长皇子衣服上蹭了泥土,搭在怀里虚握的白嫩手掌中满是掺了土的血迹。
在场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长皇子并非中暑,很可能是出了别的事情,但没一个人站出来帮谭柚说话,没人主动出声说同意送长皇子回勤政殿。
琉笙苑再近,对于现在的司牧来说都不如勤政殿安全。
谭柚懂,所以她半步不退,丝毫不让。
谭橙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深吸口气往前走了两步,站在谭柚身边与她并肩,垂眸拱手朝太君后行礼,“太君后,琉笙苑离御花园太近,人声嘈杂,属实不如勤政殿更利于长皇子休息。”
她想再给太君后递一个台阶,也想护着自己妹妹。
太君后脸色顿时更难看了。
谭橙跟谭柚不同,身份不同,所代表的含义也不同。
谭柚跟太君后对峙,勉强能用一个“信”字做借口。可这会儿谭橙开口,场上好像就有什么东西变了。
群臣神色微妙,或明或暗地看向皇上司芸跟谭老太太。
若是这时候谭太傅也出声,那便不单单是长皇子去哪儿休息的问题了。
可惜老太太正专注地整理自己的衣袖,头都没抬,像是不知道她一个孙女跟太君后僵持不下,另一个孙女站出来帮腔似的。
场上一阵沉默,正巧这个时候,胭脂请御医回来。
御医姓沈,今年四十多岁,跑得满头是汗。她单手拎着挂在肩上的药箱,另只手扯着袖筒擦额头汗水,朝司芸跟太君后行礼。
太君后见御医过来,像是松了口气,“既然御医都来了,还是先在琉笙苑看看,若是没有大碍再回勤政殿。”
太君后心里也不舒坦,谭柚怀里抱着的人是他的亲骨肉,是他的儿子,结果就因为长皇子握权参政并非只是单纯的长皇子,他才会像现在这般做不了司牧的主。
亲爹做不了儿子的主,满朝上下真是闻所未闻,尤其他还是太君后。
谭柚也松了口气,同时轻声朝面前给司牧把脉的沈御医说,“我猜殿下可能是中暑了。”
谭柚感觉沈御医应该是长皇子的人,因为她看见沈御医在捏着司牧手腕的时候,用她的御医袖袍将司牧满是血迹泥土的掌心遮住。
沈御医把脉后眉头拧起,随后转身朝太君后跟司芸说,尤其是对司芸行礼,“殿下有中暑征兆,以臣的意思,需要静养休息。不如先送去勤政殿,让臣开两副药用着。”
御医都开口了,太君后脸色再难看也不好再坚持。
司芸道:“那便送去勤政殿。”
司芸示意御医,“你仔细照顾着,可不能有了丝毫闪失。”
她又看向谭柚,“你把长皇子送去吧。”
“至于其他人,咱们去永乐宫。宫宴都已经摆好了,诸位随朕一同过去乐呵乐呵。”司芸最喜欢这种场合了,甚至跟几个大臣边走边讨论起宴上用到的乐曲。
君臣间的谈笑声慢慢远去,好像刚才不过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插曲,掀过就算了。
刚才围在一起的大臣慢慢随着司芸离开,而柳贵君则扶着太君后一同前往。
太君后扭头看了眼谭柚怀里的司牧,最后低头别开脸。
对于太君后而言,他自然是关心疼爱司牧这个儿子的,只是招待群臣的宫宴也极为重要,他不出面不合适。尤其是太君后此刻心里无颜面对醒后来的司牧。
柳贵君轻声宽慰他,“太君后莫要内疚自责,您这都是为了大司着想,更是为了皇上跟殿下的感情不生间隙。”
毕竟司牧若是真如愿跟谭橙结亲,那本来还算平衡的朝堂场面定会有一方失衡,到时候姐弟俩难免不会因此撕破脸皮。
听柳贵君这么一宽慰,太君后便慢慢觉得自己的确没做错,心里愧疚自责感随之淡去。
“虽说没能如愿嫁给平妤,但谭家庶女也还可以,身份不高。”太君后叹息,“你说他怎么这么要强,后宫权力握着,前朝也不愿意放手。一个男子家做什么这么累,好好的当他的闲散长皇子多好。”
柳贵君心里极为附和,但又不能点头明说。
这些话太君后作为父亲可以讲,但他不能,他不仅不能他还得把今天所有的事情都推到太君后身上,毕竟他只是提了个小建议,具体实施的人可是太君后。
长皇子被亲爹下了催情药,可真是有意思。
柳贵君扶着太君后,笑着说,“您啊,就是操不完的心,可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好。哪怕方法偏激了些,但当爹的心哪里有坏的。”
太君后赞同地点头,丝毫没意识到下药一事已经被柳贵君全然推到他身上,“但凡牧儿没这么好强,我哪至于想出这么个法子。好在没出什么事儿,牧儿也没丢了脸面。”
司牧到底是太君后的儿子,太君后不可能让程平妤在人来人往的路上做那事,他想的是生米煮成熟饭,司牧就会服软认下。
谁成想事情跟自己预想的完全不同,接近长皇子的人也不是他安排好的程平妤,而是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的倔牛一头,所以刚才看见谭柚抱着司牧,太君后也慌了。
太君后宽慰自己,他也是为了国为了家更是为了司牧,等回头牧儿醒了跟他好好说说便没事了。
两人被下人簇拥着走远,刚才还挤挤挨挨的琉笙苑,只剩下几人。
谭橙被谭老太太拉着往永乐宫走。
“我——”谭橙不放心。
“怎么着,先前死活不愿意娶,这会儿见阿柚抱着人,你又后悔了?”老太太睨她,故意板着脸说,“谭橙啊谭橙,这种心思可有不得。”
谭橙皱眉,“祖母。”
老太太收起玩笑脸,“没事,阿柚虽然顶撞了太君后,但祖母的脸面还是有点用的,她自己能行用不着你陪。”
谭橙眼睛都没往谭柚怀里看,她担心的是谭柚。既担心因刚才一事谭柚被太君后的人为难,又担心她自己前往勤政殿。
如今忧虑被老太太说开,谭橙随妹妹一同前往的心只能作罢。
老太太看着谭柚,缓步朝她走过来。谭柚觉得祖母是来说落她刚才行事过于板正的,毕竟谭老太太在朝中行事圆滑,可不会像她这般。
其实她刚才完全用不着得罪太君后跟柳贵君,可以让柳贵君掀开轻纱,也可以把司牧放在琉笙苑。
圆滑行事,学会变通,挑一个既不得罪太君后也不会对自己有损的法子,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毕竟她谭柚只是一个小小韩林,长皇子醒来就是气疯了那也是他们后宫之事,不可能把气撒在她头上。
但谭柚就是这么个人,对于她来说,别的事情可以妥协,但这事不行。
哪怕老太太说落她,谭柚也问心无愧,更不会觉得自己错了。
谁成想老太太却是凑过来——
朝她比了个大拇指。
老太太将白胖的圆手从深紫色袖筒里伸出来,特意到谭柚面前给她竖个大拇指,笑呵呵说,“是祖母的好孩子。”
谭柚一顿,眼里慢慢也带了些笑意,“谢祖母,那我去勤政殿了。”
老太太双手抄着袖筒,一抬下巴,“去吧。”
老太太看着谭柚的背影,以及她怀里垂下来的那抹明黄,心里微微叹息,今天得亏谭柚坚持,场上那么多人,没一个比谭柚的身份更适合做今天这事的。
尤其是长皇子意识没清醒,若谭柚真把人放在琉笙苑,一定会出事。
老太太感觉到有风过来,理了理袖子,带着谭橙往永乐宫的方向去。
皇宫,起风了。
傍晚微风从面上拂过的时候,谭柚将怀里的司牧搂的更紧了些。他浑身滚烫,若是吹了风,汗冷下来估计会着凉。
胭脂引着谭柚往勤政殿走,那么平坦的路,因为心急担忧差点左脚绊着右脚。
他是司牧手下处事最冷静沉稳的宫侍,这会儿却是出了一掌心的汗,气息紊乱,险些乱了方寸。
好在总算到了勤政殿。
硃砂着人守在外面,殿内其余人等一个不留,只剩下谭柚司牧以及胭脂跟沈御医。
谭柚小心翼翼将抱了一路的人放在床上。
司牧很轻,倚在她怀里的时候也是安安静静,只是那滚烫的温度透过初夏并不厚实的布料传到她身上,让谭柚有些不安。
如今将人放下,谭柚怀里一空,连带着人一起离开的还有那份贴在心口处的体温。
胭脂看向谭柚,谭柚垂眸看着司牧,“他醒了我就走。”
胭脂不再说话,安静地退守在司牧床尾,眼睛不离床上的人。他面上不显,只是交叠在身前的两只手,虎口处被自己指甲掐到出血。
他怎么还不够仔细呢。
沈御医已经打开药箱掏出银针,既然谭柚知道真相,那她也没什么隐瞒。
“催情药,好在殿下喝的不多,用针就能排出来。”沈御医皱眉,“只是殿下身弱,这药又过于霸道,难免伤了身子,往后半个月,还需仔细调养。”
“至于手上跟唇上都是些外伤,清洗完涂上药膏三两日便能好。还有脚踝崴了一下,待会儿我给你正一正。”
沈御医说的这些,胭脂都一一一记下。
银针扎在司牧手背跟脖颈处,片刻后,床上昏睡的人突然侧身趴在床边吐起来。
吐完之后,司牧本来绯红的脸慢慢变的苍白,呼吸却已经正常。
司牧漱完口躺在床上,缓慢睁开眸子,眼睛像是被水洗过,莹润清亮,眼尾微微往上翘起,绯红中透出点锋利冷意。
他眨了下眼睛,敛去那份锋利,侧头看向床边的谭柚。
湿湿润润的眸子安静地看过来,谭柚指尖微动,觉得他更像猫了。
沈御医出声,“药要按时吃,可别给我倒了。”
可能还有点迷糊,司牧听到吃药本能的抗拒,巴掌大的苍白小脸皱巴起来,声音轻软,“苦。”
胭脂半蹲着床边,小心翼翼地清洗司牧手上的伤口。
司牧白嫩的掌心都是细碎伤痕,尤其是保养的很好的圆润指甲中都是泥土。胭脂看红了眼睛,而司牧半点没说疼,只是怕苦。
“苦也得吃!”沈御医写药单,丝毫不会因为司牧说苦就手下留情。
殿内,司牧躺着,沈御医写药单,胭脂站在门口交代宫侍准备热水。司牧出了一身汗,需要沐浴更衣。
谭柚任务完成,亲眼看着人醒过来,也该走了。
只是走之前她脚步顿了一下,低头从袖筒中掏出一块被油皮纸裹着的饴糖,迟疑地看向司牧。
司牧一直在看她,这会儿谭柚垂眸看过来,两人正好视线相对,司牧搭在床边的手动了动,包裹着纱布的掌心朝上。
谭柚抿唇往前半步,轻轻将糖放在司牧手心里。司牧眨巴眼睛,在沈御医转身过来时,谭柚退回远处,司牧手指合拢将糖攥在手心中,掌心朝下手背朝上。
两人再次对视,司牧弯着眼睛微微歪头看她,谭柚掩下眼底笑意,垂眸拱手,“那臣告退。”


第11章
“谭翰林给的。”
等谭柚跟沈御医离开后,硃砂着人将热水送进来,胭脂挽起袖筒用襻膊绑着,浸湿毛巾给司牧擦洗身子。
司牧体虚,这会儿直接进浴桶里泡热水澡说不定会晕过去,只能先凑合擦擦。
“永乐宫那边如何?”司牧慢条斯理地拆开油皮纸,露出里面麦芽黄色的饴糖。
糖块在他裹着纱布的手心里握了好一会儿,如今散发着丝丝缕缕甜香,很是诱人。
胭脂弯腰拧水,“说是一切如常。”
司牧眼睫落下,声音叹息,语气带着淡淡幽怨,“我不在,她们应该极其畅快。”
天色已经暗下来,勤政殿内早已掌灯,暖黄色光泽落在司牧白皙的身子上,像是黄昏时的光线沐浴着珍珠,散发着盈盈润光。
可惜本来完好的珍珠,因为跌倒身上磕的青一块紫一块,最严重的部位要数膝盖跟小腿。
胭脂看的心疼,比磕在自己身上还难受。
尤其是他直起腰后看见司牧手里不知道打哪儿拿了块饴糖,剥开油纸正要往嘴里送,不由出声,“殿下,这糖?”
胭脂脸色认真,神情紧张,生怕再出半点差池。
“谭翰林给的。”司牧将糖放进嘴里,朝胭脂一笑,“无碍,这应该是她从太傅那儿得来的。”
胭脂这才松了口气。
谭太傅历经三朝,在司牧跟司芸年幼时曾担任过帝师,负责教导她们功课。若是谁表现的好,谭太傅就会像变戏法一样,从手心里变出一块糖来奖励她们。
从小到大,司牧得到的糖总是最多。
熟悉的甜香充斥着口腔,司牧才觉得嘴里喝完药的苦味慢慢淡去。
太傅自然是极好的,可惜老太太在官场多年,做事总是不偏不倚小心谨慎,甚至为了谭家,甘愿把独女外放它省做官历练,都不愿意将不争气的女儿留在京城享受她的庇荫。
对于司牧来说,谭太傅在他跟皇姐间不偏不倚圆滑中庸,那便还是有所偏倚。
沐浴完换了身衣服,司牧从里间走出来。
硃砂已经等在外面,行礼说,“主子,‘老鼠’找到了。”
司牧不相信这世上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前脚他打算对谭橙用药,后脚就有人快他一步对他下手。他这殿内定是有了外心,将消息送了出去。
司牧洗漱的时候,把这事交给硃砂去办。短短不过小半个时辰,人就被揪出来。
司牧坐在绣墩上,看着面前送过来的药膳,没有半分食欲,秀眉拧起,情绪也跟着低迷,有气无力地问,“可查清是谁的人?”
硃砂望向司牧苍白的脸色,低声道:“查清了,是太君后的人。”
司牧捏着汤勺的手微微一顿。
勤政殿被司牧管的很严,这些年后宫几位贵君跟君侍不是没有胆大包天想送人过来探听消息的,奈何勤政殿铁桶般滴水不漏,根本进不来。
若不是今天这事,硃砂可能还不会发现一直有老鼠藏在铁桶里面。
硃砂道:“对方是您刚搬来勤政殿时便在了,这些年都在跟太君后私下传递消息,只不过说的都是您的喜好跟平时日常,没有别的。”
司牧眼睫垂下,手指捏着勺柄轻轻搅拌碧青色碗里的药膳,声音听不出情绪,“那我真是要谢谢父君对我关心呢。”
他懒得自己吃,索性搁下勺子,昂脸看向胭脂。胭脂上前两步,端过药膳喂他。
“将人送去太君后殿内,其余的话一个字都不要说。”司牧看着自己包裹着纱布的掌心,听着外面随风飘来的淡淡丝竹管弦声,垂眸笑,“你看,我还是太心软了。”
胭脂跟硃砂低头不敢说话。
永乐宫的宫宴到戌时才结束,本该是以长皇子为主角的选驸马宫宴,结果因为小插曲,变成了君臣同乐局。
司牧不在,群臣放松,跟皇上司芸尽情讨论诗词乐章,根本无须顾及君臣身份,你来我往,场面极度融洽。
没有政事,没有长皇子,这简直是神仙宴会。
不仅大臣们开心,后宫气氛也很愉快。
今日司牧不在,后宫诸位只要拜过太君后跟两位贵君就行,而不是先拜一个未出阁的小舅子。
太君后端坐在皇帝身侧,柳贵君跟赵贵君挨着他往下排,三人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太君后心想:你看,没有牧儿后宫前朝也是一样和谐,牧儿到底操的什么心呢。倒不如把权力交出去,好好选个妻主嫁了该多好。
因着心情好,太君后饮了些果酒,宴会还没散便回去休息了。
宫侍本想将长皇子送了个人过来的事情告诉太君后,奈何太君后今天心情大起大落精神消耗过多,洗漱完什么都不想听便直接睡下。
宫侍不敢忤逆,只得将人先带下去,等明早再讲。
太君后饮了酒,柳贵君跟吴贵君也一样。
两人手拉手往后宫走,亲哥俩似的。
吴贵君喝的脸色微红,憨笑着道:“痛快,今晚真是痛快。”
今晚宴上司牧不在,有那么一瞬间吴贵君觉得他才是后宫之主,那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感觉很难不让人着迷。
他现在算是懂了司牧死攥着权力的原因了,任谁尝试过这种滋味都不会放手。
吴贵君今天下午因为小皇女司桉桉身体不适没能去琉笙苑,自然错了不少场面,但这丝毫不影响他晚上的好心情。
柳贵君笑着戳他额头,嗔道:“你喝多了。”
“喝多才痛快。”吴贵君走路已经开始横着飘了。好在身边宫侍及时将他扶住,不然很难保证吴贵君会不会因为醉酒走进池塘里。
吴贵君被扶回熙和宫,独留柳贵君吹着小夜风带人缓慢往前走。
他也有些微醺,只不过却没醉。柳贵君很清醒,就因为清醒才更能体验到没有司牧是多么的畅快自由。
后宫中,太君后是个蠢的,因为先皇没有其他男人,他独宠多年被养的过于单纯,根本没经历过争斗,不知道为了权力人心能有多险恶肮脏。
太君后想的是一家人和和美美,司芸跟司牧、司牧跟他们能好好相处便好。
可这份奢想放在寻常有点小钱的人家都难以实现,何况司家拥有的是整个天下这份大产业,怎么可能不争的头破血流。
像是刚才,若不是忌惮司牧在,吴贵君就会因为醉酒意外落水身亡,他那四岁的小皇女司桉桉能不能出生长大都很难说。
可惜太君后不懂,吴贵君也不懂。
他们都觉得司牧掌权妨碍了他们,柳贵君更是如此想法。他比谁都希望司牧将权力交出来,只要交出来,不管谁握着,后宫都在他的掌控中,没人能压制的了他。
想到这儿柳贵君就是一阵叹息。
若是今日事成了多好,司牧颜面扫地,有辱皇家体面,他便可以以此为由逼司牧交权。一个没了贞洁的长皇子,还有何颜面留在宫里?
说到底还是太君后无用,找的程平妤也不行。
柳贵君觉得自己还是太小心仔细了,要不是怕司牧发现,他完全可以插手,直接找个侍卫强了司牧。
就在琉笙苑,就在那路上。
前方寝殿到了,柳贵君从灯光微暗的路上走出来,站在明亮的宫灯下,缓慢吐出一口浊气。
只是,今天这殿内怎么这么亮?
柳贵君抬脚上台阶,“怎么点了这么些灯?”
宫侍守在殿门两侧,低头不敢吭声。
柳贵君觉得怪怪的,端着两只手站在殿门口,由着身边贴身宫侍将门打开。
殿内空荡荡,并没有人。
柳贵君这才松了口气,刚才那一瞬间,他竟觉得司牧来了。
可笑,司牧就是再强悍左右不过一男子,被亲爹用那样的手段算计,这会儿就是能爬起来估计也没心思过问其他事情,而且今天这事跟他柳贵君有什么关系?
柳贵君嘴角挂着笑抬脚迈入殿内,随后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司牧坐在他殿内桌边,单手托腮,另只手把玩着一只白玉茶盏,正笑盈盈地看着他。
“贵君回来了?”司牧口吻抱怨,“我都在这儿等一炷香了。”
柳贵君在看见司牧的那一刻,心脏吓得险些停跳,笑容僵在脸上,饶是最能做表面功夫的他,一时间都没能控制好面部表情。
宛如见到的不是司牧,而是什么恶鬼一般。
柳贵君掐着掌心,脸上重新挂上关心的神色,“殿下怎么过来了,若是有事,应该及早让人去叫我,便省的在这儿等了。”
“来人,”柳贵君作势往门口喊,“殿下来了怎么还不上茶。”
司牧微微抬起下巴,示意面前的另一只白玉杯,“茶水已经准备好了。”
司牧食指勾着把玩的白玉杯,轻轻晃动,“我的这杯喝完了,剩下这杯是留给贵君解酒的。”
他单手托腮,“快喝了吧。”
明明是仲夏五月的天气,柳贵君后背却出了一层冷汗。
司牧知道了。
柳贵君看着桌上那个白玉杯,呼吸轻颤,他没有半分怀疑,司牧一定是知道了。
柳贵君站在原地,还在盘算的头脑告诉他,他现在应该走过去,一脸坦然的将白玉杯里的东西喝了,可求生的本能却让他站在原地动弹不得。
脚像是钉在地上,怎么都没办法往前挪动。
司牧不急不躁,就这么单手托腮饶有兴趣地看着他。
“也没饮多少酒,便不喝了吧。”柳贵君极力稳住心神,视线从白玉杯移到司牧脸上。
殿内宫灯明亮,就这都映不暖司牧苍白的脸色,他显然还没恢复过来,平时粉润的唇成了淡粉色,两只手掌也包着纱布。
司牧穿着身明黄纱裙,长发随意披散身后用玉簪挽着,就这么慵懒自在的撑着颧骨,“那可由不得你。”
司牧抬眸看向硃砂,“给贵君端去。”
柳贵君到底是柳贵君,站在原地纹丝不动,像是一脸坦荡。
司牧也不急,甚是好心情地说,“忘了告诉贵君,我从死牢里叫了两个囚犯过来,就在里间等您,以备您不时之需。”
柳贵君眼睛瞬间扫向里间,脸色这才有了些许变化。
他看着逐步靠近的硃砂,心慢慢悬起,冷声问,“殿下这是什么意思?”
“装傻就没必要了,”司牧食指晃着指尖上摇摇欲坠的白玉杯,凤眼抬起看向柳贵君,“太君后关系简单,可没本事弄到这种好药。”
司牧疑惑极了,苍白的脸上全是好奇,“那贵君猜猜,这药是谁给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