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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今天宫宴,老太太不想这般招摇,更怕她坐了轿子后小孙女觉得她体虚,又要叨叨两句。
祖孙三人由宫侍引着往御花园走。
宴会开始前,众人都在那儿饮酒作诗赏花吃果子,等宴席开始后再挪地方。
老太太站在两个孙女中间,目视前方声音很轻,“祖母其实本不该多说,但还是想告诉你们,这世道没有绝对的对与错,更不是非黑即白,不过是彼此立场不同。”
就比如皇上跟长皇子。
大司本朝本代跟历朝历代都不同,掌权者有两位,这就导致群臣难免会偏向跟拥护其中一位。所以从谭橙入官场以来,老太太就没再管过她,任由她站队。
谭橙所做的每一项选择都是她觉得对的,可以去做的。至于是否真的正确,老太太从不过问,这是她给孙女的自由,放手让她去经历去成长。
只是谭橙未免还是过于年轻,很多时候看的都是表面。
谭柚以前犯浑糊涂,如今清醒过来,看事情倒是知道从本心出发。
而谭橙沉默不语,明显有自己的看法。
三人到御花园的时候,那里已经来了不少人,见到老太太没有不行礼问候的,部分人还会跟谭橙交谈两句。
唯有谭柚,没人搭理。
不仅没人搭理,不少心里还在腹诽,为什么她会来宫宴,这种地方是她一个庶女来的吗?
只是不管内心想法如何,没一个人敢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话问出来的。
老太太抬手拍着谭柚的手臂,跟人笑着说,“我家老幺,难得愿意跟我出门,来跟皇上和长皇子蹭杯好酒喝。”
她都这么开口了,别人也只能笑呵呵地道:“谭翰林跟谭学士长得很像啊。”
除了长相,以谭柚以往的作为跟事迹,好像没有别的能夸出口的了。
但这句话听起来像是夸谭柚,其实却是夸谭橙。谭橙任职翰林院侍讲学士,旁人见面会叫一句“谭学士”。
老太太笑的更开心了,像是听不出话里别的意思,只说,“亲姐俩能不像吗。”
谭柚站在旁边想,原主嫉妒长姐,很多时候可能是太在意周围的声音了。
而她对于这些丝毫没往心里去,她只是好奇地环视周围,比起人,她对景的兴趣更大。
古代园林,对风水布局都很讲究。虽说这本书是虚构的,可对于现在的谭柚来说,它是个真实存在的世界。虽不知参考的是哪朝哪代,不过这儿的御花园布局跟盆栽摆放,的确有意思。
“去吧去吧,别拘着,”老太太见谭柚朝别处看,便摆手说,“别走远就行。”
谭柚得了她的话,打算绕着花园看一圈就回来。
毕竟哪怕是翰林,也不能像今日这般能自由的在御花园里闲逛,这种机会可以说一辈子也许就只有一次。
她前脚刚走,后脚老太太就听见有人开口喊她。
“谭太傅,”吴大人攥着纸条等了半天可算是见着老太太的人了,快步走过来,“我有事同您说。”
吴大人借着衣袖遮掩,将纸条塞到老太太掌心里。
她急的满头是汗,胖脸通红,“这事您可不能不管。”
老太太扫了眼纸条上的内容,脸色没有半分变化,随手将纸条撕碎扬起旁边的花坛里。
吴大人一愣,“嗳?您这——”
老太太笑呵呵地说,“既无落款,又识别不出字迹,不知道是谁写来玩的,你怎么还当真了呢。来来来,这盘果子不错,你尝尝。”
吴大人还要再开口,老太太已经捏着糕点塞她嘴里,把剩余的话堵回去。
吴大人满脑子装的都是前途跟官位,根本没食欲,可又不能当着老太太的面把糕点吐出来,只能不情不愿铁青着脸吃完。
她算是看出来了,老太太想和稀泥,根本不管这事。
毕竟谭橙娶了长皇子,对谭家是百利而无一害。
吴大人啃着糕点随意寻了个借口离开,既然老太太不管,那她就自己想法子。这事的关键点在谭橙身上,那她跟同僚便死守着谭橙,半步不离。
“慢走啊,”老太太眉眼含笑目送吴大人朝别处去,随后转身伸手招过来一个宫侍,“长皇子来过吗?”
宫侍摇头,“尚未,听说在隔壁琉笙苑跟皇上和太君后说话呢。”
老太太点头“哦”了声,官员尚未来齐,两位主子应该不会早到。
她顺势扭头朝琉笙苑方向看去,正好瞧见谭柚的背影。
老太太微顿,本想找人提醒谭柚不能进琉笙苑,紧接着眉头拧紧又松开,终究是没开口。
罢了,许是命呢。
老太太跟宫侍说,“劳烦你替老妇跟长皇子说一句,就道‘今日不宜饮酒’,去吧。”
宫侍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福礼去传话。
今日有古怪。
长皇子打算对谭橙用药一事,老太太丝毫不怀疑真实性,她疑惑的是这事为何会被旁人知晓还告诉了吴大人,这不像是司牧行事风格。
若不是司牧那孩子有意为之,只能说明,他身边有她人眼线。
老太太多少猜到了什么,让宫侍带话过去,既是告诉长皇子,这事她知道了,也是提醒长皇子,他身边许是有问题,没事莫要饮酒。
司牧不屑将目光放在后宫,可是相比前朝的虎狼朝臣,后宫的虫蚁若是不提防,咬人也疼。
御花园隔壁的琉笙苑中,太君后坐在正中间,皇上司芸跟长皇子司牧分别坐在他左右两侧,其余的贵君跟君侍依次往下排。
太君后看着两个孩子开心极了,跟右边的司芸说,“听说三品以上官员家里的世家女都来了,你可得睁开眼睛,好好给你弟弟挑了如意妻主。”
先皇此生就娶了一位夫郎,那便是太君后。司牧司芸都是他生的,作为亲姐弟,长相差不多六分相似,都有一双遗传先皇的凤眼。
司芸也是双层凤眼,笑起来的时候眼尾往上,只是她脸型比司牧稍微圆一下,弱化了凤眼的锐利,看着极为和善好相处,像是没脾气,“那是必然。”
她抬头跟对面的司牧说,“你待会儿自己选,无论选了谁,皇姐都给你做主。”
司牧端坐着,闻言笑着抬起下巴,眉眼弯弯,语气带着股小任性,“那皇姐定要说话算话,若是我有中意的妻主,我要皇姐为我赐婚。”
用来堵文臣的嘴。
他选的人,皇上赐的婚,群臣还有什么不满意?
至于他选的谁,答案不言而喻。
司芸笑,“好!”
时辰差不多了,有宫侍过来说群臣都到了。
太君后看向司芸下面坐着的柳贵君跟吴贵君,语气和蔼神色满意,“今日这场宫宴,是你两位哥哥帮忙操办,为了你的婚事,他们也费心不少。”
被点名的两人颔首,“都是应当的。”
“对对对,都是自家人不说两家话。”太君后今年也不过四十出头,因后宫无人跟他争宠,活得简单自在没有操心事,显得整个人都很年轻,单看容貌,说他三十都有人信。
柳贵君轻声询问,“是否通知御膳房摆膳?”
提起用膳,太君后想起来了,他扬声喊来宫侍,“把我为牧儿煮的银耳莲子羹端来。”
他看向司牧,“你肠胃不好父亲都知道,待会儿宫宴指不定要饮酒,你先喝两口粥垫垫。”
司牧食欲一般,只端着琉璃碗小口抿。
太君后走过来,掏出巾帕轻轻擦拭司牧嘴角,动作温柔,带着宠爱,“牧儿好好选个妻主。你看你们姐弟和和气气的多好,哪里像外面传的那般难听不堪。”
司牧饱了。
他微微往后仰,浓密的眼睫落下,不动声色地躲开太君后的手顺势将碗放在宫侍的托盘上,端过茶盏漱口。
太君后的手就这么悬在半空,不由一怔,他还想再说点什么,正巧殿门口又有宫侍过来,只是这次是找长皇子。
司牧眼睛弯弯地看着太君后,“牧儿有事,先过去一步。”
出了琉笙苑的门,司牧脸色表情淡下来,掏出巾帕重新擦拭嘴角。
他往远处走了些,侧眸看向不知名的宫侍,“何事?”
话说出口的时候,司牧后知后觉的感到有些不舒服,像是周遭的热意陡然放大,燥气穿过衣服钻进皮肤毛孔里。
司牧面色瞬间冷下来,宫侍还没开口,他便扭头跟身边的胭脂说,“去请御医,说我不舒服。”
胭脂一顿,见司牧脸色白里透粉,并不像难受的样子,但他毫不犹豫点头,“是。”
司牧脸色阴沉,周身气势外放,压的宫侍把头低下,丝毫不敢大口呼吸。
他本来是打算把这种东西用在谭橙身上的,结果反被别人用给了自己。
司牧下颚紧绷,粉润薄唇抿紧,额角慢慢渗出细密汗水。
热气缓慢上涌,让司牧本就粉面桃花的脸蛋微微变红,像是潮红由内往外层层晕染开,红的妖艳,红的荼蘼。
宫侍担忧地轻声询问,“长皇子,可要奴扶您去休息?”
“说,”司牧眼睫垂下,遮住眼底漫上来的湿润水汽,掌心里圆润的指甲掐着肉,稳住声音,“谁让你传的话?”
他现在谁都不能信,只能在这儿等胭脂回来。
宫侍立马道:“谭太傅让奴过来传话,让您‘今日不宜饮酒’。”
司牧微微一顿。
谭太傅。
司牧抿了抿唇,重新抬眸看向宫侍,“去找谭家长女,说本宫有要事要说。”
“是。”宫侍慌忙福礼退下,不敢耽误半分。
司牧还是头回这么狼狈,身上一阵黏腻燥意,小蚂蚁般啃噬他的脊骨,让那酥麻痒意顺着脊椎一路往上,侵蚀他的头脑,麻痹他的意识,屏蔽他的五感。
他所站的位置,正是从琉笙苑往御花园的必经之路,他若是在这儿失态……
尤其是琉笙苑跟御花园只有一门之隔,旁边院子里就是群臣。
司牧压下心头滔天杀意,意图挪步往旁边走。
奈何药力作用下,他四肢绵软,刚才注意力全放在手心的疼痛里,如今一迈腿,司牧才发现他根本没有力气。
几乎在脚尖踏出去的那一刻,他便像踩空一般,小腿软绵,脚踝一崴,就这么往前跌倒在地上。
司牧狼狈地俯趴着,头低下,长发自背后披散遮着他的脸,让人看不见表情。
司牧指尖抠地,柔嫩的掌心擦在石子上,这会儿已经破皮泛红,隐隐有出血的迹象,脚踝被崴了一下,肿胀疼痛感在药力的作用都显得格外迟钝。
他说不出心中是怒是恨,他提防了所有人,刚才感觉不对劲的那一瞬间,他连最亲近的胭脂都怀疑了。
却下意识没往父君身上想。
是不敢想,不想想,还是……不愿意想。
司牧咬着唇,满腔血腥味让他原本迟钝的五感恢复些许。
他听到有脚步声停在面前,顿时心里一紧。
那一瞬间,司牧心悬在嗓子眼,后背出了一层冷汗,连贴身的中衣都浸湿了。
下一刻有些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响起,音调平缓不疾不徐,带着些许关心,问他,“还能起来吗?需不需要我扶你?”
司牧用力抬头,满是朦胧雾气的眼睛里模模糊糊倒映着一个高挑曼妙的身影。
是谭柚。
第9章
“殿下中暑了,正好被我遇见。”
程平妤从昨天见过太君后到现在都有些恍惚,不敢相信自己真的能娶长皇子,毕竟满朝文武谁不知道长皇子司牧意在谭橙。
可太君后叫她进宫,说只要按着他的指示做事,便能娶到长皇子。到时候她就是驸马了,直接就有官职根本无需科考。
这种好事,程平妤寻常做梦都不敢想。
太君后母家姓程,程平妤按着辈分要叫太君后一声表舅父。只是程家虽然贵为皇亲,但是小辈们不争气没出息,一个家族中愣是供不出一个有能耐的人。
因此这么多年,程家不温不火,听着是皇亲风光无限,可就是没人在朝中有实权。
程平妤更是考了三次秋闱,次次落榜,最后自暴自弃安心当个纨绔二世祖,依仗着表舅父是太君后在京中也无人敢惹她。
如今,她竟有机会当驸马了!
程平妤快步往琉笙苑走,她本该早点到,只不过刚才没忍住跟一个容貌清秀的宫侍多调了两句情,等再回神的时候就已经晚了。
可千万别耽误事儿啊。
太君后虽然说的含蓄,但程平妤常年混迹花丛心里跟明镜似的,几乎太君后一开口她便懂了。现在的长皇子定然没有行动能力,她想要做点什么易如反掌。
等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司牧就是贵为长皇子又能如何,再吓人,再狠辣,左右不过是个男子,失去了清白身子,只能委身于她。
程平妤到时候有太君后撑腰当了驸马,哪里还管司牧。
程平妤从御花园经过,神色匆忙走的很急,擦着碰着谁她也懒得回头看。
“哎呦。”有人被程平妤撞到了肩膀,伸手一把拉住程平妤的手腕,“站住,这撞了人就想走啊。”
程平妤本来就晚了,心里烦躁至极,“瞎了你的狗眼,敢拉……谭太傅。”
程平妤满脸凶相回头,正要呵斥对方狗胆包天拦她的路,结果一扭头对上谭太傅那张面容慈祥和蔼的脸庞。
谭老太太看程平妤脚步匆忙,就知道有事,现在见她被自己拦住后满脸急躁,更不可能放她离开。
“是平妤啊。”老太太笑呵呵的说。
程平妤能跟别人放肆,但是不敢对谭太傅无礼。
跟三朝太傅谭老太太比起来,没有实权的皇亲程家,只不过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花架子。
“谭太傅,”程平妤老实行礼,恭敬中又带着点藏不住的急躁,“我有事急着去找舅父,刚才碰着您实属无心之举。您看这样如何,等我忙完回来再跟您好好赔不是。”
谭老太太“嗳”了一声,“多大点事儿,用不着赔不是。今个怎么就你自己啊,你母亲呢?”
老太太嘴上说着没关系,可握着程平妤腕子的手却没松开半分。
程平妤回答的心不在焉,余光总忍不住朝琉笙苑那边看。
“我真有急事。”程平妤就差甩开老太太的手了。
老太太八风不动,“急什么,来坐下慢慢聊,我就喜欢你们这些小辈了。”
她还招呼旁边,“来李大人王大人,过来说话啊。”
老太太凑身小声跟程平妤说,“多见见人,对你不算坏事。”
程平妤,“……”那我可真谢谢您啊!您现在就在坏我的事儿!
本来谭老太太一个人程平妤就摆脱不了,这会儿再加上几个大人,见着她难免寒暄两声,几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将程平妤围在中间。
程平妤脸色铁青难看的不能再难看。
现在她是彻底走不了了,就不知道琉笙苑那边怎么样。程平妤跟身边的长随使眼色,示意她去太君后那边传话,就说她被谭太傅绊住了。
长随快步往前走,前脚刚跨过圆门就远远瞧见长皇子司牧跌坐在地上,面前还蹲着个女人。
长随顿时收回脚不敢再往前走,她心里也是着急,可又进退两难,最后只得一扭头,先回去将这事告诉程平妤。
谭柚是从这边经过时,被一个神色匆忙一脸慌张的宫侍撞到了。
对方见自己撞着谭柚,吓得立马福礼请罪。谭柚本不想多问,只是宫侍脸色属实难看,“出什么事了?”
宫侍掐着掌心,颤着声音低头说,“没、没事。”
说完越过她快步走开。
谭柚顿在原地,犹豫一瞬,决定过来看看。
若是没事最好,若是有事,她既然碰到了不可能装作没碰见。
她抬脚进入琉笙苑,这才看见有人跌趴在地上。
谭柚撩起衣摆半跪下来,不知道对方是摔着了还是身体不舒服,贸然不敢乱扶,怕自己不恰当的触碰会加重对方的痛苦。
“能自己起来吗?”谭柚轻声问,“需不需要我扶你一把?”
面前的男子闻声吃力地抬头看她,谭柚对上那双凤眼,愣了下,“长皇子?”
谭柚怎么都没想到对方会是长皇子司牧,她搭在膝盖上的手微微收紧,皱眉左右看,“您身边伺候的人呢?”
这么大的琉笙苑,怎么一个来往走动的侍卫跟宫侍都没有?
长皇子身边的宫侍也不见身影,只留他自己在这儿。
司牧咬紧苍白的唇,脸色潮红异常,额角鼻尖出汗,濡湿垂落下来的碎发,凌乱的黏在脸上,看着极其狼狈,与那天晚上皎洁明月般的矜贵模样截然相反。
像是被人从半空摘落的月亮,扔进泥潭中任由其挣扎沉溺。
司牧本就体弱,这会儿被霸道的药劲冲的血气翻涌,脸色虽潮红,可身上却一层层出冷汗。
他分不清自己是热是冷,但被药力控制着,头脑晕晕沉沉,只想跌进面前女人的怀里,让她紧紧抱住自己。
太君后想用男子的清白之身挟制他?司牧心中冷笑,幼稚又单纯,是对方能干出来的蠢事!
司牧恨到将下唇咬出血,眼睛直直地看着谭柚。
混沌的头脑一时间分不清她是无意闯入,还是有意算计。
司牧满是雾气的眸子毫不躲避地直视谭柚,声音轻哑无力,几乎都是气音,“我被人下了药,胭脂去叫御医了。”
司牧指尖抠着地上泥土,指关节绷的发白,他朦胧湿气的眸子遮住眼底真正情绪跟想法,就这么如实告诉谭柚自己的情况。
司牧吃力地集中心神,眼睛盯着谭柚脸上每一份神色变化,看她会如何作为。
谭柚听完,本来没什么情绪的脸慢慢沉下来,眼神微冷。
她不知道是谁下的手,目的又是什么,但谭柚对这种毁人清誉的手段极其不屑甚至反感。
“那我应该怎么帮您?”谭柚问司牧,同时试探性地朝前伸出自己的手,掌心朝上,轻声道:“可需要我扶您先起来?”
司牧目光缓慢从谭柚脸上,移到她伸出来的掌心里。
谭柚伸出来的手并未越过她自己的鞋尖,对于如今的司牧来说,这算是一个没有侵略威胁性的一个动作。
她主动将选择权交到司牧手里,而不是替他做主直接将他抱起来。
被人下药的长皇子已经足够屈辱不堪,这会儿哪怕意识混乱也会心生戒备警惕,贸然触碰他只会产生应激的反应。
谭柚喂过流浪猫,有那么一瞬间,长皇子此时给她的感觉跟流浪猫很像。
司牧也愣了一下,“好。”
他吃力地撑起身体,想将右手搭进谭柚掌心里,借力先站起来,其余的等药力褪去再说。
可惜他手臂跟双腿一样,抬起来就感觉绵软无力。
失去另一只手臂支撑身体的司牧几乎是无意识地往前跌去,他下意识攥紧谭柚的手掌,后知后觉感受到对方同样握住他的手,用力地托着他。
司牧昂脸看谭柚,谭柚清冷秀气的脸板着,眉头微微拧起,薄唇轻抿,认真地托着他的手试图借力给他。
“送我回勤政殿。”司牧早已身心疲惫,说完便失去意识,整个人往旁边地上仰去。
他这么倒,说不定会摔着头。
谭柚一惊,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将人往身前拉。
司牧就这么跌进她怀里,脸靠着她的臂弯,被她单手揽住肩。
靠得近了,谭柚便嗅到司牧身上清幽的冷香,淡淡的,清清冷冷的又裹着一缕甜香的味道。
谭柚垂眸,从她的角度,低头先看到的便是司牧偏头时露出来的白皙纤细的脖子,往下是衣襟中半遮半掩的一小截骨感精致的锁骨。
谭柚视线烫着般移开往上,中了药的司牧秀气的眉头紧蹙,苍白的唇因染着自己下唇的血,像晕染开的红色口脂。他颧骨颜色如同院里的红牡丹,汗湿的碎发粘在脸上,头歪靠在她怀里呼吸沉沉。
跟诱人的容貌比起来,此时的司牧周身气息透着股荼蘼感,像是盛开到极致快要衰败的花,又像是熟透的果子,拼命散发着烂熟的馥香,蛊惑着身边人去肆意糟蹋啃食。
不知是谁,竟要这般毁了他。
谭柚皱眉,单膝点地,用另条腿托着司牧的背,小心翼翼让他倚在自己怀里。
她脱掉外面雾蓝色的薄衫,只穿着里面的白色锦服,抖开薄衫将司牧的上半身连同着脸一起遮起来。
谭柚手臂箍着他的后背跟手肘,另只手穿过司牧的腿弯,将他打横抱起来。
几乎在谭柚起身的那一瞬间,就听见前后都有声音传过来。
就这么巧,像是时间掐的刚刚好。
若今天在司牧身边的不是谭柚而是别人,这个时间正好能把该看的不该看的都看了。
琉笙苑这边,太君后跟皇上和柳贵君他们缓步往这边走,柳贵君还在问,“司牧去哪儿了,怎么不等着我们呢?”
另一处御花园那边,程平妤拖着谭太傅往前吃力挪动,身后缀着一群大臣。程平妤耐心已经告竭,“我都说了我有事!”
谭柚木着脸抱着司牧站在原地,被两拨人夹在中间。
程平妤看清面前场景后,双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双眼放空。
到嘴的鸭子飞别人碗里去了。
“这?”
程平妤身后众人几乎不约而同地停下,朝谭柚看过去。
这是什么情况,谭柚为什么会抱着长皇子?!
虽然看不清脸,但那身熟悉的明黄轻纱却代表着她怀里人的身份。
朝臣下意识扭头看向人群后面,被吴大人她们几个寸步不离的谭橙。
这跟她们猜想的不一样啊,不是说司牧想嫁的是谭家嫡长女谭橙吗,怎么这会儿变成谭家庶女谭柚了?
谭橙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不对劲,大步往前走。她本来为了躲司牧,一直站在不显眼的地方,这会儿意识到可能出事了才往前挪。
吴大人她们更是跟在谭橙身边,她们猜想的果真不错,司牧要对谭橙用阴招,要不是她们严防死守,谭橙就被刚才那个宫侍叫走了!
这会儿几人来到跟前,才看清站在路中间的谭柚,以及她怀里的长皇子。
谭橙脸色一白,下意识就要上前去拉谭柚,却被身边眼疾手快的谭老太太拦住。
老太太不动声色冲她摇头。如今情况不明,先看看再说。
而吴大人等人愣在原地,跟紧张担忧谭柚的谭橙不同,吴大人她们惊喜到差点鼓掌欢呼跳起来。
好家伙,长皇子跟谭家庶女搞在一起了!
一个庶女,哈哈哈哈哈庶、女。
真是天助她们啊。
只要不是谭橙,吴大人绝对支持祝福甚至极力促成这门婚事。别说一个庶女,就是十个庶女也翻不出浪花来。
吴大人等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舒了口气,心里悬了好些天的大石头瞬间落地。
若不是有所顾忌,她们都想把酒水果子端过来,边吃边看。还吃什么宴,这场面光看着就够她们饱好几天的了!
而群臣对面,太君后在看见对面程平妤的时候,眼皮重重一跳,随后看向谭柚怀里的人。
太君后抽了口凉气,攥紧巾帕快步过来,“牧儿。”
柳贵君眸光闪烁,捏着袖筒脸上及时露出关心神色,随着皇上往前走。
太君后的目的是将司牧嫁给程平妤,柳贵君倒是无所谓。司牧莫说委身谭柚,他要是随便委身一个侍卫,那更好,反正司牧不能如愿就行。
司牧他倒霉了,柳贵君才觉得痛快。现在他看着衣衫整齐的司牧,心头竟阴暗的生出些许遗憾。
怎么没当众露出丑态呢,倒是白瞎了被这么多人围观。
皇上出声问谭柚,“这怎么回事?”
谭柚揽住司牧的手臂,将司牧的脸往自己怀里歪,眸色平静声音淡淡,“殿下中暑了,正好被我遇见。”
中暑?谁信啊!
皇上信。
“朕这弟弟体质就是弱,”皇上皱眉扭身喊,“还不快去叫御医!”
太君后脸皮却是一紧,柳贵君上前两步说,“既是中暑,那快把衣服掀开通通气,别闷着长皇子。”
他伸手过来,谭柚抱着司牧不动声色躲开,“衣服轻薄,通气又遮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