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握拳,把十根手指头捏得“咔咔”响,“咱们家现在出了条疯狗。”
陆广梅也是一根筋,懒得跟他啰嗦,愤愤不平地走了,心里打定主意得赶紧把户口迁出去才行。现在迁户口只有俩办法,要么结婚,要么上大学转集体户。
屋内,王秀芳含着话梅,酸溜溜地说:“我早就警告过你,卫孟喜是条疯狗,她以前啊是咬人的狗不叫,懂了吧?”不然能攀上老三?
可拉倒吧,说不定人背地里的手段比她还多呢。
“看来,咱们要想把工作抢到手,是得先把她弄走才行。”至于方法,也不用太光彩,只需要毁了她的名声就行。
老三那样正直的眼里揉不下一颗沙子的人,要是知道自己的续弦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还能有好?就是扫地出门前也要先把她揍出屎来。陆老二跟这个弟弟虽然不亲,但他觉着天底下男人都一样,忍不了头顶帽子。
这两天,陆老太催着老头子赶紧上邮政所问汇款的事,她总觉着心里不踏实。可具体哪儿不对劲又说不上,正准备出门,队长来了,说是今儿队上要重新修理坝塘到村口的水沟,每一户的男丁都必须出工。
即将迎来石兰省的雨季,旧的水沟有的垮了,有的堵塞了,万一上游发洪水,泄洪不及时的话这座大坝就会成为定时炸弹。
水火无小事,陆老头就去了。心里还埋怨老婆子,多大点事儿,也许是别的大队信件多,邮递员给耽误了呢?这钱他不去取,小玉侄女能给他放到明年信不信?
老五是不干活的,陆广梅一大早骑着自行车不知道又跑哪儿去了,卫孟喜自然是当一条尽职尽责的疯狗——啥也不干,想吃就吃,谁惹就呛谁。
王秀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咚咚咚扭着腰找婆婆告状去,卫孟喜还巴不得再跟婆婆干一架呢。
不过,眼看着雨停了,得赶在下一场雨落地之前做点事。
趁着二房没人,她推开虚掩的房门,屋里摆设不少,都是王家搭来的陪嫁,桌上还放着些沾口水的白砂糖和酸话梅,她径直走到门后,提起一双男人的解放鞋,摸到东屋后窗的阴沟里。
幸好,她现在很瘦,套上鞋子也能毫不费力的挤进缝隙里去。
东屋是陆家所有屋子里最敞亮的一间,满墙的旧报纸,炕尾堆了一堆臭烘烘的脏衣服,卫孟喜捏着鼻子环视一周。报纸都是一样的旧,但因为老婆子经常打开暗龛看存折,应该会破损得比其它地方严重。
另外,老婆子个子矮,逆向思维,卫孟喜直接排除一米六以下的区域。
这么找了一圈,很快锁定几个符合条件的地点,她一个个扣开,发现还真都是暗龛,不过有的是针头线脑,有的是几个银大头,只有最后两个……是带锁的小木匣子,还是簧片锁。
卫孟喜再一次感谢技多不压身,掏出早已准备好的小木棍和竹篾片,就几下的工夫,匣子开了。
别说,老两口还真有点能耐,他们是上了双重保险的:暗龛不好找,就是找到了,“寿”字形的簧片锁也不好开。
卫孟喜找到两本存折,一本700块,一本1300块,加一起就是2000块,是他们这大半辈子的积蓄。她还真不心动,因为甭管以前陆广全的钱被他们贪墨了多少,那都是他跟他前妻的事儿,自己嫁来这两年的500块,她已经一分不少拿到手了。
一朝天子一朝臣,以前的账该陆广全回来算。
所以,卫孟喜并未上心,她的注意力在匣子最里面——那里静静地躺着一枚旧戒指。
细细的戒指圈是银的,不值几个钱,主要是上头镶嵌的一颗极小的亮珠子,在黑漆漆的匣子里还会发出幽光呢。
珠子很小,又是淡淡的浅粉色,不像玉石或者金银那么显眼,估计很多人都会以为这不是啥值钱玩意儿。卫孟喜一开始也这么认为的,这是生父留给她的唯一遗物,她还记得自家六岁那年的夏天,父亲病得只剩一口气的时候,忽然趁母亲不在把她叫到床边,将这枚戒指塞她怀里,用一根红绳挂着。
这一挂,就是十几年。后来跟陆广全再婚后,某一天醒来发现戒指不见了,她就一直以为是自己啥时候不小心弄掉了,找过一段时间,问过公婆叔伯妯娌,就连每次杀猪杀鸡的胃里她都翻找过,愣是没找着。
直到很多年后,她才在电视直播的一场港城拍卖会上看见,就连两个很细小的标记和缺损也一模一样,可那时已经不是她能随便挂在胸前把玩的小东西了,而是价值连城的,起拍价三百万,最终成交价九百万的顶级粉钻!
原来,父亲留给她的是他能力范围内的最好了,而不是狠心扔下她的坏爸爸。如果给她一个金戒指,以继父和继妹的尿性,这种值钱东西早就被抢走了,可银的,尤其是一个银质很差,成色也非常暗的戒指圈,他们还看不上。
给之前父亲从未跟母亲说过,给之后更加没机会,因为那天母亲买菜回到家的时候,父亲已经咽气了。邻居阿婶抱着她,蒙住她的眼睛,不让小孩子家家的看,所以她没看见父亲最后一眼,是否安详。
后来,母亲曾有意无意的试探她,父亲临死前有没跟她说过啥,有没给过啥,她虽然不知道哪里不对劲,但就是小孩子的天性吧,觉着跟父亲拉钩上吊保证过谁也不能说的秘密,那就连妈妈也不能说。
这是一个秘密,只属于她和父亲的秘密。
原来,她的秘密不是丢了,是被人偷了!
你就说吧,卫孟喜能不气?两老明知这是父亲留给她的唯一遗物,眼睁睁看着她哭着找了那么多天,嘴上还安慰她慢慢找不着急,可背地里却心安理得藏起来,她气得恨不得立马冲出去跟他们干一架。
但卫孟喜深呼吸几口,贴身藏好,还是又原模原样从窗子翻出去了。
天气越来越热,空气里像是一团火球闷着,滚到哪儿哪儿就是灼人的热浪。吃过晚饭,全村男女老幼都赶到大队部占位置去了。
“卫东哥根宝哥,我给你们占了位置。”瘦叽叽的二蛋猫在门口喊,也不敢进来。
今儿可是公社电影队的放映员来了,听说要放《地道战》呢,这简直就是全体男娃的本命,就是天塌了也不能错过的美事儿!要是少看了两分钟那简直就是一辈子的遗憾。
大房兄弟俩一听,碗一扔就跑,裤子都掉到屁股沟下三分之一了。
卫东根宝自然不可能落后,“等我妹!”
没啥,就是想带他们聪明绝顶无敌可爱的小丑妹去见见世面。


第14章
卫孟喜不放心,只能三两下扒拉干净,兜着孩子出去追他们,希望人不要太多。
然而,她还是低估了这个时代广大群众对文娱活动的热爱,也低估了一部红星闪闪的革命电影的号召力,明明她去到的时候放映员才刚到,幕布还没支棱起来呢,可整个大队部已经人满为患,下脚地儿都没了。
小呦呦倒是第一次见这种大场面,乌溜溜的看看这儿,瞅瞅那儿,小鼻子皱皱,估计是闻见了汗味儿。
还是个小干净鬼,卫孟喜安抚的拍拍她,“乖,咱不用待多久,今儿有‘好戏’看。”
她垫着脚找了一圈,终于在一堆大人里找到被挤成肉干儿的姐弟几个,落水猫似的,也不知道是出汗那么多,还是别人端的汤水泼他们身上。
二蛋妈叫她过去,卫孟喜看实在是挤不过去,就摆摆手往队长老婆那拨跟前挤,现在越多人看见她,待会儿她的不在场证明就越充分。
“广全媳妇儿你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婆婆不让你来呢。”
老婆子一直害怕她出来“招蜂引蝶”,生怕她儿子头顶长草,只能说同为女性,她戴的有色眼镜比某些不怀好意的男人还可恶啊。
“几个孩子要来,听说放的是地道战?”
“可不是咋地,哎哟,开始了开始了,赶紧的……”随着片头曲响起,所有人屏气凝神,伸长了脖子盯着屏幕,这紧张刺激的劲头,丝毫不亚于看一场奥运会转播。
卫孟喜心不在焉,她只是随时关注着院坝里的状况,顺便再四处找了找,陆家都来了哪些人,大人孩子虽然坐得很分散,但也基本齐了——唯独缺了老二。
其实想也知道,老二在公社老丈人家经常看,对剧情早已倒背如流,应该是不感兴趣的。王秀芳嘛,自然是不可能缺席这种能出风头的场合,她自有一个其他妯娌融不进的小圈子。
也是不巧,才刚看了个头,正看到黑风口日寇偷袭高家庄,高老忠敲警钟壮烈牺牲的时候,屏幕一黑,居然没声也没影了。
“这是咋啦?”
“没停电啊。”
“是不是放映机坏啦?”
社员们沸腾起来,这正群情激奋呢,咋小鬼子没死,是高书记死了,七嘴八舌让放映员赶紧抢修,有的妇女还伤心地抹起了眼泪。
从卫孟喜的角度,倒是看不清放映员长啥样,只看见他确实很忙,似乎是一个新手,本就对机械操作不够熟练,又被这么多甲方催促着,一连擦了两把汗。
可事情就是这样,往往越急的时候越容易出错,这调试着调试着,居然连大队部的电灯也灭了。
菜花沟也是半年前才通电,没有专门的电工,大人们忙得焦头烂额,孩子们却欢呼雀跃,趁黑你打我一下,我抓你一把,反正谁也不知道是谁下的手,比过年还开心。
陆老太和老头来得晚,站在最后,本来眼神就不好,又赶上停电,屁股上不知道被哪个缺德孩子踢了几脚,骂骂咧咧着走了。
这一路走啊,陆老太的心就一路不踏实,“诶老头子你说,老三的汇款咋回事儿?明儿就是下刀子你也得上公社问问。”
陆老头叼着烟袋,“得吧,顺便攒折子上,老二跑工作的事咱先按兵不动,看亲家那边能出多少,这么大个儿跑他们家去,没道理不帮忙跑工作啊。”
“呸!你不就是嫌费钱嘛,这么狠的心,难怪……”老二不孝顺你。
老头子冷哼一声,“两千块呢,你以为是两百?”不见兔子他是不会撒鹰的。
打量谁不知道他们的小心思,当初把家里所有钱平分存到两本折子上,各拿一本,其实就是对以后的养老问题无法达成统一呗。老婆子要跟老二过,老头子觉着老二油嘴滑舌靠不住,倒是老大闷声不吭的庄稼人,好拿捏,想要跟他养老。
各怀心思的老两口绝对想不到,他们像往常一样点着煤油灯打开暗龛,抱出木匣子,再从内裤裤腰里掏出世间唯一一把钥匙,随着“咔哒”一声,看见的不是他们的命根子,而是……
“空的?!”
“我的也是空的!”
老婆子腿一软,只觉着是天旋地转,一口甜腥涌到喉头,“赶,赶紧的老头子,帮我看看……看看,是不是我眼花了?”
老头子也没比她好多少,他的匣子里原本还有一个戒指,现在戒指也没了。其实早在去年,他就请人看过,那个戒指虽然是银的,不值几个钱,但那颗粉色的像塑料的珠子,很像玛瑙,村东头的土夫子说,愿意出五百块。
但他当时贪心,还想再多等两年,说不定以后会升值呢。
现在倒好,直接没了!
“一定是三房的,那条疯狗。”老两口一致觉着,以最近卫孟喜的反常,要不是她偷的,他们能把自己脑袋拧下来挂裤腰上。
可他们搜遍了三房的屋子,撕了报纸,掀了炕,都快掘地三尺了,依然没找到存折和戒指,这屋里就是光秃秃的,啥也没有。
“不行,一定是藏在身上!”老两口跌跌撞撞往大队部冲。
跟卫孟喜“预料”的差不多,放映机一会儿就修好了,电也通了,因为压根没断电,电灯线是她让根花和卫红拉的。老两口前脚刚离开大队部,后脚就“来电”了,所有人一眨不眨地盯着幕布,正看到高传宝利用地道的翻口击毙混进高家庄的特务时,大家不由得松了口气。
忽然,一声怒吼打断了夜晚的宁静:“卫孟喜你个丧门星败家玩意儿,你干的好事!”
“嚯,婶子干啥,吓咱们一大跳。”
“她,卫孟喜这丧门星啊,她偷了家里存折,偷了我们养老钱。”
一提到钱,甭管真假,众人第一反应——“多少钱?”
“两个折子两千块!”说出口的一瞬间,老头子狠狠地瞪了老婆子一眼,以前他们一直充大头,但从未跟任何人交过底儿,那都是穷怕了。
穷凶极恶的人能干出啥事,他最清楚。以前村里有户地主,就因为有人看见他们家洗脚盆是铜的,却被误认为是金盆,当天夜里几十号佃农上去就把人家给抢了,最后还一把火烧个干干净净。
他,就是带头者之一。
所以,他比谁都知道,财不露白。只是终究是小人得志,一直低调的做个隐形富豪怎么能满足他的虚荣心呢?最起码,他得让人知道,他们老陆家不再是以前那个穿不起裤子的陆家了。
以至于社员们只知道他们家有钱,日子好过,但到底有多少钱,却无人得知。
“嚯——”所有人倒吸一口凉气。
两千块是啥概念?菜花沟算是比较富足的大队了,可一年到头也就能分七八十块钱哪,这两千得一个成年壮劳力,不吃不喝的干三十年……这无异于天文数字!
难怪老两口平时嘚瑟成那熊样,都用鼻孔看人,原来家里是真有金山银山啊!
大家看他们的眼神,真是又羡慕,又嫉妒,又幸灾乐祸,真他妈该!
卫孟喜趁乱把小呦呦交给二蛋妈,自己打散了头发,“哇”一声哭开:“原来俺男人寄回这么多钱全让你们把着,孩子病死也不管,你们好狠的心啊……”
“没偷钱你哪来的钱看病?我看就是你偷的钱!”老两口可终于揪到她的狐狸尾巴了。
卫孟喜反手就是一个哭天抹地,“好,你们要赖我,要让我没活路是吧?那就来搜啊,你要能从我身上搜出一分钱我今儿就撞死在这儿。”
卫孟喜以前闷声不吭,可她的人品在社员中是有目共睹的,最近联产承包的事搅得人心惶惶,包括书记和队长在内的领导们都不想真的闹出人命,“丢了就好好找,不能随意诬赖自家人。”
“这家里只有她跟咱们不是一条心,除了她还能有谁?”
得吧,既然两边都信誓旦旦,那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查出到底是谁偷的钱。于是,大队部里几百号男女老幼乌泱泱直奔陆家而去,两千块的热闹可比电影好看多了。
陆家,众人一看早已被翻成猪窝的三房,还有啥不明白的,这老两口欺人太甚,老公公翻儿媳妇的房,也不嫌丢人。
这么明显的能喊冤的机会,卫孟喜自然不可能放过。说实在的,她虽然也在市井摸爬滚打了一辈子,但重生回来这半个月已经把她能用的骂人技巧用光了,她也想做个文文静静的,与世无争的女人,可上天并未给她这个机会。
她得先做人,才能做女人。
“大家看看,这老公公撬开儿媳妇房门,我这……等娃他爸回来我就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啊。”
有人窃窃私语,这不就是扒灰嘛,呸!老不要脸!
队长老婆看着实在不像话,帮着说:“这让广全回来知道了咋办?”
“咦,等等,这窗子后面是啥?”队长和书记不能跟着说什么扒灰,而是带头勘察现场。
“建房的时候留的阴沟,一般人进不去。”
民兵队长伸头,用手电筒照着看,“有脚印。”窗沿上还有淡淡的泥土印,应该是爬窗进出的时候蹭上的。
这条阴沟土壤潮湿,能看出脚印有三四个,幸好还没下雨,要是雨后可就啥也看不见了。
“这最起码也是46码的,咱们队上脚这么大的人可不多。”
现在成年的男同志基本都是解放前出生的,那几年民不聊生,营养严重不良,普遍身形矮小,脚掌也不大。而菜花沟以前因为有地主剥削,矮小的人更多,能长这么大脚的,全队也就三个,而陆老二就是其中之一。
老两口最后一次看见存折是在下午晌,很明显就是看电影这段时间丢的。
其他俩大脚的社员急了,幸好坐他们周围的社员都能证明,自打电影开始他们连尿都没出去尿过一泡。
而唯一不在场的就是陆老二。
他一天到晚没出工,刚才看电影也不在。
老头子真是气得天灵盖冒烟儿,他一直对老二看不上眼,所以很不赞成拿钱给他跑工作,嘴上说着让亲家出钱,其实他就是一分不想出。恰好,老二也跟他不对付,知道他肯定不愿掏钱,所以要不到就偷?
他三两步冲到二房屋里,拎起炕上凉席一抖,就见两本绿色的小本子掉出来。
可不就是他们丢失的存折?
至此,真相大白。
卫孟喜又哭开了,“这家里好事轮不到我,孩子快病死了也没人管,要几块看病钱就跟要他们命一样,坏事倒是全赖我,老公公还……我娘几个没法活了啊!”
闻者伤心见者落泪,这几年她过的是啥日子,大家都有目共睹。
妇女们生怕她真想不开做出什么事,赶紧拉着她,“你可别想岔了啊,多想想你身后这五个娃,天大的事咱也有法过去,大不了咱们分家……”
话未说完,卫孟喜仿佛抓住救命稻草,“分家,对,我要分家!”


第15章
要分家可以,其实老两口早就想把三房这群吃白饭的给赶出去了,卫孟喜这一句是正中下怀。
“成啊,但你甭想分走咱们老陆家半片瓦。”
队长皱眉,都这时候了,还这么嚣张,摆明了是不把他看在眼里。“要分家就得公平公正的分,如果不公平,那就把老三叫回来,咱们慢慢商量。”
陆广全这儿子吧,两老都不喜欢,因为太正了。
做啥都要按规矩来,要一板一眼,小时候路上捡到一颗豆,他宁愿自个儿饿得前胸贴后背,也要把它上交……因为他坚持,生活在大集体,这就是公物。
路上看见啥不平事,大人都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不,他就爱多管闲事。
为此,还搅黄了老两口好几次偷鸡摸狗的行径,好一个大义灭亲。
本就是不上不下的三儿子,你就说吧,爹娘能喜欢他?
这样一板一眼的人要是回来了,这家可就不能按照老人意愿分了。“不用不用,这多大点事儿,老三工作忙,咱们一定会公平公正的分家,一定会照顾好他的大后方,咱们老人嘛吃点亏没啥。”
卫孟喜冷笑,顺杆子往上爬,“行啊,那就把这几年我男人寄回来的钱还我们。”
于是,所有人都下意识看向那两个存折,2000块,不用想,几乎全是老三寄回来的。
“我呸!你卫孟喜才嫁来咱家几年,以前老三孝顺的跟你有半分钱关系?”
队里领导一想也对,前面几年的钱要分只能陆广全回来分,作为续弦,她能分到的只有这两年的。
可是,就这,两老还不愿,别问,问就是这两年的已经花光了,花在生活共同开销上。
“好啊,要是队上没天理,那我就上乡政府讲理去,我倒是要看看,这撬儿媳妇门的老公公……”
话未说完,队长书记和妇女主任的脸都臊红了。呸!老不修的,害全村人一起丢脸。
陆老头的脸红了又白,白了又黑,当时他只顾着找存折,哪里想到那么多,气得手抖着,“你你你”半天,说不出一句整话。
于是,大家只能苦口婆心威逼利诱的劝他们,现在已经闹成这样,不分家是不行的,可啥也不分就想把人母子几个踢出去,别说法律上不允许,就是社员们看着也不厚道,万一以后老三回来知道他们这么虐待孤儿寡母,不是也让母子情分生分了吗?
然而,铁公鸡就是铁公鸡,无论别人怎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要粮可以,钱?做梦!
忽然,卫孟喜又哭起来:“我今儿这冤屈可不能白受,大家都看见的,小偷是谁,我要去乡政府报案,让公安来抓小偷,还我清白。”
此言一出,惊呆四座。
本来这种事队上民兵能解决就行,要是往大了闹,不就送老二坐牢了吗?虽说存折是找回来了,可老二偷盗行为也做实了啊,还是数额特别巨大,现在治安差,城里盲流又多,公安正愁找不到典型抓呢。
社员们怕的是有人坐牢坏了大队名声,毕竟这时候的人们集体意识非常强。
可陆老太怕的却是——老二留下案底,就不能跑工作了,哪个正经单位会要劳改犯?
可以说,卫孟喜这句话是打她七寸上了。作为一个急等着享福的母亲,不能容忍自己美梦破碎。
“行,分就分。”
终于,磨了半小时嘴皮子后,他们同意暂时分一百块钱给三房,外加半年的口粮,当然口粮得从大队部预支。
好在这也达到卫孟喜的心理预期了,所以她也答应得很爽快,一百块就当这两年给卫红卫东的补偿了……当然,这只够利息,这家人的“福报”还在后头呢。
光分粮和钱不行,还得有住的地方,陆家同意将隔壁的老宅分给他们,毕竟房子破败不堪,院子也小,但卫孟喜还真不想要,上辈子呦呦就是埋在那个院里。
最后,在大队领导的协调下,将大队部一间公房暂时借给他们,算是对这群妇孺的照顾。
虽然,那间屋子不是真正的屋子,而是以前的牲口房,牲口已经死了好几年了,现在放着些劳动工具,但卫孟喜看中它位置好。
就在村口,无论进出,啥时候进出,都不会引人注意。
有权利就得有义务,现在单独把三房分出来,但以后养老却得几房平摊,卫孟喜也没意见,只要到时候你们能从老娘腰包里掏出钱来。
商议好,白纸黑字的写好协议,请来族里德高望重的九叔公作证,三方签字画押,最后还得一式三份,三方各保管一份。
这不,协议上的墨水还没干呢,老两口就开始撵人了,“以后就是饿死也别回来求我们。”当然,老三的工资他们肯定是要继续把着的,反正小卫不认字,他们只要继续“代取”就行。
这一次分家,可是他们赚了呢。
他们笑得很满意,卫孟喜也很满意。从今儿开始,可终于摆脱这恶心的一家子了,她是没钱,要不然真得买串炮仗来放放,搞个火盆跨一跨呢。
不过,二蛋妈居然给她准备了一堆艾草,这是她事先也没想到的。
因为一直不怎么说话,村里人都“二蛋妈”“二蛋妈”的叫,似乎忘记了她本名叫柳迎春。
“公房许久不住人,蚊虫多着呢。”柳迎春只是轻轻地笑笑,跟以前任何一次见面一样。
“谢谢你。”卫孟喜心里还是很感动的,自己现在离了陆家,就是无根的浮萍,还有人愿意主动帮衬他们。
“谢啥。”说着,柳迎春就从自家拿来了扫把,脸盆,洒点水在地上,再清扫的时候就能压住灰尘,不然几个娃娃得变成小煤球球。
“对了,你家那口子,啥时候回来?”
“上个月让人帮忙给他寄了信,不知道收到没。”这也是卫孟喜惆怅的,要是没收到,她得亲自去一趟。
她不出门则已,出门是必须要带孩子的。那这一路上,她倒是能将就一下,可孩子呢,尤其小呦呦,路上吃啥?住哪儿?从红星县到金水煤矿,虽然是同一个省,但是省南和省北的距离,中间隔着全国最大的大横山脉,两地气候差异大,不到万不得已她是不敢动的。
呦呦的身体底子实在是太差了,一个轻微的水土不服或者伤风感冒,都有可能……
至少,也要等呦呦的身体能经得住折腾的时候。
说起男人,她们的丈夫一个死了,一个活着跟死了没差别,倒是挺有共同话题。对,他们都是为国家出力,干的是有生命危险的事,外人看起来是一人牺牲全家光荣,可作为妻子的她们,是挺难的。
“算了,提啥狗男人,没意思。”房间也不大,十来平,个把小时就打扫干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