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拉着年轻英俊的年轻人,志得意满地介绍道:“他叫李怀恩,是李矿长的侄子,现在矿机关上班。”
卫孟喜其实早发现了,这不就是上次来吃饭的年轻人吗?当时就觉着气度跟普通工人不一样,原来还是高干子弟啊。因为她听说,李奎勇只有一个弟弟,在市委当领导呢。
原来不仅她和呦呦的人生不一样了,就是谢依然也不一样了。
“你好。”她礼貌性地打个招呼,心里知道,看来对谢依然得再多个心眼了。
“姐,这就是你跟姐夫住的地方吗?怎么这么小呢?这也太矮了吧?”谢依然仿佛第一次见识人间烟火的九天玄女。
李怀恩面露不喜,重重地咳了一声,“你不是要去办公室看看嘛?”
谢依然这才惊觉自己太过得意忘形了,她在丈夫跟前一直塑造的都是温柔体贴、善解人意的形象,刚才那几句话故意奚落的意味太浓了……忙诚恳地说了声:“对不起,姐,我就是心直口快,我平时给你写信也是这样的……口无遮拦,你……你一定不会跟我计较的,对吗?”
那咬着嘴唇,扑闪着大眼睛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卫孟喜以前怎么欺负她了呢,她从头到尾可一句话都没说过——教科书式的白莲。
卫孟喜眯了眯眼,面上却笑得更真了,“你啊,我倒是没啥,但当着妹夫的面,我得说你两句,那些说你婆婆的话可不能再说了,啥‘卷毛怪’‘大黑熊’的,你也别怪姐姐说话直,我这是为你好……”
其实她没亲耳听见,但扣屎盆子嘛,何必在意有没有这回事。反正你让我不痛快,那我也不会让你高兴。
“哪有……”谢依然眼睛乱看,急死了。
她的婆婆是厂里的妇女主任,烫着一个时髦的卷发,因为性格直爽,说话大声,被年轻人取了“卷毛怪”“大黑熊”的外号,她私底下确实没少吐槽,可那都是私底下的,哪能拿台面上来说?还是当着新婚丈夫的面。
果然,李怀恩脸色更难看了。他的母亲,再怎么泼辣,那也是干过地下工作的,小辈这么取笑是什么教养?
她想解释她们压根没通过信,更不可能在信里说婆婆的坏话,可她刚刚还说“经常写信”呢。
当然,李怀恩也不想听她解释,最近因为给她安排工作的事,父母都不太高兴。母亲性格直爽,第一次见面就不喜欢妻子的“小家子气”,但生米已经煮成熟饭,只能勉强妥协。现在妻子想要去矿机关工作,母亲觉着她眼高手低,希望她先以学业为重,趁着没孩子,卯足劲考上大学,以后带着大学文凭来入职才是实至名归。
谁家的老婆婆不催生?他母亲不仅不催,还鼓励儿媳妇上进,连他自己都觉着母亲为人不错。
可谢依然在乡下卧薪尝胆那么久,陪着他,最终不就是想换个好工作吗?她没去上大学,是因为她不喜欢吗?
这年头,工人农民当兵的,但凡识字都削尖了脑袋考大学,谢依然虽然高中毕业,但这几年早已荒废得差不多了,连考三年都没考上,婆婆这不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能考上,就不用紧扒着李怀恩这个“高干子弟”不放手了。
“对了姐,差点忘记跟你说,我和李干部已经扯了证,下礼拜天要在矿招待所摆酒席,到时候你跟姐夫一家子都来,啊。”这时候还是单休,一个礼拜只有这一天放假,所以请客吃饭啥的都紧着这一天来。
谢依然笑得甜蜜极了,她知道一个女人一生中最美最重要的时刻就是婚礼,卫孟喜却啥也没有,只凭媒妁之言就嫁了两次,别说美美的令人艳羡的婚礼,就是结婚彩礼钱都没有一分……而她,虽然下过乡,但依然嫁给了干部子弟,拿到一千六的彩礼,得到了一场世人瞩目的婚礼,还即将迎来一份改变人生命运的工作机会。
卫孟喜上辈子不在意这些,这辈子更不可能在意,想要风光无限的人生?干嘛不自己争取。
别人手指缝里漏出来的,永远有收回的那天。
但能吃席,她干啥不去呢?按照石兰省习俗,兄弟姐妹结婚是不用随份子钱的,而且去的人越多,新人越高兴。
“好嘞,恭喜你们啊,到时候我们全家一定去。”
卫孟喜笑笑,抱起孩子把门一锁就走了。她得去斋藤那边看看有没有活,这段时间他不经常在矿上,所以饭也不用去做,自然也就没工资拿。
最近只出不进,手里是真没啥钱了,她得想个办法,开源节流。
与她相反的是,最近严老三家的生意还不错,据说是刘红菊想通了,改掉以次充好的毛病,时不时还推出点四个菜送二两白酒的优惠,很多工人都愿意来吃。
毕竟,干苦力的男人们,在绝对的优惠面前也是抵抗不住的,只要能吃饱不坏肚子就行,对口味也没那么高的要求。
卫孟喜远远的看了一眼,到小红楼时遇到杨干事,指了指二楼,“弟妹你最近不用过来忙活了,他回海城去了。”
原来是初步勘探已经完成,省里需要订一个具体的开采计划,斋藤新一看自己只需要做后期技术指导,本就想走,又正好这几天石兰省雨季,下的雨水里都是黑黑的煤灰,他拔脚就跑了。
“里头还剩点米面,待会儿我给扛你们家去。”
卫孟喜当然不会矫情的说不要,自己矫情,亏的就是娃的肚子。
反正也没事,顺着厂里崭新的水泥大马路走过去,就是人来人往的大食堂。小呦呦的奶已经喝完了,她就叼着玩儿,小手搂着妈妈脖子,“妈妈,饭饭,饿饿。”
卫孟喜笑,“刚不才吃过馒头嘛。”
小丫头现在的肚子虽然慢慢变小了,但胃口却越来越大,一天能吃四五顿,还总是叫饿。“好好好,咱们乖乖的,等哥哥姐姐回家就吃饭。”
大食堂永远是矿区最热闹的地方,窄窄的灰扑扑的玻璃门里,进进出出挤的全是人。
再看工人们饭盒里端的,多是两三个玉米或者白面窝头配一两个水煮白菜萝卜之类的。汤就跟刷锅水似的,炒菜没油没盐也就算了,问题还份量奇少,以卫孟喜现在的胃口,压根吃不饱。
难以想象干体力活的工人们,是怎么吃得饱的。
就这,还八分钱一个汤,一角钱一个素菜,两角五分一个荤,再加几个窝头馒头的主食,一顿有荤有素的饭至少就得花五角钱。工人们之所以还有工资寄回家,全靠加班多,不然光靠基本工资,吃饭就得花掉一半。
当然,卫孟喜也了解过,这个物价是最近半年才涨上来的,随着改开的春风吹进来的不仅有新思想新理念新技术,还有物价。
面对大食堂高昂的物价,工人们别无选择,只能在食堂的时候尽量精简尽量节约,攒几顿到了调休日出去严老三饭馆吃个够呗!
卫孟喜忽然眼睛一亮,她知道该如何开“源”节流了。
最近陆广全发现,自己家属不知道又在琢磨啥,下班家务也不用他干了,一会儿支使着他找龚师傅,一会儿支使他用黄泥巴糊炉子,一会儿又问他能不能买到大量便宜煤炭,最后居然还要找电焊工做一个手推车!
“我会。”
但很明显,他把简单的事情复杂化了,龚师傅来了半天也不让开工,就一个人拿着三角尺和圆规在草稿纸上又比又画,一会儿还在心里默默计算出几个数字和角度。
他的脸棱角分明,眼窝不算深,嘴唇甚至还有点薄,鼻子也不是后世推崇的欧美人那样的高挺,可就是这样不算出挑的五官组合在一起,居然说不出的帅气。
只见他轻轻抿着唇角,摘掉眼镜,专注地盯着草稿纸,亮晶晶的汗珠子从短短的发茬里流出来,原本嬉戏打闹的孩子都乖乖猫在一旁看,就是隔壁的李秀珍也看得目不转睛。
刘桂花对着卫孟喜挤眉弄眼,又指指看呆了的李秀珍,用嘴型说:“你家小陆可真俊。”
好看是真的好看,不然也不会被矿长千金看上,卫孟喜不得不承认,当初自己想跟他结婚也有外貌的原因,这真的是十里八村第一俊的男人。
虽然同样是二婚,李秀芳的丈夫还是干部,但年纪都快四十岁了,腆着大油肚,哪有陆广全一根脚指头好看呢?人都是一样的,对好看的事物多看两眼是天性。
当着外人的面卫孟喜不会说啥,可心里却暗暗撇嘴——她只是想做一辆快,餐,车啊!
一辆脚下带轮子,她一个人就能推动,下头放煤炉子可以热饭热菜,上头放一个个搪瓷盆和调料桶……的快餐车,不知道的看他这架势还以为是做啥精密仪器呢。
但眼看着,工科男的优点在这时候显露无疑,她只是大致的描述了一下,陆广全就听明白了,两天时间就给做出个一模一样的来。
甚至,上头还给搭了把收放自如的大伞,既能防风沙,又能遮阳挡雨。
卫孟喜可从未跟他说过自己怕晒,更没说过具体是要用来干啥的,他居然只凭只言片语就推断出来。
“陆广全你行啊,也不是那么笨嘛。”
妻子的小脸白里透红,大大的杏眼里亮晶晶的,仿佛闪着某种崇拜的光芒,陆广全脸微微一红,不自在的别开脑袋。“你推推看,要是推不动再改一下。”
卫孟喜暗笑,小样儿,还顾左右言他呢,耳朵都红了。
皮肤白的人就是这样,无论黑脸红脸都藏不住。
下一秒,她差点尖叫起来,“这……这也太轻了吧?你咋做出来的?”明明功能分区这么多,还装了小炉子和七八斤煤炭,她心想怎么也得有个五六十斤吧?做足了使出吃奶力的准备,结果轻轻一下就给推动了!
明明每一块钢板每一根钢筋条都是货真价实的,单拎在手里沉甸甸的,可推起来就是丝毫不费力!
陆广全云淡风轻来了句:“杠杆省力。”
卫孟喜一个对“杠杆原理”的认知仅停留于撬动地球那句名言,哪里知道还要又画又算?但心里也为自己刚才的误解而不好意思,术业有专攻,他在工科的东西面前确实是很用心。
刘桂花轻轻拐了拐卫孟喜,小声问:“你家做这个干啥?”
“我准备去卖快餐。”反正也瞒不住,卫孟喜就不打算故弄玄虚。
“快餐是个啥?”
卫孟喜大致形容了几句,其实就是化被动为主动,既然客人不上门就餐,那她就把做好的饭菜带出去,让食客看见,闻见,并心甘情愿花钱。
原本她以为,按照上辈子的节奏,她的小饭馆一定会风生水起财源广进,可现实很骨感,这都开业快俩月了还连日常运营费用都维持不住。睡不着的时候她也仔细复盘过,原因不少,诸如少了大家伙对孤儿寡母的同情加持,地理位置不好,严家捣乱之类的,但归根结底还是工人的消费水平不行。
上辈子的1980年正是金水矿业绩开始起飞的一年,工人们的工资水涨船高,只要愿意加班肯吃苦,工资就跟纸一样发到他们手里,多的一个月能领一百五六,少的也不下五十块。
外头都在传,矿区是个富得流油的地方,多少农民舍下刚承包的田地,卷着铺盖卷,前仆后继的来当农轮工。
要知道,农轮工的待遇可远远不如正式工,而且规定每五年或十年一换,只能吃青春饭,可依然多的是青壮年来“淘金”。
不知道是她的重生带来的蝴蝶效应还是怎么回事,现在的金水煤矿半死不活,能保证按时发工资就算不错的,一百五六的高工资,就连矿长也不一定能拿到。
严老三家赚的是工人们攒几顿的钱,卫孟喜反其道行之,就赚他们一日三餐的钱。不过,在正式出摊之前,她还有个重要的事必须做。
趁着几个大的去了学校,快餐车洗干净晾晒着,卫孟喜兜上小呦呦来到矿招待所,用招待所的付费电话拨出那串在心里记了一辈子的数字。
这时候打电话都是需要接线的,先拨到阳城市电话局,再由接线员转到红星县城关街道办公室。
等待的时间里,她深吸几口气,现在正是上班的点儿,电话很快就被接通。
“你好,我找一下孟淑娴同志。”
“稍等,孟大姐找你的。”
自从丈夫当上小学校长,也算有了点小小的权利,孟淑娴熬了十几年终于熬到丈夫给安排工作……虽然只是在街道办做一名普通的杂勤工,每天负责打扫办公室上下三层楼的卫生,但也算吃上了供应粮。
卫孟喜再次深吸一口气,这个电话在上辈子她打过两次,一次是自己刚来到金水矿的时候,带着一群孩子犹如丧家之犬,但没等她把借钱的话说完,那边就挂了。最后一次打是她手里捏着一万五千块钱,准备回红星县开饭店的时候。
她的目的很简单,就是想让孟淑娴知道,她曾经不闻不问并视如累赘的大女儿,如今要成为第一个在红星县开饭店的女老板了,她要让她悔不当初,要让她痛哭流涕。
这一次轮到孟淑娴跟她借钱,卫孟喜带着一种报复的轻松口气,狠狠地拒绝了她。
此后,哪怕自己生意上遇到再大的困难,养的孩子反目成仇不得善终,她宁愿自己一个人躲在被窝里默默掉眼泪,也没再给她打过一个电话,更未见过一面。
后来的很多年里,其实卫孟喜已经看开,在心里默默与母亲和解了,当然这种和解仅限于她不恨她了,而不是再续母女情。
而她现在主动打电话给孟淑娴,并不是和解,更不是摇尾乞怜,而是——要小学毕业证。


第31章
直到挂掉电话, 卫孟喜心头的堵塞之感才逐渐消失。
上辈子的她一直不信,世界上怎么会有不爱自己亲生孩子的母亲呢?都说幸福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她是用一辈子来治愈童年的。
原生家庭给她带来的种种消极影响, 总是能在夜深人静时折磨着她, 哪怕后来成为众人眼里不错的人,但心里好像永远缺了一块。
死过一次, 她的执念不可能完全消失,只希望以后各自安好,不要再有联系吧。
也幸好,孟淑娴虽然不是个好母亲, 但对于她需要小学毕业证的事也不多问, 并答应下礼拜依然结婚的时候会一并带来。
相较继父的老奸巨猾和唯利是图,母亲只是蠢罢了。所以她并未直接给县二小挂电话,而是打给孟淑娴, 不然这个毕业证能不能拿到手还不好说呢。
第一天主动出击,卫孟喜收起开小饭馆的盲目自信, 不确定生意怎么样, 也不敢备太多的菜, 既然是要卖盒饭, 那就像大食堂一样, 炒几个固定的菜式就行。
今儿, 她准备的都是不怎么费时的菜, 蒜苗回锅肉、辣子鸡丁、大酱炖茄子和酸辣土豆丝, 还有一个紫菜蛋花汤,只要洗好切好, 掐着点十点半开始下锅炒。
嫌油烟太呛, 黄文凤主动把小呦呦接过去, 给她喂饱了鸡蛋羹和稀饭。
四菜一汤再加一锅大白米饭,五个大大的红花搪瓷盆并未装满,只装了三分之一……天气热,要是卖不完可就浪费了。
单独盛出足够一家子吃的份量,卫孟喜就推着“轻如鸿毛”的手推车往矿区后门走去。
“哟,小卫这是干啥去?”刘红菊得意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她店里现在的客人可不少,足足有三桌哩!
见卫孟喜不搭话,她又垫着脚看手推车,搪瓷盆都用干净的白纱布和棕榈编的锅盖盖着。
虽然看不见是啥,但香味儿却是藏不住的,尤其那嫩嫩的青蒜爆的回锅肉,肉香,蒜香和豆豉香,小饭馆里的食客闻见都要咽口水。
白捡的宣传机会,卫孟喜会放过吗?
只见她大大方方的掀开白纱布,一盆盆香喷喷的饭菜就展现在众人面前,刘红菊顿时脸色一变。
可她还嫌香味儿跑得不够快似的,用手中的蒲扇扇了扇,“香吧?很便宜的,一勺才一角五。”
“真的?”有俩男工人正准备进严家小饭馆,寻思着今儿怎么也得整俩硬菜打打牙祭,嘴巴是馋了,但心里也有点痛,俩人点三个菜怎么也得画四五块,几天工资就没了啊。
“这么香的回锅肉一勺居然只要一角五分?是真的一勺吗?”可别像食堂老大姐似的,双手筛糠啊。
另一人则是注意到一盆紫黑色的汤,既有股若有似无的鱼鲜味儿,又有股熟悉的鸡蛋香,他搓了搓手:“这是啥?”
他们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卫孟喜实在是不能一次性回答完,只能先挑他们最关心的:“当然是真的,只是我这儿没碗,两位大哥要是想尝尝,可以回宿舍拿自个儿的饭盒来,回锅肉和辣子鸡丁一角五,茄子九分,土豆丝八分,鸡蛋汤只要五分。”
“我说咋有鸡蛋味儿呢,咱们大食堂的鸡蛋汤是荤菜,卖一角钱哩。”还他娘的压根看不见一丝鸡蛋的影子。
这么多鸡蛋,还这么香,只需要食堂一半的价钱,总觉着不真实。
卫孟喜见又围过来三名工人,跃跃欲试,就连小饭馆里的食客都忍不住出来看热闹了,忙拿起女娃娃头大的勺子晃了晃,“咱们小本买卖,勺子就这么大,还希望各位大哥体谅一下。”
她本就长得好看,这段时间休养得好,整个人看着愈发漂亮,像一朵娇艳的玫瑰花。这副花容月貌要是放身材娇小的女同志身上很容易给人“不正派”的感觉,但她个子很高,大大方方地任人打量,不仅不让人觉着不正经,还自有一种令人信服的力量。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小本买卖嘛,也不能要求别人给你吃个够,只要能下着主食把肚子吃饱就行,要啥自行车呢?
这不,趁着人多,卫孟喜又迅速地揭开锅盖,居然是一锅热气腾腾的白米饭。“我这儿米饭管够,二分钱一两,大哥吃半斤够吗?”
她的米饭颗粒分明,软硬适中,还有一股天然的谷物香味,不像大食堂的,采购为了节约成本都是去粮站买陈粮二手粮,霉变的不少,为了增加重量还加了很多水,故意煮成稀烂饭,吃着不香也就罢了,还不抗饿。
被问到的男人连忙点头,“够了够了。”这样的半斤就是一角钱,加上菜肯定能吃饱。
“那给我来半斤米饭,一勺红烧肉,一勺茄子和土豆丝吧。”围观的人里正好有一个是拿着饭盒的。
卫孟喜把推车推到大门口,固定好刹车,这才戴上袖套,擦干净手,刷刷刷就是满满的几勺。
众人就这么眼巴巴看着,那香喷喷的饭菜装满了两个铝皮饭盒,男人端起就吃。
只见他好吃得闭上了眼睛,嘴巴里还含糊不清的发出喟叹声,那就是满足啊!所有人都心动了,这么满满两大盒才四角二分钱,要在大食堂那至少得七八角开外,要是下馆子那就更贵了!
“大妹子你等一下,咱们这就回宿舍拿饭盒。”几个男人迅速跑远。
刘红菊眼睛都快红得滴血了,这个卫孟喜真是打不死的小强,无论怎么弄,就是弄不垮她。
是的,卫孟喜一直奇怪,明明自己做菜手艺不差,价格也不贵,顶多就是位置差点儿,怎么生意就是起不来,原来是严家两口子没少在背后“使力”。遇到曾经去吃过的老食客准备找过去,这两口子就告诉人家,卫孟喜这段时间都不开门,回老家了。
男人们终究是粗心些,也不可能真走到门前去一探究竟,毕竟人家也是个丈夫经常不在家的年轻小媳妇。
遇到新的食客想去尝尝的,这两口子就绘声绘色说谁谁谁吃了卫孟喜小饭馆,肚子拉了三天啥的……终于,在他们百折不挠的干涉下,越来越没人愿意往那边走了。
当然,现在的卫孟喜还不知道这茬,她数钱盛饭还忙不过来呢!
几乎每个拿了饭盒的工人都是一荤两素,大方的直接两荤两素,有的再加个鸡蛋汤,她不仅手上动作要快准稳,保证每一样菜都是满满一勺,还得保持脑子的高速运转,噼里啪啦算账。
这个大哥的四角二分,那个的五角七分,另一个的又是另一个价,她准备的零钱不够多,就只能用菜抵,仅仅打了十个人的饭,她脑袋就快成浆糊了。
她这脑袋瓜可不像陆广全,人家那叫计算器,她这就是普通人类的脑袋,既要保证运算速度还得保证运算准确率,别说多难了!
好容易把这一波卖完,擦了把额角的汗,正想靠门上休息两分钟呢,又来一波。
“大妹子,俺听工友说你这儿卖饭,还有吗?”有打到的端着饭盒边走边吃,熟悉的工友看菜式跟大食堂不一样,自然要多问几句。
卫孟喜赶紧笑脸相迎,“有有有,大哥您要多少?”
“俺听说你的大白米饭两分钱一两,是真的吗?”比食堂的好,还比食堂便宜那么多。
“是真的,大哥您要多少?”
“嘿嘿,俺饭量大,你给来一斤吧。”明显是有备而来,递过来的一个洗脸盆一样大的饭盆。
卫孟喜就是再累,那也不能跟钱过不去不是?就这么一份又一份,也不知道卖了多少份,太阳越来越晒的时候,回锅肉率先卖光了。
接下来是茄子和辣子鸡丁,酸辣土豆丝因为份量稍微多点儿,跟紫菜蛋花汤一样是最后卖完的。
她卫生做得好,哪怕盆底都卖光了,搪瓷盆一圈还是干干净净,就连白纱布也没滴上几滴油。
在刘红菊羡慕嫉妒恨的眼光里,卫孟喜挺直了腰杆,推着便捷的手推车回家了。
四个大的放学,黄文凤过来帮他们热了饭菜,此刻已经吃饱喝足睡午觉了。卫孟喜实在是太累了,浑身上下仿佛被汗水湿透,到家一点儿吃饭的胃口都没有,倒头就在床上睡着了,哪里还顾得上洗刷一下。
这一觉睡得深沉,醒来的时候孩子已经上学去了,根花还很贴心地悄悄给她盖了一床小被子,至于袜子,估计是根宝帮忙脱的,毕竟自己那对铁憨憨是不会照顾人的。
卫孟喜笑笑,摸出床头的劳力士手表看时间,已经下午两点半了,但她一点儿也不饿,得先数钱算账。
中午忙着干活,只负责收钱补钱,都不知道具体卖了多少。这不数不知道,一数差点吓一跳,一堆五颜六色的角票和分币加起来,居然有六块九毛六分,刨除成本也还有两块多的利润!
这可比开小饭馆等客人上门赚得多了!一顿就能挣两块,那以后要是每一天都能卖两顿,每顿都能把搪瓷盆装满呢?岂不是得有十块?一个月轻轻松松收入破三百啊!
万元户还会远吗?
要说不激动那是假的,即使上辈子手里过的钱不少,可卫孟喜也没有此刻高兴,原本以为复刻上辈子的路径就能轻松成功,可穿越大神并不想让她好过,谁能想到她又能绝处逢生呢?上辈子的路走不通,她也能有办法自己踩一条路出来。
这种成就感很快化为食欲,卫孟喜就着剩菜一连吃了两碗米饭,把厨房收拾干净,开始准备晚上的菜。
中午已经卖过的她不想再卖,幸好时间还早,五花肉还有几斤,她就干脆烧了个土豆红烧肉,又炒了个豆角肉丝,炝白菜和大蒜炖茄子,因为她发现茄子很受欢迎,利润稍微也比别的素菜高。
掐着点做好,又掐着点推车过去,居然已经有人等在那儿了。
“哎哟大妹子你可来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卖了呢。”毕竟跟食堂比起来她真的赚不了几个钱,生怕她被吓跑。
卫孟喜爽朗一笑,“谢谢大哥捧场,以后我每天早晚都会在这儿卖,除非有特别紧急的事儿,你们要是想吃,只管拎着饭盒过来,但凡盆里还有菜绝不让大家伙跑空。”
爽朗好说话,还长得漂亮的女人,谁不喜欢呢?大家伙都被她逗得哈哈大笑,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来。
要是进店吃饭的时候聊天,大家伙还会有点尴尬,要避嫌嘛。但在这种人人都看得见的公共场合,参与的人多,双方都自在。
煤矿工人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个能正眼看他们的女同志,家里老婆见不着面,矿上的女工眼睛都长头顶上,这样相谈甚欢的场面,仿佛给他们枯燥乏味的生活增加了一点点生机。
此时的卫孟喜还不懂,她只是觉着,自己的生意好得有点离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