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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长庭是孙子,如何可以的话,率先低个头也没什么。
她低声叮嘱几句,“你照顾她,好好陪一陪她,好不好?”
燕长庭心里是不愿意的,但沈箐说的,他都听的,他抿紧了唇,但还是点了点头。
“去吧。”
沈箐微笑,拍拍他的背。
……
燕长庭顿了一下,往那边去了。
其实他隐约明白沈箐的意思。
虽然他心里十分排斥,但还是僵硬着身体盘坐在魏太妃躺的大石面前,坐了半晌,又十分生疏绞了银盘里的冷帕,机械把魏太妃额头的帕子换下来。
实话说吧,他和魏太妃的关系恶劣,冰封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对魏太妃,当真是十二万分的复杂,要说一点位置没有吧,那肯定是不可能的,沈箐有一句说得好,这是他这个世界上唯一的血脉嫡亲了,虽然失望过甚至憎恨过,现今都不喜不亲近的,但这种种复杂的情绪,都是因为有过渴望期待,再怎么说,心里还是有这人的一席之地。
要是真毫无位置,那依燕长庭的性格,连一眼都不屑于看,对方也不会有冷嘲热讽他的机会,早就被他杀了。
亲近,亲近不起来;但看她这头崩额裂鲜血淋漓的惨状,要说他心里多舒服,那肯定也不可能的。
这对冤家祖孙,真的不知怎么说。
燕长庭是有努力了,他很想做到沈箐的期待,但好像没啥作用。
就这么照顾了一个多时辰,魏太妃动了动,她挣扎地坐起来,“走,快走!”
其实他们早就应该走了,此地不宜久留,但主要是魏太妃这伤实在有点糟糕,沈箐和陈婴阳也很犯难,两人小声商量过好几次,背着人走吧,可等找到水道,魏太妃这状态能顺利通过不?
出去后也未必能找到这么合适的休息地点了。
两难之下,于是就先这么等着。
魏太妃既然发话了,三人也不再废话,先找到水道再说吧,也不知得找多久呢?
于是立即开始收拾东西。
魏太妃仍昏昏沉沉的,她睁着眼睛,但身体还烫着,燕长庭直接把她背起来了。
——他不背就只能沈箐背,毕竟陈婴阳也负伤了,那他肯定不愿意的,沈箐这一路上都没怎么好好休息过,别说背人了,就算一路上的照顾人的大小活儿他也不肯让她插手。
要是平时,魏太妃肯定已经嘲讽上了,她不舒服,那她肯定让你更加不舒服,不过今天,魏太妃却一反常态,一句话话都没说,怔怔盯着某一点,不言不语。
三人背着一个,四个人掉头往回走,他们目标是暗河,不过刻意避开先前人较多的区域,在相同几率下,先找了其他地方再说。
而宝库之内,感觉人明显少了不少,方才燕长庭沈箐一路走过来,也留下了“撤离”的暗号,让大家自行撤退,这种环境不适宜先聚集再离开了。
朝廷那边,似乎也察觉了点什么,搜索变得急促而躁动,给沈箐他们带来了很多不便,好在总体来说问题不大。
沈箐他们先一路往东,找到暗河就顺着一路跟过去,但也不知是不是运气问题,耗了半天功夫,但也没能成功找到目标。
“别急,先歇歇吧,吃点东西休息半宿再说。”
沈箐也不知现在是不是晚上,不过大家从进入宝库这么长的时间,都没怎么阖眼过,接下来也不知得找多久,这么下去可不行的。
三人略略商量,于是找个合适的隐蔽地点,就先停下休息了。
“我来,你睡,”见沈箐想说话,燕长庭道:“你睡醒来换我。”
“那行。”
沈箐没废话,她也困得很了,叮嘱燕长庭两句留意一下魏太妃,直接倒头就睡下了。
周围很快安静下来,沈箐睡着之前,偷偷瞄了一眼魏太妃,后者还沉默,出神盯着地面某一点。
——路上,陈婴阳偷偷告诉她,他们赶去核心区的路上,第二次碰上了荣王,也是荣王告诉他们燕长庭沈箐已经直奔核心区大门的,于是陈婴阳才得以劝服魏太妃停下。
荣王离去之前,他跪下来:“母后。”
磕了三个头,唤了她一声母后,又把身上所有的药物都给了陈婴阳,这才离去。
面对荣王,魏太妃情绪说不出的复杂。
只是他的出现,让她想起很多很多的过去,她前半辈子,自问没有愧对任何一个人,哪怕是太.祖妃妾和庶子,她都当得起一句无愧于心,公平公正。
可这样的她,换来的却是枕边人的致命一击!
魏太妃很难不回忆起太.祖,这个曾经柔情蜜意,却既狠且毒的男人。
他的脸,父亲母亲的脸,还有义兄们,以及一众亲近族人和一干与她共战为魏氏出生入死的多年同袍,一幕幕,一桢桢,飞逝而过,是那么地清晰!
他们熬过了艰苦的开国大战,却被歼杀在黎明曙光之后。
她恨啊!她没有办法不恨,悲恸,痛极,幼年的幸福和快乐,结发后的并肩和洒脱,再到夫妻变脸全家全族整个魏氏之殇,笑脸和血腥轮流在眼前闪现,她仿佛被扼住了喉咙,痛苦到了极点。
燕长庭很快就发现了魏太妃的不妥。
魏太妃躺在地上昏睡一段时间,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了,她痛苦挣扎着,张开嘴,燕长庭细听,是“……阿爹,阿娘,哥哥,别离开我,别,……求你了,求你了,放过我爹,他不是!……”
断断续续,有哀哭,有苦求,魏太妃从出现伊始,一直都以尖刻刚强面目示人,从来没有见过她这么软弱狼狈的姿态,她呜呜咽咽悲哭着,身下的衣服垫子被冷汗湿了一个透。
燕长庭见了,心里也不大舒服,“醒醒,醒醒。”
他推魏太妃。
魏太妃这很明显是被魇住了。
但推了一把,魏太妃却反手一把抓住他的手,她哭道:“爹,爹!阿娘!……别啊,别杀他,求你了呜呜……”
眼泪滚滚而下,魏太妃病中显得格外苍老,像一夕之间老了十岁,手掌变形老茧,唯一能用力扣住他的那两只手指却抓得极死,仿佛抓住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手心湿漉漉的,滚烫。
这种滚烫得让人不适的温度,一下子烫了燕长庭一下,他抿唇,眼前陷入梦魇之中被反复折磨不得解决的魏太妃,几乎是瞬间就让他联想起自己。
——“她也很难,而且在她最难的时候,也没有人去保护她安慰她,只有四面楚歌,你不妨多理解她些罢。”
就这么一瞬间,沈箐先前说过的这句话,眼前这个无限酷似童年自己的魏太妃,就突然触及了燕长庭的心。
他喉头动了下,怔了一会儿。
久久,他慢慢地,动作有点僵硬,但燕长庭最终反手握住了魏太妃的手。
他唇动了一下,说不出什么,但魏太妃握都很紧,让他很不适,他动了动手指,最终也没有试图挣脱。
半晌,他用一只手,慢慢给她拭了汗,掐着咽喉又喂进去一颗药。
寂静的暗道里,只听见隐约的流水声。
就这么过了快半个时辰,也许是药力,也也许是手心有了支撑,许久,魏太妃终于安静下来了。
燕长庭垂眸片刻,他看了魏太妃一眼。
眼前的这个女人,是他的亲祖母。
——沈箐说过的,这个女人,是他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了,死了就不会再有了。
滋味难以言喻。
亲情,这个陌生又让人很不适应的概念,迟到了二十年,两辈子,终于姗姗而至。
作者有话说:
只要没荣王,当一把弟弟又何妨!
(满血复活的燕崽:我可以忍忍忍!!!)
在这里,燕崽已经做好了一辈子童子鸡的心理准备了,哈哈哈哈,今天也是肥肥一章耶!啾咪~ 明天见啦亲爱的们!(/≧▽≦)/
最后,感谢“52939795”扔的地雷,笔芯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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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灌溉营养液的大宝贝们哒,么啊~
第29章
燕长庭心绪有多么的复杂, 这一点旁人就不得而知了,他表面看起来并没多大变化。
沈箐醒来的时候, 魏太妃的烧都退全了, 她睡了至少有两个时辰,燕长庭都没喊她起来换班过。
她埋怨他:“欸,不是说好了一人一半的吗?去去,赶紧去歇会。”
你以为你是铁人啊。
燕长庭微微一使力, 顺势松开魏太妃攒紧的手站起回身, 应了一声。
因着燕长庭没有休息好, 沈箐愣是推迟了动身时间, 让他睡了一个多时辰才戳醒他。
东西都收拾好了, 魏太妃也醒了,经过一天多的调整,老太太情绪看起来总算正常多了, 最起码不会发怔悲泪梦魇,也会讥讽人了。
她听见沈箐延后动身时间, 嘲道:“像你这么找,找上个三五天也不知能不能找到出口。”
“可阿庭都没睡过呢。”
沈箐解释,其实她觉得出口应该不难找才是的, 毕竟魏太妃的义兄不可能给她最后设定一条很难的退路,更重要的是昨天她就发现了己方的人少了很多, 应该是出去了, 她琢磨着,今天再找不着,他们就回到原来的械斗那区域找去。
沈箐笑眯眯的, 魏太妃脾气坏, 她也不和她计较, 反而凑过来对她说:“一路上都是阿庭背你的,他昨晚还照顾了你一整宿呢。”
魏太妃冷哼一声:“这难道不是他应该做的吗?”
不过反驳归反驳,她之后没再吱声,燕长庭睡了一个多时辰,她也没说什么。
沈箐和陈婴阳收拾好了,又清扫完了痕迹,她才去戳燕长庭,燕长庭浅眠,她一过来他就醒了,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跃起,虽睡得不多,但行功过后状态已经恢复。
他走到魏太妃跟前,站了片刻,转过身来,一抄魏太妃的腿弯,把老太太背了起来。
魏太妃抿了抿唇。
沈箐把收拾出来的几个包袱都背上,这是他们路上捡的有用东西,陈婴阳想背,不过他是伤员,沈箐拒了,也不重还是让她来吧。
之后两人捏着小罗盘,又开始了新一轮的努力寻找。
结果沈箐判断得不错,这目标暗河其实是不算很隐蔽难找的,昨天那是运气问题,今天找了连续找了三个多月时辰之后,终于找到了!
“是这里了!”
沈箐举着小罗盘,飞奔过去,和陈婴阳两个左左右右前前后后都测量了一遍,小针直着正东北方,一线不差!
他们终于成功找到了其中一个点了。
“好了,这是出口了!”
兴奋了一阵,新问题又来了,沈箐回头看了眼被放下来坐在石柱上的魏太妃,和陈婴阳对视一眼,额,魏太妃这个状态,能顺利从暗河出去不?
他们也不知道暗河长度,中间有无透气口,透气口多远一个,更重要是魏太妃这伤,河水又冰,她才高烧刚退。
魏太妃察觉两人的视线,面无表情:“不必顾忌,尽快从这里出去。”
沈箐和陈婴阳对视一眼,两人也没说什么,毕竟先前他们也曾考虑过原路折返的,但有寇太师在,恐怕那个备用门已经被找出来并设伏了。
暗河是目前唯一的出路。
沈箐想了想:“要不,我们等两天?”
等魏太妃头上的血痂愈合得稍稍稳固一些,这样的话,她体感应该会好一些,安全系数也更高一些。
可沈箐话音刚落,燕长庭耳廓一动,“有人!”
他压低声音,但这甬道传音特别快,短促一句后,沈箐和陈婴阳也听见了。
四人心一提。
来人七八个,步伐既紧又重,是敌非友的可能性非常之大,电光石火,魏太低叱:“下去!”
当机立断,下一瞬,燕长庭背起魏太妃,三人身影一翻,借着淙淙的水声滑进了暗河!
实话说,深冬时分,地芯涌出的深水,寒冷彻骨,刹那淹没口鼻头顶,这感觉真的不会好受,而魏太妃上了年纪又伤势颇重,入水瞬间当即浑身僵冷,寒意像一瞬间浸透骨髓灵魂,额角伤口一跳一跳地剧烈刺痛了起来。
她有点眼晕目眩,伤病的躯体无法承受,肢体僵硬脸立马青了,但就在马上,她感觉燕长庭手一动,掌心覆盖上她的曲泉穴,膝侧一暖,内息自掌心源源不断涌入,沿着她的经络走遍全身,很快驱走冰寒,身体立即舒服多了。
漆黑的水里,魏太妃眼睫动了动,想起今早,她半醒未醒,感觉手里牢牢抓着一个东西,当时她眼睑动了动,幽幽的荧光下,坐在她榻前的是燕长庭,他背着光,脸色有些疲惫,人在出神,微垂的双眸静静盯着两人相握的那只手。
有些脆弱,夹裹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感,侧颜在荧光下白得透明,有种蝴蝶般的脆敏,仿佛一惊即会飞走。
当时,魏太妃慢慢垂下视线,她看到自己紧紧攥着对方的手,昨夜出了很多汗,触感又黏又腻,燕长庭却并没有挣开,那修长白皙的五指反握包裹住她那只变形苍老的手。
不轻,不重。
但两人的手是握在一起的。
魏太妃马上意识到,她昨夜深陷沉沦不得挣脱时紧紧抓住的那块浮木。
耳边的水很湍急,黑黝黝的地底河道里夹裹着四人飞速往前而去。
魏太妃抿了抿唇。
沈箐憋足一口气,一边使劲吃奶的力往前蹬,一边担心,但好在魏太妃她义兄还是非常靠谱的,大约过了一分钟左右,前方头顶出现了一丝隐光,几人精神大振,立即加速冲了过去。
一抹脸露头,这又是一小段的暗河外露口,沈箐心里给魏义兄竖了个大拇指,四人都没吭声,就着暗河的边缘呼吸一阵,再度重新潜入水中。
这样走一段透一段,速度飞快,大约一刻钟左右,他们通过最长最宽的最后一段暗河,“哗啦啦”伴随着湍急的水声,终于被吐了出来。
眼前乍亮,天光大放,满目苍色大山河流,甚至还有微微的阳光照影。
他们终于出来了!
河岸的大礁石上已经等了不少的人,除了牺牲的,他们三个差不多算最晚出来的了,邓洪升沈隽他们差点商量着要重新进去寻找了,幸好他们都安然无恙出来了。
沈箐一跃上水,哇好刺眼啊,她捂着眼睛,那边燕长庭两人也一蹬上岸,邓洪升等人赶紧把魏太妃扶下来,手忙脚乱去给她把脉裹伤换衣裳。
好冷啊,水里待的时间有点太长了,被冬风一吹,沈箐牙关都有些打战,赶紧接过大哥沈隽递过来的衣裳去后面换了。
出来原地满血复活,李瓒凑过来说:“怎么样?东西到手了吗?”
这是大家最关心的问题了。
沈箐一扬眉:“那当然!”
她敲了敲李瓒的头,李瓒佯怒,吆喝一声追了过去,两人一个十九一个十七,跑来跑回,沈隽不禁微笑摇了摇头。
他问燕长庭:“太妃娘娘如何了?”
燕长庭一半注意力在沈箐身上,另一半则关注魏太妃那边,李瓒让人讨厌,但魏太妃还好,就是伤势和身体后续估计得好生养一养。
“应该的。”沈隽点头。
他说:“那我们尽早回去罢。”
此地不宜久留,也不是魏义兄怎么设计的,这个出口很隐蔽,呈环抱形,不站在正对面的山都很难望见他们,他们有留人在外头望哨,这里和备用门正门都南辕北辙,附近没发现有朝廷的人。
但这里到底离得不远,还是赶紧动身为妙。
“沈兄弟说得对!”
陈婴阳附和,剩下没出来的还有一些人,商量过后,留下三个人在等,其他人不再耽误,立即就动身回去了。
……
出发的时候是冬月,回来的时候已经快过年了。
红缨和老金很是调了一批特别物资过来,岑岭内部能看见红色,大家有吃有喝的,又得知赏金不日将会发放下来,个个兴高采烈,过年的气氛就更加浓郁了。
这段时间,在燕长庭与霍淳敬的双管齐下之下,岑岭大营已经彻底安置好了,虽对岸王师陈兵,但岑岭将士精神面貌相当之好,一部分水土不服的兵士也已经好转了,大家渐渐适应了新环境,锐气不减,精神饱满。
沈箐观察了一下,营内井井有条,相当不错。
至于其他的,最重要大概就是岑岭后方的那个大盆地了。
这里不靠大殷距百越国内又远,原来算三不管地点,不过村庄还是有的。
这地方对于大殷和百越来说很鸡肋,但对于老百姓来说却是个好地方,泥土尚算肥沃,土地还算平坦,是偏僻野兽毒虫众多,还时不时会被山中的土著部落骚扰,但因为各种原因不得不离乡远走的人家来说,却也算是个能落脚的好地方。
大大小小,大约有二三十个村庄吧,小的仅几户人家,大的有百余,零星错落,人烟极稀。毕竟这个盆地不小,方圆约有七八百里,就非常适合作为岑岭的后方根据地。
上辈子其实沈箐就眼馋过,不过她用不上也占不下,但现在有需要有兵有人,她就不客气了。
沈箐出发之前规划过,等回来的时候,盆地已经被圈起来并划分好功能区了。
这个过程中,还和附近大山里的土著部落发生过冲突,因为对方一向都视这盆地为后花园,村落定时去收割的。
这回遇上青山军,过往的招数就彻底不好使了,除了一开始的毒能造成些损伤之外,后头在正规军防御之下根本冲击不动。
霍淳敬命人率军进过几次近山,结果都是大胜,有的部落已经迁走,有的则没挪,不过也不敢轻易再往盆地来了。
接下来就是给村落的村民整编入籍,重新规划。
村落对大军到来,反应不一,但不用再受土著骚扰勒索,绝大部分人都是很高兴的,唯一就是顾忌这新来的大军会不会更糟,不过这个日久见人心,现在也不必废话。
既然要整编规划,把地方都利用起来,那肯定不能让让原著村落这里一小撮那里一小撮的,都一律重新规划起来。
“瞧,那边是军备制造区,那边是工坊!”
从宝库回来后,歇得几天,这日天气晴朗,沈箐和燕长庭沿着岭营一路往南,走到最边缘,正好俯瞰被晨曦笼罩的后方盆地。
除了军备制造区和工坊区之外,还有军属居住区,普通百姓安置区等等等等,另外再设一个轮值的驻营区,作为盆地常驻武装力量。
有关燕殷绕离水开道的事实,岑岭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了,沈箐目前正加紧让人搜集硫磺,制备火药,实在不行把十数处关键山隘一炸,就断了他们这条路了。
——现在还没有火药问世。
不过仅此而已,沈箐并没有进一步研究热武的打算,一来,这年头硫磺不好搞啊,硫磺矿是没有的,目前能得的硫磺都是火山硫磺,主要从西域传入,能不能及时凑到这么多都是一个大问题,就别奢想其他了。
加上沈箐不大了解这个,她也不愿折腾,爽文可是奠基在底层死伤十倍百倍的苦难上的,她不敢,她能杀敌人,但对普罗大众的生命仍然敬畏。
所以能解燃眉之急就好,其他就算了吧。
有改进高炉在,已经能很好优化兵刃,这就足够了。
迎着晨风,两人顺着新开辟的大道往下走,朝霞喷薄,她眉飞色舞和燕长庭解说各功能区以及她的规划,说高炉和工坊的时候,她有点得意,清脆声音像跟着风一样飞扬起来似的。
燕长庭浅笑:“你真聪明。”
他说得认真,沈箐呲笑一声,“不带这样自夸的啊!”
但她心里还是很高兴的,南方的晨早,雾气很重,两人一路行来,被露水打湿了鬓尾衣角,晨露沾在他的脸颊,她回头见,他眉目舒展,微笑浅浅。
这回来的一路上,魏太妃和燕长庭之间总觉添了一种很微妙的化学变化,单看都不察觉,但祖孙俩在一起,总感觉似乎和以往有了点点的不同。
沈箐心里很高兴,她往前方一指:“还有那边,我打算预留下来作为老百姓生活的区域!左边是军属住宅区,右边则用来收容流民的。”
都是很大很大的一片区域。
以后,这里就是青山军的后方大本营了。
有了人,地方才能活起来,青山军护佑一方,大后方也源源不断为大军提供能量和新血液,兵刃、军资、甚至新的兵源。
不过这些都说远了,等全部上轨道起码得两三年之后。
值得一提的是,沈箐考虑过后,最后还是一开始就留了收容流民的位置,以及制定了相关政策。
因为她知道,七王必反,就是燕殷寇太师十分顾忌、开国有功封的那七个大小军阀诸王。
就算没这么快,但小鄱阳王起兵这几年南方已出现不少流民了,就说盆地里这二三十个村落吧,其中就有好些户人是因战乱新迁来不久的。
虽然这么快就接纳流民,会有探子细作的风险,但沈箐宁愿多费点心思设定规则和制度,也不愿意断了流民的生路。
带着唯一的希望,跋山涉水携家带口才跑到这边,太不容易的,若被拒,大几率没有命再跑到另一个合适地方去。
“力所能及之事,我们不妨给老百姓留一条活路。”
她如此道。
要说燕长庭变好,最开心的莫过于沈箐了,燕长庭太过孤介没有同理心她知道,她也愿意慢慢教他,去一点点开解他,引导他。
上辈子大胜后那决然一刎,作为最亲近的人,是绝对不愿意再看到的,而一个上位者,这样其实也很不合适,太不负责任了。
两人沿着木板车压出来的小路,沿途有巡值军士给两人见礼,走在前面的沈箐微笑一一冲他们点头,两人一路走到规划好的百姓居住区,到地方已经半上午了,居住区也已经有人住了。
有军属,还有这个月陆续收容的流民。
青山军中有籍贯就是南方边界岑岭这附近的,军士写信统一给捎出去,近的已经举家搬迁过来了。
军士便告了假,帮家里修房子安置,如今这里正干得热火朝天,军中也派了人过来帮忙,南方夯土板房居多,已经修好了,正在进行屋内的装饰。
老金也在,老金外号“金算盘”,调拨商号打理财务一把好手,沈箐对他有救命之恩,他伤愈后也没合适的地方去,就留下来了,是沈箐自己网罗的心腹人才之一。
老金见她,拱手,笑道:“东家好胸怀,好气魄!”
不是每个人都能一开始就下这个决定的,也不是每个人都把这些流民的生存和己方利益放在同一高度的。
沈箐耸耸肩,举手之劳而已,滴水甘露,覆蚁之恩,关键是自己也开心,何乐而不为呢?
她不觉得自己有多高尚,说起高尚,她现代祖父的前半生才是真高尚。
她比起来差得远啦。
她转头,握着燕长庭的手,微笑看着他:“你平时有空的话,就过来看看呗,看看这边,还有那边。”
……
燕长庭举目看过去,脏兮兮的地面和簇新的木板房,有皱纹横生的老人也有光着脚丫子淌着清鼻涕的大孩小孩。
老金有些事情和沈箐说,沈箐便进屋和老金说话去了。
燕长庭站了一会儿,才缓步往前行去。
一个月时辰,军属和流民已经组成了一个不小的村落。
眼前这林林总总,看起来或欢喜或愁苦的百姓,燕长庭面无表情扫了一眼。
他对眼前这些人都无感。
不管他们容易不容易,艰难不艰难。
他很容易恨,对外人则是完全冷漠,童年的不幸经历,让他更多的是冷眼,不管是谁。
——这世上谁人不苦?
缺衣少食的有缺衣少食的苦,不缺衣少食的有不缺衣少食的苦。
他甚至对这个世界也没有太多眷恋,除了沈箐。
但这是沈箐希望他去做的,希望他改变。
燕长庭就会努力去做。
竭自己所能尽之力。
他酝酿了一下,努力去想象沈箐方才说话时的那种感觉,好一会儿,他才迈步往前行去。
一开始,看的是军士家属。
这个很好接受,因为燕长庭深知,抚慰兵士正是聚拢军心的一个强有力手段。
看望家属区,正是抚慰兵士的其中一种方式。
他的出现,让兵士又惊又喜,脸涨红纷纷跑出来见礼,家属后脚也跟出来了,一下就聚拢了一大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