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有了好消息!
“好消息!”
“有好消息!!”
是柴义的声音!
这个素来沉默寡言冷静自持的青年,难得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他往这边冲来,赵徵霍站起望去。
柴义喜形于色:“殿下!好消息!纪先生出来了,在那一边!!”
他手一指。
……
溶道千转百回,似乎永不见尽头,但万幸,进口洞窟极大极透风,呼呼始终非常明显!
项青一路狂奔。
纪棠已经昏厥过去了,杀死冯塬的兴奋下去后,她很快晕厥,她失血很多,用了一整瓶药才勉强止住,但在狂奔中又颠得滴滴答答再度外淌。
项青还不能停,她得马上送医,且他更怕再次坍塌,就这么一路狂奔,终于隐隐看见天光!
他从另一边冲出来!
在天坑没坍塌的部分,竟然一路辗转到那边去了。
赵徵急掠而至,离得远远,便见纪棠脸色青白泛着一种重伤垂危才有的色泽,她歪在项青怀里,已经一动不动。
他大喜过后,又大骇,短短一瞬,似在生死之间已走过一遭。
他狂冲而上,一把夺过纪棠抱在怀里。
“阿棠,阿棠!”
纪棠似乎听到动静,眼皮子动了动,隐约似乎见到赵徵,她勉强笑了笑,自己也不知有无真笑了,勉强说:“……我没事。”
但声音根本没人听得见。
赵徵心胆俱裂,抱起她掉头就狂冲:“快,军医,军医!!!”
快来人啊!
快救救她!!


第67章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医帐已经撑起来了, 在寻找纪棠的这大半天时间里,一应内外伤治疗都已经准备就绪并等待多时,赵徵一把人抱上来, 立马就能进行清创止血。
半温的消炎去瘟汤药端上来,营中最好的军医立马撕下临时包扎的绷带进行清洗, 药水一浇上去,纪棠抽搐了一下, 眼皮子动了动。
她其实一直都隐约有点意识的, 直到被赵徵接手抱在怀里,熟悉的味道, 眼皮子感觉到天光, 这才感觉自己真正安全了,心坎一松,这才彻底昏迷过去。
被药水一浇,又疼醒了, 她失血过多晕眩得厉害,模模糊糊说:“……多洗几遍。”
她还惦记着消毒要彻底的问题, 感觉自己是很大声的了, 但其实也就嘴皮子动了动,吐出一点点声音。
军医听见了, 连忙应是。
纪棠注意很伤口消毒他是知道的, 甚至还下令医营改良了多次清创汤剂, 虽多耗了一项支出, 但事实证明真的提高了伤员的痊愈和存活率。
那汤药熬得酽酽的,一直在等着她,军医忙叫徒弟:“快去多盛几盆来。”
赵徵抱着她的上半身,刚才已经匆忙摸索她身体其他地方, 还好,其他地方没有伤口,唯有按左小臂时她露了痛色,但没见血骨骼摸着也好,问题不大。
最要紧就是小腿这个伤口了,他心焦如焚,闻言厉喝那徒弟:“还不快去!”
清创疼得厉害,军医洗净手探指进去揉搓的时候,妈呀这是什么十二级强度的痛楚,纪棠忍不住挣扎了起来,但好在先头灌下的一碗麻沸汤终于开始见效,她抽搐了一下,天啊总算能晕厥过去了。
但她这么一晕,却吓坏了赵徵。
怀里骤一重,赵徵一骇心跳几乎停摆,他下意识去探她呼吸,还好有,但却比平时弱了不少。
刚才那一下浑身冰凉,战栗自尾椎直窜后脑,继而直达心脏,他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紧紧抱住她。
“快!赶紧洗啊!!”
“快上药,快些!!!”
他眉目
猩红血迹点点,神色极度骇人,连声厉喝,这一身未退的战场沙场血气,看着似要噬人的状态。
学徒们战战兢兢,不敢说话不敢多动,老军医终于顶着压力止血包扎完毕了,但他不得不硬着头皮说:“禀殿下,外伤患者,头几天尤未重也,如熬过头几天,才算彻底安稳,……”
虽然现在军医营清创精良了不少,但感染风险还是有的,有时候士兵伤势根本不重,但偏偏后续却死在伤口感染之上。
赵徵这状态实在让人害怕,但他却不敢不说,不然万一真有什么不好,这黑锅他就背定了。
赵徵神色陡然一厉,怒骂:“胡说八道!!”
他厉声打断!
手却紧紧抱住了纪棠,箍得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能不知道吗?
不,赵徵从小在军中长大自己清楚得很,接下来的几天才是关键,她会发热,高热是第一重危险,感染是第二重。
蹚过这两关,人才算真正平安了。
……
接下来,赵徵守了纪棠足足三天。
他令医女给纪棠清洗换衣,抱着她上了马车,匆匆赶回已被攻克下来距离最近的寿州城,然后一直守在她身边。
三天里头,纪棠多次发热,一度温度飙升到军医都紧张得变了脸色程度,熬了半宿,反反复复,赵徵亲自给她绞帕擦汗照顾,握着她的手落下了眼泪,好在,至天明时温度终于降下来了。
接下来的一天,纪棠也没有再发热。
熬得心力交瘁的军医终于宣布,已经渡过危险期了。
纪棠还没醒,这几天她有醒过几次,还笑着安慰他,但她不知她脸色实在难看得厉害,赵徵勉强撑着笑脸,实际心如刀绞又害怕。
这份恐惧在昨夜攀升到了顶点,这几天大起大落,熬得人心力交瘁几乎要绷不住,但万幸,她终于好起来了。
赵徵红了眼眶,半跪在她的床前,紧紧握着她的一只手,喜极而泣。
如同沙漠长途跋涉的旅人,在熬干心血之前,终于看见了水
源。
“幸好,你没事。”
他低头,将她的手放在唇上,紧紧抵着。
他只有她了。
他绝不能失去她的,不然他真的可能会疯。
赵徵重重喘了几下,小心翼翼把她的手放回被子里,坐在床边守着,一直到陈达低声在外唤他,他这才俯身给她掖了掖被子,起身出去。
这几天,赵徵没离开过这院子,也没合过眼,有什么要事都是在隔壁房间处理的。
但让人没想到的是,屋漏又逢连夜雨。
纪棠刚刚渡过危险期让他终于松了一口气,乐京却传来一个让人如坠冰窖的消息。
……
“你说什么?”
春雨终于下来了,在山南一战大获全胜之后。
窗沿外滴滴答答的,这几天倒春寒还冷得紧,但没关系,赵徵已经大获全胜了,目前杜蔼薛志山钟离颖等将正奉命率军前去攻山南其余之前不动不响应的六七个州,但这问题不大,估计都会开城投降的。
沈鉴云刘元等人也都先后找到了,基本轻伤,没什么大问题。
纪棠这伤就养得挺轻松,一点也不用烦恼其他。
但其实她状态挺不错的,这几天虽然发热,只但凡醒来精神头都很好,尤其最后一次,高烧归高烧,但她在昏睡中其实没什么感觉,反而有种酣睡一觉后精神上疲惫尽消的感觉,醒来后最多就有点发烧后手足乏力的后遗症,其他感觉挺好的,伤口最疼痛的时期也过去了,现在痛感程度完全可以接受。
她伤其实不算重,如果不是失血过多远不至这么危险,不过现在都过去了,也就没什么大事了。
她精神头很好,还吃了一大碗粥,然后一口闷了药,因着赵徵这次出去有点久,她不免纳闷:“阿徵呢?”
怎么这么久?有什么事吗?
刘元登时面如土色,紧张倒不紧张,就是有种别样的难以启齿外加忧心忡忡的便秘感。
然后,纪棠就知道了一个让她目瞪口呆的消息。
此时已是傍晚,天色昏沉沉
的,春雨渐渐有些大了,淅淅沥沥打在窗外的芭蕉叶上,室内没有点灯,冷风从刚纪棠让人推开的半扇窗灌进来,那靛蓝色厚重帐缦的影子晃了晃。
湿漉漉,昏沉沉的。
刘元凑过来,左右看看,纪棠赶紧侧耳过去,他这才很小声地说:“是京城的消息,……皇后娘娘她,仿佛是有孕了,……”
纪棠瞪大眼睛,霍侧头望去!
刘元冲她点了点头,真的。
纪棠:“……”
她震惊,一时之间,都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柴皇后这一月多来,都病卧在床,之前赵徵和纪棠说起时,还十分担心,谁知……
西北严冬的时候,皇帝返回过京城一趟。
而柴太后去世后这一年多的时间里,皇帝一直叮嘱御医给皇后调养身体。原因原来倒挺正常的,毕竟柴皇后之前因为子殇痛病了好几个月,调养也非常合理。
但纪棠其实一直有点点怀疑,这可能是另一种的调养方子。因为她怀疑柴皇后一直没有身孕是柴太后所致,比如用药什么的,现在柴太后死了,皇帝全力去药解调养。
现在,她可能猜对了。
“……”
纪棠和刘元对视一眼,两人都没吭声。
纪棠就很难不担心,这,对于赵徵而言,恐怕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啊。
柴皇后,是他唯一的血亲了。
而之前,他就为母亲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母亲是伤心落泪过。
他失去的太多,仅存的温情又太少。
他嘴里不说,但其实心里是极眷恋极重视母亲的。
……
雨大起来,哗啦啦打在廊前檐下。
“轰隆”一声惊雷炸响!
翻滚的雷声在昏暗的夜色里碾过,门外电光闪了一下,纪棠一直支着头往外眺望,恍惚就看见,门外侧边黑魆魆的廊下,似乎有个人一动不动站着。
“阿徵?”
纪棠一直没睡,等了赵徵也有一个多时辰了,但他一直没有回来,看见那模糊身影,她试探着喊了声。
还真是赵徵。
他不知在
外面站了多久了,听到纪棠喊他,才回过神来,勉强敛了敛心绪,转身推门进屋,“阿棠?”
他努力撑起微笑,柔声询问她,但他不知道他脸色真的很难看,很僵硬,泛青一片。
他提壶倒了被温水,正要端给她,却对上她噙着关切直直看着他的一双眼。
“啪”一声!
手一颤,那杯子就掉了,落在地上摔了粉碎。
赵徵喉结滚了滚,和她对视片刻,“你知道啦?”
寂了半晌,他哑声说:“……没事,即便真有了,即便真生了小子,也威胁不了我什么。”
他努力装作云淡风轻,但纪棠知道,能伤害赵徵的,绝对不是现实问题。
一灯如豆,她半披长发拢在颈伴,乌黑柔润的发丝衬得脸有些小还带着苍白了,只那双温柔似水的眼睛却依旧一瞬不瞬看着他,眼神柔和,关切不改,她都知道的。
赵徵一下子就装不下去,他一恸,栽坐半跪在她床前的脚踏上,仰脸半晌,怔怔:“阿棠,……她怀孕了。”
暗部虽说不敢肯定,但实际上,能传信来,基本八九不离十了。
——她真的真的不再是他一个人的母后了。
赵徵心口剧痛大悲,话说出口,才知道那怆然比想象中还要深多了,生生自他心口挖起了仅存的最后一块血肉,鲜血淋漓,千疮百孔。
他捂住脸,淌下了泪。
倏地起身,赵徵扑上床榻,重重将半靠坐的纪棠重重抱住,力道之大,两人重重撞在竖放的软枕上。
连母后都不是他一个人母后了。
他真的只有她了!
在这是湿冷冰寒的世界,他仅有的只有一个她了!
赵徵死死抱着她,身躯在颤抖,力道之大,箍得纪棠几乎喘不过气来!
……
其实,赵徵的这个拥抱姿势和力道,是有那么一点过分亲密的,抱了个满怀,两人的前胸紧紧贴在了一起。
纪棠不是没有注意到,但她很快的忽略过去,赵徵情绪不对,这种情况下有一点过界行为是可以原
谅的,她也就没在意。
她顿了顿,无声轻叹,伸手轻轻拍着他的背。
他脊背绷紧得简直就像一块石头,还在微微颤抖,过了很久很久,才渐渐平复下来。
“疼不疼?”
他稍一回神,慌忙松开手,急声问她。
回应他的是纪棠微微浅笑,轻轻摇头。
“一点都不疼。”
她的眼眸很亮,浅笑温柔,映着晕黄的灯光,神态温暖极了,唯一只可惜唇色寡淡,她脸色还苍白着,少了往昔那抹健康的粉红。
赵徵痴痴看了她半晌,心潮涌动,只片刻后又涌上一种强烈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他现在再回忆她遇险的那几天,心脏都依然在紧缩颤栗着,他恐惧,他根本无法想象失去她的日子。
他只有她了。
皇天后土,天可怜见,让他还有她,所以,赵徵是绝对不允许旁人夺走她的!
谁也不可以!
哪怕是命运,哪怕是上苍,都不可以!
像这次这样的事情,他绝不会允许再发生第二次了!
赵徵已经在思忖,再下次出征,他必须调整部署,他要把她放在自己身边。
那种鞭长莫及无能为力的事后恐惧,他此生都不想再经历第二次。
也因着柴皇后疑似的有孕的事件,将赵徵心中某种情绪进一步推至最顶峰,让他变得异常的敏感,几乎是刚升起绝对不允许旁人夺走她的心念,他立即就想起一个人。
——项青。
他眼睫动了动,哪怕当时项青蒙着脸,哪怕当时赵徵全副心神都在受伤的纪棠身上,但他还是第一眼就把项青认了出来。
初见面时对方看纪棠无意中的那一眼柔和,其实在赵徵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几乎是一种天敌般的直觉,他表面不显,其实心头一下子就留下了警惕的烙印。
这是第二次了。
赵徵并没有忘记项青抱着纪棠冲出时,对方那种焦急又惊惶,竟并不比他少多少。
前几天纪棠情况还没稳定,他没有心思想这个,但现在一下子就浮
上来了。
他低头提起水壶,给纪棠重新斟了一杯温水,听她嘀嘀咕咕安慰他,他心里舒服了一些,垂眸看纪棠捧着杯子喝水,扶她躺下,掖了掖被子,他忽问:“阿棠,那天抱你出来那人是谁啊?”
“项青啊。”
提起项青,纪棠又头疼,对方很明显是有感情的,并且还要继续婚约。
可问题这份感情和婚约都是原主的呀,不是她的。这就很让人头疼了。直接拒绝不是不行,对方高兴不高兴也影响不了她,但怎么说呢,纪棠还是希望能委婉一点,合理一点。
她不想把事情闹大是其一,另外对方几次舍命相救,纪棠就有点难硬得起心肠来,所以她更希望能有一个和平不伤人心的方法来解决这个问题。
嘶,反正就很烦。
当然,这些事情纪棠就放心里自个儿烦的,她肯定不会往外乱说。
“项青?”
纪棠唇角翘翘,眼珠转了转,亮晶晶的带着一点小狡黠,瞅他一眼:“表哥呀,你忘啦,不是和你说过了吗?”
“哦。”
赵徵露出一点恍然大悟的神色,冲她笑了笑:“好了,快睡吧,多休息伤才能好得快。”
但其实他心里还是生了疑。
……
给纪棠掖好被子,答应了她要回房休息,坐在床沿等她呼吸绵长深睡过去之后,他伸手握住她的手,紧紧攒了片刻,双手握着低头抵在眉心,半晌,才小心放回被子里面。
赵徵起身,出了她的房间。
沉沉的雨夜,庑廊阴影笼罩着他的上半身,赵徵一出纪棠的房间,脸立即阴下来了。
柴皇后再孕的消息,对他情绪影响是致命的。
万幸他还有纪棠。
否则,他现在绝对不仅仅是这个反应。
所以他说断不允许旁人夺走她,哪怕是上天哪怕是命运都不可以,是真的。
若失去她,他真的不知会做出什么事来。
军靴沉沉落地,一下接着一下,沿着庑廊绕至设作临时书房的左厢,柴义陈达已经等在门外了。
赵徵
率先而入,绕过大书案端坐在首位上。
数日不眠,赵徵脸色泛着一种沉沉的晦暗之色,因着纪棠伤势的好转,才稍稍见好一些,但总体情绪还是不佳。
他淡淡道:“说。”
书房没有点灯,赵徵也没喊人来,隆隆雨夜,电光偶尔闪闪,昏暗的书房内一片沉然肃静。
柴义先出列,上前一步,单膝下跪:“禀主子,今日军报,房州、沂州,在昨日午间与傍晚分别开城投降!”
当初没有参与扈伯彰盟军的这七八个州,眼见大势已去,在密州军兵锋抵达之时,已陆续选择开城投降了。如今就剩一个曲州和岙州在负隅顽抗,不过毫无疑问,杜蔼和柴兴要不了多久也会传回捷报的。
至此,山南几乎已经尽数落入赵徵之手。
各个文政班子一早就准备妥当了,再有沈鉴云在总体调控,故这几天赵徵专心守着纪棠,也没什么妨碍。
战报说完,柴义顿了顿,说了西北的消息:“陛下与柴国公围剿瞿通于上野,已传捷报。”
赵徵冷笑一声,真是迫不及待啊。
皇帝不等西北大雪化冻,就悍然发动大战,最终成功大破瞿通!
可惜了,终究还是他更快一步。
赵徵讥讽一笑。
他淡淡颔首,表示知道了,柴义接着又说了一些有关上野大战的详情,末了他补充一句:“陛下可能很快就会率军南下池州。”
赵徵一直面色淡淡听完。
柴义的汇禀就告一段落了,他拱手,退回原位,侧头看陈达。
接下来,该陈达了。
但陈达上去之后,却有些小心翼翼吞吞吐吐的,说话之前,没忍住先窥了一眼赵徵的脸色,又望了望身边的柴义。
他禀的消息和皇帝和战局都没关系,但扔出来,绝对是颗炸弹啊。
可他又不能不禀。
上首赵徵原本在发话,他吩咐陈达:“加派人手,去查那个项青,……”
余光却看见陈达这么一副战兢的样子,福至心灵,赵徵慢慢站了起来。
“……有消息了?”
昏暗的室内,哗啦啦的雨声,“轰隆”一声雷响,闪电过后,室内惨白了一片。
赵徵慢慢踱步出来,站在陈达面前,陈达膝盖一软,“啪”一声单膝下跪。
陈达这个表现,赵徵慢慢攥紧了拳,他的心沉沉下坠,半晌,赵徵俯身:“告诉我,是什么?”
陈达头皮发麻,大气都不敢喘,低着头小小声说:“潘明他们回了乐京,在暗线的配合之下,多方探听,最后在卫国公府老总管儿媳口中,得悉,得悉,平昌侯纪宴与卫国公项北于四年前一次宴后,恍惚已定下了儿女亲事,……”
“……项公子是纪先生的未婚夫。”
“轰隆!”
一声惊雷炸响,陈达忍不住闭了闭眼睛!
书房之内,瞬间连呼吸声都没有了。
陈达眼前赵徵青筋暴突的拳头,骤然一动,“锵”一声寒芒一动!他骤然抽出腰间佩剑,重重一挥!
“噼嘭”一声巨响,陈达身边的多宝阁直接被砍成两半,飞起轰然落地,赵徵指着他厉声叱道:“你胡说八道!!!”


第68章
哗啦啦一夜的雨, 次日终于雨停了,泛灰的积云在天空缓慢流动着。
没有阳光。
没感到春光的明媚,反倒有残冬的阴冷挥之不去。
一如此刻被临时征作中军行辕的寿州州衙门。
气氛的压抑由里蔓延到外, 连守门的卫兵都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偏偏这个时候,项青来了。
其实这些天, 他来过多次。
他和纪谨目前也在寿州城,两人所属的营部也有不少兵丁陷入地陷伤亡的, 由于天雨人多, 紧急治疗后的伤患都挪往寿州城安置。
纪谨也受了些伤,目前在卧床, 所以没来, 不过项青不敢让他过分担心,只把纪棠的伤势往轻里说。
他一个人挑两个人的事,忙碌得不可开交,心里却还记挂着纪棠, 每天至少抽空私下过来一次。
卫兵不敢不放他进来,因为怕引人注意。但也不敢把他往主院放, 纪先生未过危险期, 主院风声鹤唳,谁敢节外生枝啊?
于是只好用军医的话搪塞他, 说纪先生得静养, 最好不要有人员频繁进出, 反正就死活不放行。
但今天却挡不住了, 因为很明显行辕内前几日那种极端低气压已经过去了,也糊弄不了项青。
院外一阵喧哗骚动,赵徵眼睫动了动,陈达咽了咽唾沫硬着头皮进来禀:“殿下, 项小将军来了。”
卫兵搪塞不住,项青一路直入主院,现正在主院院门外,被赵徵亲卫强硬阻截。
双方刚争执两句,忽闻听有军靴落地的声音,沓沓沓一下接一下又急又重,玄黑铠甲鲜红帅氅,高大挺拔脊背笔直,来人眉峰凌厉,面无表情间却隐隐压抑着一种山雨欲来的阴鸷。
靖王,赵徵。
赵徵大踏步而至,居高临下,站在台阶之上。
他冷冷看着项青。
两个男人目光相触,冷冷对峙了片刻,项青抬手抱了抱拳,淡淡道:“六娘受伤颇重,现已脱危,末将前来探视。”
赵徵下颚紧绷,深褐琉璃色的眼眸仿佛覆上了一层冰, “不必。”
他断言拒绝了他,并冷冷道:“她不需要你的探视,项公子可还记得卫国公府的立场?”
一句话就把项青堵住了。
卫国公府属皇帝阵营,而纪棠的意愿他们都知道,是断断不希望和从前扯上瓜葛的,赵徵所在必然少不了皇帝的眼哨,项青一次能避过,两次三次也能,但次数一旦多了,终究还是很容易被发现的。
若为她好,不来才是真的好。
不管项青有多少牵挂和道理,一句话就被堵死了。
他眯着看打量眼前的靖王,很明显,今天对方也不会放他进去的。
项青再次相见,也没了上次那种恭谨,因为现在他们并不是王将关系。
都是男人,在赵徵出现从他怀里夺走纪棠那一瞬,他就明白了。
“靖王殿下这是不允许我进院探视了?”
赵徵冷冷:“王辕帅帐,军中重地。”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项青,他有一个问题要问对方。
可不用赵徵问起,项青勾唇一扯,毫无笑意,刷地锋利视线扫向对方,他慢慢道:“六娘为靖王殿下分忧多矣,我以为,亲眷探视,靖王应当会体恤一二。”
至于是什么亲眷,项青盯着他,一字一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旧年父亲与纪伯父,已为我和六娘定下婚盟。”
寂静的庭院前,檐下偶尔滴答一声水声,项青嘴唇一张一翕,明明是轻言慢语,落在赵徵耳中,却大鼓重锤,“轰”一声!
脑内嗡嗡作响。
赵徵倏地攒紧拳!
……
到半上午的时候,积云终于薄了,窗外的天光亮了一些,吱吱喳喳,几声鸟雀唱鸣。
纪棠一觉睡到八九点,醒来精神奕奕,就是浑身骨头疼。她伤口愈合挺好的,就是躺好几天骨头都感觉生锈了,简直闲得蛋疼。
她伤的腿,又不是脑子和手,哦,左臂淤青挺厉害的,但疼劲也过去大半了,这到底这不是啥伤。
百无聊赖,又闲不住,她就琢磨着想干点活了,毕竟现在外头肯定忙得不可开交,单单就看沈鉴云柴兴他们连过来看看她都还
没能抽得出时间,就知道了。
她正琢磨着要怎么和赵徵说说,让他同意才好,赵徵就来了。
“阿棠?”
他站在门槛外,立了片刻,才举步进屋,他勉强扯了扯唇,吩咐六子叫人端早膳上来。
桌子搬过来,他坐在床沿陪她一起吃了早膳,再看着她喝了一碗药。
纪棠正打算和他商量一下有关适量工作的事情,不妨却发现,赵徵静静坐在床沿,脊背绷紧,看着她,似乎有话要说。
“阿棠。”
赵徵尽全力压抑着情绪,才等她吃了早饭服完药,那早点入口,他味同嚼腊,甚至根本不知道自己吃了什么。
他束袖下的手握成拳,攒紧极紧极紧,他再次问她:“项青到底是什么人?”
这个问题很突兀,也有点奇怪,纪棠捻蜜饯的手一顿,诧异回头:“表哥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