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魁梧青年一脸热汗,却高兴得很:“这里云乡,再往前五十里,就到密州城郊了!”
他用马鞭给纪棠往前面指了指。
柴兴就是柴武毅次子赵徵的表哥,人超热情,一路上两人渐渐就混熟了,这哥们爽朗还有点憨憨,特别有趣,纪棠还挺喜欢他的。
“是啊?”
纪棠用手搭个遮阳棚望了望:“那午后估计就到了。”
挺快的呀!
她正瞄着,突然感觉脸侧和手背有点溅湿,侧头一看,原来柴兴除了头盔正在挥洒汗水,她十分嫌弃:“动作能不能小点啊大哥!”
她赶紧走远两步,看柴兴重新戴上头盔,她又有点好奇:“喂,你夏天这一身,岂不是热死人?”
柴兴挠挠脑门:“那倒热不死。”
“还好吧,习惯了。”
也没觉得特别难受,他笑着,露出一口大白牙:“就是三伏天难受了点。”
丛里到外都是湿的,他在底层当过小兵,他给纪棠描叙,那时候营帐里从早到晚都晾满了亵裤,偶尔还没得换。
那岂不是遛鸟?
纪棠哈哈大笑,笑死她了!
她小声逼逼:“你试过吗?”
柴兴也笑:“试过啊,怎么没试过?”
他捏了捏纪棠胳膊,啧啧摇头:“纪兄弟你有点瘦了,要是从军肯定分不到好营,你得多吃点儿,……”
两人在前面小声说大声笑,还动手拍来捏去,开心得不得了,后面赵徵脸色就有点不好看。
“殿下,大约午后就能进密州城。”
柴义正回禀,现在时候还早,他请示是否先绕一绕走一圈了解一下密州,还是直接就进城?
赵徵盯着纪棠柴兴两人的背影,话在舌尖,顿了顿,他喊:“阿唐!”
“嗳!”
赵徵把纪棠喊了回来,“你说呢?”
纪棠侧头想了想:“那就绕绕走一走呗,先看看也是好的。”
反正时间还早。
“我也是这么想的。”
赵徵笑了笑,随即下令,“先绕道。”
仪仗队留下缓行,其他人重新整队,随意择了方向往北拨转马头。
马蹄踢踏芳草萋萋,纪棠左看右看,“咦,这边应该是汨水,我们去汨水瞧瞧吧!”
纪棠兴致勃勃说着,问完话,自然而然她就和赵徵并骑而行,赵徵心里终于舒服了。
他应了一声:“好。”
那就去汨水。
……
其实对于密州,赵徵这边是有先遣人来了解情况的。大体就和他们先前了解的差不多,因为汨水下游的大决口,半个密州没法住人,民生有些凋敝。
再详细的,就是吏治和民风方面了。
民是普通的民,没多大区别。至于这原来的密州太守吧,总体来说不咋地,密州田税目前还保留着踢一脚的陋习。
所谓踢一脚,就是农民挑谷麦去交税的时候,小吏会往作为量器的箩筐上踹一脚,那当然会撒,但撒下来的这些就属于潜规则了,如果小吏踹重了,倒霉的农夫还得往个添足小半箩。
新魏开国这些梁朝陋习先帝就下令全部废除了,不过县官不如现管,密州太远了,而中央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有人阳奉阴违也不出奇。
赵徵纪棠亲自逛了逛,和前哨的人打听的情况差不多,父母官不给力,匪患横行,昔日繁华的沃州人口大减,密州老百姓挺不容易的。
“看来,咱们还是得先把这虞盛解决了再说。”
能整明白整明白,不明白还是趁早滚蛋吧,他们可没这么多功夫耗。
沿着乡下土路一路走到汨水大堤,犹带凉意的江水拍打堤岸,卷起白色浪花。
这片大堤还是好的,不过下游就不行了,纪棠和赵徵举目眺望片刻,倒也没急着往去看决堤区域。
已经过午了,两人看着时间差不多,赵徵直接下令掉头,直奔密州城。
藩王掌封地军政大权,密州封给赵徵,作为密州太守的虞盛自然是出城来迎的。
不管是赵徵还是纪棠,对这虞盛观感都不怎么好,纪棠撇撇嘴,还嘀咕:“给他个下马威。”
但没想结果就挺出乎意料的。
……
虞盛没来。
密州衙门的一众官吏是由州丞士良率领,出城三十里迎接靖王殿下。
据了解士家是密州最大阀族,这士良出自士家左支,是士家现任家主。
士良率密州文武官吏跪迎,禀:“虞太守大人卧病多时,未能出迎,请殿下恕罪。”
“卧病?”还多时?
纪棠就挺诧异的,不禁打量了一眼士良,后者低着头,并看不清神色,和赵徵对视一眼,她甩了甩小鞭子:“那太守病了多久呀?什么病?”
靖王殿下并未发话,提问的是他身侧一个褐色皮肤的少年,看样子就十六七,穿戴未见品阶。
士良窥了一眼,顿了顿,只靖王殿下不发一语,显然默认少年代他问话。
士良拱手:“……太守大人卧病五年有余,病势渐沉,已不能起,故未能拜见。”
纪棠斜了他一眼:“既然这样,我们去探望探望吧!”
士良一慌,连忙说:“太守大人病势沉疴,有疟疾之相,宅邸业已封锁只进不出,殿下千金贵体,可万万不可能前往啊!”
这大春天的,这人也没穿夹衣,生生出了一头汗。
热的?
纪棠耸耸肩,和赵徵对视一眼,有古怪。
“这虞太守真不幸运啊!”
可不是嘛,密州平定才六年,他遣过来当官,然后病了五年多,可不是不幸嘛。
纪棠似笑非笑调侃了句,没再纠结这个话题,冲赵徵笑笑:“那咱们先进城吧。”
赵徵颔首,下令进城。
他一扬鞭,马队如旋风,沓沓直奔密州城。
……
毫无疑问,这士良是有问题的。
“这太守应该是被禁锢住了。”
密州新封,还没建王府,赵徵也不介意,直接在州衙门下榻。接受完众官吏参拜,打发他们各忙各的去,纪棠托着下巴,如此说道。
当时她一听,下意识就这念头。
无独有偶,上辈子她看过一个古代探案惊奇的纪录片,也是类似剧情的,外来的长官不肯同流合污,然后直接被土皇帝家族的属官囚了,挟天子令诸侯,居然还瞒了很多年。
据说真人真事。
赵徵淡淡道:“想来相差无几。”
“可怜这虞太守。”背锅侠一背多年。
赵徵倚在中央太师椅上,“先解决这事。”
第一步,还是得先搞清楚这太守目前到底什么情况,赵徵正要吩咐人叫柴义,柴兴忙站起来:“殿下,我去一趟吧!”
这一路平平无事,他憋得慌。
这不是什么难事,赵徵颔首许了,吩咐传话柴义挑两个人和柴兴一起去。
谁知这时,纪棠也举手:“我也去!”
她素来是喜好热闹的性格,一路骑马坐车骨头都锈了,她眼睛亮晶晶跃跃欲试。
赵徵一噎,正要说话,纪棠笑嘻嘻:“你放心,就算他真疟疾我也不怕。”
疟疾传播途径是蚊虫叮咬,切除传播途径就没问题了。
她一溜烟跟着柴兴跑了。
赵徵:“……”
……
赵徵顷刻晴转多云,待柴兴高淮清理好宅子安排好防卫进来,便见主子脸色阴沉沉独坐。
两人对视一眼,没敢说话,安静侍立在一侧。
“什么事?”
赵徵淡淡问。
他无法抑制泛起不悦情绪。
纪棠是个很活泼热情的人,她很容易就和身边的人打成一片,她和柴兴处得格外好,两人经常谈笑风声哈哈大笑,还时常一起出去跑马。
每当这个时候,赵徵心里就不大舒服,他总会想法设法把纪棠喊回来。
当她身边剩下自己,他情绪才会恢复过来。
这个孤独又戒备心极强的少年,对他的阿唐产生独占欲。
并极强烈。
纪棠自告奋勇和柴兴勾肩搭背出去的时候,他就很碍眼的。
“禀殿下,州衙门戍卫完成,未见不妥。”
“池州暗部黄汉封平等人已到,殿下可要亲自接见查问?”
“不见,你去查问。”
“是!”
勉强忍下,手里翻着密州卷宗,注意力却有一半放在门外,赵徵等啊等,好不容易终于等到纪棠回来了。
他却差点破功。
……
纪棠和柴兴是万万没想到,这个士良胆子居然这么大。
太守虞盛居然不是被囚禁了,而是死了。
两人准备一下,换了身衣服,从侧门出了州衙门,不疾不徐,一路逛一路说笑,往太守虞盛休养的城西大宅。
纪棠柴兴带着两个人,绕着这宅子走了一圈,一个身穿蓝衣的小子窜了出来:“你们是找虞太守的吧?”
他身边还有个老仆,老仆憔悴驼背又凄惶,眼底却隐有带几分殷切看着他们。
纪棠眨眨眼睛,饶有兴致看了这小子一眼,抱臂:“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
他们并没大咧咧绕着宅子的,这是防止惊动里头的人,这小子却突然窜出来了。
不过那老仆状态却不大好,人好像在崩断边缘,纪棠一说话,他直接“噗通”跪下,崩溃哭道:“殿下,殿下,您要给郎主他做主啊!!”
“求您了!!”
砰砰砰拼命磕头,下下见血那种,纪棠唬了一下,还是柴兴眼疾手快,一把将人拽起来,老仆满脸鲜血,手脚还激动地挣扎想继续磕,幸好是柴兴,不然这爆发劲估计一般人拽不住。
柴兴声音低了八个度,瓮声瓮气:“老人家,你放心,要是你家郎主遭了冤屈,殿下肯定给他做主的。”
这老仆明显是虞盛的人了,至于这小子吧……柴兴皱眉看了他一眼,“纪兄弟?”
“带上吧。”
纪棠笑了笑,招手:“小子,你过来。”
反正就打探虞盛的现况。
这人肯定能给他们很大的帮助,好用为什么不用?至于后面的,后面再说。
“兴哥你有点不会拐弯啊!”
被纪棠拍了拍肩膀调侃的柴兴皱了眉头打量那小子一眼,直接像抓鸡崽一样把人拎起来,留一个人照料这老仆,三人翻墙进了宅子。
果然,后面的事情如丝般顺滑。
士家固然是地头蛇,但遇上如暗部和柴兴这类顶阶世家培养出来佼佼人才,还是差远了。梁五逛了一圈,已经选定合适的进入点,三人轻松进去,绕了些路,很快按照老仆指点找到囚禁“虞盛”的房间。
赵徵的就藩真的太突然了,士良骤不及防,这临时选出来的太守“虞盛”破绽百出,把守卫的人撂倒后,恫吓几句,这人就差点尿了,竹筒倒豆子都说完了。
纪棠戴着手套蒙着面巾,这是预防真疟疾的,没这回事她把帽子和面巾都扯下来,笑吟吟看着那个小子:“你还什么要说的吗?”
“……”
那小子被柴兴钳着,对上纪棠微笑弯弯的一双晶亮眼眸,噎了一下,硬着头皮说:“……呃,寥伯说,虞大人遇害前应留有遗书。”
有这个,就能直接把士良锤死了。
然后这小子就眼睁睁看着梁五绕着屋子走了一圈,这里敲敲哪里挑挑,很快从房梁和屋柱一处接口的缝隙停下来,这处紧窄的缝隙处有陈旧灰油,看着原装得不能再原装,但这人一撬,撬开灰泥,然后就把一封信撬了出来。
纪棠接过信,打开一看,冲小子露齿一笑:“谢谢你啦,你立了大功喔,跟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凑过来瞅了他一眼,冷不丁:“你主子应该是士家右支的人吧?”
纪棠笑嘻嘻,也不用他回答,一跳跳下来:“二哥,走吧!”
柴兴行二,浑厚声音响亮应一声:“好!”
……
两人满载而归,回到州衙门时,赵徵正好在接见士良。
他垂目摩挲拇指上的扳指,慢慢一页页翻着卷宗,士良做贼心虚,回了两句押了太守大印的州令,忍不住就开始辩解起来。
“……太守大人去年病情还没这严重,尚能起身阅看重要公文,这州令是太守批阅后下发的,……”
纪棠前脚跨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忍不住吐槽:“那大概是虞大人的魂魄在批阅吧。”
人都死了五年了,居然还能起身阅看公文,流弊啊。
纪棠招招手:“二哥!”
柴兴在纪大佬身边充当一个合格的打手,纪棠指哪他打哪,闻言冷哼一声,将手里提着的守卫俘虏一掷,直接扔在正厅地面上。
他两步走进来,一脚踩在被揍得脸红鼻青还断了一条肋骨的守卫胸口,后者杀猪一样嚎叫起来了,把回头一看的士良嚎得脸色铁青一片。
柴兴捏了捏拳头,咯咯作响,纪棠挑眉瞄了这老家伙一眼:“怎么了,士州丞,你脸色怎么这样难看呀?可是也病了?难道被传染了疟疾?”
柴兴呵一声嘲笑。
这两人一唱一和,默契非常,爽是爽得不行了,唯独赵徵不爽。
赵徵见纪棠回来,本来是很高兴的,他都站起来步下台阶了,谁料纪棠喊了柴兴一声二哥。
他刚好行二,在他心里,他才该是她口里的二哥才对。
柴兴纪棠配合默契得不行,他却无端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这段日子积攒的不舒服在这一刻达到了顶点,一刹那涌起一种难以言喻的郁懑,如鲠在喉,不痛快到了极点。
犹如一头被侵犯了仅有领土的孤狼,瞬间就愤怒了起来!
他只有阿唐。
危难至今一路,阿唐只对他好,如今却生生添上一个默契十分的别人,他有些受不了。
赵徵脸色一下子就阴了下来。
那股无名怒火却不知该从何泄起,正巧士良受惊,倒退几步,一脚踩在他的靴面上。
赵徵没动。
士良慌忙回头看来,大惊失色,只不待此人说话,赵徵冷冷问:“你还有什么话说?”
声音阴沉,一双琉璃褐色的冷冷利眸如同百丈寒冰。


第29章
“殿下,殿下,请听下臣一言!”
士良急促说着,冷汗瞬间湿透重衫:“此乃污蔑之言,污蔑之言呐!下臣与虞太守交往不深,不,不……呃!”
“铮!”一声长剑出鞘的锐鸣!
赵徵完全没有听士良辩解的打算,冷冷一句问罢,那双琉璃冷色的深褐眼珠动也不动,他直接反手一抽腰侧佩剑,干脆利落,一剑送进士良的心窝。
赵徵直接杀了士良!
“噗”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长剑透体而出,士良僵住,瞪大眼睛,赵徵居高临下,垂眸淡淡,“唰”一抽,长剑拔出。
士良僵直站立片刻,“嗬嗬”两声,栽倒在地。
鸦雀无声。
士家两个侯在门边的仆从书佐瘫死在地,筛糠般抖着;方才仍隐隐以士良马首是瞻的州文武官吏面如土色,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有胆子小的已跪倒在地。
人狠话不多,这个下马威效果好极了!
赵徵在士良身上抹干净剑刃残血,慢条斯理还剑入鞘,“拖下去,至于州丞一职……”
他抬目,视线落在那个纪棠带回来的小子身上。
那小子约莫十五六岁的年纪,在接触到赵徵不带情感的冰冷目光那一刻,膝盖一软,直接就跪倒在地,张口结舌,多少伶牙俐齿一句都说不出来。
这是降维打击,任凭事前再多再好的算计才发现全都是无根浮萍。
纪棠把前后事情简单说了说,赵徵扫了眼那老仆廖伯,淡淡道:“这人你们养了五年,对吗?”
梁五上前:“禀殿下,此子乃士家右支嫡主士虔所遣,士虔十年前争夺家主之位落败,与士良素有龃龉。”
时间虽短,但暗部效率很高,很快就把这小子的来历查出来了,还附带士良和士虔的基本情况。
那小子登时面如土色,梁五越说,他脸色越难看。
赵徵轻哼一声,视线却投向门外,看的是漫无边际的天幕,他勾唇露出一抹冷笑。
这冷笑,却不知是对谁的。
这士虔推波助澜,对上位家主的族中兄弟暗下狠手置其于死地,这行为可谓捅正了赵徵死穴,他必深痛极恶极。
那他必会舍弃这个人,要么从士家左支再挑一个出来当这家主和州丞。
甚至赵徵是一个眼睛难揉沙子的人,这士家犯了他忌讳,他更有可能直接弃了士家。
弃了士家行不行?
那肯定是行的,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那只是相对而言的,赵徵太强,要硬碾当然是行的。
只是这么一来,势必要耗费时间。士家到底植根密州多代,树茂根深,势力盘错。而同时其他本地阀族必会兔死狐悲,靖王心狠强权之名只怕也跑不掉了。
可这密州日后将会是赵徵的基本盘。
且时间是最宝贵的,尽快掌控密州是他和纪棠一开始就商量好且两人都毫无异议的策略。
赵徵冷笑两声,他当然不会舍了士家。
至于谁继任这州丞?
他淡淡目光落在那小子身上:“回去告诉士虔,把煽动他行此事的人处理了。”
“……哦,哦哦。”
那小子劫后余生,慢一拍回神叩头连爬带滚出去了。
赵徵摩挲剑柄花纹:“都下去。”
文武属官如蒙大赦,慌忙拱手退了出去。
纪棠笑了,对嘛,为毛要舍弃士家呢?
她琢磨了一下士家这两支和士虔,对赵徵比了比大拇指,可以!
大厅没了那一大群碍眼的属官,纪棠的笑脸却亮得很,眉眼弯弯对着他,笑脸比那厅外明媚的春阳还要耀眼几分,赵徵阴转多云,心情终于开始变好了。
不过他还没说话,就先听见柴兴的声音。
“什么玩意?”
柴兴啐一口,招人把士良尸身拖出去,他也是无语的,这种胆大包天的人还是头回见,真是不知死活,不过解决了就好。
柴兴笑着和纪棠勾肩搭背,两人搭档一个回合感觉格外合拍,畅快得很:“纪兄弟,喝一杯?”
他砸吧砸吧嘴,赵徵守孝,他们最多喝个素酒,素酒也好,柴兴自觉和纪棠是十分要好的兄弟了,他拍拍她的肩,兴致勃勃:“咱兄弟秉烛畅饮,抵足而眠,不醉不归!”
兄弟?
抵足而眠?
赵徵:“???”
……
“阿唐!”
赵徵扬声把纪棠喊回来。
“怎么啦?”
纪棠捅一下柴兴,汗味很浓知道不知道?她嫌弃推开这家伙,应了赵徵,又回头主动丑拒:“不了,改天吧,多少活儿啊?”
这抵足而眠什么的,还是免了吧。
不等柴兴再约个新时间,赵徵开口了:“柴兴,你领齐飞张群整理好护军事宜。”
“是!”
柴兴肃然领命,一提及正事,他当即立正,认真聆听后锵声领命,一脸严肃转身快步出厅。
“……”
好吧,不用她头痛拒绝了。
纪棠耸耸肩,回头一看赵徵,却“咦”了一声,“你怎么啦?”
那脸黑的,纪棠和赵徵多熟悉啊,一眼就看出来他不高兴了。
好端端为啥不高兴呀?解决这虞盛和士良的事可够高效率的,不挺好的嘛?
她凑过来瞄了他两眼,笑吟吟的,赵徵没答她,拉着她的手闷头回后头的书房去了。
这书房可是重地,满府上下,说到进入自如的,大概只有纪棠一个了。
两人一路走,纪棠一路说,她兴致勃勃给他说着去探虞宅的过程,她说得跌宕起伏有趣极了,赵徵就闷闷“嗯”了几声。
怎么啦?
纪棠瞄了他一会儿,他坐下,她顺手捏捏他肩,绷得紧紧的,“好端端气什么呢?”
她没好气,行吧,纪棠给他顺毛也顺出经验来了,顺手捶捶捏捏敲几下,她心绪飞扬:“咱们要当家做主啦!”
真好!
想起前头正厅的事,她没忍住夸道:“阿徵刚才真帅!”
血腥了点,但好有气势啊,简直帅呆了!
对于这死有余辜的士良,除了一开始被赵徵突然动作惊了下之外,纪棠接受超良好。
屋里只有他们俩,她笑嘻嘻给他捶背还捏肩,还用媲美夸夸群的语气夸了他,赵徵心情变好,他终于高兴起来了。
“这人胆大包天,正好杀鸡儆猴。”
他冷哼一声,起身去搬了把椅子,拉她过来书案后一起坐着。
两人挨着,低低声商量起密州内务。
“卷宗我大致看了看,要想最快掌控密州,少不了这士家。”
他想快,要是这士家识趣,给个州丞位置又何妨?
纪棠点点头,就是。
一看见那突然冒出来的小子,她立马就想起一个人——皇帝。
话说从接近密州开始,不管大大小小、深浅明暗,从皇太子之死的内鬼到现在,遇上的事拉到底其实都可以归纳到一点,那就是拖慢赵徵掌控密州的速度。
或者说,拖慢赵徵站稳脚跟以及接掌兵马的速度。
“咱们就一个套都不钻,气死他!”
她翘着唇说,得意洋洋,听得赵徵也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心情回来了,他语调轻缓得很,赵徵细细告诉纪棠:“柴义禀我,说暗部放在池州的几个掌事人过来了,我没见。”
纪棠果然夸他:“没见就对了!”
诶,说来这个也是戳赵徵心窝子的事情。皇太子之死有内鬼,当时池州暗部人员也属怀疑范围,且还有一点,事前没有察觉任何端倪,就算不是内鬼也属失责。
池州暗部负责人头领有五个,黄汉,封平,李贤,荷尚丰,孙承玹。
这五人来既是拜见新主,也是请罪,还将接受查问。
赵徵没见,全权交给柴义,即采取了先前对吕衍等将的态度。
暗部精英培养不易,当时因着皇太子在,暗部在池州人手很多,更多是佼佼者。
赵徵决定采取暗中观察监视的方法,而不是一刀切。
他是真的把她宽慰他劝诫他的话都听进去了。比之一开始的时候,他成长了很多。
养成的感觉很棒有没有?!
纪棠惊喜欣慰之余,还挺心疼他的,难怪他心情不好了。
“咱们今晚吃牛肉面好不好?”
赵徵很爱吃牛肉面,因为当初条件有限,她最好的就是给他叫一碗或做上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上面再卧两个荷包蛋,寒夜入胃,浑身暖洋洋的。
从此他就爱上了牛肉面。
“好!”
不过在此之前,赵徵瞅一眼她连脖子都涂成深褐色的那张脸,“叫人先给你打盆水?”
洗脸。
出京那时,她说过等到了封地就不画妆了。
纪棠笑了起来,她眼睛很亮,笑起来映着烛火,像有星星坠落到里面一样。
还记着啊?
行,那就洗!
赵徵也笑了,他亲自起身开门,叫人打了盆温水端进来。
纪棠鞠腰在脸盘架前,打了胰子在手心开始洗脸。
整盆水浑得不行,一洗掉粉整张脸都一松,妈呀真舒服啊!
一直捂着也不行的,以后有需要再化吧,平时就不弄了。
她折腾还挺久的,赵徵就坐在桌边等着,他一点都不觉得不耐烦,看着她洗完脸又洗手,手背搓了搓,露出本来白生生的肤色。
“好啦!
纪棠终于大功告成,把棉巾揭下往架子一扔,转过身来了。
她还穿着刚出门那套衣服,半旧的狗皮袍子,有点大领口歪的还湿漉漉,鸦黑的发顶斜斜扣了顶破毡帽,嘻嘻而笑,灵气逼人,一双大眼睛又黑又亮,灵动极了。
赵徵喜爱极了。
这是天底下顶顶好的容貌了。
他微笑赞:“阿唐生得颇俊。”
“是吗?”
还有什么能比帅哥夸自己长得好还让人高兴呢?
纪棠兴冲冲揽镜照了照,啧啧,好一个雌雄莫辨的美少年啊!
她高兴得很,也夸赵徵:“阿徵也不错。”
端看他那张英俊面庞上浓长深邃的线条,就知道长成后必是个伟岸男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