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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瞥闵管事一眼,道:“不得声张,否则唯你是问。”
闵管事心下一凛忙点头称是,挑了晾场侧一条隐蔽小道,忙不迭将韩菀一行引到丹砂大库。
丹砂大库位于染庄最尽头,一间间大青石建的小库房共同组成的巨大密闭库群。
丹砂库牛管事还没起身,昨夜吃了酒脑袋昏沉,初见闵管事不悦,随即酒吓作汗都出了,忙翻滚下床,“见过主子,见过主子!”
韩菀皱了皱眉,让他立即整理好,牛管事慌忙套好衣服就冷水匆匆洗漱出来,仍一身酒气,韩菀懒得废话,直接让他把库房出入账册取来。
“哦哦。”闵管事回屋取了钥匙,匆匆去取。
库房前的文牍房打了开来,穆寒先一步扫视席案,看还算干净,这才请韩菀坐下,他肃立在她身侧。
日期近,闵管事很快找到了,捧着卷轴颠颠跑回来,哈腰点头,“主子请看。”
不管是出库还是入库,都要有管事亲自接手,尤其这么大的量,更得总号大库押运三方同时在场,点清了画押各执一份归档,若没有,责任就是上一环的。
所以若要看是否有猫腻,直接查看库房记录和画押帛书清晰明了。
韩菀摊开卷轴,很快就找到了,八月三十,入库一万石;九月初二,出库七千石。
七千石,也就是郇阳入帐的数目,和入库相差足足相差三千石。
这胡荣杜义竟贪吞足足三千石丹砂。
丹砂是最上佳的染料颜料,难采难制,价格高昂,最上品的丹砂甚至有一寸丹砂一寸金的说法,这三千石丹砂,价值愈二十万钱。
真是胆大包天啊!
韩菀怒极反笑了。
她将卷轴一收交给穆寒,看牛管事,淡淡道:“入库一万,出库七千,那库存还有三千,现在何处?”
“在库里啊!”
牛管事茫然,忙侧身翻找库存记录,“在二十七号库。”
见一屋子人盯着他,他放下竹简讷讷:“那日吃食有些不净,小的腹泻,可胡大管事催得急,小的,小的便让侄儿替小的……”
他战战兢兢,韩菀懒得追究他失职,回头这人无论如何都要换掉的,“带路。”
牛管事忙取钥匙带着韩菀一行往库房,开了库房大门,又沿着巷道往里,号库五间一锁,……二十六,二十七,“到了。”
牛管事战兢一路引路,忙打开黄铜大锁,把门推开,谁知这时,却突然变故,他兢兢推着两扇厚重大门,动作却突然敏捷起来,“砰”一个反手,从里面栓上库门。
这家伙是装的,没什么侄子替,他本人就是胡杜同伙,见势不好装傻充愣,他熟悉库房,等的就是这个机会。
他戏演得好极了,诸卫初到陌生地方谨慎簇拥主子,被他钻了空子。
韩菀大怒,阿亚等人立即拔刀从门缝挑,门栓沉重,挑了足半盏茶才挑开,冲到尽头,这二十七号库果然有一扇侧门。
追了出去,和韩菀吩咐绕大门追的一队人正好碰上,阿亚一把揪住闵管事,“这姓牛的家在何处?!”
“在镇上,往北十来里!”
“追!”
这牛管事不但是同犯还是人证,必须追上!
韩菀命留下几个人羁押牛管事同伙,立即上马急追。
……
牛管事面蠢心精,一见韩菀就知不好,从小门狼狈逃出后,也不敢走大路,抄小路往家中狂奔。
一进门匆匆裹起细软,吩咐家眷速速离去,另让仆役穿戴他的服饰掩面四散,他背着包袱翻身上马,慌忙择了一个方向没命狂奔。
他这手障眼法使得不错,匆忙之下,迷惑了韩菀一行不少视线,追上一个扳过来一看又是陌生面孔,“大人饶命,饶命!”
阿亚气得,不是你跑什么?!
撕下了衣衫,一脚踹开。
最后还是穆寒,他立即驱马折返,垂目细细在牛宅附近睃视,最后在一小路发现了新鲜的马蹄印。
“追!!”
被这个姓牛的再三虚晃,众人牙根痒痒,立即急追上去。
这边是山,小路很多,人手见少,韩菀自然不肯落单。她也随大队一起,不过山路起伏,渐渐连路都没有了,颠簸难行非常考验马技,她有些吃力。
马蹄一个趔趄,旁边很及时伸出一只手扶住她,铁臂沉稳结实有力,韩菀索性抓住他手,往穆寒马背一跃。
她落在穆寒马背上,一同抓住马缰,“快!”
香汗淋漓气息火热,一贴,穆寒一僵,他顿了顿,收敛心神,一手护着她腰侧,用力一夹马腹!
膘马窜了出去,速度立即提上来了,再第三次勘破牛管事障眼法之后,终于看到马背上狼狈逃窜身影。
“还跑!!”
阿亚直接驱马下坡,膘马一个飞跃,他直接扑了出去,一脚将牛管事踹了下来,跨坐在对方身上,一拳下去,这老小子,忒能跑了!
杀猪般的惨嚎声起,又戛然而止。
韩菀有些喘,穆寒勒停膘马,她牵唇一笑,“很好。”
“你不想牵连家眷族人吧?”
郇国峻法严刑,二十万钱,足够车裂了并牵扯一族剕刑后投为官奴了。
牛管事僵住了。
韩菀驱马踱步上前两步,“你若从实招来,可只罪及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是凉爽的一天,中午好鸭宝宝们!给你们一个大大的么么啾!(づ ̄3 ̄)づ╭
哈哈哈明天见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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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郇都,韩氏总号。
透过半敞窗牖,见韩仲丘正向一知事询问什么,知事摇头,起身翻找出一卷简牍,韩仲丘接过皱着眉头慢慢翻看。
胡荣杜义几人笑了笑,对视一眼,抚抚衣袖直接往曹邑宰值房去了。
胡荣捋须笑:“二郎主有如困兽啊!”
“商号事务千头万绪,宗卷文牍何止万千,要想弄清谈何容易?”
杜义哼笑:“大人之干练旧日素得主君倚重的,若没大人弼辅,这商号保管一团乱糟,主子也太不知好歹了些!”
“年少之故啊!”
不过就是个十六的小丫头罢了。
“诶诶,”曹邑宰呵斥:“汝等不可放肆,岂敢在背后私议家主?!”
他正襟危坐,板脸喝止,不管内里如何,曹邑宰大面从来都是挑不出毛病的。
“是是。”
众人忙应诺,“主子也不过是受人蒙蔽罢了。”
“盯着二郎主。”
曹邑宰吩咐,至于那个羯奴,胡荣轻蔑一笑:“一个羯奴,还敢堂皇坐堂理事?简直不知天高地厚!”
众人齐笑。
胡荣环视屋内,又对杜义笑道:“这商号啊,还是得大人和你我多多费心啊!”
“我看不必!”
一道清脆女声,突兀打断杜义接话,鹿皮靴踏在木质廊道的声音,护卫制住要传报的人,一列飞快肃立庭院,另一列啪推门冲进室内,霍地按住胡荣杜义。
鹿皮靴声不疾不徐,韩菀立在门前,深紫束腰,天光斜映她半张侧脸上,几缕散发随风轻晃,肌光似雪容色端丽,又格外干净利落英气逼人。
曹邑宰霍站起:“主子,胡荣杜义言行失妥,当严厉惩戒。”
他看一眼正挣扎的胡杜,蹙眉:“主子训懈呵斥,不必如此。”
突然一出,众人皆惊,面露不赞同,左右值房管事文书闻声赶出,有皱眉警惕,有不明诧异,嗡嗡声不绝。
轰然震动。
不断有人闻讯涌过来,韩菀也不阻,将人都放进庭院。
等庭院挤得满满当当,整个总号人都来得七八了,嗡嗡大作,杜义大怒:“我二人为韩氏鞠躬尽瘁十数载,竟得主家如此对待,呜呼,痛哉!!”
痛心疾首,愤慨悲声,登时许多人面露戚戚。
韩菀用乌纹马鞭拍了拍手心,笑了,戏不错啊。
“鞠躬尽瘁者,韩氏都记得,我皆心存敬意。”
慢条斯理的话语似有锋芒,“啪”一声脆响,陡然一厉:“可是,这里头绝不包括胆大包天的贪蠹蛀虫!”
韩菀倏抬目,冷冷:“日前,我翻阅账册,发现不妥,穆寒不敢轻慢,自请亲赴卢乡查实!”
她接过阿亚呈上的卷轴文书,抽掉绢套,掷在案上,下巴往庭院一点,“都来看看吧!”
庭院中人左右对视,护卫直接点了前面一排,众人迟疑过来,展开卷轴和文书口供等物一看,“哇!”
失声惊呼,“三千担!”
“好大的胆子啊!”
胡荣杜义怛然色变。
曹邑宰见状眉心一皱。
这时有长靴落地的脚步声,步伐很大,矫健有力,一身束腰扎袖异常高健魁伟的玄黑身影当先而行,正是穆寒。他手里提了一人,动作却非常轻松,往地上一掷,那胖子当即杀猪般痛叫起来了。
五六个人被掼落在地,都是牛管事子侄心腹,穆寒皱了皱眉,上前一脚,牛管事立马闭嘴了,浑身筛糠般抖起来,看来路上没少挨。
“是他俩,是胡荣和杜义!”
涕泪交流指着,牛管事痛哭失声:“是他们说没事的,主君去逝,郎君年幼,账面没错就行,交接次日,他俩就找了人来,让我调开守卫,偷偷把三千担上等丹砂运走了!……”
瞬间哗然。
“好大的狗胆!!”
曹邑宰反应极快,眼见不好,他当机立断倏转向胡荣杜义,痛心疾首:“你们,你们竟然如此肆意妄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大人!!”
胡荣杜义大惊失色,曹邑宰眸中厉光一闪,二人刹住。如今大势已去,他们想起家人,还有自己,都需要曹邑宰照应和搭救,闭上嘴巴。
曹邑宰正心念电转,韩晔看胡杜冷哼一声,问:“元娘,这二人怎么处置?”
怎么处置?
韩菀看着曹邑宰,笑笑:“如此行径,此等蠹虫,触犯的不仅是家规,还有国法,自然是都送官严办了。”
这类事情不鲜见,有人私了,也有人公了。
有主家考虑种种原因,勒令退还部分或全部赃款,然后或责打贬职,或直接将人撵走的。
当然,也有铁面无情,直接送往官府处置。
郇国实行奖励耕战以强国,轻罪重刑以束民,偷盗一千钱即可判劓刑,极之严苛。
曹邑宰神色一变。
鸦雀无声。
不等人再说,穆寒直接一挥手,一列卫士奔上前,堵住胡杜牛等人嘴巴,直接拖走,交到刚好赶到的郇都军差手上。
挣扎求饶声渐行渐远,军差不耐烦一个耳刮子下去,戛然而止。
铅灰色的云层越压越低,一阵凛冽北风刮过,几点细细飞絮洋洋洒下。
初雪下来了。
韩菀回身,笑了笑:“这些日子辛苦各位的,酒宴就定在今日,大家今日早些下值过来。”
……
韩菀新掌印,理应宴请郇总号大小以及各分号掌事。
她将宴席定在今天。
竹帘低垂,屏风林立,挡住了凛冽北风,熏笼炭盆火旺,室内暖意融融,乐伶轻弹曲声悠扬,舞姬翩翩起舞身姿优美。
韩菀举杯:“我敬各位!”
“往后我等上下一体同心,韩氏蒸蒸如日。”
诸人举杯应和:“竭尽全力,一体同心!”
韩菀立威非常成功,先前沉默观望的中立派明显热络了不少,无人再敢轻视她。
韩菀一举站稳脚跟。
“举止像爹,……”
隐约听到几个小文书低声议论,“到底是韩家人啊!”
“是啊,要我说……”
曹邑宰冷下脸。
是他大意了,只盯着韩仲丘和穆寒,忽略了韩菀。
边上人有些急:“大人!……”
“慌什么?”
曹邑宰斥了一声,搁下杯盏,哼,他倒要看看这小丫头如何本事?
“都给我稳住了。”
“是!”
曹邑宰那边窃窃私语,韩菀也没在意,宴至一半酒酣耳热,她了站起身。
堂上安静下来。
她看向下手,又看向身侧,穆寒和韩晔站了出来。
韩菀微笑宣布:“胡荣杜义的位置,日后就由穆寒和韩晔接手。”
白日一幕,震慑力极强,韩晔他们自然不可能有意见,至于穆寒,他擒住牛管事查清卢乡贪蠹详情,携今日之威,大家对视半晌,也没说什么。
“主子英明!”
韩菀和穆寒对视一眼,她微笑。
……
宴席至酉末才散,冬日天黑得早,细雪纷纷扬扬洒下。
韩菀脸有些热,作为新家主她喝得有些多,不过都是甜酒,微醺但没醉。
洗了把脸换了衣服,她兴冲冲收拾书简。这些帛书都是她父亲留下的手札,有旧年刚接手商号遇到的难题,也有这些年处理事务的许多心得。另外还有商利书籍,其中不乏珍稀孤本。
她问穆寒:“这些你看过没有?”
穆寒识字,当上家主亲卫有机会他就努力学会了,后被韩父选中,府中的藏书楼也允许他取阅,他看过很多书,商武医兵百家他都涉猎过,其中商利是重中之重。
不过孤本和韩父亲笔手札却是没有的。
看过不给,捡没看过的,收拾了数十卷,又吩咐去个小箱子来,韩菀边往里搁边笑说:“我吩咐把厢房收拾出来,给你做书房用。”
她带穆寒去看了看,明堂架几琴案等物已全部挪走,明天把做好的书案席柜等一搁就能用了。左稍间是案牍室,右稍间是休息的内房,干净宽敞,洒扫一新,俱是按照穆寒喜好的简洁风布置的。
穆寒惊讶,他知道主子吩咐人收拾东厢,却不知是给他作书房用的。
这么大,这么好。
韩菀侧头,粲然一笑,烛火莹莹,她眉眼弯弯双眸乌黑发亮,似枝头春花,灿烂明艳。
穆寒血有些上涌,半晌,“谢主子。”
“谢什么?”
“诶,这些天累得很了,你都没歇过。”抵达郇都后,亲卫们都开始轮休了,就他没有。
“白天暂时不行,等回府后,你就回去歇歇,也好看看你母亲和兄弟,听温媪说,你母亲之前打听你休值,……”
反正入寝前回来就行,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开始吧。韩菀笑着催促他放假,又想起一事,“诶,你先过来。”
回到正房,她打开今日新送过的紫檀小匣,将一个碧玉小瓶递给他。
碧玉散,之前的已告罄,韩菀特地让人新制的,由于上郇都急还少了几味,刚高价购置的,非常昂贵。
穆寒一愣:“我已伤愈,。”
韩菀白了他一眼,“拿着,防身用。”
护卫难说什么时候会受伤。
穆寒捏着玉瓶,半晌,“碧玉散极难配置,太珍贵,……”
碧玉散的主药稀少难寻,一株价值百金,就连皇亲后戚府中这也不是轻易赐下的东西,他之前用得够多了,现在好端端他也没负伤,“卑职有伤药。”
“可没有碧玉散好。”
伤药这玩意,及时用上才珍贵,否则再好也白搭。
“我虽不希望你受伤,但若有万一……你及时用上,才是珍贵的。”
穆寒对她来说,比这药珍贵千倍万倍。
“你啊,不许妄自菲薄。”
她笑睨了他一眼,把递回来的玉瓶一推,“快回去吧。”
……
夜深了,细雪飞絮,檐角绢灯轻轻摇晃,洒下一圈圈晕光。
穆寒挟着一小箱子书卷回到他的房间。
韩菀特地圈了一个小跨院给他,距离正房很近,用竹篱笆隔开,收拾得整洁雅致。
不过穆寒并没在这里睡过,他平时就盥洗换衣会回来。
推开房门,将小箱子搁下。
他在墙角一个五斗柜前站住。
这个五斗柜有些陈旧,是他从原先营房带过来的,柜子虽旧,却带了锁。
他从怀里取出钥匙,打开柜门。
小柜子里空荡荡,就搁了一个有些掉漆的小匣子,也是旧物。
他打开小匣。
烛光晕黄,匣内微微莹光,整齐立了十一个碧玉小瓶。
他从怀里又取出一个,将这个空了大半的玉瓶也放了进去。
十二个,刚好两排。
玉瓶莹莹光泽,粗糙的指尖一一触过,看了许久,他才阖上匣盖。
将匣子放回柜内,重新锁上。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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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初雪天霁,檐顶树梢一层浅浅的白,晨光微熹,又覆上一层薄薄金色。
韩菀跪坐在妆台前,孙氏执玉梳,细细给她顺发。韩菀像她,发黑似漆,光可照人,一头长长的乌发似最上等绸缎般柔软亮泽。
孙氏轻柔给她绾着发,韩琮偎在她身侧,姐弟两人头挨头看着铜镜,窃窃私语。
“然后我们天亮的时候,就到卢乡了,找到大库管事,姓牛,……这姓牛的忒能跑了,后来我们追进山里,才把他给拿住。”
“后来呢?”
“后来啊,我们就审了牛管事一众,直接拿回朱雀大街,恰好,那胡荣杜义在那大放厥词,……最后,阿姐直接将这几个贼子押送官衙了!”
韩琮攒紧的拳头,苍白小脸泛起红晕,“太好了!”
“正该如此。”
孙氏细细给女儿簪上最后一枚花钗,目露不悦:“那等吃里扒外的蠹贼,就该送进官衙狠狠惩治!”
“放心阿娘,都给送过去了,余下的,我们私下再审。”
韩菀左右瞅瞅,阿娘绾发怎么看怎么好看。她站起身,给弟弟理了理衣领,又披上斗篷,都整理好了,韩菀挽着母亲牵着弟弟,将他们送到二门外登车。
养了些天,韩琮终于病愈了,今天孙氏领他却襄平侯府探看姨母。韩菀就不去了,她昨日才以雷霆之势震慑诸人,今天正是该忙的时候。
韩菀说:“阿娘,你替我向姨母告个罪。”
只不过,杨夫人古板重规矩,大约是不会很喜欢。但是,韩菀并不会后悔。
孙氏拍拍她的手,安慰:“家里这景况,说清楚,你姨母理解的。”
“别担心,到底是一家骨血。”孙氏以为韩菀担心给未来婆母留下坏印象,柔声安慰。
韩菀顿了顿,想想还是先不说了,时机不合。
她扶母亲弟弟登车,“好了,回头再说吧。”
孙氏嗯了一声,娘俩回头也去商号,她这些天在家也努力学看外账,韩琮也是,一家人同心协力,不能把重担都压在女儿(阿姐)身上。
孙氏和韩琮登了车,探头出来给她挥手,车轮辘辘,韩菀微笑目送辎车走远出了大门。
她抬头看檐顶上的薄雪,呼了一口气,肺腑沁寒却清新,她回头对穆寒说:“我们也走吧。”
韩菀登车,穆寒跨马护在一侧,踏着晨曦,进了朱雀大街总号的外书房。
紫檀大案上放满竹简和绢卷,还有文书不停搬进,大案搁不下了,放在另一边腾空的坐榻上。
韩菀掌印至今日,终于看到正常的卷宗和一应详细纪要账目。
不再是表面东西。
韩菀的吩咐,不说令行禁止,也绝对上下通达,没人敢再不当一回事了。
至中午,韩仲丘和韩晔也过来,韩仲丘紧蹙多日的眉心松开,“诸事我们都能插上手了。”
文书小差态度效率为之一正,大小管事原先中立的一改回避热络了许多,即便亲曹邑宰的,不管内里如何,明面也不敢再敷衍了。
至于穆寒和韩晔,早上已成功接手原胡荣杜义的工作。
“很好。”
韩菀很满意,雷霆震慑效果果然是最佳的。
她终于跨出第一步了。
接下来只要耐心深入,她有信心自己能彻底掌控韩氏,令行禁止如臂使指,一如她的父亲。
成功打开局面,大家都很高兴,笑说了一阵,韩菀问穆寒和阿亚,“府衙那边和剩下的人,审得怎么样?”
三千担丹砂的去向,还有丝绢,拿下胡杜后再深入一下,少的还有近万上等素绢。
这两个巨蠹!
这大批丹砂和丝绢却是要查清的去向的,谁接赃,谁帮忙销赃,销往哪里,必须追回来!
审问的事交给穆寒和阿亚,主要是阿亚,穆寒得接任得熟悉商号这边事情多得很,抽不开身。
本以为不难,毕竟胡荣杜义都落网,但谁知阿亚皱眉:“主子,胡荣杜义说不知。”
胡荣杜义一开始供的是一姓寥的蔡国商人,但查实过后,却发现并无此人。可能吞下这么大笔丹砂和丝绢的商贾,并不可能无名无姓。
韩菀霍坐直:“不知?”
怎么可能?!
“一开始卑职以为这二人嘴硬,后来加了刑,看着却倒不似说谎。”
实际胡荣杜义崩溃了,连血带泪都吐个干净,也是他们故意找个远远的,蔡国郇国相距千里,中间隔了三四个中小国,距离远了解自然不够深入,反正银货两讫。
“这么说来,对方也防着他们。”
韩菀皱眉,沉思片刻,吩咐:“传信各边冲要卡的分号,查一下水陆两路,十月至今可有存疑商队经过。”
本来以为,遁踪追回盗卖货赀只是一件小事,但现在……
这种里应外合藏匿暗处的行径一下子触动了韩菀的敏感神经。
不弄清楚她心里不舒服。
“再查一查,郇国,还有邻近的虞国信国,看有没有大笔的丹砂或者红漆红帛之类贩售。”
丹砂重,丝绢体积大,韩菀想了想,还是觉得这廖姓是郇国本土或邻近国家的商贾居多。
“阿亚,你把胡杜近身的文书仆役也审一审,务必仔细些。”
“是!”
“好了,都去吧。”
韩仲丘和阿亚等各自去了,韩菀沉思良久,才去小憩。
略略午休过,接下来又是翻阅卷宗账册和理事,不停叫人来询问。后者许多地方,穆寒可以代劳,韩菀就干脆叫他留下来,在侧边加了一张大案,一起理事。
一整个下午,直到暮色四合,簌簌雪花又下,越下越发,纷纷扬扬撒满庭院。
韩菀搁下笔揉揉手腕,“好了,明天再用功吧。”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她起身笑着招呼穆寒,穆寒疑惑,她也不说,笑盈盈领着他绕到隔壁。
“我吩咐把这边小院腾空了,把墙打通,重新布置出来。”
在商号,不好让穆寒和她一个院子,这样不利于穆寒立威。这小院原先是韩父的藏书楼,她吩咐往后挪了腾出来,往左是韩菀外书房,往右则连同管事们的值房。
这样的话,穆寒既可以兼顾外书房守卫,也有自己的独立值房,既显韩菀器重,也避免了附庸之嫌。
她很是费了心思,方方面面都替他考虑到了。
“喜欢吗?”
她翘唇微笑,侧颜映着灯火,点漆般的瞳仁璀璨生辉,半晌,穆寒“嗯”了一声。
“那就好!”
韩菀兴致勃勃和他参观了一遍,把明堂书房案牍室休息室都仔细看了看,收拾得挺好的,她很满意。
“好了,我们回府吧。”
很冷啊,韩菀披衣的时候,小厮也给穆寒取斗篷回来。一件猞猁皮大氅,皮毛厚实柔软,玄黑暗纹缎面,用料精致,针脚细密,韩菀刚使人做的。
天一下子寒了,发现穆寒没披风,才知北上太急漏了,他身材高健旁人的也不合适。穆寒说不用,她没理他,亲自开库房选了料子,吩咐针线房连夜赶工赶出来的。
厚厚的大氅披在身上,一下子阻隔了寒风,上等猞猁皮触手柔软细滑,人一下子暖烘烘的。
穆寒本来觉得自己不需要的,他耐寒,但穿上以后,他又觉得,穿着也是很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