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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0章
夜深人静,一盏昏黄的烛台,只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其余地方渐渐没入黑暗。
内室门半开着,渲黄的晕光微微映照在初雪般的侧颜上,她鸦青长发微微蓬乱,衬得脸比平时更小,轻蹙眉头,有一种平日不肯示人的软弱。
“我没服药了,我怕做梦。”
她喃喃说道。
这几日,她又很是见识一番血腥,偏人前她得一直坚持住,不能示弱。
她长翘的眼睫微微垂着,在眼睑下投下一圈阴影,纤细又羸弱。
半晌,穆寒轻声说:“卑职去角房喊人。”
说着就要转身。
“不要去。”
韩菀蹙眉,摇头:“她们没用。”
确实,侍女入屋守夜并没什么用处,否则当初一开始也用不着穆寒了。侍候十多年的都不行,更何况这新来的,别是让她更不安才好。
她轻声说:“你陪我好不好?”
“你睡脚踏上,你陪着我,我就不怕了。”
幽深的夜里,她低低说着。
近日,她又瘦了一些,连日疲劳精神紧绷最累人,单薄的春衫软袍罩在身上,她肩背瘦削清晰可见。
穆寒根本没法拒绝她。
在她抱着引枕身姿羸弱,可怜兮兮地对他说,她害怕,所有话都堵在嗓子眼,根本没法吐出来。
韩菀没有穿鞋,半晌,她赤着一双白皙天足轻轻过来,想拉他衣袖。
穆寒轻轻一侧身,避开了。
但最后,他还是跟她进了里屋。
韩菀卷着被子坐在榻上,看穆寒垂目打开被褥,放在脚踏上。
他本来要放在屏风外的,但她说地面湿气太重,坚持不同意。
“主子,请安歇。”
韩菀躺下来,看他吹熄了灯,黑黢黢的朦胧夜色中,异常高健的身影立在榻前,站了半晌,他将长剑搁在枕伴,慢慢躺了下来。
两人同居一室,一上一下,近在咫尺。
夜阑人静,韩菀能嗅到他身上淡淡的皂荚气息。
她偷偷一笑。
韩菀翘唇打了个滚,侧身面向床外沿:“穆寒?脚踏你睡着会不会太小啊?”
脚踏长七尺,宽三尺余,要是她拿来当床都足够了,但穆寒身材魁伟健硕,他睡,肯定嫌小,可能脚都要伸出去一点了。
黑暗中,穆寒声音显得有些低沉压抑,他言简意赅:“回主子,并无。”
才怪。
韩菀仰头瞄了眼,他脚伸出去了。
“你褥子够不够厚?脚踏很硬的。”
韩菀翻了身,往外挪一圈,扒开床帐往外伸出一双眼睛,“要不咱再加一层吧?”
月光从窗纱滤进,映得她一双眸子亮晶晶的。
穆寒不禁抿唇,顿了半晌:“……谢主子,无需。”
“夜已深,请主子安歇。”
韩菀讪讪,把眼睛缩回去,打了个滚翻身回原位,好了不说了,再说怕就要弄巧成拙了。
她也不敢滚来滚去了,怕显得太过雀跃,乖乖不动,阖上眼睛。
唇角却是翘的。
……
这一觉韩菀睡得舒服极了,简直是她离开郇都后睡得最安稳的一夜,穆寒的气息,给她极大的安全感,她高高兴兴睡过去,一夜无梦到天明。
队伍连夜整装,次日天一亮,韩菀即启程赶往缙都。
这趟她赶时间,就不坐车了,骑马。
山路崎岖,走到难行处,韩菀非常自然翻身下马,对穆寒说:“穆寒你带带我。”
阳光灿烂,草长莺飞,她一身深紫色的扎袖骑服,俏生生立在他马下,笑盈盈瞅着他说。
对此,罗平挺赞同的,众卫也没讶异,毕竟也不是第一次了。
穆寒顿了顿,翻身下马。
韩菀踏上路边的一块山石,一翻身跃上马背,手执缰绳,回头瞅着他笑,眉飞色舞,笑容比晨曦还要灿烂几分。
“快上来吧穆寒!”
她声音又轻又快,穆寒还能如何,只得翻身上马。
高健的青年男子手持缰绳,韩菀熟门熟路倚在他怀里,穆寒绷紧脊背,一夹马腹。
膘马小跑,迎风而驰,他衣袍猎猎,韩菀侧头瞅了眼,风甚烈吹得他衣袖紧贴上臂,隐约能看见肌肉的轮廓。
她都亲眼看过了,她记得他上臂差不多有她大腿粗。
要是以前,她肯定嫌过分健壮了,体型不合,太不和谐,但现在吧,她觉得刚刚好。
她挺喜欢的。
被他以这个类似环抱的姿势圈在怀里,安全感十足,韩菀十分满意,她翘唇说:“穆寒,慢点无妨,咱们晚上肯定能到上回那个客舍的。”
她逗他。
穆寒不吭声。
韩菀才不在意,自顾自说了几句,她举目眺望,阳春三月的清早山间,薄雾似轻霞,飘逸环绕在群山之上,鸟雀婉转唱鸣,入目苍翠,空气清新极了。
韩菀深呼吸几下,感觉整个胸臆都舒展开来,这段时间积攒下来的疲劳一扫而空。
她心情畅快,环视云霞山色,深碧浅碧连天接岭,涧下流水淙淙清澈欢快。
“穆寒啊,你泅水怎么学的?太厉害了。”
穆寒一怔:“主子怎么……”韩菀怎么知道的?他并没在她面前下过水,也不记得曾说过这类话题。
韩菀笑了,唇角翘翘带娇蛮的小得意:“反正我就知道!”
“你给我说说呗,我也想学。”
这其实没什么好说的。
“……小的时候,卑职住在河水边,……”
不但没什么好说,过程也一点都不美好。穆寒小时候生活的那个奴隶营在黄河边上,他被一群大孩子围追堵截到了避无可避的地步,被迫跳下汹涌的浊浑河水,小小幼童没淹死,于是学会了泅水。
那个河边他留下很多伤痕,最深一道是后背,似整个人被划开两半似的,至今仍清晰可见。
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泅水技术自然快速长进,到最后他能直接在湍急的水下闭气潜行,久久不露头。
不过这些都不必与她说,穆寒只道:“生活久了,常下水,便会了。”
“这样啊。”
水边长大的孩子都会游泳,韩菀了然点头,看着涧下清澈水边摇曳的水草芦苇,“那那里有芦苇吗?有浮萍和蔓草吗?”
“有一些。”
韩菀听父亲说过野泅,据说那是一件很惬意的事情,她有些心痒痒,“我会泅水,不过不算十分好,我想再学学,你教我呗。”
“到时我们也找个有芦苇和蔓草的河滩!”
说不定还会有野鸭子,能捡鸭蛋野餐,又能学又能郊游,韩菀想起父亲曾说过的,兴致勃勃。
穆寒皱了皱眉,“主子千金贵体,请三思。”
贵女少有会泅水的,而韩菀身边亲卫众多,根本用不上她精于此道,野河安全隐患很多。
韩菀装没听见,反正她早就决定得空去强化泅水技术的。这主要是因忧患意识,这辈子她不会再坐船回乡,但心里多少还是有忌惮的。
技多不压身,有备无患。
野河学习就很好,比池子好太多了。
这个没法给穆寒解释,她就不搭茬了,转而说起其他。
山路崎岖起伏,渐渐往上,云雾缭绕,水汽重有些凉,韩菀便抖开披风,挡在身前。
她是个不老实的,穆寒除非问否则不吭声,一个人说着说着她有点儿累,就闭嘴,借着披风遮掩,攥住穆寒的手。
她抓住他的手,细细把玩。
穆寒一僵,要抽回,她攥紧,不许。
穆寒抿紧唇。
韩菀细细把玩他的大掌,真的很大,比了比,比她的手大了很多,掌心粗糙,剑柄磨砺出的茧子又厚又硬,摩擦着掌心痒痒很异样的感觉。
他手上还有一些很细碎的疤痕,她微微皱眉,抚了抚。
穆寒绷起的脊背又紧了紧,他闭了闭眼。
尽力忽略,强自忍耐,到一处落差大的位置,膘马一跃腾空,他迅速抽回手,紧紧握住缰绳。
鸦黑的云鬓,青丝柔软,隐约听见她嘟囔一句,真没趣儿。
一种很亲近的小抱怨语气,不似责备,反极亲昵。
穆寒喉结滚动片刻,闭了闭眼。
……
一路疾行,傍晚抵达客舍。
韩菀有些焉了,山路真不好走,颠簸一路她骨头都要散架了,瘫了小半个时辰泡了个澡,感觉才好了一点。
客舍晚食简陋,很快解决了,韩菀哈欠连连,不行她要睡了。
不过睡觉之前,她没忘记维护战果。
侍女都退下去了,她亲自开箱抱了一床被枕,有些笨拙给铺在她床前的脚踏上。
“这还是我第一次呢。”
铺床,韩菀拍拍手,站起身睨一眼穆寒,要是他敢拒绝,“我可是要生气的!”
威胁说完,她把帐子一拉,栽倒在床上,腰背大腿登时一阵酸疼,酸爽极了。
她瘫了一会儿,睡意朦胧,不忘叮嘱穆寒:“吹灯,快睡了。”
“噗”一声灯吹灭了。
狭小的客舍陷入昏暗。
山间驿舍,窗是最普通的木板窗,一关,屋里伸手黑得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穆寒视力极佳,黑暗中隐约能观物,新换上的长长天青色绸帐逶垂到地,熏香淡淡,他听见帐内的呼吸声,很快从清浅开始变绵长。
有些事情,第一次之后,后面就容易多了。
正如睡脚踏。
韩菀之命,他有过第一次妥协后,后面根本没借口拒绝。
穆寒站了片刻,解下佩剑,和衣慢慢躺了下去。
长长的帐缦就在他的脸侧,馥郁的百合熏香中,隐隐有一种淡淡的桃花香气,浅浅的,自帐内透了出来。
穆寒立即闭上眼睛,默念心法,眼观鼻鼻观心,只那幽幽的气息,依旧萦绕不去,顺着他的呼吸,充盈他的肺腑。
太近了,她就近在迟尺。
这是她的床畔。
穆寒有些心浮气躁。
事实上,面对她亲昵贴近,他不可能没有感觉,那可是他渴仰的心上人。
但他意志一直都很坚定,他太清醒,他一直明白自己该怎么做。
现在他依旧清醒,依旧明白,但人的思绪情感是很复杂的东西,它会随着经历产生动荡,那个惶恐又紊乱的夜晚过去后,是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她脆弱偎在他身边,她害怕,他没有推开她。她蜷缩在他怀里,他细心笨拙地拍抚她。那时候所有坚拒的念头全都抛到一边,他尽全力安抚她,好让她不再惶恐。
汗津津的瘦削身躯紧紧贴着他,他清晰记得当时的温度,她蜷缩着,她需要他的保护。
一刹温情,昏暗又紊乱的夜晚,以至于他暂时脱开枷锁,她亲吻他,他没有马上推开她,任由她追逐了好一会儿。
他们亲吻了好一会儿。
她吻他,柔软汗湿的冰凉唇边,濡热滚烫的软嫩舌尖。穆寒思绪一动,他就忆起当时温度,还有她的灼热气息。
他喘息几下,努力压下心绪。
他不该想这些的!
穆寒蹙眉,闭目默念心法,强自将翻涌的心绪压抑下来。
许久,他的呼吸才重新平静。
他不敢再睁开眼睛,也不敢回忆,跟着心法默默行功,一直到深夜,意识才开始朦胧。
他终于能睡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意志是很坚决的,但坚拒哪有那么容易?穆寒还是控不住自己的心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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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一连五天快马赶路,在韩菀都渐渐开始适应过来的时候,抵达缙都。
她先去拜访魏其。
古老的嵇侯府重现辉煌,高巍古朴的宏阔府邸,门庭车马络绎,家人精神抖擞,一派繁荣鼎盛。
魏其在正厅见了韩菀,他目光炯炯威仪逼人,更显姿态风流。
韩菀含笑:“贺魏伯父。”
魏其哈哈大笑,他也不废话,寒暄几句后,便直接领韩菀去面见缙王。
缙王很年轻,相貌堂堂,他对这次翻盘的功臣之一甚是和蔼,勉励过,当场颁下王诏。
栾邑矿脉归属韩氏,十年内免一切税赋。
韩菀谢恩。
这趟缙都之行,完满成功。
因郇都还有要事,韩菀没有久留,赴了魏其一个宴后,她明日即启程归郇。
醒了酒,半下午了,韩菀索性也不理事了,轻松一点,剩下这小天的功夫,她干脆挑点人手。
即便不看供述,郇都也必是细作渗透的头一个重灾区,韩菀回去就会发作,到时总号乃至府中肯定会清空一大批人。
相对而言,缙国这边就好多了,将名单交给冯信,让他届时同时处理,韩菀就打算在缙国这边挑一些人手,好到时能及时补充总号和府里。
这个不难,除了故土难离的一部分,很多人都愿意往高处走的。这趟跟着过去,就是主子的人,乐意者众。
韩菀找了个借口,就在冯信的协助下挑起人了。
这个过程顺利倒是很顺利,不过出现了一则插曲。
起因是当初放在高垣君府的那几个眼线。
高垣君府倒了,门客家人四散,仆役归公之后按流程重新典卖,冯信便遣人赎回眼线,很低调将人收拢回来。
之前在矿脉争夺一事之中,他们也算有功,不过由于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人暂时不好往明面上放,正好韩菀要挑人,冯信便将他们举荐过来了。
韩菀欣然允纳。
几个眼线过来叩头,韩菀叫起勉励两句,顺道问一嘴小杨氏,几人忙禀:“杨氏夫人再次接信后,日前已西归,在主子回来前几天动身的。”
韩菀愣了愣。
“再次接信?”
是再次,不是又。今人说话习惯,第二次称“又”,用再次,一般是三次或三次以上的。
她顿了顿:“这段时间,她接了很多信吗?”
韩菀搁下茶盏:“一共几次,何时接的?”
眼线一愣,忙禀:“共三次,都是郇国来的。”
“第一封是……正月十七午间接的。”
韩菀点头,这封就是杨夫人来信,第一次见小杨氏还提起过,她知道。
“第二封紧随第一封之后,当天傍晚到的。”
几个眼线也很莫名,对视一眼,“……小的们一直都以为,两封都是侯府那边的杨夫人来信。”
所以没禀报。
但不是,韩菀亲眼所见,杨夫人就写了一封信,来龙去脉都很清楚,不需要再补充的了。
韩菀和侍立左右的穆寒冯信对视一眼,几乎是马上,她想起了给黄胜送了丹方之后的事。
黄胜把丹方捂着,韩菀以什么筹码打动他知情者连高垣君府都寥寥无几。最起码己方的眼线是不知道的。她还以此推断,栗竺的眼线也该不知道。
谁知正当她要一鼓作气送文书让黄胜明日上表的时候,栗竺非常及时地送出五成矿山,黄胜小人当即反复。
实话说,栗竺的动作太及时了些,但凡他晚一天,情况也完全不一样的。而按照常理,他下午才去过一趟,这第二趟也实在过分着急了。
且给出的筹码也恰到好处,非常精准地压过韩菀的丹方。
韩菀当时还觉得,是他眼线布置得比冯信韩渠要深的缘故,所以能及时获悉内情和进展。
当时情况也太紧急,并没空细细思索。
只现在……
她不禁生了疑。
谁?
这第二封信是谁给小杨氏的?
这个通风报信者,……会不会就是她?
韩菀抬眼:“你们知道这信是何人所送吗?”
眼线们摇头:“小的们不曾碰触杨氏夫人的信件。”
还轮不到他们接触。
要问是否有人能知情,眼线想了想:“或许刘二知道。”
这个刘二,是个门房,也是小杨氏的陪嫁,接信并往里送到正院的就是他。
信在他手里过了一遍,若问或许知道的,只有他。
“刘二已随夫人西归了。”
“这样吗?”
韩菀点点头,“好了,下去吧,收拾一下明日启程。”
“是!”
眼线退下后,韩菀也没心思看其他人,只让穆寒和冯信一起去,他做主即可。
韩菀靠在凭几上
……假设真是小杨氏,那么,关键肯定是这封信,是谁,谁给她送的?
栗竺。
顺利成章就是此人,细想也不奇怪,韩菀和小杨氏不熟,但也知对方昔年私奔又远嫁,几番折腾,认识的人多不乏三教九流,人际关系很复杂。
栗竺筹谋已久,瞄上栾邑矿脉也不知多早的事了,边界时有变动,他早早经营起来不出奇。
分析是这样的,也很合理。
但不知为何,韩菀莫名有些异样的感觉,一种隐隐的不安油然而生。
……
不过不管怎么样,这个问题暂无人解答,一切都只是假设的情况下,下结论为时过早了。
回郇国再说。
韩菀很忙,思索过后就暂搁到一边,开始处理其他事情,一直忙碌到亥初睡下。
次日天蒙蒙亮,即启程返郇。
冯信等人一路送出郇都地界,才不舍拜别。
因为赶时间,韩菀照例没坐车,打马一路风尘仆仆,累当然是很累的,但当在十里长亭望见翘首等待的母亲弟弟的时候,韩菀大喜,精神大振之下连疲倦都一下子全消了。
孙氏领着韩琮欢喜迎上来,韩菀翻身下马,她鬓发脸颊一层薄薄尘土,孙氏红了眼眶,“我儿辛苦了。”
“哪里。”
此行非常成功,韩菀体力上是有些累,但精神状态非常只好,神采飞扬。
“阿姐阿姐,缙国是怎么样的?栾邑又是怎样的?”
娘仨久别重逢,激动了好一阵子,才重新登车折返都城。韩琮十分想念姐姐,一上车就偎在阿姐身边说悄悄话。
韩菀摸了摸他的脑袋瓜子,冬装卸下,换上薄薄的春衫,韩琮很瘦,痩得量身剪裁的衣裳看着都有些空,她一直知道弟弟瘦弱,但每年换季见了,总还忍不住心疼一番。
她先细细问了:“前阵子倒春寒,有没有冻着生病?这阵子药膳你好生吃了没有?”
韩琮乖乖回答,生了一次病,不过很快就好了,冷那几天孙氏没许他出屋子,药膳他都按照瞿医士嘱咐准时定量吃完了。
那就好。
希望弟弟身体真如瞿医士所言,仔细调养过这几年会渐渐好一些。
姐弟俩这才凑在一起,窃窃私语说着这场出门的事,韩菀说得跌宕起伏,韩琮一时担心一时羡慕,时不时惊呼,孙氏含笑看着。
她解了韩菀发髻,用湿巾抹去浮土,梳顺再重新绾起来。
“这些日子,你姨母也时时念叨你,等回家歇过了,明儿去给你姨母请个安。
“嗯。”
韩菀应了一声,不过也不等明天了,她时间紧凑得很,回家梳洗一番后,趁着还没见暮色,娘仨套车又去了襄平侯府一趟。
辎车辘辘,轧过内城宽敞的街道,另一头是繁华的朱雀大街,撩帘往了一阵,离开得久了,韩菀都有些想念。
襄平侯府并不很远,半个时辰即至,侧门卸下门槛,辎车直入到二门下,被杨夫人乳母迎入正院。
韩菀归城后头次过来,正院热热闹闹的,一众杨家女儿和幼子,小杨氏也在,再后面杨于淳也过来了。
杨夫人很高兴,扶着韩菀的手,轻嗔:“你这一路风尘仆仆的,怎不歇歇,明日再来?”
韩菀照例含蓄笑笑,和弟弟一起给杨夫人问了安,然后坐下。
“这不也惦记她姨母吗?”
闺女回来孙氏精神头极好,笑吟吟打趣几句,又叹:“她啊,就是太忙了,事儿多的很呐。”
孙氏又骄傲又心疼:“现今天儿暖和了,我正好多领二郎去,好歹给多分担些。”
杨夫人点头:“很该如此。”
她又看韩琮,“二郎咳嗽可好起来了?”
韩琮乖乖站起来,杨夫人严肃,他有些怯,“回姨母,都好了。”
“那就好,快坐罢……”
那边在说着话,堂上颇几分喧闹,韩菀就侧头看小杨氏。
小杨氏坐在杨夫人的左下手,韩菀特地挑她侧边坐了,她笑了笑:“有些日子没见姑母,姑母可安?”
“一切俱好。”
小杨氏笑了笑,她五官明艳,笑起来甚至美丽,回到郇国,面相的刻薄都仿佛减了几分,“说来还得给菀娘你道个谢,若不是你,我还回不来呢。”
韩菀笑了笑:“哪里的话,姑母助我良多,我自然会顾及姑母。”
对话自然中带几分客气,很平常,两人就这么说了几句,小杨氏随后又和孙氏说起话来了。
韩菀垂了垂眸,收回视线。
她目光往外睃视,庭院仆役众多,各位主子带来的下仆大部分都在廊下候着。
韩菀想起眼线们说的那个刘二。
小杨氏回归娘家,陪嫁下人自然跟着回来的,偌大侯府仆役众多,她一个外人却没法往里找人。
因着是襄平侯府的原因,使人夜探或收买仆役之类的手段也不好随便使。
韩菀心念几转,便想起杨于淳。
用过洗尘宴后,杨夫人命杨于淳送她们。杨于淳送到韩府,入内坐了一阵才离开,韩菀借着送客的机会,私下拜托了他这件事。
提起这事,不免就先把小杨氏这第二封信的事情和她的怀疑先说了一遍。
杨于淳眉心当即皱了起来。
他忖度片刻,对韩菀说,这事就交给他。
襄平侯府是杨于淳的地盘,他是世子是继承人,他要找人,哪怕私下,也非常高效率,次日一大早,便有讯传回了。
杨于淳亲自过来的,他道,小杨氏陪嫁中确实有这么个人,但此人并未一同归府。
“这样吗?”
可能确定是带着一起离开的,韩菀还查过,中途不见了人,这疑窦一下子就增加了。
这刘二去向,杨于淳也一并知道了,据说,是老家探亲了。
刘二老家解县。
杨于淳要使人去解县进一步寻找,韩菀想了想,道:“还是我派人吧,解县距东阳很近。”
东阳是她家大本营,才离开不到一年,韩氏影响力还非常大。
杨于淳想想也是,遂点头将详细地址交给她。
二人道别后,韩菀折返郦阳居,她立即就吩咐安排人。
罗平回禀:“田荭已率人出发了。”
韩菀点头,“好。”
现在就静待回音。
安排妥当之后,思索片刻,她遂先将此事搁到一边,吩咐套车前往总号。
韩菀眼下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
她回来了,郇都总号也到了肃清的时候。
这回,栗李的细作网和曹邑宰的余党马上就要彻彻底底地连根拔起了。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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纪棠穿进一本狸猫换太子的龙傲天争霸小说里,她就是那个被换下来的真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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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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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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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我说我只是想找个主子,您信吗?”
……
戳专栏见啦宝宝们,接档有可能是这篇,也有可能是另一篇修仙穿书,都在专栏了,阿秀到时看一下开哪一个哈~(づ ̄3 ̄)づ
第42章
三月十六,非常平常的一天早晨。
朱雀大街店铺陆续开张,又开启喧闹的一天,而韩氏总号依旧安静又繁忙,众人匆匆进门奔往各自值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