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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夫人最小的小姑子二嫁到缙国高垣君府去了,高垣君正是年前政斗的得胜者,目前如日中天。
小杨氏是老杨侯后妻所出,因年纪相差大,和姨父杨膺感情只算一般,早年还因为婚嫁之事争吵过,后她与人私奔生了一子,最后又回来了,之后才再嫁的缙国。
和娘家兄侄都不算亲近,好在还有杨夫人,老杨侯夫妇早逝,杨夫人进门后,这小姑子就归到她膝下养活,长嫂如母,感情颇深,现还时时有书信来往。
还有小杨氏前头那个儿子,她远嫁,孩子目前就托养在杨夫人膝下。
这些事情,韩菀上辈子住在侯府,知道得很清楚。
请杨夫人书信一封,小杨氏肯定会出力帮忙的。
辎车辘辘,很快进了侯府,母女等了等,杨家人才从宫中回来。
杨夫人凝眉:“我知道了。”
在宫宴就听说栾邑的事了,她也知厉害,也不及卸钗环大衣裳,匆匆领着孙氏母女穿过小佛堂进了稍间,研墨裁帛,写了两封书信。
杨夫人把一封信装封,唤了仆妇,安排人立即送往缙国,另外一封则交给韩菀,“是菀娘去吗?”
孙氏点头,忧心忡忡又内疚:“幸阿菀随她爹,也是我这当娘的无用,才要她小孩子家家四处奔波。”
杨夫人叹了口气,安慰:“话怎能这般说,还有琮儿,琮儿总得有人看着。”
韩菀握住母亲手:“阿娘别这么说,你学得不是很快么?近来理的帐都没错过。”
孙氏倔,韩菀就是随的她,这几月十分刻苦每每挑灯到半夜,还不许告知孩子们。对于一个初学者而言,她的进度已算不错。只是韩氏太庞大,才显得缓慢。
孙氏回握女儿的手,再怎么争吵都是亲娘俩,心里不是搁着对方也根本不必吵。
“你们母女同心,家业何愁不稳?”
杨夫人一直看着,欣慰拍了拍韩菀的手,她看向韩菀,十六岁的少女脊梁挺直气质沉稳,小半年历练,已具顶梁立柱之态。
“路上小心些,让你表兄送送你。”
韩菀摇头,“我收拾好就出发,也不定什么时候。”
就不耽误杨于淳了,过年他忙得脚不沾地的。
杨夫人一想也是:“诶,他就是太忙了,我十天半月也见不着一回人。”
韩菀接过信:“谢姨母。”
“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
杨夫人道:“你们事忙,我就不多留了。”
“快去吧,我等你们好消息。”
“好。”
韩菀确实不得空,没有客套,收好信后告别杨夫人和杨于淳。杨于淳在缙国也有友人,只不过都是政治之交,关系复杂,既有小杨氏,他就不多此一举了。
离开侯府,折返家中,穆寒已斟酌好随行名单了,和韩菀略略讨论稍作调整,然后就安排下去。
她带了不少人,母亲弟弟身边的亲卫都抽调了一些,罗平她带上,田荭罗启留下来,除此之外,还点了不少府卫,已出城外准备了。
韩菀天蒙蒙亮走,很低调从侧门而出,天光昏暗沁寒清晨,孙氏提灯目送。
韩菀一身轻便的扎袖胡服,回头望了一眼,“阿娘,我去了。”
一扬鞭,打马而出。
蹄声嘚嘚,一行矫健亲卫紧紧簇拥,踏翻青石小巷的积雪,迅速消失在巷道尽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昨天投雷的宝宝哒!笔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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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雪原长空,一碧如洗,有鹰隼振翅,啸声清戾。
皑皑白雪,光秃秃的虬树,一条长长的黑土路,稀稀落落的途人驴车,黑泥混着残雪被踏了稀烂,道旁树下,有一个简陋的草亭。
韩菀就在草亭下,亭中央的土塘点了篝火,她坐在一块朽木树干上,穆寒正在烤饼,篝火噼啪,用树枝串起来的麦饼被烤得,焦香越来越浓。
穆寒把饼子烤松软,提着放置一旁烘得微烫的水囊,递到韩菀手里,“主子,您用些。”
旅途简陋,这地方前不见村后不着点,只能委屈她了。
出郇都疾行五天,现抵达漳平。
从郇都到缙国并不算很远,正常十天左右,快马则四五天,积雪难行,要再加一两天。
饼子烫,韩菀用帕子垫着接过来,喝一口水润润嗓子,咬了一口饼。
出门在外,哪能那么多讲究?填饱肚子就行了。
“你吃啊,不必等我。”
穆寒提着饼在一边等她,她没好气,这饼子好大一张,她一张多点就够了,一起吃啊,不然等她吃完,饼子都凉了,他也不会再去烤烤。
第一天见穆寒吃冷饼,她就再不听他的了,必须让他不许等一起吃,穆寒拗不过,只好听她的。
他把烤得最好那张饼剩下来,用帕子垫着放在一侧,她吃不完,等会撕下他再吃完剩下的。
韩菀含笑看了他一眼。
出门在外,人也多,她都没怎么逗他。
穆寒进食很快,等她咽下手上的,他已经把剩下的麦饼都解决了,两人分食了剩下那张,韩菀就要了一点点,几口吃完,站了起身。
举目远眺,前面就是缙界了,距缙王都约三百余里。
右边则是栾岭,栾邑矿脉所在的区域,山势自主脉一路延伸过来,眼前群山延绵起伏,隐约其中一条羊肠小道。
初七后雪就停了,晴空万里,阳光照在雪原上折射出刺目的光,韩菀用手遮挡,眯眼看了一阵。
罗平来请示:“主子,接着我们要走哪条路?”
有两条路,前方羊肠小道是捷径,一日即可抵缙,只是得穿山而过,颠簸难行,韩菀只怕会很吃力。
倘若不走,则可绕东经靶邑入缙,一路平坦,就是得耗时多些,要两日余。
韩菀沉吟间,又飞马送信至,是栗竺的消息。
栾邑划归缙国消息一出,栗竺也动身了,他知已暴露,索性不刻意遮掩,直接动身出发。
栗竺也是走这边,没见李翳,但他肯定在,也有可能先一步往缙国去了。
栗竺是文士,骑不得快马,一路乘车,穿不得山,他已马不停蹄绕靶邑去了。
韩菀毫不犹豫:“我们走山路。”
她要快一步赶至缙都,争取时间抢占先机。
……
只决心归决心,落到实际操作上,总还是会有一些难处需要克服的。
韩菀在贵女当中,骑术算得上佼佼者,她甚至比一些男子都还要出色。
只是要驾驭这山间冰雪中的羊肠小道,还是差了一些。
外面已转暖,只山中依旧冰寒,山风呼呼,碎石泥土混杂的小道积雪很厚,有前人走过,深一脚浅一脚泥雪被践了一个稀烂,寒风一吹一层薄薄的冰。
非常滑,马蹄子密密缠了细麻绳,依旧时不时打滑,山势起伏路又颠簸,韩菀全神贯注控马,看得人胆战心惊,穆寒牢牢护在她一侧,一手握着她的缰绳,一见不妥立即使力。
韩菀忍不住抱怨:“我以为我骑术不错的了。”
技术没想象中好啊,她有些泄气,还有点点委屈,抱怨不经意间带女儿娇态。
穆寒轻声安慰:“主子骑术,已胜许多男儿。”
他们不一样,精湛骑术是家主亲卫的必备技能,人人都在这上头下过苦工,游刃有余底下淌过无数汗水,不能这么比的。
穆寒更是其中佼佼者。
安慰人都这么干巴巴的,真没趣,韩菀皱鼻子,斜了他一眼。
越往里走,路就越难行,韩菀渐渐有些力不从心了,在马蹄再一次趔趄被穆寒一扯马缰才控住的时候,她放弃了。
韩菀跳下马,把手伸给穆寒,“还是你带我吧。”
她眨眨眼睛,瞅着穆寒。
共骑?
穆寒不禁顿了顿。
罗平赞同点头:“这般确实更妥当。”
总怕百密一疏,这路上他盯着韩菀提心吊胆,就怕一个错眼。现在能扶倒还好,可有些地方狭窄仅容一骑通过,还连扶都扶不得的。
他早就想提议让人带着韩菀了,只此举难免冒犯主子,遂按下,现在韩菀主动提出最好不过。
罗平能想到的,穆寒自然不会不知,实话说,继续深入到险峻处,他也没法放心让韩菀独骑的。
其实在卢乡追捕牛管事的时候,两人也共骑过一次,当时情况紧急,非常行事。
穆寒收敛心神,立即翻身下马,半跪下来,扶韩菀上马。
这地方没有上马石,脚蹬又冷又硬,还怕马蹄打滑,穆寒直接俯身,想让韩菀踩他的肩上马。
韩菀却不愿意,踩背上马是马奴所为,极卑,别说韩家素来都没这个习惯,哪怕有,她也不肯这般对穆寒,“你用手托一托我。”
穆寒抬头,阳光映着雪色,韩菀一双美眸亮晶晶的,笑意飞扬。
最后是穆寒伸手,让她踏在他的掌心,他轻轻一托,将她送上马背。
很稳,就如同最坚实的基石。
穆寒随即翻身上马。
他执起缰绳,她却递给他一方帕子,“快擦擦。”
他原本并不觉得需要擦。
雪白的丝帕递到他手边,韩菀作势要给他擦,穆寒赶紧接过来,自己抹干净了。
也是,莫揩污了主子的衣裳。
穆寒擦干净手之后,握着丝帕有些无措,脏帕自不能还给她的,韩菀回头,凑近了一点,“赏你啦。”
耳边一热,语气俏皮又趣味,似随意般就把帕子给了他,雪一般细白柔腻的丝帕,在她怀里放置久了,沾染上了淡淡的桃花香。
穆寒顿了顿,半晌,“谢主子”
把帕子收进怀里。
他声音有些涩,但很快恢复过来,握紧缰绳,“请主子坐稳。”
一夹马腹,驱马继续前行。
韩菀收回视线,目视前方,轻笑了笑。
队伍速度一下子提升了许多,很快穿过山麓,进入盘山小道。
只这段路程对于穆寒而言,却比想象中要难熬多了。
马鞍不大,两人共骑本就靠得很紧,穆寒收敛心神,全神贯注留心路上。
可韩菀骑了这么长的一段山路,体力早就消耗得差不多了,挺直脊梁没多久,就累得有些撑不住了。
她也没打算撑。
韩菀低头瞅着穆寒握缰的那双大手,眨眨眼睛,往后一靠,直接倚在他的胸膛上。
穆寒登时一僵。
胸膛厚实,肌肉紧致,硬邦邦的力量感十足,嗯,不错哈,她心里还暗暗评价一下。
穆寒绷紧身躯,剧烈奔骑后她气息滚烫,放松身体就这么直接靠在他身前,而他双手持缰,高健的身躯仿佛直接将她环在怀里似的。
亲昵极了。
他胸膛下面的那颗心,不受抑制怦怦跳动起来。
穆寒全身僵硬,几乎控不住马,一个趔趄,她颠簸一下一侧,他回神赶紧一扯马缰,控稳膘马。
喉结上下滚动两下,他忍不住看她的脸,韩菀目视前方,神态如常。
是他心有隐秘,格外敏感,穆寒暗斥自己,一直绷紧坐直很累,主子力气不继,自然坚持不住。
韩菀感觉到了身后僵硬,还有怦怦跳动的心跳,她翘了翘唇:“穆寒,还有多久才出山啊?你以前来过没?”
穆寒收敛心神:“夜间应能出山,二更前后。”
“卑职曾来过。”
“这样啊,那咱们快一些吧,你们不必顾忌我。”
二更有点太夜了,入黑山路很难走的。
穆寒点头,吩咐下去,队伍立即提速。
速度快了,山风呼呼,没一会,韩菀说她冷,穆寒直接解下披风,罩在她身上。
韩菀还真不是说假的,山风凛冽吹得她喘不过气一般,呼吸间整个肺腑都是冰的。
带着穆寒体温的大毛斗篷将她整个罩住,这才舒服了,清爽的皂荚气息,她翘唇,伸手在头顶挖出一条缝透气,刚好看见穆寒微微青茬的整洁下巴,还有喉结。
她缩手时,“不经意”揩了他喉结一下,果然,他立即绷了绷,僵硬不动。
她偷偷笑着。
好了,不逗他,这路很险,韩菀可不敢撩过了。
她不撩,穆寒也不好过,她透气的缝就在他颈间,她嫌有点塌了不舒服,还往上顶了顶,刚好埋住他下颌底缘,他清晰嗅到温热的气息伴随着淡淡的桃花香。
穆寒不得不抬了抬头,他深呼吸,沁冷空气醒了醒脑,他收敛心神全力集中注意力,不允许自己再分心。
这段路途,他也说不清是希望更长一点还是更短一点,这般一路煎熬,终于赶在戌初前后奔出了山。
穆寒暗松了一口气。
往前又跑了小半个时辰,有一小镇,天色已晚,于是找了一间客舍,休息一夜明日再赶路。
罗平安排外布防,穆寒安排近戍及值夜,分工合作有条不紊,他将韩菀送到上房,安排好阿亚等人守卫,这才稍离忙碌。
等他回来时,韩菀已擦洗完毕了。
乡间小店,实在简陋,黑乎乎的墙壁还有些漏风,就算是上房,也仅是大一点点,中间多一堵木板墙算是分隔内外室,连檐灯都没有,仅靠月光和雪光照明。
穆寒快步而入,才登上廊道,便听见里头韩菀“嘶”一声痛哼。
他心一紧,快两步进了外室,“主子?”
“没事,进来吧。”
韩菀正坐在木板床上,被褥是新的,不过只有粗布,她正盘腿坐着,她低头用力揉着两只脚丫。
白生生的脚丫子,圆滚滚的趾头,脚背纤细,不足一掌长短,又可爱又漂亮,搁在靛蓝色的土粗布上,对比强烈白得似要发光似的。
穆寒一瞥立即垂眸,不敢再看,“主子脚疼?”
“嗯。”
山道颠簸一天,中间还步行过很长一段,韩菀一声不吭,却还是很吃力的,腿膝能擦消肿化淤药膏的位置还好,脚丫子却不大行。
韩菀瞟了他一眼,“要不你给我揉揉?”
穆寒心一颤,“主子,……”
才意识主子是在开玩笑,心定了定,想想,他说:“要不……卑职让店家寻个女奴来?”
穆寒还是极关心她的,一听她脚疼,立即就要转身,韩菀喊住他,“不用了,等会我在搽点药膏就好了。”
她喊他把药膏递过来,穆寒揭开药膏瓶子,全程半跪在地上垂眸,没有窥看半眼。
真没趣儿啊。
韩菀心里嗔了一句,“好啦,快去睡吧,明儿还得早起呢。”
她也累得眼皮子都要睁不开了,就不逗他了,先放他一马吧。
……
客舍很简陋,油灯点了也不亮,炭火有烟还不暖和,粗布被子也粗糙得很,磨得不大舒服。
韩菀还以为自己得失眠,但事实证明,只要足够疲惫,睡眠环境问题还是可以克服的,她翻来覆去小半个时辰,还是睡着了。
反而是穆寒没睡着。
野风呼呼,昏黄的灯光从木墙缝隙中漏出来,内室呼吸声变得清浅绵长,夜深了,他平躺着,仰看头顶昏暗黢黑的狭小屋顶。
白日他告诫自己不许胡思乱想,很快转移注意力控住思绪。
只夜阑人静,忍不住细细回忆当时不敢体会的感觉。
她靠在他的胸膛,他一低头,就能碰触到她的发顶,最亲昵的姿态,环抱着她。
心坎又梗又化,难以言喻的满足和甜蜜,从最低微尘埃里开出的花,悄悄装饰了这片贫瘠无望的土地。
他在夜深人静之时,才允许自己偷偷放肆一瞬。
但很快,就收敛起来。
他闭上眼睛,让自己陷入睡眠。
至天明醒来,已重新克制。
晨起拱卫,与寻常无异。
……
后面继续赶路。
韩菀腰腿有些疼,脚也是,穿靴子都有些弯不下腰,不过这一趟她没带女婢,护卫们不方便近身伺候的,只能自己来。
她也没说什么,自己克服了。
接着又赶了两天路,再第三天的清晨,韩菀一行抵达缙王都。
缙国疆域比郇国略小些,不过河流众多土地肥沃,也极繁庶,眼前个缙王都,繁华宏伟并不比郇都逊色。
韩菀略略驻足,策马往前。
该做的功课,来前她都做足的,缙国的情况,他们也甚了解。
和郇国不同,缙国是幼主登位,如今是太后摄政,新旧两拨臣将却不是十分和睦,政斗频频,火花四溅。
韩氏旧时交好的当权者是嵇侯魏其,这人是老臣派,是先王留下一干重臣的领头人物,权势极巨,幼主登位几年,他斗翻无数人,依旧屹立不倒。
可惜最后马失前蹄,在年前的又一次政变之中,他失利了,被新晋权贵们联手按下,目前被王诏罢职,已遣至南郊别院静思己过。
不然,韩菀这趟会容易很多。
也不用另寻门径了。
至于这个小杨氏的夫婿高垣君,则是新贵派的首领人物,他斗倒了魏其,已取而代之,现正任缙国丞相,炙手可热大权在握。
栾邑矿脉的归属,差不多算是由他做主。
韩菀快马抵达缙都,还未进城,就有缙国分号的大管事率人在长亭相迎,韩渠也在。
互相见过礼,泣泪勉励一番,事态紧急,栗竺预计明日就到,也不多废话,韩渠问:“主子,我们这就去拜访杨氏夫人,请她引荐高垣君?”
韩菀沉吟良久,摇了摇头:“此处距魏府别院不远,我们先去拜访一下嵇侯。”
一朝失势,过门不入,太过凉薄。
非仁义之道,也非长存之道。
时间还来得及。
他们再去找高垣君对方也能理解,倘若不能理解的,也不是值得继续维持关系的人。
如果运气好,或还有可能得对方指导一番。
到底是掌权二十年的能人。
韩菀瞟了远处的曹邑宰一眼,吩咐:“让他随大队先进城,盯紧他。”
她随即领着穆寒及一众近卫,低调离开,往魏府别院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入v三更发射完毕!!
阿秀接下来再发两章哈,周六日就不加更了,下次周末加更要下周啦!(*^▽^*)
第31章
韩菀悄悄过去,并未惊动旁人。
嵇侯和高垣君是死敌,后者现在很可能还琢磨着如何将嵇侯彻底摁死,高垣君握着这次矿脉归属的决定权,若她无法保证隐秘,那她只能不去。
好在嵇侯为相多年,还是先王临终点名留下的辅政重臣,缙太后处置不得不留有余地,爵位封邑都还在,命在南郊别院思过也是自主形式,没有看守的。
贵族的远郊别院,一般都是连野接山,包含猎场在内,非常大,属半开放式没有围墙阻隔的,进出方便。嵇侯这座别院是在山麓,更非常利于他们设法。
韩菀到时,嵇侯魏其正在半山的长亭独立,山风凛冽,他负手遥看都城方向。
穆寒观察了一下,护卫不算多,韩菀遂取出一方小印,在丝帕上按了一下,吩咐人送过去,就说韩元娘请见。
嵇侯这位置的人,近卫必反复筛选能保证忠心的,既然他近身没被动过,那么消息还是能确保不漏的。
没一会,便有人来请。
韩菀跟了过去。
嵇侯魏其转身:“想不到,如今还有人来拜访老夫?”
魏其年四旬许,三绺长须,形貌清癯,一身青色广袖大衫,白狐轻裘,衣袍素净没什么纹饰,腰悬一方白玉佩,似已个隐居山林的文人雅士。
形象高雅,不过到底掌权数十载,其威含而不露,却是寻常文人没法与之比拟的。
韩菀微笑抱拳作了一礼,她今日是扎袖骑服,作的是君子礼:“元娘初到缙都,不敢过门不入,特来拜访魏大人。”
“本该早些来的,只是郇都诸事繁琐,元娘无暇分.身,请大人恕罪。”
“诶,起罢,也难得你还有这份心。”
韩菀为何而来,以什么身份来,魏其一清二楚,也不用多说了,想起韩父,他不免有些伤感:“一别二年,不想人事全非。”
他和韩父也算多年交情,谁知一别,就是天人永隔。
韩菀闻言有些黯然,但很快打起精神,和魏其寒暄。
气氛还是不错的,约莫一盏茶时间,最后韩菀告罪:“不敢瞒大人,进城后,元娘就要登门拜访高垣君。”
魏其并未介意,事实韩菀还先往他这边走一趟,已出乎他的意料,韩伯齐这女儿年纪虽小,处事却很有章法,处事颇有几分胸襟气魄。
他便提点两句:“黄胜者,奸猾重利,小人也。”
“谢大人。”
韩菀抱拳:“如此,元娘且告退了。”
魏其颔首:“去罢。”
……
拜访魏其的时间并不长,告辞后折回大道,韩渠和缙国大管事冯信已驱车在等了。
韩菀上车更衣,而后将韩渠冯信及穆寒招进来,四人交谈一番,韩菀问了问高垣君其人。
冯信作为缙国总号大管事,自格外关心缙国政局,早在高垣君初初崛起的时候就关注他了,甚至还往他府中放了一二眼线,后边界纠纷出现,韩渠赶至,又添了两个。
虽都只在外围,但了解高垣君的脾性行事,也足够了。
“此人气量狭隘,又好利,今年送往各府的年礼,高垣君府添了一倍有余。”
“心思多变,曾有朝盟夕毁之举。”
听完韩冯二人的话,韩菀点点头,魏其提点不错且很精辟。
不过此人能斗倒嵇侯,是个小人也是个能小人,估计很难缠。
韩菀长吐了一口气,“先回总号。”
她和穆寒对视一眼,现在得争取时间,紧着给小杨氏投了一封帖子,进城梳洗后午后,她立即往高垣君府去了。
好在杨夫人前一封信刚到,省了韩菀不少解说的时间,她抵达的时候,小杨氏特地遣了乳母出来接,很顺利直入君府。
小杨氏二十七八年纪,吊梢眉丹凤眼,很美,只眉心一道浅浅的褶痕,面相有些刻薄,不过待他们态度却还算和气。
“嫂嫂的信我早上已接到了,既是嫂嫂相托,我自全力相助。”
小杨氏屏退下仆,接过韩菀递来的信,启开看过:“如此,你们这就随我去拜见主君吧。”
既时间甚紧,也不多废话了,小杨氏立即叫人去前院询问,得知访客刚走主君暂空,她立即起身,带韩菀一行去前头引荐给高垣君。
这高垣君黄胜,别看是新贵,但其实他年纪看着比魏其还要大点,两鬓微见银丝,快五旬了,不高,颇胖,浓眉高梁,眼睛不大目光炯炯,颇有精光蕴烁之感。
小杨氏娇笑:“夫君,这是妾母家亲眷,是我嫂嫂的内甥女,如今是韩氏家主,特来拜访您呢。”
“哦?”
黄胜捋了捋下颌短须,看韩菀一眼,挑了挑眉:“韩家主巾帼不让须眉啊!”
他拍拍小杨氏的手,笑道:“既是夫人亲眷,我自是要多多照应的。”
小杨氏年轻貌美,看来颇得爱宠,不过外务政务,君府素来没都没有内眷插手的道理,小杨氏嗔笑一阵,就福身告退了。
“你们此来,是为了栾邑丹砂脉?”
小杨氏走后,黄胜看韩菀一眼,两人便坐下交谈,说了一阵,便进入主题。
黄胜微微笑,捻须挑眉,显然小杨氏的宠爱,并未能他态度发生什么偏移。
韩菀有心理准备,拱手笑道:“小女子初涉外事,也不懂磋谈,韩氏仰慕黄君多时,今愿许君金千镒,浦珠百斛,只求丹砂矿脉能重归韩氏名下。”
“日后商赋,地赋,悉数遵照缙律,断不减短延迟半分。”
一镒黄金二十两,一两黄金五千钱,更甭提还有品相最佳的浦邑珍珠足足百斛。
黄胜一击掌,站起:“韩元娘痛快人,好!本君做主,丹砂脉便重归韩氏了!”
……
晴空积雪,朝阳穿过房檐飞脊落在轩榭前,在庑廊上投下一束明亮的光柱,五彩斑斓。
韩菀提起油纸,将研碎的茶末倒进沸腾的砂瓶中,茶香四溢,她加进香料提起砂瓶,让炭火余温慢慢熨煮。
目前要做的就是等。
一路旅途疲惫,昨日回来倒头就睡,晨起得讯,栗竺抵达缙都,他更衣梳洗,已直奔高垣君府。
毫无疑问,接下来会有一场筹码战。
她抢先了一步,栗竺到了,现在就等栗竺发招,她才好接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