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无聊的,但贺明涔就莫名耐心地盯着仙女棒从头燃至尾,直至彻底熄灭,然后再换一根继续盯着看。
贺明涔突然出声,语气里没了平时的那种傲慢,像是闲聊般问她:“你以前的生日就是这么过的?”
喻幼知:“不是啊。”
“那怎么过的?”
“有几年会请同学一起吃饭,不过大多数时间是我爸妈帮我过的,”喻幼知回忆起最近的一个生日,“我十五岁那年他们为了鼓励我中考加油,给我订了一个有史以来最大的生日蛋糕,后来吃不完分给邻居了。”
贺明涔轻声问:“你十六岁和十七岁的生日是怎么过的?”
十六岁是她来贺家的日子,转眼都两年了。
喻幼知摇头:“没过过了。”
这里又不是她的家,没人会记得她的生日,也没人会帮她准备生日礼物,过不过生日又有什么意义。
“你呢?”她不想提这个,又转而问他,“你每年的生日都很热闹吧。”
贺明涔垂眼,盯着星火微弱的仙女棒,很轻地嗯了声。
已经不记得是几岁了,总之是在贺明澜来了之后,不再是家人给他过生日,他的生日也就越来越热闹了。
那会儿父母开始频繁吵架,一开始还会避着他,后来甚至也不管他在不在场,夫妻两个跟仇人似的吵得天翻地覆。
有一次他妈激动起来甚至拿起东西砸,没砸到丈夫,那到处飞溅的玻璃碎屑却把自己儿子给刮伤了。
幸好被刮伤的地方并不严重,只是流了点血,很快就痊愈了,但贺明涔心里的那道口子至今也没长好。
之后每年的生日父母就再没为他安排过,席嘉越帮他安排得热闹,他就越是觉得讽刺,她越是想让他开心,就越显得他愈发可怜,一个人一年就过一回生日,当爸的不在意也就算了,就连他妈生他的这一天,他妈本人连自己的受难日都不记得。
所以他不喜欢热闹的生日。
贺明涔正发着呆,突然听到喻幼知说:“十二点了。”
接着她将手中还没燃尽的仙女棒往他眼前挥了挥,准时地对他说:“贺明涔,生日快乐。”
耳边还有风声在呼啸,没能盖过她这一声生日快乐。
贺明涔愣了愣,自己就这样在晦暗的别墅后院中,月色微弱得近乎没有,安静地迎来了他的第十八个生日。
他看向这个跟他说生日快乐的人,透过烟火,第一次认认真真地打量她的眉眼。
脸很小,干净秀气的五官,瞳色很浅,笑起来的时候很甜。
莫名的酸胀在心间炸开,内心最柔软的地方仿佛被打开了一条缝隙,溜了什么东西进去。
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在阴冷的冬夜中,风冷得像是一把把冰刀子划过脸颊,他却突然像是掉进了一池滚烫的岩浆里,整个人烧了起来,心跳躁动不已,仿佛再多看一眼就要快到停摆。
他慌乱地垂下眼,捂脸,认命般地重重叹了口气,接着又朝她伸出手,狠狠揉乱了她的头发,无论他怎么掩饰,语气都再也凶不起来了。
“……谢了。”


第32章
喻幼知捂着自己乱糟糟的头发,瞧着他惊讶地张大了嘴。
她在以前的学校有不少朋友,要好的朋友之间彼此为对方做这些事不过是举手之劳,就连用心都算不上。
没想到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谢”这个字。
他平时对她冷漠惯了,她也早就习惯了他的臭脸,压根没想到今天竟然能从他嘴里听到“谢”这个字,喻幼知浑身不自在,甚至觉得自己有些受之不武。
她纠结了半天,不确定地问道:“……你真的是贺明涔本人吗?”
贺明涔微愣,万年才可能柔软那么一下的表情立刻又收回了。
他嗤笑一声,修长指尖掐上她的脸颊,语气硬邦邦地反问:“我不是难道你是?”
喻幼知被掐得脸有些疼,不爽地往后躲了躲。
“别掐我脸。”
男人至死是少年,更何况本来就是少年的贺明涔。
盛气凌人的小少爷从来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怎么可能轻易作罢,喻幼知越是躲,他就越是来劲,仙女棒也不玩了,直接把魔爪伸向她的脸。
男生调皮起来,喻幼知跑着逃开,他腿长追得轻轻松松,她想躲也躲不掉,一来二往反倒更加引起了他的兴致,她干脆放弃,如同没有灵魂的木娃娃般随便他捏。
反正等他腻了就会放过她了。
一开始只是手指在恶作剧,到最后一整个微凉宽大的掌心直接捧上了她的脸。
女孩子的脸怎么能这么软,她的脸明明看上去只有巴掌大,光是五官就占去了大部分面积,居然还有地方长脸颊肉。
两边脸都被捏得让嘴不自觉嘟起,喻幼知眨眨眼,抬头嗔他,一脸“你还没玩够吗”的无奈表情看着他。
猝不及防地,贺明涔眼底一暗。
唇角间随着心房跳动而一呼一吸叹出的白雾打在对方脸上,一个光顾着躲,一个光顾着抓,距离被无限拉进到呼吸相闻的地步才反应过来。
气氛继而变了,原本像孩子似斗气的追逐,突然就变成了异性间捅不破的那层窗户纸。
冷风还在呼呼地刮,时间越晚室外的气温越低,靠近的身体却莫名热了起来。
他们都后知后觉地想到,今天家里没人。
奇怪的躁动感突然在心间升起,还未来得及具象化为某种懵懂的念头,喻幼知突然打了个喷嚏。
她吸了吸鼻子,极小声地说:“好冷。”
说话声里带着鼻音,甜润酥软,贺明涔一下子回过神来。
少年那独特而低冽的清冷音中带着些许隐晦的粗涩,他嗯了声,说:“进屋吧。”
如果说刚刚在室外光线不明,月色做为掩护,表情还能藏一藏,不叫另一个人发现,可一进到屋里,室内明亮的灯光一下子就让那些小心思立刻无所遁形。
仿佛有万只蚂蚁爬过最敏感的神经,密密麻麻地啃食着心脏,贺明涔撇过脸,淡淡说了句很晚了赶紧睡吧,扔下喻幼知迅速上楼回房间。
门啪地一声关上,喻幼知呆呆站在一楼,抿了抿唇,极不自然地摸了摸后脖子,刚刚被贺明涔捏过的两边脸颊这会儿还来不及散去他清冽冰冷的味道。
她想,小少爷今天怎么奇奇怪怪的。
换做是任何一个今天过生日的人,她都不会吝啬那一句生日快乐。
她只觉得贺明涔很反常,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今天做的这些小事,是如何让那个傲慢不逊的小少爷心动难掩,从而不知所措。
这一个晚上,没有大人的家里,两扇房门紧紧闭着,好像这样就能对夜晚藏住心跳。
第二天喻幼知特意起了个清早,她知道贺明涔起得晚,所以起早一点以免碰上他。
结果贺明涔也不知道突然抽什么风,今天偏偏也起得很早,两个人在一楼撞了个正着。
贺明涔愣了愣,微抿唇,淡淡问:“起了?”
她讷讷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嗯了声,然后说:“生日快乐。”
虽然零点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但到现在为止他还在过生日,所以她又多说了一句。
白天的贺明涔明显恢复了正常,表情淡漠,没说谢谢。
喻幼暗自舒了口气。
贺璋夫妇在外应酬了一天,到现在还没回来,做饭的阿姨帮他们俩做了早餐,阿姨知道今天是小少爷的生日,特意帮小少爷做了碗面。
喻幼知原本想照例拿早餐回自己房间吃,却被贺明涔叫住,让她坐餐桌上吃。
端着早餐走上走下也麻烦,反正大人不在家,贺明涔看起来也并不排斥跟她一起吃早餐,喻幼知想了想,乖顺地在餐桌上坐下。
她正小口喝着粥,贺明涔启唇:“喻幼知。”
喻幼知咽下粥,不自在地应了一声:“什么事?”
“你生日是什么时候?”
“三月二十。”
贺明涔挑眉:“刚好比我晚两个月?”
他默了会儿,突然勾唇说:“我这次生日过得太简陋了,不算数。我晚两个月跟你再过一次生日,到时候你记得准备好礼物。”
喻幼知微愣:“啊?”
小少爷睨她:“不愿意?”
喻幼知沉默不语,如果贺明涔没耍她,那这是她来到贺家以后的第一个、有人为她庆祝的生日。
即使这个人是贺明涔,她也不想拒绝过生日的机会。
哪怕他有条件,而条件是她还得再帮他过一次生日。
喻幼知摇了摇头:“没有。”
贺明涔低头继续吃面,眼底滑过笑意,端着态度说:“我兜里钱比你多,能买个比六寸大很多的蛋糕。”
喻幼知看他那副财大气粗的口气,故意问:“那你会买一个有很多层的超大蛋糕吗?”
他扬眉,不动声色盯着她的嘴唇。
“只要你这张嘴吃得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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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不明白他想干什么,如今这么多年过去,喻幼知就是再迟钝也想明白了。
回忆里的贺明涔很少放下过他的少爷架子,就连说谢谢都是端着的,不肯放低姿态。
自重逢之后,喻幼知常常会想起过去的事。
一旦陷进,就很难再出来。
可是再难出来也得逼自己出来,毕竟回忆都封存在记忆中,虚妄抓不住,也改变不了,唯有现在的日子是最真实的。
无论现在的贺明涔究竟想干什么,她的日子也依旧要继续过下去。
二科最近又接了桩新案子,他们的工作重心也自然从周云良的案子中偏移了出来。
周云良的案子已经没了什么反转的可能,案子最后的取证阶段是丁哥在跟,喻幼知原本想继而往他儿子周斐身上查,但偏又不巧,她被师父老沈吩咐了其他任务。
工作自然不能落下,而且她也不想让人看出来她在分心查别的案子。
周斐最近很少去看马静静,就算去的那么寥寥几次,也是担心马静静在医院里闷死,为了确保她还活着没有自戕念头才去看的。
如果说周云良是富一代,自己白手起家,所以对阶级这玩意儿不怎么在意,那周斐就是妥妥的富二代,阶级观念很重,自视甚高,所以相当地看不起马静静。
马静静就算有意要从他嘴里套出什么消息来,也得看周斐愿不愿意搭理她。
综上而言,“卧底”的工作路漫漫,虽说马静静对所谓的卧底游戏兴致很高,还向喻幼知保证一定会给她带来好消息,但喻幼知其实对她并不报什么希望。
暑假就这么在不知不觉间结束,上班族对暑假结束的既视感就是,在上班途中,发现穿校服的学生们又多了起来,或是在外聚餐的时候,成群结队的年轻学生们少了很多,就能知道这帮学生大概率是回校了。
伴随着九月到来,各大学校纷纷开学,首先迎来的就是全体法律人都比较关注的法考。
“我女儿一出考场就给我发了条微信,说爸爸我完了,”老沈在吃饭的时候对其他人抱怨,“我一看就知道她这次肯定考了个狗屎。”
他幽幽看了眼两个女孩儿:“她但凡能有你们的一半优秀,我睡觉都能笑醒。”
老沈是典型的望女成龙式父亲,就算平时再怎么说自己的女儿不行,其实心里最骄傲的还是女儿,喻幼知和苗妙两个女孩儿对视一眼,还是决定不说话。
丁哥安慰:“没事儿,今年不过还有明年嘛,又不是所有人都能一次过。”
“问题是我原本打算最近把她安排进我们院实习,随便给她塞进哪个实习岗都行,主要是积累经验,”老沈语气绝望,“她考成这个样子,我哪还好意思再提这个事。”
丁哥立刻说:“别随便塞啊,就直接安排在我们这儿啊。最近我真都忙疯了,苗苗和小喻都在忙新案子,周云良的案子收尾就我一个人忙活,这些日子我警局都不知道跑多少趟了,我感觉我至少得瘦了有个五斤。”
老沈立刻摇头:“别别别,我女儿只会给你帮倒忙。”
“谁不是从屁都不懂的新人熬过来的,哪儿能一来就上手,又不是神仙,”丁哥语气轻松,“正好你女儿来了,去警局跑腿这任务我就能交给她了。”
老沈打心眼里疼爱女儿,皱眉道:“小丁,我家小语就算来了,那也不是专给你干跑腿这活儿的,你可得教她点实在的东西。”
“放心,沈检你的女儿我能慢待吗?我让她替我跑警局,就是因为我实在是是不想再去了,我感觉刑侦队那几个警察看我都看烦了。”
“怎么的?你得罪他们了?”
“没,”丁哥辩解道,“其他人还好,就是那个贺警官——”
案子是他和贺警官负责交接,一两次去还行,三四次之后贺警官就问他,你们科怎么每次都派你来。
虽然贺警官问的时候语气比较随便,也没什么明显的表情,但丁哥好歹也干这么几年了,对察言观色这一套还是熟稔于心的,就莫名感觉贺警官好像对他们科老派他来这件事很不满。
“我觉得我长得还行吧,不至于多看几次就烦吧,还是说他们长得帅的就连看同性的眼光都高?”
老沈抽了抽嘴角:“人贺警官能对你有什么偏见,你是不是太敏感了?”
丁哥耸肩:“谁知道啊。”
这时候苗妙主动举起筷子说:“我可以替你跑警局啊。”
“你不行,”丁哥嘴角嫌弃,“你一见那俩帅的就走不动道,去了我怕你回不来,咱们二科本来就缺人。”
苗妙哼了一声,恶狠狠道:“那你就继续减肥吧!”
丁哥将目光投向喻幼知:“那啥,小喻——”
还没说完,喻幼知先行拒绝:“丁哥,请学会独立行走。”
丁哥:“……好的。”
苗妙立刻幸灾乐祸地笑起来。
吃过饭后回到办公室,午休时间还没结束,丁哥继续愁眉苦脸地思索该怎么在接下来的日子面对贺警官。
喻幼知原本是想睡个午觉,但手机突然来了消息,是马静静发来的,她发了很长一串的语音,喻幼知一一听完之后,直接走到一边给她回了个电话。
那边一接起就是极其兴奋的声音:“快夸我!我终于找到突破口了!”
给颗糖就能乐上天的卧底简直不要太好打发,喻幼知顺从地夸了一句:“你真棒。”
马静静得意地哼哼了几声。
“今天上午周斐来医院看我死了没,我故意躺在床上装死吓他,可惜他还挺聪明的,没那么好骗,不过也多亏他这么聪明,他以为我是睡着了,所以接电话的时候就没出去,然后就被我听了个正着。”
说了一大串,除了最后一句全是废话,喻幼知不忍打击卧底的自信心,耐心地问:“然后呢?”
“然后他说这周要在会所招待客人,具体招待谁他没说,但我觉得应该是身份挺高的人,因为他特意在电话里吩咐要好好安排,不能出差错。喻检察官,你说周斐是不是招待什么大官啊?”
喻幼知眯了眯眼,赞同道:“很有可能。”
就算不是大官,也一定是个需要周斐讨好的人物。
自己的分析得到了赞同,草包美人马静静小姐立刻浑身充满自信,扬言自己还会再接再厉,再创佳绩。
挂掉电话后,喻幼知开始思索到时候怎么溜进去会所。
马静静说的那家会所是会员制,普通人进不去,得要充值到一定金额成为会员才能进去。
又不能报销,总不能为了进去白花那么多冤枉钱。
喻幼知想了想,还是决定给贺明澜打个电话找他帮忙。
结果贺明澜那边也不知道在忙什么,电话打过去了没接,她又给他发了消息,他也没回。
午休时间转眼结束,喻幼知回到座位,工作的时候时不时看一眼手机,随时关注着贺明澜给她回消息没有。
结果这一关注就遭来了误会,苗妙暧昧地直冲她挑眉:“小喻姐,在等人回消息吧?”
喻幼知还在琢磨这妹子怎么猜这么准,苗妙又冲她老道地晃了晃手指头:“别否认,是男朋友没错吧?”
说是也不好,说不是也不对,喻幼知干脆没说话。
又等了一个多小时,贺明澜终于给她回了电话,看着来电显示,她激动地当场起身走出去接电话,把其他人都给吓了一跳。
喻幼知急着出去,生怕步子再慢一点电话就挂了,恨不得三步并一步走,就快走到办公室门边的时候,猝不及防从门拐角那儿出现一道身影。
撞了个正着,喻幼知的额头直接磕在了这人下巴上。
她吃疼地捂着额头,赶紧说了声对不起,结果一看脸,歉疚的神情立刻变成了晦气。
贺明涔的手捂着下巴,刚要开口说什么,喻幼知立刻当看空气似的掠过他,径直走出了办公室。
一张俊脸迅速冷了下来,这时候正好丁哥上来迎接,嘴上客气道:“哎呀贺警官,麻烦你还特意跑一趟给我送材料了,辛苦了,你下巴还好吧?我刚看到你和小喻撞上了。”
“没事,”贺明涔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丁哥,又漫不经心道,“你们这儿有紧急情况么,她那么急干什么?”
苗妙瞬间从桌上抬起头来,嘻嘻笑道:“没有,私人情况,男朋友来电。”
丁哥:“你看到来电显示了吗?别在那儿瞎说啊。”
“她这一下午时不时就看一下手机,我一看就猜到了好吧,”苗妙不服气地说,“能让一个女人这么期待回消息的男人,只有两种可能,一是还处在暧昧期的人,当然了小喻姐已经有男朋友了这条排除,二就是对象,而且还得是热恋时期的对象才会有的待遇。”
她一通有理有据的女性心理分析小作文,直把丁哥这个大直男听得目瞪口呆。
贺明涔扯唇,冷眸对上苗妙得意的表情,而后淡声道:“上班期间跟男朋友发消息打电话,还是你们检察院好混。”
苗妙和丁哥突然就打了个冷哆嗦。


第33章
喻幼知特意跑出去接电话,结果贺明澜的这个电话却是他的助理替他回的。
助理很客气地说最近贺明澜很忙,现在又去开会了,于是就让助理代他打回去,问她有什么事。
喻幼知顿了顿,说:“没事,就是打个电话提醒他别忘了吃药。”
助理笑呵呵地说一定。
又跟助理客气了几句才挂掉电话,喻幼知挠了挠头,心想贺明澜也有自己的工作,平时已经很忙,什么都拜托他也不好。
刚提醒过丁哥要独立行走,自己不能双标。
会所的事再想想办法吧。
喻幼知回到办公室,贺明涔还没走,这儿这么多同事都在,直接无视更不好,毕竟无论再怎么样,表面的和平还是要维系的,不能让别人看出来端倪。
她走过去,朝贺明涔点了点头:“贺警官来了?”
贺明涔瞥她,没什么歉意地说:“不好意思,差点就耽误了你接男朋友电话。”
喻幼知一愣,立即看向苗妙,苗妙自认心虚,迅速把头埋进了文件里。
毕竟是她上班时间打私人电话,她理亏,所以她咽下一口气,没在意贺明涔的话里有话,语气很诚恳:“下次我会注意的。”
贺明涔扯了扯唇。
一旁的丁哥突然就庆幸地悄悄舒了口气,看来比起他来,贺警官明显对小喻更不待见。
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两个人就是不对盘,上次明明去警局开会的时候,刑侦的黎队还特意提了一句,说那个迷药的案子,得亏了喻幼知胆大,贺明涔心细,一个冲锋一个兜底,所以才能解决得那么快。
原本是想着以后如果两边还有需要合作的地方,就接着他俩来,谁知他们两个人全程淡定,一点也没有因为被领导夸默契而表露出半分高兴,后来两边继续接触的几次,贺明涔那边无动于衷,喻幼知这边是明确拒绝了,说自己有新案子要忙,和警局打交道的工作也就落到了丁哥头上。
干这行的都知道,一个能和自己配合默契的搭档是多么重要。
调查破案不是普通的做项目写方案,不会有明确的工作量,也不会有明确的工作进度,有时候案子陷入停滞,忙活大半个月毫无所获也是有可能的,好的搭档能够极大地提高效率,大大加快调查进程。
因为丁哥最近警局跑得太多趟,或许是体谅他辛苦,负责交接的贺明涔这次主动提出过来检察院,丁哥也总不能拂了人家的面子,看了眼时间,主动找话题问:“贺警官,待会儿还有事吗?”
“没有,”贺明涔随口一答,又说,“我一会儿直接下班,周云良的材料麻烦丁检再多复印一份给我,我有用。”
“没问题,”丁哥说完就要往复印机那边走,“还有半个多小时下班,要不一起吃个饭?”
“好,”贺明涔点头,“晚上我请你,麻烦你最近跑这么多趟。”
丁哥惊喜地眨了眨眼,看来他还真是误会了,贺明涔真的就是脸臭了点,客气还是挺客气的。
这么一想,他看着贺明涔这张脸,简直越看越帅。
毕竟是机关单位,下班还是挺准时的,一到点,七七八八的人站起来准备各回各家。
“贺警官,麻烦你坐这儿等我一下,我去给公诉科的送个材料,马上就回来。”
丁哥先跟贺明涔打了个招呼,然后拿着文件袋匆匆去了公诉科。
因为下午开了小差,喻幼知这会儿还没下班,她没有把今天做不完的工作留到明天的习惯,于是依旧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没有动弹。
老沈还在科长办公室没出来,苗妙走的时候跟她打了个招呼,她头也没抬,直接说了声拜拜。
动椅子和理文件的声音逐渐消失,办公室的人走得差不多了。
“周云良的案子为什么不跟了?”
低沉无波的嗓音在耳边响起,喻幼知侧过头去。
贺明涔坐在丁哥的椅子上,那椅子的高度显然不适合他,腿长出了一大截,随意地张开曲在两边,浑身散漫,手撑着脸歪头看她。
两个人对视,眼里都只有淡漠的情绪。
他挑了下眉,又问:“躲我?”
“……你想多了。”
喻幼知转回头,视线重新落在手边文件上。
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盖在了文件上面。
她呼吸一窒,男人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低冽气息幽幽笼罩在她的头顶之上。
她咬唇,语气平静道:“案子已经快结束,不需要再投入那么多人力。”
贺明涔不疾不徐地反驳:“你明显对周云良父子的人脉网很感兴趣,就算案子不需要这么多人力,为什么是丁检跟我交接。”
“丁哥比我更有经验。”
贺明涔嗤道:“喻幼知,你的嘴就非要这么硬?”
喻幼知最不想被他说嘴硬。
嘴里从来没好话的是谁?永远是那副高傲的样子,好像谁都低他一截,光论嘲讽的本事,她对他甘拜下风。
她轻声回:“再硬也比不上你。”
他冷冷笑了两声,搭上椅背,将可调节角度的办公椅轻松转了个半圈,继而双手搭上两边扶手,把椅子上的人圈在了他的范围内。
贺明涔弓下腰与她平视,目光扫过她紧抿的两片唇瓣。
“所以你是看人下菜?”他嘲弄地勾起唇,“怪不得我从来没见你凶过贺明澜,就连上个班都迫不及待想听见他声音。”
喻幼知顺着他的话就反将一军:“你既然知道我看人下菜,那为什么不反省一下自己的态度?”
他眼底阴沉,缓缓道:“你平心而论,我没对你好过吗?”
“……”
“我对你最好的那段时间,你是怎么对我的。”
喻幼知突然哑口,两双目光在空气中纠缠,交织成复杂的情绪,怨恨和不甘都有。
这些日子她也不受控制地在回忆着过去的日子,只可惜回忆的片段全是美好的。
人也是动物,拥有趋利避害的本能,那些不好的回忆她即使记得,也自动忽略了。
她不知道贺明涔是否也经常想起过去,但很显然一点,他对她的怨恨大过了所有,就算回想起过去,也是和美好无关的片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