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清羽若无其事道:“你也不必太介怀此事。你的舌头虽然小了些,但不会影响你日常生活。”甚至,还挺可爱的。
顾扶洲表情相当之复杂:“谢谢,没被安慰到。”
两日后,宫里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子生母,盛宠多年的陈贵妃以权谋私,祸乱后宫,被圣上褫夺贵妃封号,打入冷宫。
这一事来得猝不及防,表面上看是后宫之事,却和前朝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萧琤抱病在勤政殿门口跪了一夜,皇帝却见都不见他,不给他们母子丝毫情分。
太子渐失圣心,又失了母妃的助力。反观萧玠,又是封亲王,又是被委以重任。一向和太子交好的文臣言官人人自危,不敢轻举妄动。这些人连贵妃是因何事被废都不知道,遑论为她进言求情。
当日在宫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宫内外众说纷纭,知晓真相者不过寥寥数人,其中便包括那位叫乌雅的宫女。后来,林清羽从奚容口中得知了整件事的经过。
皇后奉命调查静淳郡主一案,宫里查不到线索,只能去宫外查。静淳郡主于十年前入宫,那时的尚仪宫女使如今大多出宫嫁了人,乌雅则是其中之一。
皇帝如此看重此事,甚至搬出凤印册宝说事。皇后不敢怠慢,事事亲力亲为,乌雅便是由她亲自审问。
乌雅没有直言静淳的身份,只道静淳是和其他宫女不太一样。静淳从未有过月信,不论春夏秋冬,都穿高领的衣裳。后来,她偶然见到静淳更衣,才发现静淳喉间有不同寻常女子之处。她将此事告知当时的掌事女使,掌事女使却坚称她看错了,还勒令她不得将此事宣扬出去。
“如此说来,是掌事女使在包庇静淳?”皇后道,“她一个宫女,哪来这等瞒天过海的本事。”
乌雅拿出一条紫色的宫绦:“静淳郡主出嫁之后,奴婢奉命打扫他之前住的屋子,在里头发现了这个物件。这种宫绦用的丝带是宫中特制,只有妃位以上的后妃和皇子才能用。奴婢本想将此物交给娘娘,谁料尚仪局忽然就换了掌事女使,奴婢也被安上莫须有的罪名,打发出了宫。”
皇后接过宫绦仔细瞧了瞧,觉得十分眼熟:“这种样式的宫绦,十年前在宫中盛行过一段时日,现在已经很少见了。”
来福眼尖道:“太子玉佩上系着的宫绦和这个一模一样——这应该是一对啊!”
皇后神色凝重,再三确认:“你可认清楚了?”
“太子每日都戴着那枚玉佩来凤仪宫请安,奴才肯定没认错。”
“好……好。”皇后难掩激动,“摆驾,本宫要去见皇上。”
乌雅又道:“娘娘!娘娘,奴婢还有一事,不知该不该说。”
皇后迫不及待:“你还有何线索?”
“娘娘说到太子殿下,奴婢这才想起来。以前,太子殿下宫中的笔墨纸砚都是由静淳郡主送去的。奴婢曾经撞见他们二人在御花园交谈,提到什么幼时,长生寺……”
来福灵光一闪:“太子幼时为了避疾曾和陈贵妃在长生寺小住过一段时日,这其中会不会有关系?娘娘稍安勿躁,先把事情查清楚再去回禀圣上不迟。”
很快,长生寺那也有了消息。据寺内的僧人所说,太子在长生寺避疾时,身边除去宫女太监,还有两个岁数相差不大的幼童相伴。其中一人,是天狱门送到太子身边的小护卫,沈淮识;而另一个,则是长生寺收养的一个小和尚,小小年纪剃度出家,是个爱笑的,惹人怜爱的小和尚。纵使身份有别,三人也常玩在一处,可谓是总角之交,言笑晏晏。
后来,小和尚的亲生父母寻到寺中,让他还了俗。皇后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查到小和尚的父亲嗜赌成性,之所以将小和尚要回,是为了把他卖进宫里当太监。谁想小和尚进宫后就再没了消息,皇后命司礼监去查,竟查不到任何有关小和尚的蛛丝马迹。
查到这里,皇后再也坐不住,带着人证和物证求见皇帝。
“静淳进宫后,从一个小太监,摇身一变成了宫女。若非沾亲带故,谁会冒着掉脑袋的风险帮他。”皇后道,“而论亲故,他在宫中只认识太子和沈淮识,当时的沈淮识又对太子唯命是从……皇上,静淳一事,太子定然脱不了干系。”
皇帝听完整件事的来龙去脉,看着那条宫绦,沉默半晌,道:“宣陈贵妃。”
皇后一愣:“皇上?”
皇帝寒声道:“快去。”
陈贵妃被带到勤政殿,铁证如山之前,她无从为儿子辩驳,花容失色地跪在大殿之上,含泪道:“是臣妾,这一切都是臣妾做的。臣妾在长生寺时就喜爱乖巧可爱的静淳,不忍见他受净身之苦,才做了这等愚蠢至极之事。但臣妾万万没想到静淳会被北境王看中……皇上,臣妾不是有心的,皇上!”
皇后拍案而起:“胡说八道!贵妃,你是嫌教子无方的罪过不够大,想犯欺君之罪么!”
“臣妾所言句句属实。”陈贵妃哭得梨花带雨,风华不再,却没有丝毫犹豫,“那条宫绦是臣妾赏给静淳的,和太子用的那条都出自臣妾宫中,本就是一对,太子对此并不知情。”
“尚仪局的宫女多次见到太子和静淳私下约见,这又如何解释?!”
陈贵妃抽抽噎噎道:“静淳郡主貌美如花,是当年京中的第一美人,太子对她另眼相待,不过是人之常情。可自从皇上将静淳许配给北境王爷之后,太子就没有再和她来往了。”
“信口雌黄!静淳一事事关北境安危,请皇上明察!”皇后已是气极,否则她不难看出,皇帝是有心想把萧琤从这件事上摘出来。
“够了。”皇帝闭了闭眼,道,“即日起,陈氏褫夺贵妃封号,废入冷宫。此事,到此为止。”
听奚容说完事情的经过,林清羽丝毫不觉意外:“果然,不到万不得已,皇帝还是不想动萧琤。”
“陈贵妃为了保自己的儿子也是煞费苦心。殊不知,他们母子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陈贵妃被废,萧琤失了圣心,独木难支,又能撑到几时。”顾扶洲笑道,“清羽,我们又做坏事了。”
林清羽莞尔,两人一起做坏事的感觉,比一个人好多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是双更合一,11W的债还清啦
知道你们不爱看剧情章QAQ,所以最后附上大美人身穿现代小剧场一则(接上回):
失去穿越记忆的江同学收到短信,反手一个诈骗举报。然后陌生人又发来一条信息:【照片】你老婆长这样。
江同学:这P图,过分了兄弟。
陌生人一个视频拨过来。江同学接起,大美人的脸出现在屏幕上。
大美人蹙着眉,眼中透着不安和害怕:……老公?
江同学:嗯……你在哪?
①《汉书·天文志》


第81章
陈贵妃被废,太子又被皇帝狠狠敲打了一番,朝堂之上可谓是风声鹤唳。林清羽目的达成,便暂时收手,低调行事,除了皇宫哪都不去。平日里就在将军府看看书,制制毒,养养蛊。
早在他决定扶持新帝之时,他就开始养蛊,以便在适当的时机挟天子令诸侯。此蛊与寻常南疆蛊毒不同,它必须能逃过其他太医的眼睛。太医院的太医各有千秋,想要不被他们察觉并非易事。林清羽几番尝试,蛊虫养死了一批又一批,总算在这个春天稍有成果。
那是一只南疆母蝎,个头只有小拇指盖般大小,却是一路过五关斩六将,在众多混养的蛊虫中脱颖而出。她会趁着人在睡觉的时候,悄无声息地钻进人体内产卵。而这些虫卵就是种下的蛊。
林清羽一心扑在蛊虫上,每日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查看蛊虫的情况,都没时间送顾扶洲去上朝了。顾扶洲回到府上,也没有漂亮夫人来迎接。他去书房找,便瞧见林清羽拿着一个小巧玲珑的镊子,一点一点地喂小虫吃特制的肉糜。温柔耐心,全神贯注,连夫君回来了都不知道。
顾扶洲有些想笑。他上次被林清羽喂着吃东西还是陆晚丞时期,这福利他都多久没享受到了,小蛊虫却顿顿有大美人喂。
他轻咳一声,表示自己的存在。林清羽头也未抬,继续手上的动作:“回来了。”
顾扶洲随手一扯,将官服领口上的盘口解开,反身在林清羽身旁坐下。林清羽正对着桌案,他则是背靠桌案,仰着头看林清羽,道:“我饿了。”
林清羽道:“饿了就去找厨子,我又不会做饭。”
顾扶洲一哽,转了个身,将下巴搁在林清羽肩膀上:“我想和你一起吃饭。”
“我很忙。”顾扶洲这么一压,林清羽的右手不方便控制。喂小蛊虫肉糜是个细致的活,林清羽嫌顾扶洲碍事,把人赶走:“你自己先去吃罢,别在这误我事。”
顾扶洲看着坛中吃得正欢的丑陋小虫,不禁悲从中来:“若我还有重生的机会,干脆转生到它身上好了。成日里除了吃就是睡,吃饭还有美人喂。再看看我现在,上朝议政举铁,每日起早贪黑,累得和狗一样,当真是活得不如虫啊。”
林清羽终于肯正眼瞧他,不悦道:“别说这种傻话,你不会再重生。”
想要重生,就必须先死一次。顾扶洲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不慎触碰到了林清羽最介怀之事,立马岔开话题:“对了清羽,我已命人将那个叫乌雅的宫女安置在一处一点都不隐蔽的别院,又派了亲信暗中把守,现在就看萧琤何时会寻上门来了。”
林清羽轻一点头:“皇帝那边,也快到头了。”
去岁秋天,是他将病危的皇帝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如今萧琤气数将尽,皇帝即将失去利用的价值,也该回鬼门关报道了。
林清羽冲着小蛊虫清浅一笑:“孩子,你要给父亲争气。”
顾扶洲:“……”
林清羽对小蛊虫疼爱有加,都快忘了自己还有一个刚定情不久的夫君。顾扶洲一度怀疑林清羽要抱着装着小蛊虫的瓷坛睡觉,还好林清羽还没那么夸张。顾扶洲也能理解这种行为,林清羽对这只蛊倾注了无数的心血,无数次的失败才换来了这只小蛊虫。就像在他家乡搞学术研究的人,好不容易有点研究成果,那可不得当宝贝一样护着。
这日,林清羽喂小蛊虫鸡血时,不慎将鸡血溅到了手上。他不喜这个味道,立刻起身净手。待他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忘了盖上坛盖,瓷坛中已空空如也。
刹那间,林清羽心口揪了起来,勉强维持着镇定。他净手不过片刻功夫,小蛊虫爬不远,定然还在这间屋子里。他由近及远地寻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蛊虫实在太小,稍有疏忽便会错过。
林清羽正要叫下人进来一起找,余光忽然瞟见门口有一个爬动的黑点。他长舒一口气,拿着瓷坛准备把离家出走的小家伙逮回来。眼见马上就要成功,一条腿映入眼帘——
“少爷,晚膳你想吃什么?”
林清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费尽心血养育的蛊虫消失在欢瞳鞋底,脸色一白,当场僵在了原地。
欢瞳不知道自己一脚踩死了少爷的“孩子”,不明所以地问:“少爷?”
林清羽闭上了眼。似乎他看不见,事情就不是真的。
见林清羽不说话,欢瞳越发惶恐不安:“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清羽向来能收敛好情绪,此时也不例外。他开口时还算冷静:“你把我的蛊虫踩死了。”
“啊!”欢瞳本能地向后跳了一大步,果然看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有一具蝎子的尸体。欢瞳深知这只蛊的重要性,吓得声音发抖:“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在这里。”
林清羽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小蛊虫,轻轻叹了口气。
欢瞳噗通一声跪下:“少爷,这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罚我三十大板,再扣我一个月……不,三个月的月例。您别难过……”
林清羽淡道:“受罚就算了,你给她收个尸罢。她尸体里也有毒,你当心些。”
欢瞳用帕子将小蛊虫的尸体裹好,埋在了后园的一颗树下。做完这些他回到书房,见林清羽正若无其事地看着书,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少爷。”
林清羽问:“处理好了?”
“好了。”欢瞳嗫嗫道,“少爷,我还是去袁管家那领三十大板吧。”
“不必。”
“可那是您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蛊,您真的不在意吗?”
“事已至此,在意又有何用。”林清羽心平气和道,“毒蛊已经死了,我再抱怨,再罚你,她都不会回来。”
欢瞳羞愧难当:“少爷,对不起。”
“罢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林清羽一向护短,对无关紧要的人可以不屑一顾,但对自己人,他总是会心软几分。再者,要不是他忘记盖上瓷盖,蛊虫也不会被欢瞳踩死。这件事,责任在他。
之后欢瞳一直守着林清羽,见他没什么异常,才放心了些。
临近晚膳,外头传来一声“将军回府了”,林清羽倏地放下医书,大步走出书房。
顾扶洲方踏进院子,就见他的漂亮夫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最后几步甚至是用跑的。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林清羽在他跟前站定:“你回来了。”
顾扶洲一看林清羽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清羽?”
林清羽看着一脸关切的顾扶洲,再也淡定不起来,轻声道:“小蛊虫死了。”
语气中竟含着一丝藏不住的委屈。
顾扶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先把脆弱的大美人抱进了怀里,再问:“怎么回事?”
“我一时忘了盖盖子,让她从瓷坛中爬到了地上。然后……”林清羽嗓音微微发颤,“然后她就被欢瞳踩死了。”
顾扶洲一阵心疼,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林清羽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帮你想办法——这次不用你叫‘老公’也帮你想,别难过。”
林清羽脸埋在顾扶洲胸口。顾扶洲下午去了铁骑营,穿的一身冰冷的盔甲,正如此时此刻他的心情。
“你能有何办法。”林清羽控诉道,“死了就是死了,救不回来了。我养了她整整一个月才把她养得这么大,一脚下去她就没了。”
顾扶洲道:“那我们再养一只?”
“说的轻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试了那么多回才养活了这一只。”
这事确实有些难办。顾扶洲顾不上太多,当务之急是先把大美人哄好。林清羽丝毫没有用膳的胃口,顾扶洲便陪着他挨饿。他带着林清羽回到卧房,把下人全打发走。
林清羽木然地坐在桌边。没有外人在场,他也用不着收敛情绪。在顾扶洲面前,他永远可以肆无忌惮。
顾扶洲在灯火下盯着林清羽看。林清羽是真的难过,眼角都有些泛红。在旁人面前冷静自持,下毒害人时毫不手软的大美人,此时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林清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道:“你看我做什么。”
顾扶洲悠悠道:“霍去病十七岁封侯,孙策十八岁称霸江东,我们林大夫二十岁因为养的小蛊虫死了,发脾气不肯吃饭。”
林清羽艴然:“你是不是又觉得自己很风趣?”
顾扶洲笑道:“那我也不能跟着你一起郁闷啊。我若和你一样垂头丧气,谁来哄你。”
林清羽眯起眼睛:“你竟还笑得出来。”
“小蛊虫死了我也很难过,但虫死不能复生,你我都要想开点。”顾扶洲循循善诱,“饭一定要好好吃,不吃饭你哪来的力气去谋财害命。”
“道理我都懂。”林清羽面无表情,“可我现在就是不想用膳。”
顾扶洲搬出杀手锏:“那我给你埋腹肌?”
林清羽瞥他一眼:“你又来这套。”
“现在天还冷着,我都愿意脱衣服给你埋腹肌了,这还不够啊。”顾扶洲一顿,“或者,我给你玩本将军的小舌头?”
林清羽轻一挑眉:“如何玩。”
嘴唇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口,他听见顾扶洲说:“你想怎么玩啊林大夫。”
两人亲热的次数不算多,林清羽还未完全习惯这种触碰。他心口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顾扶洲的掌心托住他的后脑,不让他躲。
林清羽霍地对上一双眼,只看它们璀璨如星,光彩熠熠,倒映着自己的容颜。
林清羽一时失神,遂听见一声轻笑。顾扶洲朝他低下头时,袁寅的声音在房外响起:“将军,夫人,乌雅那有动静了。”


第82章
京城城西有一小宅,与最繁华的永兴街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子时刚过,一座轿撵在宅子门口停下。一个侍卫装束的男子掀开轿帘,将里头坐着的人扶了下来:“太子殿下。”
萧琤低咳两声,问:“可查清楚了?”
“是,殿下。那个名叫乌雅的前尚仪局女使就住在此处。”
萧琤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眸渐暗:“进去罢。”
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寻常人家此刻正安眠于睡梦之中。月黑风高,屋内透出微弱的光芒,在窗上投下一道清瘦的剪影,仿佛已经等候萧琤多时。
理智告诉萧琤,这极可能是个圈套。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了其他。纵使是圈套,为了沈淮识下落的线索,他也必须往里面跳。好在他今夜带了一批侍卫随行,屋内之人若想行刺他难于登天,他没什么可担忧的。
萧琤示意侍卫去开门。两个侍卫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推门。寂静之中,开门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只见一白衣男子在屋中背光而立,姿容昳丽,气质却湛若冰玉。他朝着萧琤作揖行礼:“殿下。”
萧琤目光幽深:“咳……是你,林清羽。”
林清羽微微一笑,讥讽道:“殿下怎么不叫我‘小清羽’了。”
萧琤扬了扬手:“你们都退下。”
一个侍卫迟疑道:“殿下……”
不知是因为沈淮识那一剑留下的病根,还是听了林清羽的反讽之语,萧琤脸色极是苍白,却还不忘潇洒勾唇:“此人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难不成还能再给孤胸口来一剑?你们在外候着便是。”
侍卫退下后,屋内只剩林清羽和萧琤二人。萧琤直盯林清羽的脸,从前他因林清羽和静淳相似的眉眼而动心,此刻他才意识到自己的可笑。
眼前的男子心机深沉,阴险毒辣,在他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下藏着的全是谋求和算计。如今林清羽出现在此地,是否说明他就是这一切的幕后推手。
这种人,怎么可能会像静淳。
林清羽道:“殿下似乎有话要问我。”
萧琤一字一句道:“乌雅拿出的那枚宫绦,不是静淳的。”
宫绦一共有三条,他自己一条,余下两条他送给了沈淮识和静淳,此为他们幼时情谊的见证。
他们相识于长生寺,一个身份贵重的皇子,一个暗卫组织的侍卫,一个无父无母的小和尚。三人性格迥然不同——皇子恃才傲物,侍卫忠厚老实,小和尚天真烂漫。他们身份悬殊,本不该交往过密,母妃也教导他,他日后是要做太子,做皇帝的,皇帝不需要朋友。但那时的他太小了,总角之龄,再如何少年老成,终归还是个孩子。
幼时在长生寺避疾的那段日子,他度过了此生最轻松惬意的时光。他不用和异母的兄弟勾心斗角,不用在嫡母面前端庄持重,也不用费尽心机地去讨父皇欢心。好像他只是一个寻常老百姓家的孩子,有两个玩的要好的好友。
时疾结束后,他和沈淮识同静淳告别,回到宫中。身为皇子,他出不了宫,但沈淮识可以。他每次出宫都会去长生寺探望静淳,有时还会带回静淳写给他的信。直到有一天,沈淮识在长生寺寻不到静淳,一打听才知静淳被亲生父母找到,接回家了。
人海茫茫,年幼的两人想找到静淳并非易事。他和沈淮识都没有想到,再次见到静淳会是在皇宫里。
一批新选入宫的小太监在司礼监外排着队,等待老太监给他们净身。沈淮识路过时,听到一声熟悉的啜泣声,停下一看,只见他和殿下的好朋友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脸上涕泗横流,鼻头都哭红了。
沈淮识救下静淳,带着他找到萧琤。宫内规矩森严,断不能容来路不明者。萧琤想将静淳送出宫,静淳埋在沈淮识怀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说他不想出宫,更不想回家遭受父亲的毒打。他想留在宫中,和两个朋友在一起。
太监每隔一段时日就要验身,静淳逃得过一时,逃不过一世。两人舍不得让静淳净身,萧琤便用了点法子,让静淳顶替了一个突发疾病而死的小宫女。年幼的萧琤并不知道他的所作所为为将来埋下了多大的祸根,甚至为自己的缜密布置而沾沾自喜。
此后,他们三人的情谊在宫中得到了延续,一年又一年,悄无声息的,逐渐变质。
长大之后,他为了太子之位,可谓是无所不用其极。天狱门一族对他忠心耿耿,他说弃就弃。然而,唯有那段幼年的情谊,他怎么都割舍不下。
父皇因天狱门对他忠心而要灭天狱门满门,他策划了一切,即便最后因沈淮识心软犹豫,也没有阻止事情的发生。万幸,他救下了沈淮识。但也因为他的心软犹豫,父皇对他颇为不满,以至于静淳被北境王求娶之时,他做不了任何事。
他无数次想过,如果他没有留沈淮识一条性命,是不是就可以将静淳留在身边。
奇怪的是,他想归想,但他从来没有后悔过自己的决定。
静淳出嫁前夜,三人秘密相会。静淳含泪拥抱了他和沈淮识。他紧紧握着象征幼时情谊的宫绦,说他会在北境王发现自己是男儿身之前自尽,连尸体都不给北境留下。这样就不会牵连到他们,大瑜和北境也不会因他开战。
静淳出嫁当日,他亲眼看见静淳戴着那条宫绦远嫁北境。后来,他从天机营处得知,静淳在北境过得很好,北境王对他百般疼爱。他不知道静淳有没有暴露身份,这件事也成了随时可能压倒他的重石。他唯有尽快登基,才能在来日事发时护住自己,护住沈淮识。
乌雅拿出的宫绦不是静淳的,也不是他的,那就只能是沈淮识的。静淳走后,沈淮识独来独往,闷头替自己办事,林清羽是唯一和他有过接触的人。
林清羽……知道沈淮识的下落。
萧琤目光灼灼,似要将眼前之人看穿:“他在哪里。”
林清羽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胡说!”萧琤呼吸急促道,“你若未见过他,又是如何找到那条宫绦的?”
“殿下在说什么。”林清羽道,“那条宫绦,是静淳郡主出嫁之后,乌雅在他房中寻到的。”
萧琤脸上浮现出一丝狞笑:“你骗得了旁人,骗不过孤。静淳那条宫绦被他带去了北境。你便是有通天本领,也拿不到他那一条。你给乌雅的那条,是沈淮识的。”
林清羽亦是一笑:“殿下说的如此笃定,为何不告诉皇上,让他治我一个欺君之罪呢。”
萧琤咬牙切齿:“林清羽……!”
林清羽容貌光艳,笑颜却带着难以言喻的诡谲之感:“也是,毕竟陈贵妃……不,现今应当称她为陈氏了。陈氏已经认罪,并口口声声说此事乃她一手所为,殿下对此毫不知情。你若去圣上面前揭发我,暴露自己是知情者,不就浪费了陈氏的一番苦心么。”
萧琤嘴里漫起一股血腥的味道,恨不能将这个蛇蝎美人千刀万剐,挫骨扬灰。他发白的嘴唇变得猩红,寒声道:“孤再问你一次——沈淮识究竟身在何处。”
“我也再回答殿下一次,殿下听好了。”林清羽道,“我不知道他在哪。这条宫绦,是他托旁人带给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