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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便是惊蛰;故地应该是指长生寺,他和沈淮识数次见面都是在寺中。
顾扶洲道:“办的不错,下去领赏。”
府兵退下后,顾扶洲悠悠道:“沈淮识还挺在意你的嘛。你一请,他就不顾危险回京,也不怕被天机营的人逮到。明明你对他向来是疾言厉色,横眉冷对,为何他对你还是如此有好感。”
林清羽将密信用烛火点燃烧尽:“我替他治过伤,算是救过他,又告诉了他天狱门覆灭的‘真相’。再者,我对他疾言厉色,是为了能让他早日看清萧琤的真面目,顺带提醒他少犯贱。沈淮识也算是忠厚老实之人,他对我友善在情理之中。”
顾扶洲玩着烛火,手指在火焰中来回穿梭:“我觉得吧,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你长得美。你换个人去和沈淮识讲道理试试看,他不直接拔刀算好的了。大美人的邀约,那自是拼了性命都要来的。”
林清羽不敢苟同:“即便沈淮识好男风,我也应该不是他喜欢的类型。”
“你是不是对自己有什么误解啊夫人。”顾扶洲笑道,“你长成这样,是所有人喜欢的类型。”
三日后,林清羽应约来到长生寺,顾扶洲与他同行。林清羽问:“你认为沈淮识会同意帮我们作证吗?”
顾扶洲想都没想:“不会。先不论他是不是对萧琤余情未了,为了保护静淳,他也不会将真相和盘托出。”
林清羽沉吟道:“如何才能利用沈淮识坐实此事。”
顾扶洲笑吟吟的:“你唤声老公,我帮你想办法。”
林清羽顿时心情复杂了起来。他都已经和顾扶洲互表心意了,顾扶洲还惦记着去宫里当老公公。难怪定情之后只肯亲他的额头,不愿更近一步。
也罢,总归情欲一事对他来说也没什么必要。只要两情相悦,能够长相厮守,已然足够。但愿顾扶洲只是说说,不会真的去做什么自残之事。
林清羽面无表情地叫了声“老公”。顾扶洲不满足,打趣道:“你叫得太平静了,要把声音放软一点,不然我听着都没什么感觉。再试一次,你可以的。”
林清羽不吃这套:“你爱想不想。”
见美人沉下了脸,顾扶洲见好就收,道:“你见到沈淮识后,不用勉强他,只须……”
沈淮识只信林清羽一人,顾扶洲在他定不会现身。两人在前殿分别,林清羽独自来到后厢房。沈淮识是守约之人,此刻或许就在暗处尾随他,等时机恰当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林清羽以身体不适为由,向僧人要了一间空厢房暂作休憩。他在厢房里等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忽然刮来一阵妖风,吹得窗户吱吱作响。林清羽走至窗边将窗户关好,再回身时,眼前就多了一个人。
许久未见,沈淮识好似变了一个人。他的容貌变化不大,只是晒黑了不少,改变较大的是他的气质。林清羽上一回同他见面,还是萧琤遇刺之时。当时的沈淮识知道了林清羽想让他知道的真相,落魄颓废,意志消沉。而今,那双眼睛瞧来,无波无澜,悠远沉寂,仿若沧海桑田。
“沈侍卫。”林清羽道,“别来无恙。”
沈淮识冲他极浅地笑了笑。他像是许久没笑了,牵扯嘴角的动作甚是僵硬:“林大夫。”
林清羽看着面前相貌平平的男子,要说心中丝毫无感,那也是假的。正如顾扶洲所言,沈淮识好不容易在南越安定下来,却因为自己的相邀重回京师,这份情谊实属不易。
两人对面而坐。林清羽沏了杯茶,将茶盏推至沈淮识跟前:“一路奔波,辛苦。”
沈淮识盯着林清羽玉白修长的手,轻声询问:“林大夫……是如何找到南越的?”
“我若说是巧合,你可信我?”
沈淮识迟疑片刻,点了点头。
林清羽叹惋:“别人说什么,你就信什么。你是如何活到现在的。”
沈淮识有些呆愣:“大概,是因为我身手好。”
林清羽轻笑一声:“你这么说,倒也没错。”这是其中之一,主要还是因为沈淮识和萧琤一样,是这个世界的主角。
林清羽展颜微笑时,朴实无华的厢房都变得熠熠生辉。沈淮识看着他,无法抑制地想起了静淳。这两人的眼睛实在太过相似,以至于他每次看到林清羽,都会生出几分亲近之感。
他和静淳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纵使有萧琤横在他们之间,他想要保护静淳的心意也不会变。
沈淮识道:“传话的人告诉我,林大夫有生死攸关的大事需要我相助。可是……”沈淮识停了停,“可是那个人又为难你了。”
林清羽淡道:“萧琤对我已经没那个心思了。”
听到萧琤的名字,沈淮识眸色转深些许:“那便好。”
“现如今,他一心都扑在寻你一事上。”林清羽边说边观察着沈淮识的神色,“看他的架势,似乎是不找到你绝不甘休。可惜,倘若你当初一剑将他杀了,哪还有这么多事。”
沈淮识发着怔,半晌才低声道:“是我无用,不能替天狱门报仇。”
“若我再给你一个机会报仇呢?”
沈淮识瞳孔微缩:“……林大夫?”
林清羽进入正题:“我问你,静淳郡主究竟是男是女。”
沈淮识陡然起身。他起得太猛,不慎碰到桌椅,茶盏发出一阵清脆的碰撞之声。“你是如何知道的?”
“我不知道,我只是听说北境有这样的传言。”林清羽道,“看你的反应,这传言应当是真的。”
沈淮识抿唇不语,嘴唇紧紧崩成一条直线。
林清羽又道:“你区区一个暗卫,想来也没本事替静淳瞒天过海。此事应当是萧琤所为,往大了说,这可是欺君之罪。”
沈淮识口吻生硬了几分:“林大夫如若是为了这件事找我,恕我不能告知。”
林清羽睨他一眼:“你是为了萧琤,还是为了静淳?”
“我与殿……我与萧琤,在那一剑之后已经恩怨两清。”沈淮识艰涩道,“但静淳和此事无关,我不能将他牵扯进来。”
“两清?”林清羽眼神凌厉,“你全家因萧氏一族惨死,你刺他一剑,这就两清了?”
“我不知道……”沈淮识痛苦地闭上眼睛,“我现在只想过平静的生活。林大夫,你别逼我了。”
沈淮识的拒绝在意料之中,林清羽自知多劝无用,便道:“你若执意同他两清,我又如何逼得了你。劳烦你跑这一趟了,你走罢。”
沈淮识欲言又止,双手握紧又松开:“后会有期。”
“慢着。”林清羽解下腰间佩戴的金石,“你将此物收下。日后若要寻我,它便是信物。你也给我一物。”
沈淮识接过金石,小心收好。他踌躇须臾,从怀中掏出一条紫色的宫绦,交到林清羽手中,肃容沉声道:“林大夫,无论你要做什么,请千万不要伤害静淳。”
只要能达成目的,林清羽向来不管他人死活。但对上沈淮识恳求的眼神,林清羽还是给了他承诺:“放心,静淳有爱他如命的夫君宠着,不会有事。你有空还是多担心担心自己。我已将天机营的人引到北境,你好自为之。”
沈淮识一抱拳:“多谢林大夫。”
又一阵风吹过,沈淮识便不见了身影。
林清羽回到正殿,未见到本该在此地等候的顾扶洲,询问僧人才知顾扶洲正在后山和国师坐禅论道。
林清羽想起上一回他和顾扶洲一同来长生寺,顾扶洲也见了徐君愿一面。徐君愿常年闭关,皇后想见他一面都不易,顾扶洲却每回都能见到他。这种情况,似乎在顾扶洲还是陆晚丞时就有了。
徐君愿此人高深莫测,好像什么都知道,又好像什么都不知道,叫人难以捉摸。
林清羽寻到后山时,顾扶洲和徐君愿已经结束了交谈。徐君愿亲自送别顾扶洲,瞧见林清羽走来,扬了扬眉:“将军夫人来了。”
林清羽轻一点头,姿态客气疏离:“见过国师。”
顾扶洲道:“清羽,我们应当好好谢一谢国师。”
“为何?”
“因为他会帮我们一个小忙。”
“将军言重了,”徐君愿含笑道,“能为将军效力,是我的荣幸。”
林清羽道:“国师为陛下效力,难道还不够荣幸么。”
徐君愿听出林清羽的言外之意,从容道:“将军和陛下,又怎能一概而论。”
“不必和他浪费口舌。”顾扶洲颇有经验,“国师就是个谜语人,从来不会正面回答你的问题,问了也是白问。”
徐君愿忍俊不禁:“知我者,将军也。”
林清羽想了想,道:“话虽如此,我还是有一事想请教国师。”
“夫人但说无妨。”
“国师曾言,六殿下痴傻的原因在于失魂?”
“夫人看过六殿下的脉案了?确实,六殿下幼时失魂,故而药石罔效。”徐君愿叹道,“也不知,六殿下还能撑到几时。”
林清羽眉间蹙起:“此话怎讲。”
徐君愿道:“魂魄离体,有悖天道,又怎能长久。”
林清羽心中蓦地一沉,问:“魂魄离体不能长久,若是魂不对体呢?”
顾扶洲看向林清羽,无奈唤道:“清羽……”
徐君愿笑道:“这在下就不得而知了。”
一路上,林清羽心事重重,愁眉不展,顾扶洲哄了半日也没哄好。回到府中,下人已备好了晚膳,林清羽没什么胃口:“你吃罢,我去书房。”
林清羽不吃,顾扶洲哪敢一个人吃独食。他追到书房,看到林清羽拿着一本书,半晌都未翻一页,便走过来将他手中的医书夺去。
林清羽站起身,伸手欲拿回:“还我。”
顾扶洲抓住他的手,道:“徐君愿说的是萧璃,又不是我,别胡乱代入啊林大夫。他不是说了么,魂魄易体的事他也不清楚。”
林清羽缓然:“我做不到不担心,你的魂魄太闹腾了。”
顾扶洲往桌上一靠,竟用指尖将那本书旋转了起来:“那现在也不是担心这个的时候,我们应该专注眼前的事。”
“你说的轻松。”林清羽按了按眉心,“反正被留下来的那个人不是你。”
顾扶洲沉默了下来。
“我何尝不知多想无用,”林清羽轻声道,“我只是……控制不住罢了。”
顾扶洲一笑:“那怎么办。不如,我们做点事情分散注意力?”
林清羽兴致缺缺:“比如?”
“比如……”顾扶洲动作一顿,指尖的书跟着停下。他将书随手扔在桌上,弯下身,吻住了林清羽微凉的嘴唇。
林清羽心口猛地一跳。沈淮识也好,徐君愿也罢,都因唇间的触碰从他脑海中消失了。
顾扶洲吻得温柔热烈,又因不擅风月失了些章法。
无论如何,这一次顾扶洲如自己所愿,表现得算是游刃有余,从容不迫。
但林清羽抵在他胸前的手感觉到了他胸膛之下的悸动。
顾扶洲的心也跳得好快,甚至比他的还快。
还挺会装的,江公子。
林清羽如此想着,试探地伸出舌尖,青涩地回应着他。
第80章
林清羽的舌尖一探出,就被勾了过去。顾扶洲成功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林清羽不再去想魂魄离体和魂不对体的事情,沉浸在顾扶洲的气息之中。
渐渐的,林清羽嘴唇开始发麻,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他有些受不了了,想去推开顾扶洲。顾扶洲一手放在他后脑上,一手扣住他的手指,将他拥得更紧。
直到嘴唇被咬了一口,顾扶洲才放开了他。
林清羽轻喘着气,脸颊烧红得厉害,唇上沾染着水色,眼中流光暗转,透出很少会出现在他身上的迷茫,仿佛是在迷茫于自己身上各种奇怪的反应。
顾扶洲轻笑了声:“林大夫的脸好红啊。”幸好他现在的身体皮肤不白,被他装到了。要是用他自己的身体亲林清羽,按照现在他脸上的热度,脸红程度肯定比林清羽好不了多少。
林清羽用手背碰了碰自己的脸,果然烫得惊人。他强作镇定道:“因为你让我无法呼吸了。气不得出,脸红很正常。”
顾扶洲奇道:“林大夫是不知道怎么换气吗?”
林清羽莫名羞恼,面不改色道:“我是没你会。”
顾扶洲一笑:“其实我也不太会,但我刚刚好像领悟了一点。我可以教你。”
林清羽偏过脸:“改日罢。”
顾扶洲眼帘一眨:“改……日?”
“天色不早,我要睡了。”
夜里,两人照旧一上一下地睡着。说来也怪,定情之前他们还同床过数次,定情之后,他们反而没有再睡过一张床。每日睡前,两人都会莫名局促一阵,多看一眼对方就会脸红心热,把气氛搞得尴尬胶着,最后心照不宣地各上各的床,如同两个害羞小媳妇似的。
不知道别人的初恋是什么样的,但对顾扶洲来说,他的初恋是在青涩中的蠢蠢欲动。即使他和林清羽认识这么久了,肢体接触也有过,但定情之后的独处,他偶尔还是会紧张。但一旦有旁人在场,他又不会紧张了。
他不能表现出自己的紧张,他不想显得自己太没用。
寂静之中,刚亲过下铺大美人的顾扶洲忽然笑了声:“清羽啊……”
林清羽闭着眼睛:“你怎么还没睡着。”情愫消退,林清羽再回味方才那一吻,隐约觉得不太对劲,又想不起来究竟是哪里不对。
“你不也没睡着么。”顾扶洲话中带笑,“我只是想告诉你,亲你一点都不累,我很喜欢。”
顾扶洲此言,像是在说若亲他觉得累,他就不喜欢亲了?亲人确实不累,换个累的这位江公子恐怕就喜欢不到哪去了。这或许就是他毕生梦想的由来罢。
林清羽有些想笑:“你喜欢便好。”
顾扶洲问:“那你喜欢吗?”
顾扶洲等了半晌没等到林清羽的回答。他翻个身准备睡觉,才听见下铺传来一声轻软的“喜欢”。
林清羽再进宫时,被皇后请去了凤仪宫。
北境王见有关静淳是男是女的传言愈演愈烈,甚至传到了皇帝耳中,他终于有了动作。
“北境王在请安折子上提到了此事,说这是无稽之谈,他的王妃是货真价实的女儿身。”皇后道,“他还说他会严查此事,找到散布流言者必将重惩。”
张世全办完事后,一早就带着自己人离开了北境,北境王便是想查也无从查起。北境王这么做,无非是想保护静淳,同时也可避免和京师产生嫌隙。
林清羽问:“皇上信了么。”
“北境王亲笔所言,皇上自然是信的。”
“未必。”林清羽道,“娘娘还要再查下去么。”
皇后奇怪道:“真相既已大白,还有什么可查的。”
“若是北境王欺君了呢。”
皇后不解:“北境王为何要在此事上说谎?”
林清羽道:“为了让京师放松警惕,攻其不备。”
皇后面色一沉:“此事事关重大,切不能胡言。”
“正因为事关重大,皇上更应明察,不可听信北境王的片面之词。所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娘娘身为一国之母,有纠正圣听之责。还请娘娘提醒皇上,未雨绸缪,方能临兵不乱。”
皇后若有所思:“本宫知道了。”
林清羽退下后,皇后便起驾去了皇帝的寝宫。彼时太医院刚好送了药来,皇后一边喂皇帝喝药,一边将林清羽所言一一复述。“依臣妾所见,此事还当一查到底。”
皇帝看皇后的眼色带着几分探究。皇后勉力笑道:“可是臣妾说的有哪里不对?”
“不是,朕只是没想到皇后和朕想到一处去了。”皇帝眉眼间疑虑重重,“北境王言之凿凿,反倒有欲盖弥彰之嫌。皇后说的没错,此事要一查到底,但不能声张,暗中探查即可。”
皇后点点头:“皇上放心,臣妾会查清楚的。”
皇帝握住皇后的手,温声道:“后宫之中,也就只有皇后能为朕分忧了。”
皇后颇为动容:“皇上……”
夫妻之间难得的温情被前来通传的薛英打断:“皇上,皇后,国师求见。”
皇后惊讶道:“国师突然进宫,想必是有要事。”
皇帝坐起身:“快请他进来。”
徐君愿遗世独立,超脱红尘,除非皇帝亲召,他极少主动求见。皇帝素来待徐君愿为上宾,盖因数十年前,徐君愿曾为大瑜的国运起了一卦,解卦曰:储位之争,北境和亲,西夏鬼帅。
十余年来,徐君愿所言相继应验。皇帝本就推崇天象之说,如今更是对徐君愿礼遇有加。在皇帝面前,徐君愿随口一句话可能都比诸多言官一席话来得有用。
徐君愿进殿后,皇帝立即免礼赐座。徐君愿对皇帝说不上毕恭毕敬,但也礼数周全:“皇上似乎气色不佳,望皇上保重龙体。”
“朕的头风是老毛病了,时好时坏,也不知何时是个头。”皇帝殷切道,“国师此次进宫,可是算到了什么?朕的身子可还有治愈的可能?”
徐君愿道:“陛下乃真龙天子,臣不过一介凡人,浮云蔽目,又怎能窥见天子之道。”
皇帝沉下肩,稍显失望。他不是头一回让徐君愿帮他易占,徐君愿每次的回答都大同小异。
皇后问:“既然如此,国师是为何而来?可是璃儿的失魂之症……”
皇帝斜睨皇后一眼,眼中柔情不复。皇后察觉到他的不悦,只好闭上了嘴。
徐君愿好似没听见皇后后半句话。他道:“昨日,微臣夜观天象,窥见四星连珠之兆。四星若合,是为大汤。兵丧并起,君子忧,小人流。①”
皇帝脸色变得极为难看。皇后亦是皱起了眉:“国师的意思是,大瑜恐有兵衅?这是在说西北,还是……”
徐君愿不置可否,又道:“更离奇的是,正南方有阴阳颠倒之相。而阳者,竟是凤銮高飞的命数。”
阳者……凤銮高飞?
皇后不安地看向皇帝:“皇上,这……”
皇帝面无血色,全身绷紧,沉声道:“皇后,朕限你在三日之内查清静淳的真实身份。你若查不出来,朕就让陈贵妃去查。日后你的凤印册宝,也不用留着了。”
皇后连忙跪地:“臣妾领命。”
林清羽出了宫,在门口看到了将军府的马车。他和顾扶洲默契渐浓,只要两人都入了宫,便会等对方一道回府。林清羽上了马车,顾扶洲果然在车上架着两条长腿小憩。见他来了,顾扶洲把腿放下,道:“林大夫辛苦了,今日我们出去用晚膳。”
林清羽问:“去哪。”
顾扶洲拉着他在身边坐下:“锦绣轩。”
锦绣轩是京城最负盛名的酒楼。顾扶洲还是陆晚丞时,两人造访过此地。故地重游,锦绣轩还是那座楼外楼,他身边也还是这位江公子。
顾大将军携夫人大驾光临,锦绣轩便是腾也要腾出一间雅间来。然而顾扶洲却婉拒了掌柜好意,带着林清羽来到一间隔间。隔间被一扇屏风一分为二,林清羽方坐下,就听见另一头传来声音:“乌雅姑姑,许久未见。姑姑在宫外一切可好?”
这是奚容的声音。
林清羽向顾扶洲投去询问的目光,顾扶洲压低声音道:“别急,你听着听着就会明白了。”
一个怯生生,听起来应有三四十岁的女声响起:“都好,都好,多谢奚公公挂怀。”
奚容声音阴冷了几分:“我既然已经跟着王爷出了宫,便不再是什么公公,姑姑唤我‘奚管家’即可。”
“是,奚管家。”那位名叫乌雅的女子一副如履薄冰的语调,“不知宁王殿下找奴婢,是有什么吩咐。”
奚容道:“我依稀记得,当年静淳郡主在尚仪局,是由你一手教导的?”
“……是。”
“那么,你应该很清楚静淳郡主究竟是男是女了。”
乌雅忙道:“静淳郡主既然是尚仪局女使,又怎么可能会是男儿身。”
奚容道:“你如此确信,可是亲眼见过他的身体?”
乌雅讷讷道:“我虽未见过,但女使入宫,都要由掌事姑姑亲自验身。”
“可惜,那位给静淳郡主验身的前尚仪局掌事姑姑早已死无对证。若非有人做贼心虚,又何必杀人灭口。”
乌雅骇然:“死了?”
“皇后正在调查此事,不日就会查到你身上。”奚容不紧不慢道,“王爷希望,你能给皇后提供一些有用的线索。当然,事成之后,王爷定少不了你的好处。就说你那个病入膏肓的女儿,你难道不想找个好太医去救她的命么。”
乌雅慌慌张张道:“我、我不明白王爷的意思。”
乌雅不明白,林清羽差不多都明白了。他问顾扶洲:“你是要她去作伪证?”
“虽是伪证,但她所证,皆为事实。”
“就算有了人证,那物证……”林清羽想到了顾扶洲让他从沈淮识处拿到的信物,恍然道,“那条宫绦?”
“宫绦一共有三条,分别在沈淮识,静淳和萧琤那。他们三人一直将象征幼时情谊的信物随身携带,也不会想到有一日信物会变成催命符吧。”
另一头,奚容说明自己的来意后,乌雅没有立刻答应。奚容也不逼她,道:“此事你回去好好考虑。不过,最好别考虑太久。不是王爷等不了,是你的女儿等不了。”
乌雅走后,奚容从屏风后头绕了过来:“见过将军,夫人。”
林清羽道:“有劳奚管家走这么一遭——可要留下一同用膳?”
“不必,王爷还在等我。”奚容作揖道,“在下先告辞了。”
萧玠将军饷一事办得又快又好,让皇帝刮目相看。皇帝交予他的差事越来越多,萧玠对朝政一窍不通,凡事只能依仗奚容。林清羽可以想象得出来,日后萧玠登基,执御笔朱批的人真正会是谁。
宦官当道,古往今来,皆是国难。萧琤气数将尽之际,他也该为自己和顾扶洲准备一条退路,以防万一。
锦绣轩的菜色精致多样,顾扶洲难得来一次,把他们的招牌菜全点了个遍。两人用到一半,顾扶洲忽然放下筷子,神色骤变:“糟了。”
“怎么了?”林清羽一惊,“菜里有毒?”
“那倒不是。”顾扶洲慢吞吞道,“鱼刺卡喉咙了。”
林清羽:“……”
顾扶洲闷闷不乐:“所以我才讨厌吃鱼,鱼为什么要有骨头。”
“别废话了。”林清羽托起顾扶洲的下巴,“张嘴,我看看。”
顾扶洲依言照做。鱼刺卡在比较深的地方,肉眼难见,林清羽给他倒了杯茶:“试试能不能把鱼刺吞进去。”
顾扶洲喝了一壶水才把鱼刺咽下。林清羽看着他,意味深长道:“果然,上次不是错觉。”
顾扶洲有种不好的预感:“什么错觉?”
林清羽缓声道:“大将军身形高大,威武挺拔,舌头却似乎比平常人的要小上一些。”
顾扶洲一懵:“啊?”
林清羽嘴角微扬,戏谑道:“难怪,上回你……我总觉得哪里不对。”
顾扶洲:“……”
舌头最大的用处在于说话和进食,顾扶洲这两样都和常人无异,所以他从未关注过自己的舌头的大小。如今被林清羽这么一说,他才惊觉这具身体的舌头好像是挺小的,至少比陆晚丞和他自己的都短都小,去扮吊死鬼都没人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