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静静思索时,谢仙卿一边抄经,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道:“先皇后丧时我不过五岁,许多事情都记不太清。今日那枚杏脯,倒是让我想起了母后。”
陈皎懂了,所以太子才会忽然想到为生母抄经。
耗费数个时辰,太子落下最后一笔,终于抄完了这卷地藏经。他看着经书,却忽然说:“我不信鬼神。这卷经,大约无用。”
在佛堂内,他这句话无疑是大胆的,但没人会指责他,也没人敢指责他。
谢仙卿垂眸。地藏经旨在为逝去的亲人祈福,然他并非信徒,不够虔诚,若是真有神祗,恐怕不会佑他心愿。
陈皎微微蹙眉,道:“怎么会没用?”
她拿过太子手中的那卷经,恭敬起身,上前将佛经供奉在佛像下方的诸多经书中。
佛像下方的炉鼎中,插着数只供香,空气中飘荡着熏雾,天色渐晚,屋内烛光摇曳。
陈皎回头,坚定道:“太子不信佛却依然愿为生母祈愿,每年不落来此,此中心意天地可鉴,若是真有神佛,凭何不佑你?”
陈皎也不信神,即使她的穿越重活一世。但她信真心,比起飘渺的神祗转世未来,真心最重要。
陈皎目光清澈,语气诚恳:“臣没有见过先皇后,但想必对方在天之灵,见殿下如此,必会感怀欣慰。”
太子安静坐于下方,仰眸看向立于佛像前方坚定的少年,神情不明。
因为是嫡子,因为是储君,因为是母亲的孩子,因为生母早逝,所以他一日不敢懈怠。
这是第一次,在他犹豫自嘲时,有人站了出来,清楚明朗地告诉他,他做得很好,他做得没有错。
烛光摇曳,少年身影挺拔,神情凛然,一瞬间仿佛和他身后那悲天悯人的神佛相重叠。
谢仙卿目光落在少年身上,不由怔怔。
停顿片刻,谢仙卿目光从陈皎的脸上挪过,仰头注视着头顶的佛像,忽然问了句无关的话语:“陈世子的母亲,是什么样的人?”
陈皎虽然不懂,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道:“母亲性情温柔,但很有主见,向来维护我。”
事实上,怡和郡主岂止是维护陈皎,她简直是护犊到了极点。谁说陈皎一句不好,她能当场翻脸。
陈皎的舅母有次闲聊,讽刺陈皎学问太差前途堪忧,让怡和郡主想想办法再生一个。怡和郡主气得当场掀桌,追着疼爱自己的大哥骂了数日,逼得陈皎舅母骑虎难下,不得不当众道歉。
长安城中,谁都知道陈皎是怡和郡主和永安侯的掌中宝心头肉。
谢仙卿想到京中流传的永安侯夫妇护崽的传闻,也忍不住笑了。与此同时,他也想到了自己的父亲,当今圣上。
相比于永安侯夫妇对陈皎的百般维护,他这位父亲却对他忌惮不已,多次图谋将他废掉。
在很早之前,太子和圣上还有一段父子情,那时他是对方最看重的嫡子,饱受期盼的储君。
太子谨记身份,多年来克己复礼努力向学,不敢辜负圣上期望、先皇后的嘱托,成为众人心中最合适的储君。
却不知何时起,他渐渐成了圣上心中的一根刺。
太子明白,父皇老了。
他能够体谅,却也难免失望。原来天子真的要做孤家寡人,原来君臣之间没有亲情信任可言。
太子看向陈皎,忽然问道:“你说,天子会不会很孤独?”
问出这句话后,谢仙卿也觉得自己荒谬可笑,他便也真的笑了。
陈皎却不敢笑,她心中一震,脑海中有无数念头飞速闪过。但她面上未显分毫,而是上前一步,眼眸认真道:“怎会?臣会一直陪伴在太子身边!”
这句话既表明陈皎的忠心,又点明她坚信太子才会是夺嫡的胜出者,未来的天子。
谢仙卿注视着陈皎,一时间没有说话。
这些类似表忠心的话也不是没人对他说过,谢仙卿往往都是一笑置之,心中从不泛起半点涟漪。
但大概是一月前归鹤楼中,少年面对咄咄逼人的五皇子时的挺身而出、平日里朝夕相处的体贴上心、诗会当晚顶着月色,小心翼翼带回来的那坛酒、昨日风雨中飘摇的油纸伞……
又或许是此刻少年眼眸清澈,神情坦然,以至于谢仙卿没能从她身上找点半点迟疑和躲闪。
种种画面在太子脑海中闪过,耳边是毫不迟疑的陪伴和话语,让谢仙卿不得不产生一丝期盼。
他注视着陈皎,挑眉:“当真?”
陈皎目光没有丝毫闪躲,拱手单膝跪下:“虽死不悔!”
太子便笑了,亲自上前扶起她,温和道:“陈世子,可要记得今日的话。”
屋内烛光摇曳,谢仙卿忽然想到初见陈皎时的场景。少年神情恭谨,眼中是浓浓的野心。
那时他便知晓,金鳞岂非池中物,此子野心勃勃。只要给少年一个机会,对方便会抓住向上攀爬。
后来果真如此。陈皎从不掩饰自己向上爬的野心,身上总是带着一股生机勃勃的气息。她不在意其他臣子的评价,不在意无关人的看法,行事目标坚定地远超寻常同人。
命运从不亏待有心者。
从加入太子党至今,陈皎抓住了每一个机会。
……
大明寺一行后,陈皎彻底成为太子身边的心腹,无论去哪里都会带着她,就连那些服侍太子许久的旧臣都没她有脸面。
长安城中无秘密,陈皎忽然从不学无术的纨绔,变成人人皆知的大红人。
众人都说永安侯府闷声办大事,不但默默投靠了太子府,自家世子还一跃成为太子的心腹,日后若是太子登上大位,永安侯府可谓前途无量。
作者有话说:
太子:当天子会不会很孤独?
陈世子:我会一直陪着你。
大概是亲妈滤镜,我觉得这段话有一丢丢浪漫耶


第16章
成功入选领导心腹,陈皎自认为前途光明,最近是春风得意,就连去太子府上班报道都透露着一股欢喜劲。
她心情颇好,从国子监放学后一路都哼着小曲她。刚到太子府门前,便恰好撞上同样要进府中禀报的户部侍郎。
户部侍郎可就没有陈皎的好心情了。
不管是古代还是现代,工作都不是件轻松的事情。户部改革一事推进不顺,他平日里要与五皇子安插在户部的党羽周旋,现在去向太子禀报都是提着心,担心不好交差。
太子性情和煦,实则很有主见。在他手下做事,桩桩件件都要明朗,绝不可能敷衍糊弄了事。
户部侍郎当初在归云楼和太子用餐,有过和陈皎一起对抗五皇子的经历。加上他也只有二十余岁,年纪相差不大,两人平日里关系倒还不错。
他见陈皎一路哼着歌,心情也跟着好了些,提起精神打趣问道:“陈世子可是遇见了心仪的佳人,心情如此好?”
也不知道这陈世子是怎么回事。别人上班都是如上坟,她倒好,精神十足活蹦乱跳,每日在太子面前殷勤备至,恨不得自愿加班,真乃奇人也。
陈皎哪知道户部侍郎的吐槽,她最近忙着在太子面前表现,就怕对方反悔不带她一起去大明寺。不过当着自己同事面,这种事情就不必说了。
她先是叹息一声,缓缓道:“哪有什么佳人。我不过是想到了太子,才会如此开心。”
户部侍郎无语凝噎,不明白见个太子有什么好开心的。若是寻常百姓,偶尔得以窥见天颜如此激动尚且情有可原,可他们每天都有机会见到太子,就算最初的百般激动,到现在也都只剩下平静了。
陈皎对户部侍郎的眼神视若无睹,神情认真道:“一想到马上能见到殿下,我的心就非常激动,恨不能时刻陪伴在殿下身边,为他排忧解难……”
户部侍郎抽抽嘴角,不由牙酸。可挡不住陈皎这小子擅于演戏,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表情诚恳眼神期盼,一时间他竟有些分不清对方是在拍马屁胡说八道,还是真心所言。
若是真心所言,这陈皎对太子的情谊可就真的感人了。
十几岁的少年已经到了定亲的年纪,陈世子不爱慕佳人倩影,居然成天挂记着太子,一日三餐地往太子府跑,就算有人说他爱慕的人是太子,恐怕都有人信……
想到这,户部侍郎脸上的笑容僵住了。
长安风气沿袭前朝开放,权贵世家中有一两个爱走后门的也不稀奇,前朝的成帝更是荤素不忌的男女通吃,对男宠的宠爱一度威胁后宫,甚至民间都流传起“与上卧起,宠爱殊绝”的流言。
户部侍郎惊疑不定地看向陈皎。对方体型瘦削,肌肤白皙,嗓音偏柔嫩,细想起来竟和那些断袖分桃的男子相差无几!
十几岁的年龄在寻常高门贵府中早已开人事,可陈皎至今都还没通人事,家中没有小妾通房……
户部侍郎越想越心寒,越看陈皎越像好龙阳的。
户部侍郎是个厚道人,且和陈皎关系还不错。思量再三,他决定劝对方打消这念头,好好做个循规蹈矩的世子。就算是真的要当断袖,也别想不开喜欢太子啊。
户部侍郎委婉劝诫道:“陈世子年纪尚小,还不懂得情爱的滋味,不若将目光放在那些女子身上,早日觅得佳缘……”
陈皎听得迷糊,不懂户部侍郎怎么忽然关心自己的感情生活了,难不成是家中有适龄的女子想要试探吧?!
这不怪陈皎自恋,她是永安侯府嫡子,地位超然家中人口简单,家中还有不纳妾的规矩,在长安女子中的佳婿榜上名列前茅。这些年来不知有多少人明里暗里试探他的亲事了。
可陈皎一个女生,根本不想成亲啊!
她当机立断,双手抱拳高举,朗声道:“我如今一心只为太子,只想为太子肝脑涂地,士为知己者死,”
陈皎不知道自己演戏太投入,都把自己演成那好龙阳的了。她还在为了升职加薪可劲表演,努力夸赞自己对太子的恩情:“迄今为止,臣只将太子放在心中,再没有情爱的心思!”
听完这话,户部侍郎心更凉了。
完了,陈世子这是情窦初开便爱上了太子啊!
要让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年放弃心上人,也是有些残忍。奈何太子是一国储君,两人之间万万没有未来,可怜侯府世子,怎么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
户部侍郎好端端来太子府汇报工作,结果忽然吃了这么个大瓜,整个人都有些发昏。
谁不知道陈皎最近是太子眼前的红人,两人近来关系亲密,也不知道太子对陈世子的心思是否清楚。
户部侍郎一时间愁容满面,不敢自己往下琢磨。犹豫许久,他将这个猜测告诉了太子太傅。
太傅听后,当晚都没能睡着觉!!
太子太傅出身荥阳何氏,今年六十八岁,德高望重,是著名的儒学大家。他此前数次以年迈为由向圣上请辞,都未被允许。
太傅人老了,如今一心为太子谋划。陈皎对太子有利,即使其他人有许多非议,在他眼中都是个好孩子。
但陈世子是个断袖还觊觎太子,这件事就不同了啊!
太子清风朗月贵为君子,陈皎一介纨绔带偏储君,那是死不足惜!
太傅心惊肉跳,辗转一夜后,第二天急忙直奔太子府。
太子府中。
何太傅见到太子后,便凛然直言:“太子,我注意到你近日和永安世子相处较近,此事万万不可啊!”
谢仙卿正在批改公文,闻言停下笔:“太傅何出此言?”
何太傅一想到陈世子居然胆大妄为地觊觎自己的好徒弟,便恼火中烧。
他板着脸,硬邦邦地说:“陈世子一介纨绔子弟,油嘴滑舌善于狡辩。殿下贵为太子,当省自身,怎能与此等小人为伍?”
随着何太傅的话语,谢仙卿想到陈皎三言两语将一群臣子气得无语凝噎的场景,不禁眼眸含笑。
他摇摇头,失笑道:“太傅言重。陈世子虽性情顽劣了些,本性并不恶劣”
太傅看太子的眼神就像是看冥顽不灵的人,不赞同道:“殿下三思啊!”
谢仙卿眼眸笑意渐敛,淡淡道:“太傅曾教我识人不可浮于表面。陈世子名声不显,年岁不大,却敢为我与五皇子对峙于门前使对方不得其法,此等心智手段,她当真如外人所传那般百无一用?”
谢仙卿身为储君,来往结交的人诸多。以他之见,在陈皎这个年纪的人,有多少人有如此胆量和决心,能够当机立断地判断局势,可谓少之又少。
听到这,太傅心中一惊。太子对陈皎的评价很高,对对方的看重也超乎他的想象。
他本来不欲直言,怕污了太子的耳朵,奈何婉言相劝没有效果。
何太傅咬了咬牙,豁出去道:“恕臣胆大妄为,那陈世子,恐对殿下有不轨之心啊!”
谢仙卿忽地怔住,脑海中猝然浮现出陈皎的面容,鼻尖仿佛嗅见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桂花气息。
不等他询问,何太傅便一口气噼里啪啦地将自己昨天听来的对话告诉了太子,气愤不已道:“此等小人!”
听完太傅的话后,谢仙卿松了口气,好笑道:“乌龙一场,太傅约是想多了。”
陈皎的性子他怎会不知。她那些话在自己面前也常说,他却从未往户部侍郎和太傅所想的那个方向所去。
不过到底这些话在他心中种下了种子,但太傅面前虽有所怀疑,也都压了下来静待日后再看。
太子解释后,太傅也松了口气,叹息道:“既是如此,陈世子多年来听任纨绔的名声,心机着实深沉,太子也应多小心些。”
他年纪大了受不得刺激,听到陈世子断袖的消息被吓一大跳,现在思来想去都觉得最好不能让此人待在太子身边了。
对于太傅的揣测,谢仙卿并未回答。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且永安侯府诚意十足,若真有阴谋算计,也不会拿独子涉险。
更何况来他身边的人,哪一位不是图谋甚广?从龙之功贵不可言,陈皎有些小心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不过何太傅已有悔意,对方身为自己的师长,谢仙卿不会不给对方台阶下。他温声道:“老侯爵当年征战沙场,手下旧部甚多。如今镇守国都的侍卫长,便是他曾经手下的副将儿子。”
何太傅沉默了。
他知道大业为重,太子说的更有道理。至于规避小人做个好皇帝,这些都需要在太子成功当上皇帝后才能完成。
何太傅露出惭愧的神情,拱手道:“如此是我想多了,老夫不及殿下远谋。”
谢仙卿放下画笔亲自扶起他,露出今天第一个浅笑:“太傅乃我师长,太子之师自当谏言,夫子有何之错?”
他改口称呼何太傅夫子,老头的脸色好看了许多,红着脸摆手道:“份内之事罢了。”
等走出太子府后,何太傅默默叹了声气。
太子已经大了,有自己的主见,他指望用老师的身份拿捏对方,是不可能了。
太子府中,送走太傅后,谢仙卿站于桌前望向窗边,一时间没有说话,手中的笔竟忘了放下。
谢仙卿自觉不再将此事放于心中,然当晚却偏偏做起了梦。
梦中是若有似无的熏香,仿佛是重回了大明寺那日,自己病中躺于榻上,陈皎侧坐于前,柔柔素手递上一枚青梅……
天色渐亮,谢仙卿陡然睁开眼,目光不明。
都乱了!
——
清晨一早,太子府上安静一片。大家都知道他们的主子今日心情很不好。
只因早上殿下起床更衣时,他对正在服侍自己更衣的内侍道:“床上的东西……”
他气压极低,薄唇轻道:“都烧了。”
奴才们低着头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出,根本不敢抬头。


第17章
太子府外,陈皎恰好从马车上跳下来,若是她知晓太子近日心情不好,估计掉头就要回家。
可惜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此刻正兴冲冲地提着提着个小罐,大约又是要进献给太子的东西。
因为陈皎经常来的缘故,后来太子甚至下令告诉内侍,陈皎前来不必通报,直接让她进来便是了。
一路进了太子府,谢仙卿正在屋内批改公文。
书房内照样徐徐升起,喜鹊在窗外鸣叫,谢仙卿的心情却犹如暗昼,一路沉到谷底。
他怎么会做这样荒诞又滑稽的梦?
谢仙卿清风朗月,风月之事却也略有耳闻。朝中时常传闻部分臣子男女通吃,年少无知时跟家中小厮或青楼小馆厮混,谢仙卿对此从未放在眼中。
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梦见自己跟同是男子的陈皎纠缠!
谢仙卿心中除了恼怒,还有几分震惊和不敢置信。
恰好此时陈皎兴冲冲地走了进来,说道:“殿下前几日风寒,这是微臣特意寻来的人参,炖鸡汤吃了大补……”
没想到太子反应却淡淡:“陈世子有心了。”
他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理这件事,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陈皎。
他目光略过桌上研墨,漫不经心道:“陈世子年纪,可有婚配?”
陈皎心中一紧:“微臣年纪还小,还未定亲。”
最近这些人到底怎么回事,一个两个都关心起她的婚事。太子忽然提起这件事,不会是想要帮她赐婚吧……
这也不是没可能,自己是太子心腹,为了稳固彼此间的联系,上位者牵线也不是没可能。
可关键是陈皎一点都不想成婚啊!
听到她这个回答,太子微微蹙眉,神情没有变化,说不清是满意还是不满意。
谢仙卿又问道:“陈世子可有心仪之人?”
来了来了!
陈皎自觉刚才的猜测成真,心顿时提了起来。
她当即搬出了之前面对户部侍郎的那一套,叹气道“臣如今心中之相追随殿下建功立业,根本无心情爱。”
这句话有些生硬,陈皎怕被自己拒绝后领导没面子,又委婉吹捧了对方一句:“更何况微臣不似太子优秀,根本没多少人心悦我……”
谢仙卿本来安坐于椅上,闻言心头咯噔一声,顿时有些不敢置信。他不自觉想到了当初太傅的谏言,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陈皎向来对他甚好,细心体贴至极,言辞间也十分大胆。谢仙卿以为对方只是普通的奉承,此刻回想却觉得处处都有痕迹,对方身为侯府世子却如此贴心合意,莫非是真的喜欢他?
谢仙卿眼眸沉沉,注视着陈皎。少年慕艾,陈世子被长辈保护得极好,听说至今家中未有侍妾,情窦初开一时间走了岔路也能谅解……
陈皎根本不知道自己因为拍马屁太过认真被打入了断袖群体,还在为了抱大腿事业而奋斗。
她非常认真地拍马屁:“太子清风朗月风采动人,微臣早在数年前便有所耳闻,恨不能与君相见,早日学得一二真传!”
身边人言笑盈盈,书房窗户敞开,吹来那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忽然一切和梦中的场景重叠。
谢仙卿恍惚回到了昨夜,不自觉蹙眉。他轻声道:“又开玩笑。”
陈皎没看出太子的异常,还在认真地拍上司马屁:“臣说得可都是真心话,殿下体贴温柔,风度翩翩,随便叫个人出去打听打听,多少闺中女子心悦殿下。”
她自顾自地说:“臣若是个女子,大概也会倾慕您呢!”
在陈皎眼中,这种话实在是太正常了。在现代,谁没对自己的好兄弟好姐妹说过:你若是男生/女生,我一定找你做对象。
然而她无意一句话,却在谢仙卿脑海中响起一道惊雷,心神不宁。
若陈皎是个女郎,那梦便算不得突兀吧……
谢仙卿袖中的指尖发紧,面上却依旧从容,淡定道:“胡言乱语,不知所谓。”
他实在受不了这屋内腻人的的桂花气息,站起身来,以袖掩面,掩饰道:“把东西带回去。”
这训斥来得突然,陈皎到如今为止还是第一次被太子斥责。她摸不着头脑,只好闷闷应了声“哦”,便乖乖退到一旁。
上司脾气不好真难伺候,自己夸他,还骂她。
谢仙卿斥责她后,也没有解释,便坐下来沉默处理公文。
陈皎也不知道自己哪句话惹到了太子。她在书房站了一会儿,见太子不想理她,最后只好抱着那罐人参鸡汤原路返回。
这罐鸡汤她特意用了一只上好的山参,虽然比不上太子府库房的珍贵,但也是认真挑选后,小火熬数个时辰,自己一路辛苦带来的。
太子不领情就罢了,怎么还生气了呢。
陈皎不得其解,只好自我安慰,领导脾气不好也是正常的事情。最近几位皇子给太子找茬,朝中还有皇帝虎视眈眈,太子忧心烦躁也很正常。
作为一个尽职的小弟,为了避免领导不开心后找她出气。陈皎决定吸取教训,这段时间都尽量躲着太子,不凑上去触对方霉头。
只不过这罐鸡汤到现在一口都没人喝,陈皎一个人来回搬运,实在是觉得手酸。
她走出两步,忍不住回头看了眼书房内的太子,见对方埋首静静处理奏章,没有反悔叫住自己的意思,这才又慢吞吞地往外走去。
殊不知她转过头后,谢仙卿放下手中的折子,深邃的眼眸注视她的背影,胸中郁气不减反增,愈发烦躁了。
……
离开太子府后,陈皎抱着滑稽的瓦罐上了马车。坐在车上,她鼓着脸,生闷气地想;这么好的汤,太子不喝就算了,她自己带回家去喝。
太子心情不好,陈皎被训斥后也不怎么开心。恰好老侯爵要去温泉山庄接散心的老夫人回府,陈皎也立刻举手说自己一起去。
她决定给自己放个假,安安心心玩一段时间,等太子心情好了再回去工作。
哼,小弟也是有人权的,小弟也要抗议!
老夫人身体不好,每到换季时便会去温泉山庄修养。山庄风景宜人,不远处还有一座山林,能够在其中围猎。
陈皎在温山庄悠闲度假时,长安城中的谢仙卿的心情便没有这么轻松了。
不知为何,那夜后他再也没有做过类似的梦,却时常想到陈皎可怜兮兮抱着鸡汤离开的模样。
少年身影单薄,抱着瓦罐垂头离开,背影落寞。
身边一片寂静,耳畔唯有草木风声。习惯了陈皎喋喋不休的话语,谢仙卿忽然感觉到一丝寂寥。
作者有话说:
小皎:“你这么好,假如我是女子,我也会喜欢你。”
缺德啊啧啧。


第18章
谢仙卿出生后被立为储君,被教导承载王朝使命和百姓民生。他心智早熟,不耽于物欲,知晓身居高位更需要谨言慎行,行事不能踏错半步。
作为一个对自己要求严格的上位者,谢仙卿的心中有一把尺度分明的戒尺,界限分明地将能做的和不能做的事情划分开来,以确保自己是合格的储君。
可以说在谢仙卿的前半生中,他一直完成得很好,看似温润如玉,实则理性冷漠,条理分明。
当他意识到陈皎喜欢自己后,便当机立断快刀斩乱麻,决定疏远冷淡对方。即使他明白,自己或许对那位少年也有些不同。
但这点不同,也不足以让他改变想法。他绝不允许百年之后,史书上将对自己的评价中写出罔顾人伦这一笔。
谢仙卿做出决定后,甚至还思考过若是陈皎不听话执意纠缠,自己该如何处置。毕竟少年年纪尚小情窦初开,无法接受自己的拒绝也未卜可知。
然而他没预料到,遭到他的训斥和冷淡后,陈皎没有做出任何出格的举动,对方在短暂的茫然无措后,便顺从地离开了太子府。
谢仙卿松了口气的同时,心中又生出隐隐的不满和郁气,不上不下吊的人心烦。
尤其是当他做好准备面对陈皎,结果次日对方根本没来太子府时,他的气压更低了。
……
天色渐晚,距离陈皎离去已经数个时辰,太子府上上下下都寂静一片。
就在这时,门房来人匆匆找到张公公,说是永安侯府的信。
张公公得了消息,回太子身边伺候时欲言又止,站在一旁看着是有什么话要说。
恰逢谢仙卿在看书,他瞧见张公公神情,随口问道:“什么事?”
太子府的人都很有分寸,普通事情都不会拿来烦扰他身边的近侍,必定是要紧的事才会在这种时刻通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