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等梯队当然是几位皇子和公主了,皇权之下,皇帝后代都被称为龙子凤孙,已经超越人类,品种都不一样,没法比。
而陈皎这个永安侯府世子,在王时景面前就不够看了。众人扫了她一眼,毫不犹豫地决定先和王时景攀谈。
有人皱眉,上前一步关心询问道:“王公子这是?”他刚靠近一点,王时景又干呕一声,众人当场沉默了。
为了不传出自己把右相府的公子熏吐这种传闻,大家都默契地不肯动身了,场面一度十分尴尬。
陈皎是没有这种担忧的。他慢吞吞地走到王时景身旁,拍了下对方的肩膀,感叹说:“时景弟啊,郊路崎岖,我都说了不要在马车上看书,反正你又看不懂,你非不听。这下好了,晕车了吧?”
古代并不像现代道路铺了水泥青沥,长安城中还好些,往外的郊区道路便各不相同了,好的地方是大小不同的石子铺成,差一些的便直接是烂泥,本就不大的马车行驶在上面十分颠簸。
就这样的情况下,王时景不知道哪根筋抽了,非要在车上看书,结果毫不意外地晕车了。
王小少年低着头干呕,含糊道:“我要考,状元……”
陈皎抽抽嘴角,猜对方估计是又被右相刺激到了。
唉,年轻人啊!
诗宴主人周公子见气氛缓和,主动走上来道:“陈世子,又见面了。”长安不大,他们都是权贵子弟,虽然说不上熟悉,可彼此也是见过的。
陈皎面向他,喜气洋洋地拱手道:“周公子你好你好啊。”
她抬头看了眼天色,见已日上叶梢,将零碎散落到肩前的发丝拂到背后,双手合握:“我掐指一算,是不是该开饭了?”
这处温泉山庄离长安城数十里,古代道路不够平坦,陈皎坐了一个时辰的马车才到这里!
一个时辰,便是两个小时。她本来还打算来赏景看看春光,结果颠簸了一路,现在是屁股也疼,肚子也饿,头还有些晕,只想赶紧吃完好回家睡觉休息。
陈皎问出这句话后,周公子眼角也抽了抽。他父亲是京兆尹,接触的有市井小民也有王公贵族,总说人世间什么人都有,他待人接物修行还不到家。
周公子外出游学一年,自认为阅历增长许多,没想到刚回长安便见到陈皎和王时景的第一天,便差点当场破功。
他僵着脸勉强应了句,便和其他几位公子匆匆离开。
陈皎看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庄园大门内,伸手接过随身小厮找来的水,拍了拍王小少年,递给对方说:“好了,漱漱口。”
王时景眼泪都快要干呕出来,接过水喝了一大口,忽然问道:“陈兄,你能告诉我怎么才能像你这么有先见之明吗?”
陈皎微微蹙眉,不解:“什么?”
王时景眼神崇拜,诚恳道:“你昨日嘱咐我出门前少吃点,是早就预料到我会晕马车吗?”
幸好他没吃什么东西,现在只是干呕,否则场面估计会更难看。
陈皎抽抽嘴角,目光诡异地看向王小少年,拍拍对方的肩膀,最后什么都没说,沉默地走了。
她本意是想指诗会是为招待王公贵族,伙食肯定不会差,便开玩笑让王时景出门前腾点肚子,今天多吃点。谁能算到他会不安常理出牌,在晕倒头晕目眩的马车上看书啊!
……
进入庄园内部,有一条汩汩流动的小溪,溪水清澈见底,内里还有金鱼在浮萍下游动。这个时代奉行一人一桌,也就是分餐制。沿着小溪,每人面前摆放着一张小木桌,客人便跪坐在木桌之后。
客人到齐之后,宴会正式开始。陈皎和王时景一个是今天的主要客人,一个是太子的表弟,两人身份特殊,座位都被安排在上首。
众人入座后,注意到位置的变化后,眼中不由闪过一丝不满。
尽管出门前都得了家中长辈叮嘱,交代此次宴席目的是为修复与陈皎间的关系,但这群天子骄子们还是忍不住产生不满。
都是王公贵族,他们这群人中身份比陈皎高贵的也不是没有。王时景是太子母族便算了,凭什么你陈皎了不起,能坐在上首?
不得不说父子相承一脉,这群人表达不满的方式和他们父亲一样,那便是孤立陈皎!
不跟你说话,故意忽略你,飞花令和投壶点酒也都不带你玩!
这种方式其实非常管用。冷暴力刚加入团体的新生,形成孤立打压的策略,对方惶恐孤独之下,往往会为了融入环境讨好他们。这也是为什么转校生更容易遭到排挤和校园霸凌。
但陈皎不是普通人,之前诸位大人的办法已经证明了——她不吃这套!
数道点心佳肴呈上的同时,诗宴也正式开始,由主人牵头,起了飞花令,随后定下题目开画,以便待会儿评选出最优的作品。风景秀丽,众人志同道合,春风宜人,文人雅兴总是一件浪漫的事情。
除了陈皎和王时景。一个是没人搭理插不上话,另一个则是听不懂。
王小公子一上课就想睡觉,在国子监的成绩比陈皎还要差,要让他跟着一群人七步成诗,挥手作画,实在是有些为难人。
偏偏这群人还总是点名他,玩笑说待会儿要评选今日最佳的诗词和画,还说每人要弹琴献奏一曲。
才十五岁的王时景顿感头大,压力不次于逢年过节被爹妈拉出去表演才艺的小孩。
就在王时景抓耳挠腮,纠结自己要怎么蒙混过关时,回头一看,发现身旁的陈皎居然在十分淡定的享用桌上的佳肴!
精致的糕点,清蒸鲑鱼,甜而不腻的烤鸭,陈皎吃的十分尽兴。
单纯的王小少年呆了呆,问道:“陈兄,你不作诗吗?”
陈皎夹起一片鸭肉,随意道:“不作啊。”
烤鸭腌制入味,用木柴烘烤许久,每一片鸭肉都恰到好处,香甜不腻,一口咬下去还有少许汁水。
她疯了才会放着这些美食不吃,在一旁作诗。
王时景握住笔,小心翼翼道:“那我们岂不是很丢脸?”
陈皎也惊了:“丢脸就丢脸呗,反正我们又不会。”
不写会丢脸,强行写出来效果也好不到哪里去,说不定还会被人背诵嘲讽,更丢人。
王小少年挠头想了想,点头道:“你说得对。”
想了想,他又崇拜地看向陈皎,说:“陈兄英明,什么时候我能像你这么不要脸就好了。”
陈皎:……?
见她表情不对,王时景挠挠头:“我说得不对吗?”
陈皎咬了颗花生米,淡定提醒说:“你还是好好读书吧,别去闯荡什么江湖了。”
王小少年鼓起眼,不解:“为什么?”
陈皎淡淡道:“就是觉得你这个情商,行走江湖很危险。”她也是打不过王时景,否则铁定要给对方来一拳。


第11章
最后王时景也决定跟随好兄弟的步伐,丢开手中的笔,跟对方一起吃吃喝喝。
于是整场宴会,其他人对诗邀月时,陈皎和王时景在品最新鲜的鲈鱼;其他人评对子猜谜语时,他们在喝桂花酒;其他人笑而不语猜谜时,陈皎他们正招来小厮,问能不能再上一条鲈鱼。
所有人无语凝噎:……你们真的很过分啊。
可是他们吃的好香啊,他们忙着对诗争论到现在,居然都还没能品一品鲑鱼,要知道这些东西可是花费了大价钱送来的时鲜。
但这群文人也不愿意放下自己端着的风范。踏青诗会,最重要的便是一个蕴意,培养表现自己高尚的情操和风骨。在这种场合吃吃喝喝,传出去他们还要脸面吗?
所以吃是不能吃的,他们不能吃,陈皎她当然也不能吃!这才公平。
众人顿时安静下来,沉默地看向陈皎,试图用眼神制止她违规的行为。
气氛安静下来,四周只剩下柳叶被吹动的声音,王小少年最先意识到不对,抬头对上众多人的目光,嘴里的鱼肉都忘记咀嚼。
陈皎被推了推胳膊,她挑着一块鲈鱼抬起头,茫然看向众人,挑眉道:“诸兄这是怎么了?”
她语气惊讶:“你们继续啊,没你们叽叽喳喳说话,我吃东西都没意思了。”
所有人:……你以为我们是请来给你表演助兴的是吧?!!
还没胃口,你那筷子夹得比谁都快,都吃两碗饭了还没胃口?!
王时景看其他公子哥气得不轻,推了把陈皎的胳膊,小心说:“我们会不会太过分了?”
陈皎很惊讶:“我们就吃了点东西,也算过分吗?”
王小公子也确实饿了,点点头:“说的也是。”因为自身地位,他也是从小被人讨好,便没把这件事放心底。
这场诗宴结束的十分潦草,在陈皎这个异类的带领下,饥肠辘辘的众人再也没心思继续吟诗作对,都开始跟着一起吃饭。
从诗宴回去后,众人家中长辈也会询问今天的事情。这群富贵子弟,父亲在朝中乃是高官,自然也是受人捧着长大的,哪里见过陈皎这种人。
所以当即愤愤吐槽,从陈皎今日的言行,再到她不仅吃饭而且还吃得特别香等。
“半盘烤鸭一条鱼,再加三叠核桃酥!!还有一碗白米饭!”
陈皎看起来瘦瘦小小的,没想到居然这么能吃!
说完之后,这群子弟才意识到他们吐槽的陈皎虽然是同龄人,却也是父亲吩咐自己要结交的陈世子。
于是讪讪住嘴,忐忑地等待着父亲教训。
没想到就在这时,一声响动后,他们父亲当即愤愤赞同道:“陈皎这小子!你说得对!”
“她就是脸皮太厚了!一点规矩都没有!”
怀揣着新仇旧恨以及对陈皎这个奇葩的一肚子气愤,今晚许多人不约而同地吐槽到夜深才慢慢散去,父子情甚至都加深了不少。
陈皎还不知道自己单方面促进许多家庭关系的和谐,若是她知道了,估计也只会一笑而过。
‘纨绔’的生活也不是想象得那么轻松,两地来往奔波数个时辰,尽管陈皎现在非常想回家睡大觉,但她现在还得赶去跟上司太子报道。
相处一段时光,尽管陈皎自认为她藏得很好,却没想到她基本已经快被太子看穿了,包括一三五上班,二四六在家休息的小心思,知道对方是个爱偷懒的。
所以当谢仙卿得知陈皎今日要去参加诗会后,便以为对方今日不会来了。却没想傍晚时分,他正在批改公文,内侍前来通报说陈皎求见。
太子府内。
湖水清澈见底,鱼儿在其中游动。太子静静站于湖畔,指尖捻着鱼食,慢慢往湖中洒落,温声道:“诗会散去,怎不归家休息?”
陈皎将手里抱了一路的东西小心放下,屁颠颠靠向太子,露出一个憨厚的笑:“京兆伊家宴客的青梅酒别有一番滋味,臣尝了几口后很是喜欢,不由想到太子,便特意给殿下您带了一坛回来。”
她虽没有明说,可字里行间都表明自己将太子放在心上,就连参加宴会喝酒时,都不忘挂记远在长安的太子,宴席散去后还千里迢迢地专程带给对方一份。
所以她今日送给太子的不是普普通通的青梅酒,是身为小弟,时刻将领导放在第一位的心意啊!
陈皎深知,当小弟就是要贴心,要时刻想到大哥。你心中有大哥,大哥才会把你放心底!
此刻的陈皎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计划会那么成功,日后太子也确实把她放心底了,只不过和她想象中有差别。
现在的她很单纯,只简单的把自己定位成小弟,为了前途努力于讨好太子。
陈皎小心翼翼地将那坛青梅酒放在石桌上。因为马车颠簸,她怕酒中途砸了摔了,一路都是抱在怀中,为了怕侍卫抢自己功劳,甚至都不肯假手于人,亲自提进府中。
一坛酒虽然不重,却也有些分量,陈皎本就力气不大,抱了一路胳膊都酸了。她小心放下酒后,收回手后,藏在袖中揉了下发酸的胳膊。
她动作极小,并不是故意为之。谢仙卿眼角余光却恰好扫过,顿时心情有些复杂。
被人记挂的滋味终究不同,说不感动是假的。
真情难能可贵,纵使陈皎有几分小心思,太子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不计较太多。
他睨了眼身旁伺候的内侍,不过片刻便有人躬身呈上磁盘,上面放置着两个酒杯。
酒很快倒好,谢仙卿尝了一口,轻声说:“甚好。”
酒确实是好酒。谢仙卿繁于公务,平日还要与几位不省心的皇弟在朝堂厮杀,已经很久没能这么放松的饮酒了。
陈皎一直小心观察着太子神情,听到对方满意,这才松了口气。她不由露出得意的笑容:“是吧?我祖父喜欢饮酒,喝过的酒有上百种,我也时常跟在他身边品酒。京兆伊家的周公子人无聊,但是他家的酒却是很不错的。”
如果酒味道不好,她是绝不会送上来浪费太子时间的。
酒盏是用名贵的玉石所制,不过拇指大小。谢仙卿认为醉酒误事,饮酒应当适量,浅浅饮了几口后便放下酒盏。
领导不喝了,陈皎也不敢多喝。她怕自己酒后失态,喝多了说出什么不好的事情。
月色微光,两人感受着湖边微风,惬意闲聊。
方才还未察觉,如今两人凑得近了,晚风徐徐,谢仙卿忽然又闻见了那股若有似无的桂花香气。
在温柔的晚风中,甜腻缠人得紧。
谢仙卿眉眼微动。陈世子年纪小,大约喜欢这香,才会不顾太子府的隐形禁令多次佩戴。
只是陈皎一个男儿,饶是喜欢龙涎香沉香也寻常,怎么会跟女儿郎似的偏爱这桂花香。
谢仙卿清咳一声,转移话题道:“陈世子去一趟诗会,便只是关注了酒的滋味?”
陈皎愣了一下,下意识说:“有道烤鸭的味道也不错,可那也没办法打包啊!”
山庄到长安马车要一个时辰,就算她让厨子做好带回来,到太子府也冷了。而且送酒这种事会显得比较有诗意,送只熟透了的烤鸭算什么?显得自己会很呆啊。
陈皎很有自己的逻辑,谢仙卿听到她的话后,微微挑眉。
他本意是暗示陈皎到了诗会,应当好好向诸位学子虚心请教,探讨学术,却没想到这呆瓜居然只知道关心吃喝。
陈皎根本不知道自己再次暴露了,她闲聊到诗会发生的事情。
听到陈皎带着王时景一起吃喝,并鼓励其他人继续吟诗作对时,太子哭笑不得。
尽管他没亲眼目睹,却已经能想到陈皎今日言行,会给其他参加诗会的人带来多大阴影了。果然有陈皎的地方,便有热闹可看。
谢仙卿难得生出几分兴味,感叹道:“这般有趣的场景,可惜孤不在。”
谢仙卿根本没有收到诗会的邀请,他乃日理万机的储君,那些权贵子弟怎么敢拿诗会这种小事去打扰他。君不见右相大寿时,诸多大臣都未能与太子共宴,他们何德何能与太子同坐一室。
陈皎没有安慰对方,反而摆手说:“有什么好去的。虽然吃的味道还不错,但玩起来实在没什么意思。殿下您时间宝贵,还是别浪费时间了。”
她回忆起因为这个诗会,自己来回颠簸四个小时的马车,当即握拳,信誓旦旦道:“以后再有人叫我去参加这些聚会,我才不去。”
谢仙卿挑眉,迟疑道:“这便不巧了,几日后孤准备去京郊外的大明寺,原想邀请陈世子一同前往,现在看来是孤强人所难了……”
他还没说完,陈皎便瞪大眼睛,当场改口:“殿下何出此言?您在我心中惊才绝艳,怎么能与外人相比?”
饶是谢仙卿知道陈皎是个满嘴胡话靠不住的,也不由被对方逗笑。他故意问道:“孤不是外人?”
陈皎睁着一双明亮清澈的眼,认真道:“恕臣高攀,殿下在我心中和血脉至亲没什么差别,是顶顶重要。别说只是陪您去佛寺了,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微臣都能豁出去来!”
陈皎有种特质,她能把一些拍马屁的话说得特别情真意切,分为诚恳。那些被人说出口会尴尬羞愧的话语,她却能说得理所当然,令人信服。
你瞧,只是去趟佛寺,她便能上升到刀山火海的程度。若是在乱世,这张嘴这番作态,还真有些颠倒黑白的奸臣之相。
谢仙卿哼笑两声,对她道:“以后不许胡言乱语。”
陈皎被小小训斥了也不生气,而是慢吞吞地“哦”了一声。她缩着脖子,小声嘟囔说:“我没有说胡话啊,殿下在我心中就是很重要呢。”
衣食父母呢,可不重要吗。她和自己全家的身家性命都投在对方身上了,那肯定重要太多了。
少年身形娇小,眼神清澈,月光下肌肤白皙,眉眼精致,小声辩解时语气也只有真诚,没有埋怨。
谢仙卿忽然想到一个词,可怜可爱,心中陡然一软。
谁会不喜欢旁人的夸赞之言呢?即使被认为是最优秀的储君,谢仙卿也不例外。
在遇见陈皎之前,谢仙卿自认处事公正,恪守储君职责,亲贤臣远小人,厌恶阿谀奉承之辈。
然而遇见陈皎后,谢仙卿才发现自己仍不过一介俗人,明知少年是故意讨好,却依然会不自觉心生欢喜,多加偏袒。
毕竟在陈皎这个年纪,极少有人如她这般有清晰的目标和为之付出的决心。仅是见机行事果断分明这点,她便已胜出旁人太多。
谢仙卿反省自身的同时,又不由感叹陈皎少年心性,那些令人啼笑皆非的话张口就来,若是她喜欢上哪家女子,只凭这张嘴大约便能骗得芳心归。


第12章
谢仙卿仰头望月的时候,陈皎却在思考自己要陪太子去佛寺的事情。
众所周知,只有心腹才能陪领导出差。太子让她陪他一起去寺庙祭奠先皇后,四舍五入说明把她当心腹了啊!
这么好表忠心的机会,励志要当第一小弟的她怎么可能错过!
陈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很不错,当即义正言辞道“为您分忧我义不容辞,我现在就回家收拾东西,到时候与您一同出发!”
她摩拳擦掌,准备在这趟路上大展身手。她说完便真的准备回家,生怕自己跑慢点,太子就反悔不带她了。
谢仙卿注视着少年的身影,无可奈何的叫住对方,忽然问了句无关的话:“你如何从京兆尹家要来酒?”
陈皎茫然回头,大大方方地说:“我直接要的啊。”
谢仙卿挑眉:“你要他就给?”
陈皎今日言行随意,作为宴会主人的京兆尹之子必然十分生气,太子很好奇陈皎是如何在对方盛怒的情况下,说服对方送出珍藏的酒。
陈皎理直气壮道:“我跟他说我觉得这酒味道不错,想带一坛回去送给太子。他听后当场答应,还专程去酒窖挑选后送给我。”
说到这,陈皎露出狡黠的笑容:“说来,方才和殿下饮的酒,确实比在诗会上喝到的味道更好呢。”
陈皎笑容明媚,态度坦荡,直言自己是借了太子的名号得来的酒。月光柔和,洒落在少年身上,湖中折射出点点微光,美好又动人。
谢仙卿听后先是有几分意外,随后也低下头笑了,觉得理所当然。这确实很符合陈皎顽皮的性子。
陈皎心情轻松地离开太子府,走到府外后,她并未直接上车离开,而是站在门前望向来时的路。
天色已晚,宵禁令的缘故四周有些冷清,街道外面停靠着等候自己的侯府马车。
陈皎怔怔望向太子府,神情不明。
给太子进献东西的人肯定很多,但太子事务繁忙,必定不会每一样都亲自过问,所以大多数献品的结局都是在库房生灰。
陈皎送酒前便想到了这坛酒的结局,它大概会被放在某个角落,然后静静地被人遗忘。
陈皎没想到,谢仙卿会当场开酒与自己共饮。
她的选择没有错,谢仙卿果然是优秀的储君,很好的上司。自己一定要好好努力,更加贴心,争取早日成为太子手下的第一小弟!
想到这,陈皎的目光陡然坚定起来。她转身爬上车,对车夫道:“回侯府吧。”
太子不信鬼神,然他母亲生前信佛,故他每年都会去一趟大明寺替先皇后求佛。虽然还未公开,陈皎很幸运地被选入陪同前往寺庙的随侍。
大明寺地处长安郊外山上,马车只能驶到山下,上山还要走很上的一段路,来回往返大约要一天多时间。
因太子是替生母求,为表心诚,上山途中需全程走路。领导步行,下属总不能悠闲坐轿和骑马吧,那是活腻了。
路遥人乏,换做平时陈皎是决不乐意跑这一趟。但这件事是好事,她不能不去。
陈皎备好了点心干粮,还带了好几个水囊,用竹筒装的露水含有桂花香气。她认为当小弟就要尽职尽美,要成为领导缺一不可的左右臂!
到了前往寺庙那天,陈皎一路殷勤备至,跟在太子身旁:“殿下口渴吗?我带了桂花水。”
“殿下要喝茶吗?”
“殿下吃口糯米糕吧,可甜了!我还带了一小罐腌梅,开胃解腻,泡水也很不错哦。”
“这日头有些晒,我带了伞,殿下要遮阳吗?”
陈皎胸前挂着一个由竹枝编成的小篮子,内里整整齐齐放置着她出行准备的东西。
她时不时从竹篮里掏出东西,有时是一盒糕点,有时是几颗青梅,口渴时还会拿出竹筒,喝两口自带的露水。
山路上偶尔有野兔蹦跶过,陈皎还会撩起袖子,跃跃欲试要不要去捉着玩。她准备充足态度悠闲,就好像自己不是在爬山,而是郊游。
太子上这条山路许多次,因为生母的缘故,每次心情都略有沉重,这还是第一次如此轻松惬意,就连路边看腻了的风景也变得新鲜起来。
陈皎递来的东西他有些用了,糯米糕则拒了。他没用上的,陈皎也不灰心和浪费,不挑剔地全都自己吃了。谢仙卿有理由怀疑对方本来准备的都是她自己喜欢吃的。
陈皎态度如此殷勤,环绕在太子身边团团转,两人自成一体,周围人根本插不进去。
其他侍卫/太监内侍:……
这陈世子怎么回事,平时跟其他大人争宠就罢了,今天怎么还跟他们抢起了小厮的工作,准备的东西还异常齐全?!她就不能给其他人留条活路嘛!
果然其他大人说得对,这个陈世子太有心机了!
一路上陈皎殷勤备至,细心体贴,堪称卷王之王,以至于太子身边的其他内侍都不由产生职场危机,总感觉在陈世子的对比下,自己马上要失业了。
跟随谢仙卿不久的小太监,年纪偏小最沉不住气。他瞧了眼陈皎,趁着对方不在太子身边时,不阴不阳地说了句:“陈世子是个细心人,就连我们这些无根的都比不上您周到。”
陈皎正在纠结自己要吃哪种味道的糕点,闻言回头,语气欣慰道:“我知道公公认为自己还有很多需要向我学习的地方。但为太子分忧解难,防患于危难,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
“所以你不用太过夸赞我,我知道自己很优秀!”
小太监:……你他娘的!
小太监不服气,本还想陈皎争执,却被他师傅狠狠揪了下胳膊,他顿时神情一凛,垂下头不敢再说话。
他师傅是跟随殿下多年的张太监,对太子心意最为了解不过,平日里就连太子身边的属下都会给几分薄面。如今得了师傅的警告,小太监才意识到自己行为不妥,顿时两股战战。
前方谢仙卿将他们的动作尽览眼底,扫了眼张太监,眼神淡漠,随后淡淡收回眼。
他对身后的陈皎招手,温柔道:“过来。数日前给你布置的功课,孤正好考考你。”
“啊?春游还考功课啊?!”陈皎震惊茫然,却又不能拒绝,只能垂着头过去了,“好吧。”
陈皎朝谢仙卿慢吞吞走过去,两人并肩而行,后方诸多随行的人顿时心情一凛。
太子唤陈皎过去,名义虽是考核陈皎功课,可熟知殿下秉性的人都知道他是在关照陈皎,偏爱的态度一览无余。
跟随谢仙卿多年的张太监想到方才太子看向自己的那一眼,额头已经有了汗水。
太子是人人皆知的翩翩君子,温润如玉,可谁若是以为他是任人糊弄的和善人,那就大错特错了。太子有自己的规矩,手段果决,只有他身边的人才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