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皎也想到这件事,当即答应道:“太子不嫌弃,臣当然愿意。”
侍人接连上前,桌上陆续摆放好佳肴珍馐,看似普通,却每一道都有来头。比如那条清蒸鲈鱼,大约是从江南快马加鞭进贡而来,松江鲈鱼自古有名,到现代几经绝迹。
陈皎身为侯府世子,吃穿住精细无比,但比起太子却是远远不及,至少这道鲈鱼便十分难见。
君子崇尚食不言寝不语,陈皎在家中没这个规矩,这一餐她却也没有任何表演,异常规矩得紧。
等两人都置筷后,太子接过仆人递来的热巾后,一边随意擦拭指尖,一边漫不经心地问道:“听闻陈世子仍在国子监求学?”
其实谢仙卿的书桌上数日前便摆放好陈皎的调查,他早就看过一遍了,但流程还是要走的。
两人相处于室内,太子依然是眉眼温润和的翩翩公子姿态,气势却让人不敢小觊。
陈皎也是出身权贵的侯府世子,对外说得上是嚣张纨绔的公子哥,此刻在太子面前她却规矩极了,并不敢随意放肆。
废话,这可是她的顶头老板呢!
不仅决定着她的薪水职位和团队中的地位,还能一言不合因为喜好抄家灭族那种!
陈皎很是谨慎,露出腼腆的笑容:“臣已进入国子监两年。”
谢仙卿挑眉,心中好笑。
他不久前亲眼看见陈皎三言两语,云淡风轻地将其他人气得不轻,没想到对方还有这么谨小慎微的一面。
胆子大,心却细,这个陈世子并不傻。
太子漫不经心地想着,随手将热巾递回给旁边伺候的奴仆。
陈皎完全不知道自己已经快被未来上司摸透底了,此刻她有一点小小的紧张。
太子和她年纪相仿,可对方气定神闲站在自己面前时,气势就像是年长她一辈的师长夫子,陈皎完全被压得死死的。
这也不怪陈皎,毕竟太子身为一国储君,来往的皆是王公大臣,对付陈皎这类纨绔公子简直轻而易举。
已经大致明白这位陈世子的性子后,太子接下来的谈话便随意许多。结合陈皎在国子监求学的身份,他选了个最不会出错的话题:“陈世子平日喜欢读什么书?”
陈皎:……话本算吗?
不过顶头上司面前,陈皎也不敢光明正大的暴露自己学渣的本性,生怕在还没成为太子心腹之前,便被对方嫌弃档次文化不够,然后剔出团队。
她努力回忆一番,认真道:“论语!”
喜欢的书,必定是读过许多次。陈皎若是为了装逼撒谎,万一太子读过决定临时考校,她就完蛋了!
所以她老老实实地选了本自己读过,且最不会出错的书。
听到这个答案后,太子微微挑眉,目光从陈皎脸上扫过。他是储君,手下门人三千,来往结交的都是些老谋深算的朝中重臣,陈皎这点心思在他眼前完全不够看。
几乎是瞬间,谢仙卿便明白陈皎的思量。他垂下眼,微微摇头,啖笑不语。
这个陈世子,真是个活宝。
昨日从右相府回来后,太子门人曾婉言劝诫他不必优待陈世子,还认真科普了陈皎这些年的辉煌事迹,比如三代单传,被侯爵和怡和郡主宠的胸无点墨,是没什么前途的典型纨绔子弟。
谢仙卿回忆起当初在朝堂外,永安侯为了儿子考卷据理力争的样子,是有几分不讲理的蛮横家长模样。
所以太子对门人的话并未全信,却也有几分赞同。
在他脑海中,陈皎应当是一个被长辈宠坏的纨绔,性情天真不知天高地厚,甚至会有些桀骜。
没想到等在右相府亲眼见了陈皎,才发现对方和他所想相差甚远。
陈皎眼眸清澈,这种人往往性格纯真不坏,很机灵,还有些小心思。
到了天子储君这一位置,对下属他大多会很宽容,因为他见过太多人,只要性情正直,便已是难能可贵。
至于陈皎和其他门人的争斗,太子这两日的态度明朗。他身边的地位,自然是有能者居之。陈皎今日能挡住其他大臣的苛责,也是她的本事。
太子心中有自己的考量。他又与陈皎随意闲聊几句后,便准备结束今日的谈话。
直到这时,他低眉看向身边的少年,才发现这位陈世子似乎过分的年轻。他站自己身边方才及肩,体型偏瘦,肌肤白皙,鼻尖小巧,眼睛倒是很大,目光清澈,看起来比年龄还要小许多。
两人隔得近,谢仙卿这才发觉屋内有若有似无的桂花暗香,来源正是面前的陈皎。
他生来对气味敏感,身边人也由此不用熏香,更不敢佩戴香包。想来陈皎是最近才接近自己,并不知道这条隐形禁令。
谢仙卿眉间便有些疏离,淡淡问道:“陈世子可是佩戴了香包?”
陈皎还在忐忑太子会不会抽背自己课文呢,闻言茫然道:“没有啊。”
见太子依然蹙眉不信,她急了,抬手闻了闻自己的手臂:“真没有,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像女子一样用香呢!”
谢仙卿见她相貌稚嫩,却故意学大人说自己是男人,心中刚生出的那丝疏离顿时化作好笑。
他转念一想,猜测陈皎大概是少年心性,私下戴了香包被人问起来后碍于面子不敢承认。他便就此不提,将此事揭过了。
谢仙卿见陈皎年纪轻轻,性格跳脱,便忍不住说了句:“陈世子尤在国子监求学,平日有空时还是多读些书吧。”
《论语》是最基础的阅读读物,陈皎深思熟虑后才说出这本书,大概的确不喜读书。
想到门下其他对陈皎不满的老学究,前几次他们被陈皎打得措手不及,再过几日等他们反应过来后,便会针对陈皎的短处找麻烦了。
谢仙卿此刻心情不错,对这位陈世子观感还好,为了避免对方到那时太过难堪,便漫不经心地提点一二。
陈皎对这些弯弯绕绕还有些懵懂,不明白太子为什么忽然关心自己的学业。不过领导说话,自己肯定要听。
她很快转了转眼,当即答应道:“太子爷放心,我回家后一定头悬梁锥刺股!努力学习,不辜负太子的殷勤期待!”
谢仙卿笑了,点头称赞道:“好,陈世子有上进之心。我这里有本《治水策论》,你带回去阅读,空闲时写一篇有关治水的文章交给我,我过段时日问你感想。”
陈皎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这不就是写读后感吗?!
不是,她就随口一说啊,怎么还带临时布置作业的呢!
眼睁睁看着陈皎脸上的笑容消失,表情从茫然再到震惊,谢仙卿本就只是逗逗她,此刻却忍不住又要笑了。
他发现这位陈世子可真是个活宝,自己认识对方不过几日,开怀的次数却比往日数月还要多。
谢仙卿看向呆呆的陈皎,含笑鼓舞道:“要努力啊陈世子。”
作者有话说:
说出来你可能不信,她再努力一点,你就要弯啦^^
三甲中长相最英俊的人会被挑选出来当探花,代表此人才貌双全。一般皇帝喜欢才会点你探花,有句话叫“状元多县令,探花多驸马”。
所以三甲中最出名的是状元和探花,唐朝还有专门的探花宴。周侍郎才学能当状元,长相应做探花,最后被点了榜眼,说明皇帝不喜欢他。


第6章
陈皎是被太子身边的张太监亲自送出府,对于臣子而言,这算是莫大的礼遇了。俗话说宰相门前七品官,更何况储君身边的近侍,不是只有枕边人才能吹耳旁风,他们在关键时刻说一两句话,很大程度会影响判断。
等到太子登基为天子后,他身边近侍的身份会更高,甚至可能会载入历史,仇士良魏忠贤苏培盛一流便是如此。
所以陈皎并不敢轻视这位常年跟随在太子身边的内侍,一路上说说笑笑面露感激。
然而刚出太子府,陈皎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天杀的,她以为工作后就不用学习了,现在可好,新领导似乎对自己的文化程度很不满意。
陈皎一时间也没办法,总不可能她为了迎合上司,去考个举人吧。
根据太子今日的话,对方日后似乎还会考核自己看书后的心得,所以这本书就必须认真看了。
回到家中,陈皎直接闷头进了书房,把那本《治水策论》拿出来,翻了翻。不看还好,一看陈皎头更大了。
书上的每个字她都认识,合起来她就全不认识了,治水修堤是工部应该做的事,陈皎上辈子就是个文科生,这辈子也就钻研了下怎么写文章,说实话真没有理科的天赋。
她趴在桌上,挠了挠头。
陈皎也不是不想做点什么惊世骇俗青史留名的成绩,但这个架空世界不知道是哪个朝代,土豆有了番薯有了,造纸术有了,印刷术也有了,以至于陈皎想搞点什么惊世发明都没戏!
陈皎看着手中的书,半响仰天长叹!
早知道自己会穿越,她就多背点公式配方了。水泥的成分是什么来着?其他穿越小说中主角造琉璃和火药一造一个准,可陈皎她是文科生啊!
她是穿越,又不是换了个脑子!
就在陈皎怀疑人生时,书房的门猛地被人推开。永安侯一个纵步冲了上来,一把拿过陈皎手中的书,回头信心十足地道:“看到没有,我都说了这兔崽子又在偷偷怀疑人生!”
“咦?《治水策论》”没想到翻了两页,情绪激动的永安侯沉默了,“你居然没有看话本?”
陈皎不喜欢读书,在书房中经常偷偷看话本,永安侯抓她都习惯了,没想到女儿这次开窍了!
“唉。”陈皎叹了声气,说,“爹你动作小心点,这是太子交给我的书,说是让我写篇治水相关的文章。”
永安候老谋深算,摸着胡须:“不是坏事。”
今日庐江太守上禀汴渠决堤,此事交由户部周侍郎负责。周侍郎乃太子党羽,其他人想必也会出谋划策对于如何治水进行讨论。陈皎若是在此事上提出关键意见,在太子党中的地位也会提高不少。
陈皎不知道朝堂上发生的事情,非常老实道:“我都看不懂。”
怡和郡主娉娉婷婷跟在丈夫身后,手中拿着一柄金丝团扇摇曳。她不不疾不徐慢慢上前,拿过书扫了眼,轻描淡写道:“这有何难?”
陈皎抬起头,目光崇拜:“娘您会治水?!”
怡和郡主出嫁前是长安有名的才女,陈皎一直以为她娘只会诗词歌赋,没想到居然还精通实干。
在女儿崇拜的目光中,怡和郡主脸不红心不跳:“不会。”
所有人:……
怡和郡主将手中的书拍在夫君怀中,柔声细语道:“但你爹会啊,让他教你!”
永安侯抱着书发懵:……??
他回忆起曾经辅导陈皎写文章的场景,急忙道:“我朝中还有事务要忙……”
众所周知,辅导学渣孩子做作业这件事是一种折磨,时刻挑战着广大家长血压值。永安侯如今已五十六岁,他年纪大了,还想多活几年。
但怡和郡主根本不理他,她柳眉一横,非常武断地让他滚去书房教孩子做作业。
半个时辰后,书房中。
陈皎看着面前厚厚一摞书发呆,思考到底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本来她只用看太子布置的一本书,结果她爹讲课时涉及到了其他治水的知识和经验,不得不临时补课,又找出许多其他治水有关的书,让她一并看了。
陈皎:……
陈皎自我难过的时候,她爹便站在旁边,也跟着叹息一声:“我儿你就别瞎折腾,赶紧把这卷书背完,咱爷俩都解脱了!”
永安侯说这话完全是发自内心,他真的没见过这辈子有自己女儿这么难教的学生,写篇治水相关的股文,她居然坐在这憋了一个时辰!
打不得骂不得,但凡说句重话,怡和郡主便团扇抚上胸口,柔柔地往椅子上靠,装晕倒。
永安侯憋屈又累,气得吹胡子瞪眼也只敢小声嘀咕,在怡和郡主面前根本大声说话。
他宁愿对外教一百个人,也不愿意在这教女儿背书。可惜他不教不行,不教家里其他几个人非得一人一句损死他。
唉。
陈皎专注看书,见她爹时而纠结时而长吁短叹,忽然回头问道:“爹,你是不是后悔投靠太子了?”
她功课差的事情都多少年了,她爹早就习以为常,最近却频频叹气发愁,偶尔还自顾自地生气,就连她娘私下都嘀咕对方是不是更年期了。
她爹这么反常,结合最近的发生的事情,陈皎只能联想到太子有关。
永安侯双手揣兜站在旁边监督她写作业,闻言愣住。他放下手中的书,讪讪地说:“我是有些后悔。”
他不是后悔陈皎投靠太子,而是后悔当初同意让陈皎女扮男装做世子。
女儿本来是侯府嫡女,每天什么只需无忧无虑地养花喝茶享乐,现在却得忙于前程奔波。自古王权相争,都是数不尽的腥风血雨,陈皎本不必遭受这些危险。
陈皎看着面色惆怅担忧的永安侯,最后她什么都没说。
她其实知道她爹真正后悔的事情是什么,也知道对方一直很焦虑她女扮男装当世子的事情,害怕做错决定害了自己。
当父母的大多如此,从孩子出生后便总是担忧,担忧对方生病受伤,担忧对方学业前程,最担心的便是因为自己而耽误孩子人生。
永安侯是个思想封建古板的士大夫。在他眼中女子嫁人生子才是常路,因为全家人的决定,导致女儿无法过上正常的生活,永安侯其实非常自责和担忧。
陈皎想了想,最终只是说道:“爹,其实我现在就挺开心的。”
她一直都知道,想要什么就要努力去争取。她从不后悔自己的决定。
永安侯对上女儿清澈的眼睛,一时间有些酸涩。他逃避般飞快闪开目光,低声说了句:“你过得好,便好。”说完他便找了个借口匆匆走了。
走出书房后,永安侯仍不忘从门外探出头,叮嘱道:“你小子赶紧写!今天再写不出来,你娘非得找我麻烦。”
“好的爹,我肯定好好学习。”陈皎信誓旦旦保证。
等永安侯溜走后,陈皎看着书房的门,眼神复杂。
小时候陈皎在家中最排斥最不喜欢的人便是永安侯,对方一旦靠近她,她就会假哭,弄得全家人手足无措,永安侯更是彻夜难眠。
无人知晓陈皎刚出生不久,永安侯亲自照看她,先是笑着用拨浪鼓逗弄女儿,后又惆怅遗憾道:“陈家后继无人,你要是个男儿多好。”
四下无人,这句话没有任何人听见,此后永安侯也从未对外人言语,是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偏偏陈皎生来自带记忆,对此事记得清清楚楚。
陈皎为此伤心过,埋怨过,甚至还仗着年纪小默默敌视永安侯,直到后来她明白永安侯对她的疼爱不输于任何人才改变。
人类是很复杂的生物。
永安侯是自幼接受封建教育的文人,也许还有些重男轻女,但他多年爱重怡和郡主,严守家风从未纳妾,对女儿更是百般疼爱。
人无完人,自己实在没必要拿着某点苛责血脉至亲。


第7章
熬夜看了一整晚治水的书,第二天陈皎顶着一对黑眼圈,睡眼朦胧地踏进国子监。
王时景忽然凑过头来,神神秘秘道:“前几日我们买的那本《侠客恩行录》你还有吗?我的那本被我兄长没收了,你的借我看看……”
陈皎早已经看完了,当即随意点头,答应借给他。
得到了心爱的话本,王时景又忽然想到一件事,问道:“对了,听说隔壁怀春楼排了出新戏,今日下堂后你要不要去听?”
又是看话本,又是放学后听戏,可见王时景这位右相府小公子的日常生活有多悠闲快乐。
在数日之前,陈皎的生活和对方也差不多。可如今她已经加入了太子党,算是迈步进入社畜范围,今天下堂后她还得赶紧回家继续钻研那些治水书籍,然后写一篇相关文章交给太子。
俗话说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本来陈皎觉得没什么,现在有了王时景做对比,她忽然觉得自己这个侯府世子怎么就很亏呢。
同样是纨绔学渣,凭什么自己要被太子看书还要写读后感,王时景居然能继续无忧无虑的玩耍。
陈皎心底很不爽,怀揣着小人之心,自己不好过别人也不能好过的想法。陈皎决定把损友拉下马,以后也常常带着对方一起去太子府上报道!
陈皎微微侧目,看着王时景就来气:“看什么戏,有这时间,你怎么不回家多看点书写几篇文章?”
王时景瞪眼:“看书?!”
他怀疑看着陈皎,伸手准备摸对方脑袋:“你不会脑子坏了吧?”
王时景和陈皎的关系,在外人眼中可以用狐朋狗友四个字概括,他们一起看话本,一起被罚站,一起逛酒楼……两人都非常最清楚对方的性格,从来不爱看书做文章。
可现在陈皎居然斥责自己不好好学习,王时景开始怀疑,对方是不是在太子那里被其他人刺激疯了。
陈皎一把拍开他的手,无语道:“数日前庐江太守上禀汴渠决堤,兹事体大,关于治水一事你怎么看?”
王时景一时反应没过来,诧异道:“我?我用眼睛看?”
陈皎气得卷起手中的书,敲了下好友的肩膀:“用眼睛看!用眼睛看!你逗我玩呢!”
她用书戳着王时景的胸膛,一点一点道:“你励志要做劫富济贫的绝世大侠,是不是应当心怀苍生?汴渠决堤,百姓流离失所,房屋田地被冲毁,百姓沦为难民!”
王小公子被她戳的步步后退,瑟缩着肩膀,不敢顶嘴。
陈皎语气恨铁不成钢:“这么严重的事情,你说关不关你的事?!你的胸膛之中没有一股火在燃烧,难道就没有一点责任感吗?!”
被陈皎一通指责,不过十五岁,有热血武侠梦的王小公子双手揣袖,心虚垂头不敢说话。
他心情愧疚,拱手致歉:“陈兄你说得对,此事应当认真对待,我错了,我愧对侠义!”
“你知道错就好。”陈皎放松了语气,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也太好忽悠了。
她觉得王时景的爹和兄长不让他去闯荡江湖是对的,就这种缺根筋的傻白甜,王时景要真离家,不出三天就得让人骗得裤衩子都没有一条。
陈皎揽着王时景的肩膀往外走去,语气沉重地说,“所以呢,我们现在就好好去学习如何帮助百姓,正好我家中有许多治水的藏书,你跟我一起学……”
王时景本就听她的话,闻言更是非常感动:“陈兄你对我真好!”
陈皎点头,眯着眼说:“当然了,我们可是异父异母的亲兄弟啊!我不对你好,谁对你好?所以你要记着我的恩情,以后有机会就加倍回报我……算了也别等以后了,你刚才说在岳记楼预定了只烤鸭?今天请我吃了得了。”
王时景不敢相信:“陈弟你帮我这么多,就只要一只鸭子?”
陈皎随意摆手,道:“嗨,咱俩谁跟谁啊!好兄弟嘛,我坑谁也不能坑你啊!”
王时景感动得泪眼汪汪,当即发誓以后一定会努力报答陈皎的恩情。
陈皎拍拍他的肩膀,语气大方:“放心跟我混,日后有我一口饭吃,就有你一个碗刷!”
……
岳记的烤鸭一绝。掌柜用独家秘方将鸭子腌制一夜,刷上香甜的酱料,再用新鲜的松木针叶烘烤,烤出的鸭子肥而不腻,肉质香甜,味道一绝。
等陈皎吃完烤鸭,和好忽悠的王小公子告别,
陈皎只是略微想了想,便将注意力放在了昨日太子交给她的《治水策论》上,思考如果太子问到治水相关问题,自己要如何回答。
陈皎在忙碌数天后,终于将许多治水的相关书籍读了个遍,关于汴渠决堤也有了自己的看法。
等到下次在太子府中,诸人针对决堤一事发表见解时,有人不怀好意地点名陈皎,她也淡然地说出了自己的看法:“汴河乃水运交通命脉,从板渚出黄河,再到姑苏入淮河……”
汴河可以说是几朝的骨干运河,但由于黄河流势经常变化,导致汴渠每逢汛期便不得不组织大量劳动力开挖引河,堵塞汴口。但即使如此,也经常传来因为泥沙问题,导致洪水泛滥的问题。
这些年在汴河投入的劳动力并不少,但洪水决堤的案件也时有发生,朝中针对如何治理汴渠却一直争论不休。
黄河泛滥,水患害民,靠近河道的兖、豫两州深受其害,但同时也带来了诸多好处。于是朝中一直有“不治而治”,“任河水自流,百姓避居高处”的声音,认为这样可以防灾,还能省去修固堤坝的费用。
然而这些年水患愈发严重,从前简单的束窄河床,加固堤防显然是不行了。
在众人的目光下,陈皎淡定说道:“水患源头在黄河,不在汴渠。要想解决水患,需得治理黄河。”
说不上特别好,但对于一位仍在国子监求学的十几岁少年而言,能明确点出水患根源,这已经足够了。
这下子,其他人看向她的目光都有了小小的变化。原以为只是个纨绔,没想到也没那么不堪。
就连一直对陈皎不满的周侍郎,也挑了挑眉,感到惊讶。
倒是太子十分淡定。早在昨日他便收到了陈皎交上来的治水己见,里面内容虽不算深入,但也有自己独到的见解,值得赞赏。
他转眸看向周侍郎,声音听不出喜怒,道:“周侍郎以为何?”
周侍郎是这次负责治水的主要官员,虽然脾气臭了些嘴堵了些,但也是有自己的真才实学。
他躬身上前,拱手道:“臣认为应当分流河汴,又复其旧迹。汴渠引黄河取水,便在引水百里内,每隔十里立一水门,并设置水闸控水。多水口控水,通过控制水闸控制水量。既能解决汴渠引水需求,又能防控水患。”
周侍郎说话条理清晰,说明心中早有沟壑。太子挑眉,站起身来:“好。”
他问道:“修筑水闸,需得多久?”
周侍郎态度坦然:“人力物力缺一不可,若两者充裕,一年足以。”
修筑水闸和重新划分河道这件事需要大量劳动力,耗费的银子也少不了。如今天子对太子不满,朝中还有诸多皇子对太子虎视眈眈,周侍郎是太子党,他治水一事必定会受阻,仅是需要数十万劳动力便能让敌对政党找到打击。
所以想到治水的办法只是开始,后续如何在朝中抗争,取得皇帝的支持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治水一事,功在千古。”太子眼眸沉沉,随后浅笑,道,“周侍郎放手一试,京中有我无忧。”
太子和周侍郎对话时,陈皎便站在一旁注视着这一幕,并未上前发表意见。
周侍郎却扫了眼她,眼眸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既然要治水,钱便是很重要的环节了。太子派了门下门人去户部召见户部尚书,也就是王时景的父亲王中安。
治水需要多少钱这件事,按理说应当在朝堂上先向皇帝告知,然后由皇帝询问掌管财物的户部,得到今年的费用和国库余额,再决定是否要批准。
但如今掌管户部的户部尚书乃是王家的人,是不折不扣的太子党。为了避免皇上反悔、其他几位皇子从中阻碍,太子门下党羽便决定内部先商讨出需要的钱数,告知王中安后,以免朝堂之上里应外合好做打算。
这其中的弯弯绕绕,陈皎最初还不明白,可当她跟着太子见到王中安后,便什么都懂了。
大约是户部早已被太子把控,所以他才会不惧外人,直接召见王中安商讨此事。
工部户部都在太子掌控之下,太子的权力多大可想而知。
难怪即使皇帝不满,其他几位兄弟虎视眈眈,太子殿下却依然稳坐钓鱼台,最后成功登上大位。
陈皎如今还只是个国子监的学生,朝堂上的事情用不上她。人多难免走漏风声,为了避免消息泄露,书房中只留下太子和其他几位和此事有关的周侍郎和王中安两人密谈。
陈皎自觉避嫌,一个人站在书房门外发呆,思考着什么时候能下班回家。
王中安从太子府匆匆离去后,其余诸位大人早在此前便慢慢散去,周侍郎也在王中安走后一道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