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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萨满闻言大笑,“目光短浅的狂悖小儿,天无尽,地无涯。长生天将永远庇佑他的子民,为我们寻找栖息之所。”
老萨满说完,就用手杖猛地敲向自己的头部,满脸鲜血地倒地而亡。
拓跋焘面不改色地望着地上死透了的两具尸体,对着围观的魏军士兵们道,“他们是弱者,所以即便能逞一时口舌,却终究逃不过一死。而朕,要带着你们横扫草原,成为整个华夏的霸主!尔等可愿追随朕!”
“陛下威武——!”
“陛下威武——!”
潮水般的山呼,将俘虏们仅剩的一点儿勇气都淹没了。
邀雨叹息,这大约就是与生俱来的王者,就连这种时候,都不忘了鼓舞士气。
她没有看这人世苍凉的心情,转身打算回自己的高车,却在下一瞬听见了一串清晰的击金之声。
这击金之声如同一支破云的利箭,让众人刹时禁声。
紧接着,所有人都听到一位老者悠远的吟唱:
大道茫茫兮,阴阳恒常——
蜉蝣骎骎兮,天地有纲——
尔道憧憧往来,何不吹笙鼓簧——
缟素哀哀兮,魑魅魍魉——
邀雨登时精神起来,几个起落就跳上了自己的高车顶,开始四下张望。
在远处的子墨和嬴风显然也听见了歌声,正迅速向邀雨这边奔来。
拓跋焘反应虽慢了一拍,也很快就猜测出,这唱歌的老者大约就是邀雨的师傅。没想到他人真的在柔然!
能教出檀邀雨这么强的徒弟,可见这位师傅该有多厉害。若是能将他聘入朝堂……拓跋焘想着也开始四下寻找,并吩咐其他将士,“快去把吟唱之人找出来,速速请到朕这里!”
可邀雨的师傅显然是用内力唱出的这首歌谣。声音洪亮如同自四面八方而来,根本听不出人到底在哪个方向,距离这里多远。
邀雨急了,她立刻催动内力,高声喊道,“师傅!徒儿寻了您这么多年,您真的打算避而不见吗!”
“时候未到——”声音远远传来,似乎人已经要走了。
邀雨怎么可能就因这一句“时候未到”就放弃,她跳下高车,直接跑到拓跋焘旁边,抢了拓跋焘的马,骑上就跑!
拓跋焘慌了,他的神驹可是日行千里,这要是让檀邀雨跑了……
“追!快追上去保护仙姬!她若是有什么闪失,朕砍了你们的脑袋!”
不待拓跋焘的人有所反应,子墨和嬴风已经不分前后地骑马追了上去,墨曜也紧跟其后。
拓跋焘索性抢了自己部下的马,也追了过去。
其实邀雨不知道自己该往哪个方向跑,可她又受不了呆在原地不动。这么多年了,为了问一句“为什么”,她从刘宋被放逐到北魏,又从北魏找来了柔然。
邀雨催着马一路狂奔,一直跑了一刻钟,才渐渐停了下来。
她坐在马上,望着无垠的草原和快要落山的夕阳余晖,不禁悲从中来,竟忍不住放声大哭,“师傅!您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传了她如此霸道的罡气内力?
为什么传了她内力又不留下来教导她?
为什么她小小年纪被世人视作妖女时不来为她澄清?
为什么知道她被关在地宫十年之久,也不来救她?
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她?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子墨赶到时,心疼地将邀雨拥入怀中,轻声哄着。
嬴风也觉得胸中憋闷,也不管邀雨的师傅听不听得到,运足内力大喊,“师伯!晚辈知道您此刻不便想见,可否请您告知相见之期?”
“待小丫头及笄之时,老朽自会于平城与你们相见——”
嬴风原本只是发泄般地喊一句,没想到竟真收到了回答!
邀雨猛地自子墨怀里直起身,高声问道,“当真!?”
这次师傅却没再回话。
邀雨一脸怨念地望向嬴风,“为何你问的师傅就回?”
嬴风只觉百口莫辩,有这么迁怒人的吗?他皮笑肉不笑地回道,“因为我长得帅?”
邀雨不再听他鬼扯,想想这一趟柔然之行,没有徒劳无获,已是幸事。
及笄之时,不过再半年而已了!
拓跋焘和花木兰追上邀雨等人时,邀雨已经破涕为笑。
拓跋焘看着邀雨满脸泪痕,却笑得灿烂。子墨等人都围着她,哄她开心。这一幕竟让拓跋焘觉得自己格格不入。
拓跋焘伸手一个呼哨,他的马就驮着檀邀雨向他走来。马突然自己动了,邀雨一个后仰后赶紧抓住缰绳。见是马主人召唤,邀雨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痕谢道,“多谢魏皇的马。”
拓跋焘张口就道,“要道谢的话就以身相许。”
邀雨跳下马就直接走了,“本宫可比陛下的马金贵多了!”
第一百八十六章 、火(二)
等追着邀雨跑出去的人马回到战场时,清扫战场的队伍已经收拢,俘虏也被绳索绑着连成了一串。
夕阳仅剩的一点余晖渐渐褪去,拓跋焘有些不甘心地望着大檀出逃的方向,最终下令道,“探子出去查找柔然剩余的兵力,其他人原地扎营。”
拓跋焘一句话让所有人都乐开了花,将士们是真怕拓跋焘又热血冲头,打算夜里接着追击。
如今陛下下令扎营,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就开始不停地扫过那一队柔然俘虏。
可敦和老萨满虽然自尽,可这一队抓到的俘虏,大多还是大檀从各部落主那拘来的人质。这些人可没有与柔然共存亡的心。
除了部落主们的子侄以外,还有十几名女子。她们原本是打算跟随可敦殉国,却被魏军士兵手快地拦了下来。
这些女子有的是可敦的婢女,更有几名是大檀可汗妾室生的女儿们。
这些贵女,平时倨傲自持,根本不会正眼儿瞧普通的士卒一眼。可如今柔然已败,她们便从云端跌入污泥,要受数不清的蹂躏,怕是比油寨里的女妓都要凄惨。
方才拓跋焘已经发了话,要将这些女子赏给将士们。可拓跋焘没有挑选之前,谁也不敢妄动。
宗爱一路骑马跟着辎重车队,此时屁股已经被颠得快没知觉了。一瘸一拐地凑到拓跋焘跟前小声询问,“陛下,那位着紫裙的是柔然王女。虽是妾室所出,但模样还算端正,您看……”
宗爱上前询问时,这十几名女子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儿。
如今已经成了亡国奴,再纠结气节便是矫情了。能让拓跋焘选上,不单单是躲过被无数士卒蹂躏,更能继续过上锦衣华服的生活。
可拓跋焘此时一点儿旖旎的心思都没有。拓跋焘像是没听见宗爱的问话,只催促前面的军需主簿道,“不是说缴获了几匹不错的马吗?马呢!”
攻破柔然王帐时,檀邀雨就说过,她只想要匹好马。拓跋焘心里就一直记着。
方才檀邀雨抢了他的马,骑得顺溜得很。看来她的确是在骑术上下了些功夫。此时若是能送上一匹好马给她,定然能讨得她的欢心。
宗爱见拓跋焘对这些女子丝毫没兴趣,就冲等着的士兵们摆摆手,示意他们直接将人带走就可以了。
士卒们喜出望外,迫不及待地上去拉人。那位紫色裙子的王女更是引起了几人的争抢。
拓跋焘却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一样,吩咐道,“你们办事时把人拖远点儿,别打扰到仙姬休息。”
宗爱只觉得心跟滴血一样在疼,若是当初自己没自作聪明地设计这位仙姬……
檀邀雨,这是多好的靠山啊,怎么说搬走就搬走了呢?他宗爱又不是愚公……
一直站在拓跋焘身侧的花木兰有些同情地看了那些女子一眼,她自己的身份如今岌岌可危,再要救他人实在是力不从心。
花木兰忘了眼远处邀雨的高车,或许只有她可以。可花木兰很快就打消了自己这个念头,拉着邀雨去触怒陛下,这种事儿花木兰可做不出来。
花木兰做不出,但宗爱做得出。如今只要能引起陛下跟檀邀雨矛盾的事儿,宗爱是一件都不会放过。
入夜以后,整个营盘就如同被切割成了两个世界。东侧的辎重车队安静得只剩下看管物资的几名哨兵。西侧却是热闹得沸反盈天。女子们的尖叫声完全被狂笑和喧哗声掩盖得严严实实。
花木兰此时正陪着拓跋焘喝闷酒。拓跋焘原本以为得到了良马,结果看过之后也不过如此。既然是他送给檀邀雨的,就绝不能是“不过如此”的品相。
两人正一言不发地对饮,就听到外面一阵喧哗。
宗爱立刻出去查看,不一会儿转回来禀报,“先前那位王女趁人不注意跑了,还烧了个帐篷……”
宗爱此时很头疼。明明自己给那女子安排了个空隙,又指点她去找邀雨。你说你跑也就跑了,烧帐篷做什么!
宗爱自然不会懂,一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王女,此时竟被普通士卒争做玩物。她的恨又岂是旁人能领会的?她恨不得将整个军营都付之一炬!
拓跋焘此时就听见外面不少人高喊着“快!快!快灭火!”
拓跋焘本就心绪不佳,此时更是火上浇油,“她人呢?”
宗爱硬着头皮答道,“好像是往东面去了。”
拓跋焘皱眉,竟是跑去了檀邀雨那边。可还不待他动作,花木兰却抢先站了起来,“陛下,属下替您去看看。”
花木兰的关切之色溢于言表,这让拓跋焘眯了眯眼,不过他最终没挑明什么,只是起身道,“仙姬安危,事关重大,你随朕一起去看看吧。”
只是两人才刚走出帅帐,就惊觉这火势有些大啊!
宗爱看见也吓了一跳,方才他出来查看时,还没这么大火啊!
此时已入深冬,天干物燥,原本就挨得很近的帐篷碰着点儿火星子就着起来,一顶接着一顶,很快就蔓延开来。
他们扎营的附近又没有湖泊水源,光靠喝的那点儿水如何够灭火。
拓跋焘见状立刻下令,“将着火的帐篷隔离开来,所有人不要去救火了,直接挖沟。”
由于火烧的太快,士卒们不得不留出好大一块地方开始挖防火沟。幸好军营人多,没一会儿,宽约一尺的土沟就被挖出来了。
所有人都站在土沟的外侧严防死守,一见有火星儿飘过土沟,就立刻冲上去扑灭。
拓跋焘见这边的情势已经稳定,便转身带花木兰等人往东侧而去。
没想到他们才走到一半,迎面正遇上子墨。
只见子墨抬手就将一个被打晕了的人扔到拓跋焘脚下,“此女妄图潜入仙姬的高车。她方才交待,说是有人教她去寻仙姬求救。”
子墨说完寒意森森地扫了宗爱一眼,又对拓跋焘话里有话地说道,“陛下该好好查查身边的人了。”
宗爱打了个冷战,他知道自己就算做得再隐晦,只要邀雨认定是他做的,解释也是徒劳。
子墨不再多言,回去继续守着高车。他见到那批俘虏,就知道会有人拿他们做文章。所以一直在辎重车队外圈守着。
紫衣服的王女还没靠近高车,就被子墨给捉了。
第一百八十七章 、请罪
当初子墨同意留着宗爱一条命,是为了让他吹耳边风,打消了拓跋焘求娶的念头。既然宗爱不知道怎么做最好,自然也没必要再留着他。
拓跋焘黑着脸,就算子墨不说这话,拓跋焘也能猜到必定是有人暗中指使。不然一个俘虏,怎么可能知道要去找檀邀雨求助。
拓跋焘竟神来一笔地对花木兰道,“花木兰,此事交给你去查。”
这意思很明显,就是他对眼下所有身边的人都不信任了。花木兰是前日才到拓跋焘身边的,对檀邀雨又明显关切。交给她去查,至少不会包庇凶手。
花木兰:“喏”。
大火就这么烧到后半夜,才算彻底熄灭了。
这一场大火烧掉了一部分粮草,最关键是饮用的水被士卒们慌乱中用了不少去灭火。
拓跋焘不甘心地望着一片烧焦的废墟。他原本打算继续追击柔然残部,如今却不得不退兵回柔然王帐。
柔然老萨满死前的话,此时不停地在拓跋焘脑海里回响,火会使草原更加繁茂,而魏军只会使柔然更加壮大。
而眼下,偏偏就是一场火,阻断了拓跋焘继续追击,对柔然人赶尽杀绝的前路。这怎么能让拓跋焘不耿耿于怀?
此时花木兰走入帅帐,单膝跪地道,“陛下。”
拓跋焘听见花木兰唤他,回过神问,“查得怎么样?”
花木兰愧疚道,“属下无能。这位王女说只是听到一个声音在帐外感叹,说她们若是能求到仙姬开口,哪儿还用受这般侮辱。那人还说同时女子,她们在这儿遭罪,仙姬那边却安静得很。”
拓跋焘并不意外,“所以她只是听到声音,并没有看见是谁。其他人呢,谁都没瞧见?”
花木兰摇头,“属下问了一圈。但大家都说当时太乱了,没注意到有什么奇怪的人。”
拓跋焘叹了口气对花木兰道,“你的手段还是太嫩了。”
有本事在拓跋焘眼皮子底下捣鬼的,自然在营中根系颇深。怎么可能是花木兰一个普通小兵就能查出来的?
就算拓跋焘高看花木兰一眼,可她毕竟是草根出身,眼下她的见识、手段,甚至人脉还都差太多。
不过拓跋焘也不甚在意,之前同刘洁串通的萨满还在柔然王帐处收押,究竟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搬弄是非,到时一审便能知道了。
“传令下去,除了几个部落主的子侄,其他的俘虏都杀了。天一亮便启程返回王帐处的军营。”拓跋焘对花木兰挥挥手。
花木兰不再多言,默默退了出去。
宗爱此时彻底松了口气。人死了,即便以后再查出什么,也都是死无对证。
——分界线——
拓跋焘率军返回到柔然王帐时,其他各路军已经先一步抵达。北魏三军会师于此,光是扎营的帐篷就一眼望不到边。
在军营前,一个身着广袖曲裾的文士正遥遥等候。
见到拓跋焘出现的那一刻,文士就立刻上前跪拜,“臣崔浩特来请罪。”
拓跋焘骑在马上俯视着跪在地上的崔浩,嗓音沙哑道,“你随朕来。”
崔浩赶忙起身,一步不错地跟在拓跋焘御马右侧。
拓跋焘此时见到崔浩谦卑的态度就有些来气,因为拓跋焘心里清楚,这些汉人文臣,最会做表面功夫。
拓跋焘的嗓子还没有完全恢复,他尽量压低声音,让自己的话听起来还有点威慑力,“朕在边关带兵打仗,你们在朝中倒是悠闲得很嘛。一个尚书令,一个司徒,竟然都能无诏就跑到军营来。”
崔浩忙又跪下解释道,“太后听闻天象有异,日夜挂心陛下安危,寝食难安,故而特意派了臣来探望陛下。”
拓跋焘一直对刘洁突如其来的发难心存疑虑,倒不是有多么忌惮刘洁或是他身后的官员们,而是朝中明明有太后和崔浩两人坐镇,竟然都让刘洁暗度陈仓。
此时听崔浩说他是受太后之命前来,这说明至少拓跋焘信任和倚仗的两个人,都还站在他这边。这让拓跋焘的心绪平复了不少。
拓跋焘骑马,崔浩跟在一侧步行,君臣二人就这么一直沉默地走进大营。一直等到进了帅帐,拓跋焘才遣退了旁人,独留下崔浩问话。
“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可别跟朕说刘洁做了这么多小动作,你都毫无察觉。”
崔浩赶紧请罪道,“的确是臣的过失。今年一入冬,北边就遭了雪灾,太后怕后方不稳,动摇军心,故而让臣亲自去负责赈灾事宜。这期间有下属来报,说刘大人同朝中官员交往过于频繁,也打探到一些风声。只是臣以为刘大人会等到陛下班师回朝,才上书弹劾,没想到刘大人会借着生病,直接跑来柔然。实是臣疏忽了,还请陛下责罚。”
崔浩明明有过,可他态度诚恳,又主动请罪,拓跋焘就不得不高高拿起轻轻发下。否则不要说清河崔氏,便是朝中其他汉臣也会斥责他没有容人的雅量。
拓跋焘兀自又生了会儿闷气后才道,“刘洁的事儿,你负责给朕查清楚。他背后是否有人主使,朕身边到底谁是他们的眼线,你都要给朕查清楚。那个收押了的萨满也交给你去审。”
拓跋焘此时一心只想去追击大檀仅剩的残部,这些勾心斗角的事儿,索性一股脑都丢给崔浩去做。
可崔浩却没有领命,一脸平静地道,“此事恐怕难以着手。臣一到军营就去想去审问那位军中萨满,可他于臣到达前两日,因失血过多死了。”
“什么!”拓跋焘横眉立目,“朕当时就叫人帮他止了血,怎么就死了?”
崔浩回禀道,“臣派人查看过尸身,的确并无外伤,也没有中毒的迹象。应该是被割舌时,割深了一寸,导致血难以止住。只是……那萨满舌上的伤口很新,似乎同臣了解到的,被仙姬的婢女割舌的日子对不上。”
拓跋焘沉下脸,“你是说有人杀人灭口?”
崔浩不敢妄言,“这萨满的死因涉及仙姬,若是继续追查,难免会将仙姬牵扯进来。而且眼下与此事相关的人就只剩刘大人,不过臣觉得,刘大人和另外五十九位同僚应当也是受人蒙蔽,还请陛下圣断。”
第一百八十八章 、论功行赏
为什么崔浩会受拓跋焘重用?
因为就算刘洁同崔浩是众人皆知的政敌,但崔浩仍在提醒拓跋焘,处理刘洁时必须要考虑另外五十九位朝中官员的反应。
他是站在拓跋焘的利益点上,来提出建议。只有这样的纯臣,才能受到帝王的重用。
拓跋焘也明白,此刻处置了刘洁,只会成全了他直谏君王的贤名。所以他只微微思索便道,“刘洁的事儿先放一放,以后自然会有机会让他吃些教训。如今朕急着去追击柔然残部,没时间同刘洁这些人周旋。”
“陛下,此事万万不可。”崔浩忙劝阻道,“年关将至,朝臣们还等着陛下回去祭天。况且草原冬季补给艰难,您贸然带兵追击,很有可能会陷入险地。”
崔浩说的这些拓跋焘当然也知道,可是他实在不甘心。柔然老萨满临死前的话,就如同诅咒般时不时就浮现在他脑海里。
“陛下,”崔浩见拓跋焘犹豫,继续劝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陛下乃国之根本,万万不可轻易涉险。如今柔然人已经逃往极北之地,短时间内都无法恢复,您与其兴师动众挥军北上,不如早日一统江北才是永绝后患。”
崔浩的话正说中了拓跋焘的心思。拓跋焘之所以要攻打柔然,为的就是一统北方诸国时,不会被两面夹击。如今柔然北逃,不正是最好的时机?
拓跋焘心中虽有心结,但他是以大局为重的人,想明白了以后立刻大手一挥,“准备班师回朝。”
崔浩面露喜色,“陛下英明。”
拓跋焘下令班师回朝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军营。众人皆是欢欣鼓舞。
能回到家乡过年,哪怕是在军营里,也好过冰天雪地中去追击柔然人啊。
一时间整个军营都变得热火朝天起来。大家纷纷开始议论此次北征柔然,自己拿了多少军功,能受到什么样的封赏。
士卒们说着说着,就谈到到花木兰。
花木兰原本在五营算是新兵里的翘楚,不过半年就有了一转的军功。
可这军功放在整个军营中,就又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儿了。
谁想到此次追击柔然残部,花木兰阴差阳错地被拓跋焘带在了身边。这位魏皇陛下从来都是身先士卒,哪儿的敌人多就往哪儿冲!
花木兰从没见过这样的主将,一般领军将军都是在中后方督阵的,可她跟的这位主将一直把自己当先锋军用。
花木兰为了保护拓跋焘,也是杀红了眼,到最后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斩获了多少敌军。
她这种神挡杀神,佛挡杀佛的架势入了拓跋焘的眼,战事刚一结束,当着众人的面就夸奖了花木兰。
这可是一步登天。
众人都道,时也,命也。花木兰若不是有仙姬的举荐,就算是再多杀两倍的敌军,怕是也不会被拓跋焘知道。
众人都不解,花木兰如此平平无奇,究竟是哪里得了仙姬的青眼?
而同样也正在不解的,还有檀邀雨。
她不明白为什么以前在她帐外叩拜祈福的人,突然变得趾高气昂起来。就如同翘着尾巴的公鸡,时不时就在邀雨的帐篷前晃来晃去。
五营的赛布札仗着自己俊美,更是在同火的鼓动下,穿得五彩斑斓地在邀雨帐外跳骑马舞。
“这是什么状况?”檀邀雨只觉得莫名其妙。
墨曜捂着嘴偷笑,“婢子听说,陛下已经将一个营的兵力交给花木兰去操练。等回到平城论功行赏,花木兰一营的千夫长肯定是跑不了的。这些人大约是羡慕花木兰被仙姬看中,所以到这儿招摇过市来了。他们若是知道,想被仙姬看中,得先重新投一次胎,估计就不会这么自信满满了。”
邀雨一听就怒了,他们以为自己是等着配种的山鸡吗!居然连跳舞这种手段都用上了!
邀雨黑着脸吩咐墨曜,“你去找块木牌子,在上面写‘欲练此功,必先自宫’,立到帐篷外面去!”
墨曜一听就乐了,屁颠儿屁颠儿去找了木牌子立到帐篷前。
这牌子的效果简直是立竿见影,原本在帐篷周围打转儿的,瞬间全都跑得不见了踪影。
大家之后在谈论起花木兰时,都会带着一丝同情和幸灾乐祸。
就连拓跋焘听说这件事后,都特意招来花木兰,言词隐晦地安慰了她一番。结果只有花木兰对着众人惋惜又同情的目光,一脸茫然。
待到拓跋焘的大军旌旗招展,浩浩荡荡地回到平城时,整个平城万街空巷。
百姓们争相跪拜凯旋而归的年轻君王。拓跋焘可算是一战成名,让当初那些不看好他的老臣们都不得不闭了嘴。
就当所有人都在为拓跋焘欢呼尖叫时,大家却发现拓跋焘出奇的沉默冷静。这一点倒是让朝臣们十分意外,但也更加满意。
连太后都忍不住对命妇们夸耀,“陛下年纪虽小,却能不骄不躁,冷静自持,实属难得。”
事实是拓跋焘的嗓子依旧在变声期没有完全恢复。他为了不丢脸,只能以沉默掩饰他此刻万马奔腾般狂喜的心情。
新年庆典加上大军凯旋,两件喜事让平城上下都充斥着欢闹的气氛。朝廷甚至史无前例地取消了自大年三十到初七晚上的宵禁,允许大家欢庆达旦。
拓跋焘回到平城后变得比领兵打仗时还要繁忙。几个月来堆积的奏疏,北边的雪灾,新年祭天,百官朝拜。等他回过神,已经都大年初三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完,大胜之后的重头戏就来了。
论功行赏。
镇西军各位领军将军都拿了不少封赏,看得其他军的眼红不已。可这些都不是重点,最引人注目的是两道特别的封赏。
一道给了花木兰。拓跋焘赐了她一个百夫长的衔,虽说比大家最开始预测的千夫长差了点儿意思。可拓跋焘还加封了她一个军政参事,让她统筹军中士兵操练。
这百夫长的官,做着领军将军的差事。等花木兰积攒够了资历,功勋都只是早晚的事儿。
邀雨听说这件事儿时,不免有些感叹,或许在旁人眼中加官进爵是天大的好事,但对花木兰来说,只意味着承担更大的风险。
拓跋焘重用的将领,到头来是名女子。真不知拓跋焘知道真相时,会是个什么表情。
不过是福是祸,现在还言之尚早。
第一百八十九章 、圣尊大光耀天女
就在檀邀雨还在为花木兰的命运感叹时,拓跋焘给她的封赏已经到了驿馆。
碍于邀雨的身份,拓跋焘特意允许邀雨不用跪下接旨。
来传旨的内侍看邀雨站得比他还直,一时间还有点儿不适应。直接把“跪听接旨”这话都给说叉劈了,变成了“跪……不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