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风的消息,都是凌香阁的碧渊传给他的。碧渊信上还说,刘义隆登基之后,似是忙得脚不沾地。宫中出来采买的太监都说新帝勤政,经常忙碌政事到天亮。嬴风知道,刘义隆这是等不及要把权力一点点儿从徐羡之那儿给挖回来了。
想要亲政,就要先造势。一旦民众和百官都认为刘义隆是位好皇帝,那徐羡之就没有理由再把持着朝政不放手。这是一场没有硝烟的博弈,却是刀刀都要见血。
嬴风有些焦躁,这种至关紧要的厮杀之时,他却不在刘义隆身边。只能传消息给荆卫,让他们务必保护刘义隆的安危。若是计划没变,原本的荆卫应该会被打散,一批进入禁军,一批则作为刘义隆的暗卫。
刘义隆一直以为组成荆卫的那些人,都是些无家可归的游侠儿,跟着嬴风混成了荆州的地头蛇。可实际上,荆卫的人,都是誓死效忠嬴氏一族臣子们的后裔。如今这些人渗透进了皇宫,也就意味着嬴氏一族在努力这么多代人后,终于摸到了权力的一角。
如今嬴风不在,荆卫的人很有可能只以嬴氏的利益为优先,而不顾刘义隆的死活。所以嬴风才特意私下传令给荆卫,让他们保全刘义隆。毕竟嬴风还是将刘义隆视作兄弟,也从没打算伤害过他。
嬴风一直不敢明说,嬴氏复辟,在他看来就是个虚无缥缈的执念。王朝更替这么多代,嬴氏一族有过不知多少次机会,可始终不能成事。归根究底,是民心不在。
始皇帝虽一统中原,建立了不朽功勋。可在百姓口中,他是一位不折不扣的暴君。暴君的子孙想要再次统治四海,让万民臣服,这种事儿,听上去都没戏。可惜这念头,嬴风只能在自己脑子里想想。
如今族人委身在道观求生,活着的唯一希望就是能光复大秦江山。若是连这点儿希望都被打破,嬴风不知道还有什么信念能支撑他们继续忍辱负重地走下去。
邀雨看出嬴风一脸心事,便问,“你主子登基,难不成没联络你让你回去?”
嬴风闻言把一根细绢条递给邀雨。这是刘义隆通过碧渊让人送来给邀雨的。
邀雨接过读了一遍,竟是刘义隆写给自己的。娟条上面写着,“杨盛已羁押回朝。谢家旁支庶子谢方明因殿前对答言之有物,特提拔为会稽太守。所应之事皆已办妥,望仙姬能如约将万程送回建康。”
邀雨皱了皱眉,将字条连着又读了两遍,随即抬起头,眯着眼睛看向嬴风,“你并不是刘义隆的人?不……应该说嬴氏,或是师叔并不是站在刘义隆那边的?”
嬴风苦笑,这丫头在情感一事上那么迟钝,怎么对这种事勾心斗角的事儿却这么敏锐。
“你说得没错。我是嬴氏一族派到郡王,不,如今该称皇上,身边的。只是眼下师傅让我留在北魏,皇上却希望我能回刘宋帮他。”
“所以师叔是嬴氏的人?”邀雨听得糊涂。
嬴风摇头,“应该不是。我祖父对师傅很是恭敬,待他同其他臣公的后裔都不同。而且族中凡遇大事,都要请师傅决断。与其说师傅是嬴氏的人,倒更像是我的族人们一直在听从师傅的指令。”
邀雨听了这话,沉默半晌,才问,“那你现在作何打算?”


第一百六十八章 、卜一挂?
嬴风既然已经同邀雨交了底,也就没必要再遮遮掩掩,直截了当道,“我想请你替我打个掩护。让皇上认为是北魏扣着我,不让我走。皇上身边我已经有了安排,即便我不回去,他也不会有事。”
邀雨想了想答应道,“我虽然不知道师叔到底想要做什么。不过你帮过我这么多次,如今就当我还个人情给你吧。病秧子应当认识你的字吧?你亲自写一封信给他,我让秦忠志替你送回去。”
嬴风道谢,“多谢你了。如今只盼着北魏和柔然的战事能尽早结束,我才能尽快脱身。”
嬴风的话引得在场的几人都微微叹息。开战已有两月,交战的次数却一只手都数得过来。而且每次遭遇的不是避难的部落,就是散兵游勇。柔然可汗的王帐所在依旧毫无头绪。大檀显然是想将北魏的大军拖死在这草原上。
北魏同柔然开战与同南宋开战不同。如果是北魏攻打南宋,一切粮草补给可以边打边抢。可柔然这地界儿,四周除了草就是泥。就算马料的消耗能降低,可这八万大军一日吃掉的口粮都是不可小觑的数目。
若不是今年北魏境内遇到丰年,崔浩又办事得力,将收缴上来的粮食第一时间供给大军,拓跋焘如今怕是只能撤军了。可即便如此,也不能再这样无止境的耗下去。
拓跋焘每日都会收到各地传来的消息。得知刘宋已经顺利完成新旧更替,仇池那边也终于不再分成两派。而自己这边的战事却始终如同陷在泥潭里一般,动弹不得。拓跋焘只觉胸中憋着一股闷气,恨不得找人打一架,发泄一番。
宗爱此时正在拓跋焘身边帮他研墨。自打上次拓跋焘将女妓赶出帅帐,宗爱就不停地在琢磨,他到底该怎么做?
宗爱已经看出来了,陛下怕是已对檀邀雨用情颇深,只是他自己尚不肯承认。檀邀雨若真嫁入北魏,那是一定会入主中宫的。
可做得上皇后位,不代表就能坐得稳皇后位。檀邀雨自是不会怕后宫那些阴私的手段。可宗爱却怕拓跋焘会就此沉迷于男女之事,到时候朝臣们认定檀邀雨霍乱君上,就会以清君侧之名要求拓跋焘处死檀邀雨。若是那样,帮着檀邀雨的宗爱也会受到牵连。
可换个角度说,若檀邀雨真是天命所归的仙姬。她做了皇后,定会对陛下和北魏都颇有助益。到时候她的后位就会坚如磐石,而提前投靠了她的自己就会成为皇帝和皇后最宠信的内侍,从此就有数不尽的好处!
宗爱想了很多,唯独没考虑檀邀雨不嫁给拓跋焘的情况。在宗爱看来,既然是魏皇想要的,就只分为现在得到和将来得到这两种而已。
宗爱挣扎良久,最终决定赌一次。看看檀邀雨是否真的有仙姬的命数,受长生天庇佑。于是他一边继续研墨,一边似有若无地道,“陛下,奴才有件事儿不知当不当说。”
拓跋焘连头都没抬,继续批改奏疏道,“少在朕面前卖关子。有话就说,说对了朕自会赏你,说错了,也别想逃了责罚。”
宗爱讪笑,“那是,那是。陛下英明神武,最能明辨是非。其实,以奴才看来,陛下根本无需如此焦急。您可还记得,当初咱们出师之时,仙姬曾小病了一场。后来没过多久就痊愈了。这说不定就是长生天给陛下的暗示,咱们这一仗开头或许会打得有些艰难,但肯定会柳暗花明,大胜而归的。”
拓跋焘听到此处,终于停下笔,抬头扫了眼宗爱。这怕是最近他听到唯一顺耳的话了。拓跋焘索性不再批改奏疏了,他身子后仰,靠在圈椅上,似是要歇息片刻道,“你接着说。”
宗爱忙放下墨锭,笑着净了手,边替拓跋焘按压肩膀边接着说道,“奴才觉得。与其继续这么漫无目的地找下去,不如去请仙姬试试看,说不准下面人没头苍蝇一样乱撞,仙姬卜一挂就能问长生天再请道明示。”
拓跋焘闻言也不说话,似是在闭目养神。宗爱见自己该说的已经都说了,就不再开口,专心为拓跋焘按摩。
檀邀雨的仙姬之名在军营中虽然传得有些神乎其神。但拓跋焘一直都知道那是邀雨的谋略,并不是神谕。可拓跋焘也隐隐觉得檀邀雨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运道。即便是她请不来神谕,以她的聪慧,说不定也能寻到些办法将柔然人从他们藏身的地方揪出来。
拓跋焘想了一会儿,吩咐道,“来人,去请仙姬。”
没一会儿,邀雨就在墨曜的陪同下走了进来。
两人见过礼,分席落座,邀雨直截了当地问道,“陛下寻本宫可是有事?”
拓跋焘不自在地轻咳一声道,“这两月一直在草原上奔波行军,想问问仙姬是否还习惯,可有什么不便之处?”
邀雨礼貌地答道,“并无不便之处。军需主簿一直将好的东西优先送到本宫这处,想必是陛下叮嘱过,本宫还未及感谢陛下。”
拓跋焘知道,邀雨并不只是跟他客套,对邀雨来说,这样的行军并不算苦差事。拓跋焘突然好奇地想,自己宫中那些莺莺燕燕,有几个能受得了行军的苦?
所谓情人眼里出西施,拓跋焘的眼里出邀雨。他虽为魏皇,却也只是个十五岁的少年,青春慕爱,最是动情。如今只觉得便是天上真正的仙子,也不如檀邀雨分毫。看着檀邀雨,想着想着竟走了神。
墨曜见拓跋焘瞧自家仙姬瞧得都要流口水了,有些不满,故意挡在邀雨身前,假意为她倒水,阻隔了拓跋焘的视线。
拓跋焘有些尴尬地再次轻咳。
邀雨觉得好笑,故意道,“陛下可是嗓子不舒服?要不要宣太医来瞧瞧?”
拓跋焘忙摆手,“没,不是什么大事儿。”
邀雨觉得这么顾左右言他地说下去,怕是天黑了自己也走不了,于是又道,“陛下若是有事。直说无妨。本宫如今是军中的大巫,本宫如今是军中的大巫,若是有能帮到陛下的地方,自会尽力而为。”
拓跋焘眼睛一亮,“当真?”
邀雨但笑不语。
拓跋焘摸摸鼻头,“军中的探子找柔然王帐已经两月有余,却始终没发现任何蛛丝马迹。这几日有人建议朕,想请你试着卜一挂,看看能不能找到柔然人的老巢。”
邀雨渐渐收敛笑容,“陛下可曾见过本宫拿着龟壳铜币到处逛荡?”


第一百六十九章 、馊主意
如今占卜之术多来源于《周易》,其中以龟甲占卜最为普遍。
拓跋焘认真地望着邀雨道,“朕自是知你不通占卜。只是朕也觉得,你有别的办法问天。”
邀雨冷冷地看着拓跋焘。她心里清楚,拓跋焘一直将自己视为囊中之物。作为他未来的皇后,若是有神明庇佑,那对拓跋焘来说,便是助力。可若是这位皇后有勇有谋,那便是窥视前朝,是国运动荡的前兆。这也是为什么拓跋焘一直放任邀雨在镇西军中巩固她仙姬的地位,毕竟邀雨得到的也只是虚名。
所以拓跋焘即便心知邀雨能用谋略推算出柔然王帐的位置,却也只是说请邀雨去问天。
北魏未来的皇后可以有神力,但却不能有谋算。
邀雨觉得战事继续这么拖下去,只会耽误她回仇池的时间。于是也再不计较推辞,爽快地答应下来。
拓跋焘有些惊讶,檀邀雨这次竟然没同他讨价还价。他心中还有些隐隐的期待,难道邀雨终于把他当做自己人了?
可拓跋焘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道,“你可需要什么?”
邀雨无意多留,边起身边道,“说不得要同陛下借些人手,到那时再说吧。”
拓跋焘立刻站起身想挽留邀雨,“朕让人做了你喜欢的面片汤,不若你用了午膳再走?”
邀雨似笑非笑地答道,“本宫以为陛下是急着知道柔然王帐的位置,才连占卜问天这种法子都要试试。本宫不敢耽搁,这就回去想办法。”说完微微欠身施礼,告辞离开了。
见檀邀雨面色不善,毫无眷恋地离开,拓跋焘真有点气自己不会讨女人欢心。他恼火地踢翻了身侧的一个香炉,由不解气,伸手又给了宗爱头顶一个巴掌,“都是你出的馊主意!”
宗爱忙点头哈腰地认罪,“是是是,都是奴才的错。”
邀雨从拓跋焘的帐子里出来,就直接回了自己的营帐。她越想越觉得事情不对劲儿。北魏人花了这么久的时间都没查出个头绪,她又不是真的有什么神力,并没有十成十的把握就真能查得出来。
她方才敢应下,一是觉得自己有赢风、檀家和师傅给的情报网,或许能得到些北魏探子们找不到的消息。二则是她觉得就算是真的什么都查不到,大不了胡说天降旨意,不宜再交战。反正她此前病过一场,正好用来当借口。
既然进可攻,退可守,邀雨自然敢应下这份差事。可再细细想来,这别是什么有心人替自己挖的坑吧?
邀雨找了子墨和赢风过来商议,将拓跋焘交代的事情也说了。
子墨面沉似水,“你怎么只身去见他?这种事儿,你该先来找我,让我陪着你去。”
邀雨被子墨问得有些不自在,女妓的事情之后,她同子墨虽默契地都不再提起,但发生了的事情,不可能真的风过无痕。
赢风忙出言缓解尴尬道,“你既然已经应下来了,眼下还是专心想想该怎么把事情办好吧。我会让族中的线人帮你去查探,一有消息就来告知你。”
“多谢师兄。”邀雨对赢风刺探情报的能力还是挺有信心的。
子墨也知道自己方才的抱怨有些不合时宜,于是也转言道,“我派人联络孟师,他应该会有些门路。”
邀雨转身从自己的箱笼里取出一个包裹,交给子墨,“某些人该动动了,否则一身的肉就要垂到地上了。”
子墨看了包裹一眼,无须多言,就知道该怎么做了。
赢风既好奇又羡慕地瞧了眼那包裹。檀家的孟师他是早就知道的。当初在北魏,邀雨为了找出杀害巴拉的凶手,动用了孟师的力量,才让赢风知道了这个人的存在。
邀雨住在平城的驿馆中时,同孟师交换消息也没回避赢风。最初是因为邀雨没打算“轻易放过”他。后来赢风摇身一变成了师兄,邀雨就觉得也没必要避讳了。
只是邀雨这个包裹显然不是给孟师的。听她的口气,这人应该是个胖子,那就也不可能是秦忠志。出于做探子本能,赢风此刻真是抓心挠肝地想知道邀雨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帮手。
“师兄,”邀雨的声音打断了赢风继续对那包裹垂涎三尺。“今日之事,还得请师兄帮我在营中打探打探。我总觉得这差事来的蹊跷。”
“仙姬,此事不如交给婢子吧。”一旁服侍的墨曜突然开口道。
“你确定?”邀雨有些意外地看着墨曜。
墨曜似胸有成竹,“应该不成问题。”
“难得你主动讨差事。就且让你试试吧。”邀雨不想打击了墨曜的积极性。她和姐姐棠溪长得虽像,性格却完全不同,心智也有些跳脱。棠溪受罚自断了左手拇指后,墨曜就一直有些战战兢兢的。
墨曜没让邀雨失望,不过半日的功夫,就把宗爱给揪了出来。
邀雨讶异,“你怎么查到的?”
墨曜顿时羞红了脸,趴到邀雨耳边道,“魏皇门口的一个护卫一直想讨好婢子姐妹,婢子跟他说,仙姬只是想知道是谁在魏皇面前帮衬了仙姬,让仙姬受了重用,仙姬想去谢谢他。那侍卫说具体怎么回事他也不知道,只是今日仙姬走后,魏皇发了顿火,还训斥了宗爱一句‘都是你出的馊主意’,他正巧当值,所以听见了。”
邀雨点点头,“你做的不错。只是美人计对你们来说总是有风险,你和棠溪在这军营里要万分小心,别平白被人占了便宜。”
墨曜头一次被邀雨表扬,心里美滋滋地乐个不停,“婢子知道了,一定会小心的!”
邀雨冲营帐外喊道,“祝融,去把宗爱给我提来。”转头又对子墨道,“宗爱是魏皇面前的红人,他不可能不过问,你去禀明一声,就说我查找柔然王帐位置,需要宗爱的协助。”
祝融和子墨一前一后去了拓跋焘的帅帐。不一会儿祝融就把宗爱给提来了。而子墨也随后回到了邀雨的营帐。
宗爱一见祝融来捉他,心里就开始打鼓,他如何也没想到邀雨能这么快就查到自己头上。


第一百七十章 、祭品
“奴才给仙姬请安。您看您有什么事儿吩咐奴才,招呼一声就行,哪儿还用祝融……郎君亲自去请?”宗爱不知道邀雨到底查出多少事儿,只能强作镇定地探口风。
邀雨懒得同宗爱这种满肚子花花肠子的人打机锋,笑颜如花道,“你也听到了,本宫刚从魏皇陛下那领了差事,要占卜问天,找出柔然王帐的位置。本宫不敢耽误,一回来就起了一卦,看卦象,说是要找个人祭天,才能得到长生天的启示。本宫就赶紧又推演了一番,发现内侍大人您的命格可谓是刚刚好。不知大人可否愿意为大局牺牲啊?”
宗爱一听脚就软了,扑通跪了下来,一面磕头,一面求饶,“非是奴才贪生怕死,奴才贱命一条,杀了祭天,只怕会辱了天神英明!还请仙姬另寻人选,另寻人选!”
邀雨收敛笑意,冷哼一声,“本宫当你是多硬的骨头,竟然敢跟本宫作对。原来也是知道怕的。你且说说,方才这番话,本宫若是说与魏皇听,你这小命可还能保得住?”
宗爱闻言就知道邀雨的确是把他出主意的事儿给查出来了,磕头如捣蒜,“奴才知错!仙姬饶命!仙姬饶命啊!奴才也只是想为陛下分忧,为仙姬日后入主中宫造势,才出了这么个主意。奴才绝无加害仙姬之心啊!”
“为本宫造势?”邀雨皱眉,“本宫何时让你为本宫造势了?”
“仙姬!”宗爱猛地抬起头,知道自己此时若再不主动投诚,小命就难保了。
他膝行几步,跪倒邀雨面前,满脸恳切道,“仙姬您可知道,鲜卑的贵族们有多少家都在窥视这后位。您若只凭仇池仙姬的名号,如何能比得过他们?可只要您在此战中立了功,旁人就算有些微词,陛下也一定会力保您为后的!奴才这完全是为了仙姬您着想啊!”
邀雨瞬间就黑了脸,抬脚就想把宗爱踢飞,墨曜却先她一步,上前就是一个巴掌。将宗爱直接扇倒在地上,“混账东西!仙姬何时说要做你们的皇后!简直是痴心妄想!”
宗爱自从得了拓跋焘的青眼,在人前可是极尽体面,便是陆真一军的主帅,对他也是客客气气的,如今竟被区区一个婢女打了!他先是蒙了一瞬,随后就直起身子想要发火,“你个小……”
宗爱才刚骂出三个字,就又被子墨一脚踢飞了开去,撞在营柱上。
子墨冷冷地扫了墨曜一眼,不满道,“退回去。”
墨曜被吓得一机灵,立刻缩到邀雨身后。方才听宗爱提起立邀雨为皇后的事儿,墨曜就有些激动,没经邀雨的首肯就自己跳了出来。
子墨缓缓走到宗爱面前,声音中含着冰冷的杀意道,“方才是婢女无礼,还请内侍大人莫怪。我方才这一脚才是内侍大人该得的。”
宗爱被子墨踢得吐出一口鲜血,龇着满是血渍的牙,恶狠狠道,“你!你们!好大的胆子!我可是有官位在身!你们竟敢殴打朝廷官员!”
“不过一个内侍……本宫打了又如何?”邀雨缓缓地走到宗爱面前,俯视着他道,“你别以为本宫不知你的心思。你不过是想趁事情未定前,先讨好了本宫。不过今日本宫既然已经看破了你,他日也必定不会重用你。”
邀雨弯下腰,逼近宗爱的脸,邪魅地一笑道,“哦,不对,本宫若真有一日嫁进魏皇宫,第一个就会先杀了你。免得你在魏皇身边作乱。”
宗爱一听就慌了,“仙姬!仙姬!奴才是真心投靠于您!只要您吩咐,奴才一定为您肝脑涂地!”
邀雨冷笑,“你是个聪明人,怎么还没听懂吗?本宫从未想过要嫁进皇宫。要么你想法子打消魏皇迎娶本宫的念头,要么就等着本宫嫁进去就先杀了你解气。”
宗爱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哭着闹着不想嫁进宫的女子也没少听说,可后来还不都是乖乖地来服侍陛下?好些女郎不过是用些欲擒故纵的手段,好让陛下多怜惜她们。宗爱一直以为邀雨也是如此,毕竟皇后之位,怎么可能会有女子拒绝呢?
宗爱愣了,“您……当真不想嫁给陛下?”
“总算是开窍了。”邀雨的态度突然就温和了起来,“好了。快起来吧。好好动动你的脑子,让魏皇尽早放弃。如若不然,本宫杀你,易如反掌。”
宗爱傻傻地瘫坐在地上不动。祝融索性一把将他从地上拽起来,对着宗爱的脸就是一声大吼,硬是把宗爱吓得回了魂儿。
邀雨对宗爱摆摆手,“去吧。本宫已经禀明了魏皇,让你协助本宫查找柔然王帐。你只需要按本宫吩咐的去做,莫要横生枝节。否则本宫找不到柔然人,就只好拿你祭旗了。”
说来说去,邀雨立了功做了皇后他要死,找不到柔然人立不了功他还要死……宗爱只觉得自己这次可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耍个小聪明,竟然要把自己的命也搭上。
宗爱走后,子墨依旧满脸阴霾,“这人是个隐患。该直接杀了他。”
“再等等吧。”邀雨道。
知道这些事儿只是宗爱为了讨好她自作主张,邀雨放松道,“他虽是个没骨头的,可是的确很会说话。说不定他真能说服拓跋焘呢。”
子墨想起三人角斗时拓跋焘的态度,觉得邀雨还是太乐观了。可他不能说,只好默认邀雨把宗爱放走。
宗爱从邀雨这儿死里逃生,也不急着回去拓跋焘身边,而是返回他自己的寝帐。宗爱从羊皮褥子里摸索片刻,抽出一把匕首,对着羊皮褥子就是一顿猛扎,“我让你打我!让你打我!扎死你!我扎死你!”
宗爱此时面目狰狞,满眼血红,完全变了个人一般。
宗爱对着羊皮褥子发泄完了一顿后,才渐渐平静了下来。他望着手里的匕首想,檀邀雨不是在吓唬他。他是见过檀邀雨杀人的,那可是没有丝毫犹豫。檀邀雨挑明了自己不想嫁给陛下,若是陛下执意将檀邀雨纳进了宫,自己这条小命儿就算玩完了!
“不行!得想个办法!得想个隐蔽的办法……”宗爱恶狠狠地自言自语道,“不单是不让她入宫,还要取了她的性命!报我今日之仇!你想让我祭旗,我就先让你做了祭品!”


第一百七十一章 、朱家铺子
这几日朱坦诚正在青州老家休息。自从他的生意遍布五湖四海了以后,他一年都难得在家清闲几日。
朱坦诚无子,就只得一个掌上明珠朱圆圆,所以特别宠爱。每次从外面回来,就搜罗一堆新奇的物件,博女儿开心。朱圆圆性子虽被养得有些骄纵,却不失开朗,每次见到父亲回来,就粘着朱坦诚不放。
今日朱坦诚答应了朱圆圆,白日带她去青州城里吃酒。可不知为何,一大早天刚亮,就有人送了个包裹进来。朱圆圆听说爹爹当时还没起床,管家硬是把爹爹给叫起来的。
朱圆圆好奇不已,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于是趁人不注意,就偷偷潜进书房的院子,打算偷听一下是什么大不了的,让一向疼爱自己的爹爹对她食言。
可是朱圆圆虽说眉眼长得像她娘,这身材……却实打实随了亲爹。她原打算趴在门缝上偷听,可人才往书房的门上轻轻一靠,门板就嘎吱一声被撞开了。只剩胖乎乎的朱圆圆站在门外,对着朱坦诚尴尬地微笑。
“是圆圆啊……”朱坦诚对女儿历来放纵,招了招手道,“进来吧。想来你也是感兴趣的。”
朱圆圆一听爹爹没责怪她,反倒让她进去听事,不由得开心,迈着两条胖腿就进到了朱坦诚的书房内。
书房内的管家忙站到一侧,给女郎多腾些位置。
朱圆圆一步三颠地走到她爹的案桌前,“爹,到底什么事儿啊?您可是答应了我的,今日一定要进城去!我可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打听到,檀家的大郎君和二郎君今日都会进城。”
朱坦诚有些无奈,自家的女儿整日里就只想着玩闹,丝毫没有学习理家的念头。他将桌上的包裹往前推了推,“你看看这包裹上的印记。”
朱圆圆虽说有些着急进城,不过还是依言看了眼包裹,这一看她就兴奋了,“是我小姑子的包裹!”
朱坦诚恨女不成凤的心啊……他用手点了点朱圆圆,加重了些语气道,“你休要在这儿胡言乱语,檀家怎么是咱们能高攀的?爹就你一个女儿。日后这偌大的家业都要留给你,所以万事都不瞒着你。你要知道,咱们家之所以能这么快就暴富起来,全靠着老仙人的指点。那可是檀家女郎的师傅。你若是再这么不知轻重,这家业早晚要败在你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