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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禄已经彻底沉下了脸:“今儿大总管如意摔坏了御赐之物,乖乖跟着我走一趟寿康宫,是非黑白自然有太后娘娘公断,这摔坏御赐之物,可不是咱们红口白牙喊冤枉就能了的!”
如意这才把匣子塞到德禄旁边一个小太监怀里,他要塞给德禄,德禄自然敢袖手不接,任凭它落地。可小太监不敢不接呀,要是在他这里摔到地上,如意大总管好歹难说,人后面有皇后娘娘撑着,自己这么个东西是肯定得死了。他接过来抱着瑟瑟发抖,死死垂着头不敢看旁边,他知道今日事儿完了,自己必然逃不过德禄大总管这里,只是他真的不想死。半死,也比死好。
如意这才看向德禄:“公公刚领了总管的差,大约还不知道,咱们昭阳宫的奴才没有皇后娘娘吩咐是哪儿也不去的。”
德禄自然听到这么一说,可他确实想不到如意面对“损毁御赐之物”这样大罪,面对寿康宫太后娘娘,还能如此气定神闲说起“哪儿也不去”!在这宫里,上头的主子让你跪着死,你就不能横着死!如意他居然敢顶撞寿康宫太后娘娘!
“大胆!”他一个眼色,已经有从旁边跑出来的小太监道:“小的已经回了太后娘娘,太后娘娘听说伤心得很,这可是跟了娘娘十几年的爱物!让总管把人都带过去,娘娘要亲自问清楚。”
德禄冲如意阴阴笑了:“总管大人,走吧?总不会当了总管,就连太后娘娘的话都不听了吧?”如意要还敢硬气,正好数罪并罚,今天直接打死,倒省事了。
谁知如意居然是个不怕烫的硬茬子,他这次不说不去了,只说:“咱们已经使人去报皇后娘娘了,总管别急,咱们得了主子的同意,马上就跟着您去,要打要罚是生是死,咱们都不敢多辩一句,不敢对太后娘娘有半点不敬。”
冷风中两边人如此僵持着,德禄就不信皇后娘娘会为了个底下的奴才在这种时候跟太后娘娘杠上。要知道一个孝字压下来,她这后位只怕都做不稳当。所以他才跟太后进言,得早早动一动昭阳宫,要是等着那边有了龙嗣,事情就难办了。
德禄冲如意冷笑,当年坤仪郡主救他那是年龄小动辄跟人拼命,如今形势皇后娘娘要保如意,可是该三思五思的事儿了。皇后娘娘不明白,皇后娘娘身边的陈嬷嬷也会明白,不过把如意打一顿嘛,他们寿康宫自然也不会这时候把人给弄死,弄死就落了下乘了。皇后到底是晚辈,他们太后娘娘也不过通过一个奴才要昭阳宫一个服软的态度。要是这么个态度昭阳宫都不给,那这个年可真是谁都过不好了。
一个二嫁还带着拖油瓶的皇后娘娘,会为了一个奴才把当今陛下的亲母正位寿康宫的太后娘娘得罪死了?德禄阴狠怜悯地看着如意,这人这会儿还是那副腰背挺直的样子,看着真是碍眼呢。当年他跟的干爹非说这人有风骨,未来不可小觑,真是可笑,给人当奴才的要什么风骨。今天,他就会让九泉下的干爹看到这宫里可容不下奴才的风骨。德禄看着如意的腰腿,身体里久久压着的东西都苏醒了。
也不知道一个塌腰瘸腿的人还能不能给人看出风骨来,想想,就让人期待呢。
就在这时昭阳宫来人了,看着过来的不过是一个下面的小太监,德禄连同他身边的犬牙都冲昭阳宫人笑了。就说嘛,皇后娘娘必然是识大体的。看对面昭阳宫如意步步两位大公公气定神闲的样子,倒好像皇后娘娘会亲自过来为他们抗旨一样,真是好笑死了。这不,皇后娘娘连个身边的大宫女都没敢派过来呢。
德禄弹了弹衣服,抬头冲如意道:“如意大总管,咱们走吧?”此时“大总管”三个字已经带上了嘲讽的味道。
过来的小太监先是给自家宫里大总管行礼,这才笑嘻嘻道:“娘娘说了,御赐之物确不是小事,是得说个清楚。”
德禄笑,笑容中是自觉已经连昭阳宫的斤两都掂量出来的自信。
看着此时还强自面不改色的如意大总管,德禄更觉好笑了。如果风骨就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就是死到临头装模作样,如意确实当得。
谁知小太监说完话朝后一招手:“人都在这儿呢!”
这一句呼喊叫得寿康宫的人都摸不着头脑,很快更让他们摸不着头脑的事儿就发生了。
就见一队侍卫从甬道那边红墙转过来,朝这边来了。小太监还是笑嘻嘻的样子,抬手冲着对面寿康宫的宫人们一指:“就是他们,都带回咱们昭阳宫去吧!”
如同大冬日里一声焦雷劈下。
德禄傻眼了,“这.....你们......”
小太监一脸很好说话的样子,声音又软又客气:“大总管,小的先前说了呀,御赐之物不是小事得说清楚的呀。”
只是,得去他们昭阳宫说清楚!小太监一转过脸就噙上了冷笑,今天能欺侮他们大总管,明天他们昭阳宫就整个能被慢慢踩下去,真打量他们娘娘是软柿子呢!太后娘娘这是久居深宫,对外面的形势可知道的太少了。
侍卫只听令,根本不给寿康宫人说话的机会,听话自己跟着走的咱就直接走,不听话明明该抬腿非要张嘴的,直接嘴巴一堵咱们扛着送过去。
看着人都给弄着往昭阳宫去了,领队的侍卫啐了一口,欺负到他们娘娘头上了!燕云南北两郡如今都是他们谢家军守关,一个深宫里的老婆子,不好好享受荣华富贵,也不好好打听打听,就敢往他们主子头上踩!
如意朝他笑着拱手,这侍卫领班也一拱手,带着人值岗去了。
步步这时候才又话多起来,忙问过来送信的小太监:“娘娘到底是什么意思?”本来以为娘娘护下他们就完了,怎么还把人都带过去了。
如意也不解,看着这个小太监。
小太监挠头,“娘娘听说,生气了。”
只一句如意就明白了,他们娘娘很少会因为不相关的人生气的。在娘娘眼里,德禄就是跳得再高,也不过是寿康宫放出来的狗,只要狗没真的伤到人,娘娘从来只找狗主人。可这次,娘娘居然因为一只狗生气了,娘娘要关门打狗了。
如意看着阴沉沉的天,这雪快下来了吧。
第105章
一行人入了昭阳宫, 寿康宫人战战兢兢跟着总管大太监德禄,直到此时德禄好像才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他没想到,皇后居然真的敢?
皇后娘娘坐在昭阳宫正殿上首, 他们甚至没有被准许入殿, 只被人犹如赶牛羊一样圈在了殿外院子中。天气阴沉, 这个距离,德禄甚至看不清殿内上首座椅上皇后娘娘的样子。
即使到了这里, 德禄也不信皇后还敢再做什么,他可是寿康宫的总领太监,是太后娘娘日日缺不得的人,是寿康宫的脸面!他只待皇后询问, 就会先声夺人,把事情一股脑推到如意头上, 两相僵持, 就是皇后娘娘又能耐他何!
殿内的谢嘉仪朝外看来, 却把殿外德禄的嘴脸看了个清清楚楚。
皇后娘娘要问话了!寿康宫人立即打点起精神应对, 结果一听, 不对呀,皇后娘娘这不是问话, 这是发话!就听皇后的声音轻柔却内含威仪:
“德禄身为寿康宫大总管, 不思如何为太后娘娘分忧, 反而因嫉生恨,挑拨两宫和睦, 现已查实!”
德禄连同寿康宫人一下子都呆了:怎.....怎么就查实了.....这还没查呢.....
就听殿中皇后娘娘的声音悠悠道:“太后娘娘头风离不开德禄公公的手艺, ”她笑了一声, “你们可给本宫仔细着德禄公公的手, 但凡伤到这手一点本宫都不会轻饶。”说到这里, 她起身慢慢踱出殿外,看了一眼不远处站着的如意和步步,目光这才落在已经禁不住发抖的德禄身上。
这样一个人,确实是给如意提鞋都不配。就凭他,如果不是如意怕给前世她这个失势的皇后娘娘惹祸,就是再来十个八个德禄,也动不了如意一根手指。可偏偏就是这么个色厉内荏臭虫一样的小人,废了如意的腰腿,打响了倒昭阳宫的第一声。
真是——,人永远都该握着手中权势,因为你失去它的那天,就要容忍这些猪狗不如的玩意都能跳起来对着你撒野。
权势固然无法带来快活,却可以碾压臭虫,让人远离臭虫。
皇后娘娘缓缓道:“毁坏御赐之物的罪名,本宫不能越俎代庖,就交给太后娘娘治罪吧。”
德禄听到这里青白的脸色才缓了缓,皇后到底还是不敢太过分的。随即他就听到皇后娘娘不轻不重的声音,却仿佛压下来的滚雷,能把人劈得外焦里嫩:
“如意,看着下面的人好好给本宫干活,德禄这攀诬我昭阳宫、挑拨两宫和睦的罪,也别罚重了,废他腰腿,就够了。”说到这里她看向如意:“本宫要他右腿,要他的腰再也直不起来!”如意总觉娘娘看过来的目光中有他不懂的悲悯,对他的。
让他困惑,也让他心热。娘娘总是会护着他们的,如果不,那就是娘娘护不住他们了。到那一天,就是他们当为娘娘效死的时候。
他领命,而此时的德禄已经整个人瘫软在地,另外几个跟着的寿康宫宫人,都是特特挑出来最会折磨人的凶狠好手,此时他们却一个个都好似待宰的羔羊,只剩下瑟瑟的抖。
他们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位贵不可言的人——不仅仅是陛下隆礼所立的皇后,还是大胤盛宠跋扈的坤仪郡主!一言就剥人皮,一剑就斩杀一名手握兵权的武将,一次南下就摘了好几个官员的脑袋。
先帝不在了,可她依然是手握谢家军的大胤辅国郡主,是这大胤江山的女主人。
她的父亲是北地战神是同太.祖一起打江山的谢家后人,她的母亲是大胤唯一嫡出长公主。
而他们居然被富贵冲昏了头,跟着德禄,妄想打皇后娘娘的脸,火中取栗,博一个平步青云。但手刚伸出来,腿就让人给断了!
这时候一个宫人来报,靠近如意把事情说了。
那边寿康宫人已经都被拖走,看着他们的大总管行刑,这边如意来到皇后身边把事儿说了。谢嘉仪闻言冷笑,“太后娘娘未免也太着急了一些,这是不把事情闹大,不把本宫架到火上烤一烤,她就不能安心过年了!”
“娘娘,您既然知道寿康宫那边的意图,就且按捺。既然采星是落在柳嬷嬷手里,就让奴才和陈嬷嬷去要回来吧。”娘娘公然对上太后,不管怎么说,错都在娘娘这边。德禄的事儿毕竟还能查个明明白白,可说采星不敬太后,被柳嬷嬷拿住,这种空口白牙的事儿,采星怎么都不可能对得过柳嬷嬷的。毕竟,柳嬷嬷可不是德禄,收拾了也就收拾了。他和陈嬷嬷必然能把人要出来,已经打了的,那也只能是打了。
谁知皇后娘娘却看向他:“如意,不要忍,没有用。到了需要你们忍的那天,也无需忍,因为同样不会有用。”成王败寇,如果有那一天,无非就是她败了。那时候,要考虑的不过是怎么死,而不是怎么忍。
皇后娘娘直接带人往出事的御花园去了。
御花园中柳嬷嬷已经让人把采星的脸打出了血,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后娘娘亲自带人过来了。忙带着人行礼参见皇后,直接道:“娘娘开恩,纵然是昭阳宫大宫女,也不该背后私议太后,口出恶言,被老奴听个正着。”
采星已经连话都说不清楚,还是挣扎道:“.....娘娘,奴婢没有.....那个翠娥拦住不让奴婢过,奴婢就说了她一句‘好狗不挡道’.....”采星旁边的小丫头跪在那里也被打了个稀烂,此时也挣扎着嘴里只喊“娘娘做主”,“没有”“冤枉”。不过才十五岁的小丫头,因为这天能跟着采星姑姑出来办差,还被其他人羡慕得不得了,一直到这会儿才明白什么叫宫中险恶,而她们卑贱如蝼蚁,一个欲加之罪,就可以将她们活活打死。
皇后抬手,昭阳宫的宫人迅速上前撞开压着她们手臂的寿康宫人,把采星两人搀到昭阳宫中人这边。
柳嬷嬷到底是宫中太后身边的积年老人,这种情况下还是稳得很,笑着道:“娘娘,这样口出狂言的贱婢,老奴是一定要带——”
“啪啪”两声,柳嬷嬷整个人都往后倒,要不是后面吓傻了的人忘了躲,柳嬷嬷大概直接就摔到地上去了。
她怎么都没想到自己到这个年纪,居然还会挨人嘴巴子!不说别的,就是那些将封嫔的贵女们,见了她也只有客客气气含笑喊嬷嬷的。她固然不能打骂,但板起脸训斥两句,也够那些小嫔妃们白了脸低着头认错!
她挨了打!
不仅是脸上火辣辣的疼,而是她这一身体面都碎了!
采星鼻子一酸,硬憋着不让眼泪下来,他们郡主何曾直接上手打人巴掌过,这一向被郡主认为是有失身份的不体面的事儿。哪有主子直接上手跟人撕打的,这样事儿正该是奴才代主子效劳才是。可这个嬷嬷,却不是他们昭阳宫任何一个奴才能碰的。
郡主为了她们,居然要亲自打这样一个腌臜的老奴!尽管采星此时脸都疼抽抽了,她还是替自家主子委屈,都是为了她们,可她们不过就是奴婢罢了.....让陈嬷嬷知道,怎么使得.....采星又感动又难受,一张血呼啦的脸更肿胀起来。而旁边的那个小丫头却想不到这么多,只觉得本来疼得睁不开的眼睛一下子都睁开了!果然姐姐们说得对,要做奴婢也要做海棠宫昭阳宫的奴婢!不会受人欺负,就是给人欺负了,也不会被人白白欺负!
一边宫人忙抽出帕子给皇后娘娘净手,谢嘉仪紧了紧因为过于用力微微松了些的斗篷,慢吞吞道:“嬷嬷,这是本宫给你的体面,别人都不曾有过。”她贵为皇后,能让她亲自动手的人已经很少了。谢嘉仪看了看似乎快要落雪的天,慢悠悠继续道:“这也是本宫给太后的尊重。”
她扫了一眼跟着柳嬷嬷的寿康宫人,看看,都是有备而来,粗壮的丫头婆子就好几个。
谢嘉仪轻轻抚弄着刚才挥巴掌的手:“你们也看着了,本宫的人,你们可以动。”说到这里皇后温柔一笑,提醒道:“只要你们不怕死。你们可以掂量掂量自己可有柳嬷嬷的体面?可有德禄大总管的身份?这两人,本宫看在太后娘娘面子上,总会手下留情的。”至于别人动了她昭阳宫的人会如何——,皇后笑得温柔和善。
那些呆愣愣的宫人看着被两巴掌甩倒在地,压在另一个宫人身上的柳嬷嬷,这.....这还是手下留情呢.....他们一下子想到,也不知那德禄公公那边,怎么样了,是不是也吃了昭阳宫的巴掌了.....
早就听说,不要在郡主府的人面前作妖,郡主府不喜欢跟人废话,只喜欢直接打脸。她们今天可算是当场见识了,只是谁也没想到,是通过最不可能被人打脸的柳嬷嬷——见识的。
这时皇后语调更软了,简直是用一种劝慰的口气对才被人扶起来的柳嬷嬷道:“嬷嬷这么大年纪了,怎的也学那些轻狂的说瞎话呢?采星自然没那个体面配跟您辩是非,但嬷嬷也不想想,您能诬别人,这宫里就没有能诬您的人了?”谢嘉仪翘着嘴角看着柳嬷嬷,眼睛里却没有笑意。
皇后的意思很明白,耍赖谁不会?别逼着她这个皇后亲自下场,直接耍赖让这么个尊贵了半辈子的老嬷嬷死无葬身之地。
这么早就斗到这么难看的地步,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诬陷以身份压人.....谢嘉仪笑着摇头叹了口气,看着对面众人:试问大胤,谁能压得过她!再敢这么压她的人,她就直接从柳嬷嬷这样有身份的开始——一一捏死!
“嬷嬷,懂了吗?”皇后还吩咐人给嬷嬷送上披风,把人扶稳当了,毕竟是宫里老人,再是主子也得尊重着,这句“懂了吗”更是跟问小孩子一样,又温柔又耐心,还带着点对方怎么这么让人操心的无可奈何和迁就。
柳嬷嬷至今还是懵的,本就松动的大牙居然被皇后两巴掌给抽了下来,可是她含在嘴里甚至不敢吐出来,皇后这样温柔的声音,让她毛骨悚然,因为她清清楚楚看到皇后看向自己的眼睛里是明晃晃的警告。
皇后不怕对上寿康宫,她甚至不怕鱼死网破!
柳嬷嬷此时甚至忘了屈辱,只有恐惧,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竟然点了头吗.....一直到被人搀着往寿康宫走去,她还是禁不住发抖,她忍不住回头,再次对上抱着暖炉的皇后笑盈盈看过来的视线,她听到皇后温柔的声音提醒道:“嬷嬷慢着些,冬日路滑呢。”
柳嬷嬷肿胀的脸彻底僵住,僵硬地回转头,不知自己走向何方,脚下的路似乎一下子都崎岖不平起来。
很快,皇后不敬太后、跋扈无状的说法长了翅膀一样飞满京城各处。英国公那边已经开始跃跃欲试,他们的人,人手一本弹劾皇后的折子,末尾都是同一句“不堪为后”,一再被打压的宋子明更是红了眼,就是拼上命也非要把人弹劾下去。反正他的仕途也没什么指望了,但是他恨死了这个毁了他和苏烟的人,就是死也要把此人拉下来。
泰宁侯正在厅堂里团团转,心上人的字条正被他稳妥收藏在胸口,可是在他看来此次倒皇后的举动恐怕不会成功,他们还该再等一个更好的时机。至少也该等到明年后宫进了更多新人的时候,新人有孕,到时候这个无子却还带着一个拖油瓶儿子的皇后才是艰难的时候,那时候把握机会,内外一起动作,成功的可能才无限大。
可,他又怎么忍心拒绝鸣佩呢,因为皇后,她日日在宫中受尽委屈.....就连陛下允诺的贵妃之位,都因为皇后悍妒,让她只能跟那些新人一样为嫔,如此屈辱!
折子一封封飞入皇帝案前,这晚寿康宫更是一连叫了几波太医,在这种情况下,第二日建曌帝踏入了昭阳宫。
第106章
徐士行进入昭阳宫的时候, 皇后正靠着熏笼吃橘子。
“都这时候了,你还吃得下?”徐士行看到她好像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样子,真的有些诧异了。
“陛下吃不吃?”谢嘉仪把其中两瓣细细摘了白色橘络的橘子递过来。
徐士行哪里有心情吃橘子, 但他看着她那张一点不知愁的脸还是伸手接了过来, 橘子也不知是被熏笼里的火熏的, 还是被她的手捂的,暖呼呼的。看到谢嘉仪又把另外一个橘子瓣儿塞进嘴里, 吃得心满意足的样子,他不觉也放入嘴里。一咬破,内里的汁液就扑进口腔,果然香甜, 怪不得她这么爱吃。
建曌帝心情复杂地吃着橘子,看着眼前靠着熏笼垂头非常认真剥着橘子上橘络的谢嘉仪, 好像没有什么比她手中橘子更重要的事了。
“你知不知道外面都是怎么说你的?”
谢嘉仪头都不抬, 边剥边点头:“就是骂我呗。”还能怎么骂, 她就不信这些人还能骂出新的花样, 什么样的骂她那几年没挨过呀, 早习惯了,如今再听到她不仅没有前世初次听到的心塞难受, 反而还觉得无聊, 骂来骂去就这些, 没意思。
“你!”徐士行看她这不以为然的样子,简直不知该拿她怎么办, 半晌才道:“太后病了。”
“太后不是一直病着嘛。”谢嘉仪还是头也不抬, 眼中只有手中的橘子。
“昭昭, 朕是认真跟你说话。”徐士行提高了声音, 这一件件都不是小事, 她就那么不在乎,不在乎她的后位稳不稳当,不在乎她能不能当一个好皇后,不在乎他为难不为难,还是——她根本就不在乎他。
谢嘉仪抬头对上徐士行的眼睛,认真道:“陛下,这有什么认真说的?我昨天打了寿康宫的大总管和老嬷嬷,太后肯定会病,不病才奇怪呢。只宣了三波太医,我还以为这次得往宫外找神医呢。”
“谢嘉仪,太后是朕的母后,也是你的!”徐士行提醒她,如果真把他放在心里,她对太后不会是这个轻慢的态度。
谢嘉仪把手中橘子放在一边,拍了拍手,看向徐士行,“所以,陛下,这次你要我做什么呢?”
她乌溜溜的眼睛里没有情绪,依然是干干净净的,澄澈透亮,就那么盯着自己。明明该是什么情绪都没有的,徐士行却偏偏从中看出了她的委屈,他声音软了些,“昭昭,不过是几个奴才——”
谢嘉仪却嘲讽地看着他笑了,轻声重复道,“不过是几个奴才,陛下说的是,不过是寿康宫几个故意找事的刁奴,我打了也就打了,怎么,我还得给几个奴才认罪赔不是?”
徐士行一下子感觉到谢嘉仪骤然竖起的刺儿,还有她掩都掩不住的对立情绪。
“昭昭,我是教你,就是用几个奴才换个孝顺的名声,难道不好?你难道以为,如果太后再有什么,朕会不护着你?”徐士行盯着谢嘉仪的眼睛,问。
谢嘉仪同样看进他的眼睛里:“现在人我已经打了,得罪也早已得罪过了,至于多早得罪的我自己都不知道。”这话让徐士行眼皮一跳,就听谢嘉仪慢慢问道:“陛下想要我做什么呢?”
徐士行直觉有些话不该说,可他却还是说了:
“把你宫里那几个罪奴交出去,我再挑好的给你。朕陪你给寿康宫赔不是,把这件事了了,后面太后再为难你,朕为你做主,好不好?”不该在年根这样正值祭祖敬长的时候出乱子了,对她不好。
谢嘉仪无比仔细地看着徐士行,目光里既熟悉又陌生,看得徐士行心慌。
他听到谢嘉仪声音很静也很轻,透着一种他读不懂的疲倦:“陛下可以废后,要罪奴,我这里没有。”
一句话让徐士行猝然攥紧她的手腕,另一只手捏住她小巧脆弱的下颌,声音里透着压抑的愤怒:“昭昭,你这爱说胡话的习惯,这些年了,都没有改。”
轻飘飘一句“废后”直接刺痛了他的心,他等了这些年,为她立后做了这样多的事情,可是在她眼里这一切难道还不如她宫里两个奴才重要。
“她心里但凡有你一点,会在这些事情上寸步不让?”太后的话好似毒蛇,再次死死咬住他的心尖儿,疼得他心慌无措。
徐士行盯着谢嘉仪的眼睛,一字一句道:“皇后,朕要带走那两个贱奴。”
谢嘉仪脸上浮现一个让徐士行更心慌的笑:“陛下总是这样。”
谢嘉仪笃定的带着讥诮的笑让徐士行又怒又委屈,好像她笃定自己就是不会护着她一样。不过两个奴才,就能在舆论中占上风,他不信谢嘉仪不懂。可她就是看着他为难,也不肯为了他退让半步。
他慢慢松开了手。
谢嘉仪似乎看明白他所想,可却不为所动。那久远的前世再次浮现,她听到那个带着哭腔的自己转身对徐士行说,“我退让了,我让了她十次,二十次,我让了呀三哥哥!”
谢嘉仪慢慢道:“这次,我不让。我既然敢得罪寿康宫,就已经做好了被问罪的准备,陛下废后我无二话。但是陛下这样为难我的人,陛下信不信,只要陛下把人带走,大胤的经济半个月内必然会崩。”
“你威胁我!”再一次,她再一次威胁他!次次,都是为了别人!徐士行眼睛都红了,这次她干脆是为了两个奴才威胁他!她早做好了准备,她根本不信自己会护着她!
徐士行看着谢嘉仪,可这人明明曾经一次次同他站在一起,同他许诺无论成败无论生死,她会永远陪在他身边。明明是这个人,一次次站出来对着那些人说:“谁敢说我的太子哥哥!”明明是她,靠在他怀里,软语温存念叨,“快些长大吧,长大就可以永远跟太子哥哥在一起了。”.....
而此时,她一句话,就像尖锐的剑从他腰侧刺入,痛得他整个人都是一颤。
他看着她缓缓点头,“朕早该知道你不在乎这个后位,不过为了儿子嘛。”徐士行露出一抹难看的笑,“你也早跟朕说过,不会给朕生孩子,是不是,昭昭?”他抬起苍白劲瘦的手,无比温柔地摩挲着眼前人细腻的皮肤,从她的脸颊到她的下颌,到她白皙修长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