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古言小说上一章:沙雕春风吹满地,夏油他姐真争气 沐裕鹿
- 古言小说下一章:妖女乱国 樊笼也自然
“账上还能挤出多少银子?”
“郡主是要——”
谢嘉仪顿了顿,死死咬了咬唇,才慢慢道:“往两淮地区送银子,能修多少修多少吧。”
“郡主!”
步步和采星都惊异叫道。
做什么要修,这不是给那帮狗东西认输了嘛!
第51章
八月底, 郡主的人从各地撤回来,带着银子奔赴两淮,却没想到, 到了地方遭到两淮地区读书人和百姓共同的抵制。
大雨还在哗哗下着, 郡主府的车队被浩浩荡荡的两淮百姓堵在府衙门口。带队的正是郡主府钟叔的儿子寿犇, 他披油衣下了车,拨开人群向前, 还没开口就已经挨了一记烂菜叶子,虽然他偏了身子,还是打在了他的油衣外面,顺着油衣滑下, 落在他的脚边。
很快就在大雨里变成烂乎乎一堆,这就是两淮地区百姓对郡主府的态度。
头里站着的都是披着蓑衣的书生, 后面跟着的是群情激愤的百姓。他们可都是听说了的, 因为王乡绅家为他们修了免费的书堂学堂, 京城里的剥皮郡主百般为难国公府, 说是连国公府的世子爷都被他们两淮地区的百姓带累, 丢了差事。还有出了这个主意的国公府出身的东宫义婢,又是罚跪又是挨巴掌, 听说被郡主的鞭子抽得浑身上下没一处好地儿。
人群堵着郡主府这队车马, 后面的官府中人也只是和稀泥, 看着忙着劝劝这边劝劝那边,其实也是看郡主府的笑话。
此时南方地区哪里不羡慕他们两淮, 都说来到他们这里有书读, 这好名声已经响遍了半个大胤。离他们最近的那府, 不像他们有能为他们撑腰的国公府, 硬着头皮, 看着白花花的银子变成了派不上用场的河道,下面百姓都闹腾着也要学堂书堂,闹腾着让官府学两淮,现在那边官府正弹压百姓,焦头烂额地忙乱。
哪里像他们,上下一心。知府虽然也怕这个难缠的郡主,但上面有人,又有民心。这个郡主再厉害,也奈何不了万民一心请愿。
寿犇只看了一眼地上的烂菜叶子,冷笑一声:“我们郡主府是来修整河道,以防今年大雨不止、决堤之患——”
他话还没说完,下面就是嘘声一片。乱七八糟都是嘲讽,说什么的都有,带头的书生送上了一包油纸裹着的东西,大声道:“这是咱们两淮百姓给郡主的礼,是大胤南方历年降水情况和原有河道情况!咱们感念郡主体恤百姓的心,只是也请郡主略微翻翻这些书册,那么多银子当为百姓做实事,而不是扔在这些华而不实的工程上!河道修得再漂亮,咱们百姓不需要,咱们也领不了这个情!”
下面紧跟着有其他书生就喊道:“国公府一个奴婢都肯为了咱们百姓研究南方水文书籍,都能实事求是冒着得罪贵人的风险为咱们百姓做实事,请郡主也能如此!”
一波波跟着喊:“请郡主也能如此!”
“请郡主嘉奖为民请命的义婢!”
“请郡主登门国公府,抚慰一心为民的忠臣!”
后面的百姓跟着大声喊出需求,声势浩大,震撼四方。
衬得郡主一行人都显得无比单薄、渺小。寿犇听的咬得后槽牙咯咯响,说得好听“嘉奖”“抚慰”,就是让他们郡主低头认错。可恨他们是领了郡主的命,要来抢修两淮河道,要不是郡主有令在先,前面这些密密麻麻的人群以为他们是谁,他们郡主府闲得没事愿意带着银子来挨骂!
这真是千里送银领骂来了......
局面就此僵持,民意要求只有郡主给义婢和国公府免责,他们才愿意放郡主府的人进来。郡主府的人只好在府外先住下,派人急报回京报信,等待郡主下一步指示。
很快就进入九月,天居然真的放晴了。
寿犇叉腰看着突然放晴的天,骂道:“这鬼天气,真是说晴就晴!这鬼地方,真是再也不想来了,下次郡主派谁都不要派咱们了!”
旁边侍卫抱着刀埋怨:“下着雨都有人天天往咱们门上砸狗屎,这一晴天更不得了!要不是怕惹乱子,早他娘的把人拿住打一顿了!”
有一人跟道:“这帮子人就是欠打!”
天一晴带着百姓请命的书生们更来劲儿了,郡主的河道彻底成了笑话,成了一拍脑袋的权贵做出的可笑决定。
然而郡主府的回信还没有来,不过晴了两日的南方,立即又开始了大雨。这雨来势更猛烈更大,带着不顾一切的劲头,好像南边的海水都到了天上,一股脑朝着南边倒了下来。最可怕的是,已经一连下了七日,还没有任何停下来的兆头。
这可是已经进入干季了,往年这时候正该晒书晒被子的时候,眼看着九月十五该是南边不少地区都有的热闹的晾晒节,但整个南方似乎都笼罩在新一轮的雨季里,这是他们从没见过的!
那些叫嚷的书生和被带节奏的百姓此时都惶恐不安地缩在屋里,看着这没完没了的雨,越来越恐慌。
两淮不远的另一个府,陈先生摇着羽扇看着大雨那头是化不开的黑,知府大人已经从原先的气定神闲慌乱了起来,此时也看着陈先生望去的方向,不住念叨:“这是怎么了,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最后惊恐地看着那片黑云再次朝着南边压过来,他几乎是颤声道:“陈先生,这雨——”
“这雨,不会停。”陈先生慢慢道,“再五日,蓄水池的水位就会漫过原先的堤坝。”说完他一双黑目锁住知府:“大人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知府已经全身都被一种恐惧笼罩:“......决.....决堤。”
“大人,咱们这里曾是河堤修得最低的地方,咱们先决堤。然后就是临近的徽府、台府,然后就是——两淮。”
“咱......咱们有郡主加高.....加固的堤坝.....”知府大人话都不成个,他没有想到这一天真的来了。“郡主她.....”
“京城说郡主夜梦南方雨灾,堤坝决堤,一溃千里!这是天佑大胤,托梦于郡主,这是天佑大胤呐!”陈先生两眼燃烧着火一样的光,“大人,我眼下就有你的晋升之道,你按我的折子递上去,奏郡主是大胤福星!”陈先生几乎陷入了疯狂:“大人,郡主她是大胤福星,这场突然的天灾,毁了南方就是毁了半个大胤,水灾之后必有瘟疫,天灾之后必伴随人祸,那就是乱起,真正的乱起!内乱必接外扰,北地西蒙南方小国,必然侵袭,这是天降郡主救大胤命数!”
陈先生早已隐隐感觉到今年南方气候异常,他早跟府中很多人说,可没人当一回儿事儿。种种异象都有发生,可看不见想不到的人就像瞎子,只有郡主,也看到了!
知府大人吞了口唾沫:“那两淮——”
陈大人突然发出一阵怪笑:“两淮还拦着郡主抢修河道的人呢,两淮上下官员这次都完了,两淮王家也完了!两淮百姓——”他没有说下去,但是知府打了个寒颤,只怕全都完了。
“大人,您准备安置两淮地区的灾民吧。”
灾民?他们府并不是两淮相邻的府衙,灾民竟会到这里吗?知府大人看着那乌压压的黑云暴雨,“也许,也许不至于此,也许明日,或再几日就停了呢.....”
他这话还没说完,就是又一阵电闪雷鸣,接着就是更大的雨,仿佛呼啸着泼洒下来。
“大人,我不是南边的人,你身边师爷都是南边的,你问问他们见过这样大雨吗?”
没有人见过。
此时两淮地区反对郡主府抢修河道的人都仿佛失声,领头的书生舔了舔嘴唇讷讷道:“也许.....也许.....”可他自己都说不出也许什么。
因为他们从未见过这样不管不顾铺天盖地的雨。
多雨的南方都没见过这样不要命的雨。
外面冒雨进来的人,身上尽管披着蓑衣,也已经湿透了,更不要说伞了,早几日伞就撑不住了。
一瞬间所有人都看向他,他甚至没有抹掉脸上的水,只说了一句:“这样雨势,堤坝最多还能撑三日。”
后面坐着的人豁然站起来,说话已经带上了控制不住的颤音:“郡主府的人呢?咱们快把人家请进来!”这时候还管什么王家国公府义婢,屋外轰鸣的雨声已经把他们都吓破了胆,尽管没人说,所有人都在心里明白一件事:这雨,不会停。
“郡主府的人已经撤出两淮了,留了告示,挨家挨户贴得到处都是。”
“撤了?”怎么就撤了呢?
“什么告示?”
“想活命,逃,迁出两淮。”
“迁?怎么迁?”他们的房屋家产都在这里,他们的学堂书堂店铺根基都在这里.....屋子里一片安静,突然有人哭了起来,呜呜咽咽混着外面没完没了的雨声,仿佛悲兆,让人心头发毛。
郡主府的人收到回复的时候已经是九月中了,南方早重新被从没见过的雨季笼罩,天空好像破了个大洞,没头没脑的雨水不停歇地浇下来,似乎永远不会结束。很多驿站都停了下来,就是非常紧急的情报在这样的条件下也慢了下来,郡主府私信也慢了下来。
寿犇一看完信就说了一个字:“走!”
此时经过快二十天的雨,他们早已经没了原先对两淮百姓的愤怒,永不停息的雨已经证明了他们郡主府的正确和清白。可——他们救不了两淮,郡主信中对他们的要求就是离开两淮,告知百姓,保命为上。
寿犇从郡主的信中就明白这雨不会停。
此时两淮百姓都围着官府和王家大宅,让他们给个说法。走?不到最后,谁也舍不得走,这一走就是背井离乡,他们的土地、田产、养的鸡鸭.....都没了。
两淮王家是他们最后的希望,他们不是有那么多人算过吗?不是算过说两淮堤坝二十年内都不需要修吗?一定会没事吧,一定会没事的.....舍不得家业又惶惶不安的百姓等着王家和官府给他们希望,他们可都是为了百姓敢得罪上头权贵的人呀,他们一定也会为百姓想办法的。
这日已经是九月底,雨依然没有一丝一毫停下来的意思。
百姓们近乎绝望地围着官府和王宅,突然不知道谁说了一句:“王家已经偷偷搬走了!”人群突然就乱了起来,王家大门被惊恐的百姓破开,疯狂愤怒的百姓从外院经过重重门到了内院,果然主要的几房主子都已经不在.....
王家的迁走,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两淮地区迅速乱了。
哭天抢地中的百姓开始带着早就收拾了一半的家当,或赶马车,或牛车板车,拉着老的抱着小的,拖家带口往外跑。有那些舍不下家财的,还在争分夺秒把家中被子柜子往已经不堪重负的车上塞,边塞边落泪,泪水混着雨水,这可都是一年年攒下来的。这被子、柜子,都是全家人舍不得吃喝一点点攒下来的。不能扔,扔了还有什么呢.....
孩子们早已被恐慌气氛感染,不断有孩子哭起来,家长的巴掌能止不住自家孩子的哭声却止不住别家的。有老人看着家里又是塞箱子又是塞半袋子粮食,甚至连孩子都赶下去让跟着车子跑,看着儿媳妇骂骂咧咧不高兴的脸,慢慢爬下来,强笑着说:“你们走吧,我老了,我看家。”儿子还要劝说两句,可老人坐的位置很快被一个大木箱填满了,很快牛车重新满满当当起来。
小偷小盗这时候也出来了,让本就一片混乱的地区更乱。不时有人哀嚎,“咱们的盆被哪个杀千刀的摸走了”“银子,银子没了”“我的嫁妆箱子不见了”.....这可是举家逃难,带不走的东西都没了,很多人抱着这个舍不下那个,于一片紧张大雨中忙乱着。他们还拿着当时王家和官府的宣传安慰自己呢,他们两淮的堤坝是当年修得最好的......
听了郡主府最后劝告,第一时间选择逃命的人才出了两淮没多远,就听到“轰”一声巨响。
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张惶回头。
他们脸上带着难以描画的表情,有的人是惊恐,有的人脸上是一片空白。他们就这样扶老携幼,拉着牛车驴车,在这一瞬间都回头看向两淮方向——他们的家乡。
不知道最先是谁,但突然间哭喊声就响成一片,似乎漫天遍野都是。一片哭喊中都是“决堤了”“淹了”“全都淹了”“什么都没有了”“死了,都死了”.....
两淮相邻的地区早已经做好了准备,还是有水漫过来。他们穿着蓑衣挽着裤腿,站在没了小腿的泥水中,看着就在一个月前还被他们羡慕着的两淮百姓,所有人都呆呆地看着他们哭天抢地.....
有个妇人喃喃道:“我女儿女婿带着儿子搬到你们那儿了.....”都说要想孩子有出息就去两淮,那里有免费的书堂学堂......说着她好像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女儿女婿逃出来了吗?.....她很快也加入哭天抢地的人群,哭着打听有没有见过她女儿女婿的,还有她才七岁的外孙,“比一般小孩子都高一些,穿着袍子,跟个小秀才一样的娃娃.....”有没有逃命的人见过.....
其他人都默然不语看着这些拖家带口、扶老携幼的——,就在刚刚,他们有了新的身份——灾民。
倾盆大雨还在下着,无知无觉,无情。
他们都成了灾民。
两淮周边府县,这些一个月前才往官府闹事的百姓此时都是后怕,他们当时都恨自家官府没有胆子,恨郡主跋扈不听人言,修什么没用的劳什子堤坝,让他们的孩儿没有免费书看,没有免费学堂上.....可现在,他们看着隔壁人间惨剧,突然一个接一个都跪了下来,呼喊着老天。
“这是老天保佑,派了郡主下来!”
不然他们都将跟两淮地区百姓一样,不止他们,几乎整个南方都将跟此时的两淮地区一样。
哭嚎中响起了一片新的带着后怕的哭喊:“郡主是大胤福星!”“天降郡主,救我百姓!”“坤仪郡主,大胤福星!”
在轰轰的雨声中,免于灾难的在哭也在笑,逃出一劫的庆幸中交织着巨大的后怕,他们已经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他们唯一知道的就是跪在一片雨水中呼喊着救他们于天灾的郡主。
“坤仪郡主,大胤福星!”
南方的灾情传到了京城。
第52章
两淮地区的灾情传到了京城。
一同传过去的还有南方百年来都不曾有过的整整三个月的大降雨。
京城第一次收到南方消息的时候, 英国公府煽动起来的铺天盖地的舆论还在指责郡主胡闹,还在宣传两淮王家为国为民,东宫义婢巾帼不让须眉。
学子们已经集结起来讨伐坤仪郡主, 尤其是南方学子个个义愤填膺, 聚集在东华门, 陛下不给说法他们就不离开。他们要大胤处处学两淮,要拆郡主胡闹的堤坝, 要到处都有修身书堂、博学学堂。
“一个婢女都能为百姓抗权贵,咱们读书人更该为民请命!我刘绍先第一个站出来,郡主不认错,荒唐的堤坝不拆, 我刘绍先就永远敢痛斥不知人间疾苦的权贵!”日头底下,说话的人激动地胸膛起伏, 唾沫横飞。
正闹得热火朝天、不可开交的时候, 南方的急报来了, 送报的人高喊着:“急急急!南方三月连日大雨, 天降大水不休!两淮地区河道决堤!”
急报从聚众讨伐郡主的学子旁呼啸而过。
群情激愤的学子们犹如兜头被冷水浇下来, 也不闹了,都愣在京城日头下, 张着嘴, 瞪着眼。
终于有人干涩的嗓音, 先问出来:“你们,听到说什么了?”
好一会儿, 才有试探的不确定的声音回, “.....决......决堤了.....”回话的人好像根本不知道自己说的是什么, 但声音里带着抖。
日头下他突然一个激灵, 瞪大眼, “南方真的水灾了,两淮地区决堤了!”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恐慌,他是两淮学子呀,他的家人族人都在两淮。“绍先,你听到没有?”他巴巴看着刚才还气势汹汹同为两淮学子的刘绍先,却看到对方见了鬼一样瞬间青白的脸,这人一下子站不稳了,原来他没听错。
“是.....两淮?”有同样南方来的学子问,急得汗都滚下来了,他扯住这个两淮学子的衣衫急慌慌道:“有没有徽府,你听到有没有徽府.....三个月的大雨.....三个月的大雨是只下在两淮吗?”他的家在徽府,他慌了。
他已经彻底慌了,同样是南方来的学子,有不少都是这样慌乱。急报传灾,必然灾情不小,三个月的大雨这可是从来没有过的。
那个被扯住的两淮学子一把甩开人,嗷嚎一嗓子,红着眼看着同伴:“你们修了堤坝,还在这里说什么风凉话!两淮没修堤坝,两淮遭灾了!听清了吗!是两淮,是两淮!”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族人,还有尚未进门的妻子,如今到底是死是活。可笑他还在这里为两淮抗住了修建堤坝的压力自豪,为挪银的王家人奔走呐喊。
而刘绍先好似疯魔了一样,拔腿就往回跑,他家里可只有算不得多孝顺的叔叔婶婶和腿脚不利索的奶奶,眼泪糊了他一脸,可他还只是往回跑。好像两淮老家就在前面一样,从小把他养大的奶奶有没有逃出来.....什么天下,什么为民请命,此刻他只想知道,那个一夜夜自己不睡也要为他赶蚊子好让他睡好第二日能有精神读书的奶奶,有没有跑出来。
他是举人了,下一次春闱他必然会中进士的,他还要做官,做大官,做好官.....他模糊想着跟奶奶保证的这些,拼命往前跑着。
东华门前,有人太阳底下好像做梦一样喃喃道出:“郡主的梦.....”成真了。
“郡主——”
有人不觉小声接道:“天生郡主,救我南方百姓.....”
宫里派出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陛下身边的喜公公,这就是给大胤读书人的重视了。谁不知道喜公公虽然是公公,但也是陛下身边寸步不离的人,是真正的大红人。
他来到这里看着眼前这些疯疯癫癫的读书人,先没说话。现在知道了,这要不是急报传来,他们是想咋地,是想逼着他们小郡主干什么!
陛下这段日子身子不好,郡主正忙着照顾,外面却闹得沸反盈天,好像他们郡主犯了滔天的罪过.....说到底不过是小郡主拿出自己挣的银子修了南边的河道,怎么还修出罪过了?
这掏银子给大胤修河道,修到最后都闹着要郡主给臣子,甚至给奴婢道歉.....这也就是陛下身子骨不好,郡主孝顺,不让说给陛下知道,要是给陛下听到,喜公公长出了口气,只怕十年前的事儿又要重演。
没有人知道陛下多想当一个谦谦君子,可有些人非逼着陛下剥人皮.....
如今是天降明兆:郡主乃福星。
喜公公看了聚众的书生一会儿,一挥拂尘才挑眉道:“奴才奉陛下命来劝诸位回去,大约各位学子们都知道两淮地区受了灾了,大灾,整个都淹了!现在救灾是朝廷当务之急,别的事儿容后再议吧——”这句容后再议,喜公公说得意味深长,这会儿哪还有人说郡主“有罪”,下面已经有州府递上折子说郡主是“大胤福星”,听得陛下龙颜大悦,身体都好了一些,人也能坐起来了。
托郡主福气,大胤逃过一劫。如今谁还敢说陛下是纵着郡主胡闹呢!
第一个递折子的人,有福了。
这样的折子只怕很快就数不过来了。
郡主这一梦,帮着大胤南边避过去多大的灾祸啊。陛下正喃喃说只怕是去了的平阳公主心忧大胤,给郡主托梦呢。
现在谁还敢往郡主头上扣屎盆子,陛下可是身体好一些了,再听到.....哼,就有人要倒霉了,倒大霉!
喜公公宣明旨意,又看了这帮读书人一眼,一甩拂尘,就回去了。
剩下的人都面色发白,也不知是日头晒得,还是吓得。
“这.....修身书堂、博学学堂是不是都淹了?”
有人喊道:“还书堂学堂呢,两淮整个都淹了,百姓都成灾民了!”
“是因为.....”
“就是因为挪用了郡主修河道的银子!”
“郡主的梦——”
“只怕是天佑大胤,托梦于郡主!”终于有读书人大声喊出了这句话。
随着南边的消息越来越多传到京师,果然如同喜公公所料,越来越多的折子都是关于郡主是“天降福星”,天生坤仪郡主正是“天佑大胤”,坤仪郡主成了大胤最大的祥瑞。
有南方来的商旅,更是把越来越多南方的消息带到北边,带到京城。所有人都屏息听着那没日没夜如同灭顶一样的大雨,所有人听到郡主的堤坝拦住了翻涌的大水都跟着说话人长长出一口气。每一个南边来人都会说起这些,那些流离的灾民,那没日没夜的大雨呀,“咱们那边已经有人给郡主立生祠了,只要咱们南边的人在,谁再说一句郡主不好,咱们都是要翻脸的!”
甚至有不少南边的人远远朝着郡主府的方向跪下磕头,他们都是说过郡主不好的。哪里知道郡主是身负大胤气运,得天指示行事,行的都是救国救民的事儿。郡主所做一切才是为了他们好,他们觉得有愧,又感念,不敢靠近,只远远磕头。
而随着“大胤福星”一起发酵的就是对两淮王家的怨恨,尤其是那些失了家园土地的灾民,不要指望他们还有理性。大水让人被煽动得发晕的脑子彻底冷了下来,所有人此时才能真正清醒地考虑到这个问题:两淮王家既要造福一方,为什么不曾拿出一分银子,要知道他们可是两淮最大的地主和财主。所有人这时候才意识到,他们得名得利,把郡主黑成一块炭,可实际所有银子都是郡主府出的,他们一分一厘都不曾拿出。这种被愚弄的愤怒,并因此家破人亡流离失所的痛楚,一旦爆发,是非常可怖的。
而这次郡主府终于舍得拿出银子往舆论里添了一笔,其实是提个醒:这主意是东宫义婢和文人清流领袖宋大人出的。“什么义婢,这真的是灾星呀!怪不得都传郡主容不下此婢,福星天生就容不下灾星呀!”百姓们简直是一点就通,迅速给所有冲突都找到了根本原因。天降两星,一福一灾,灾星多惑人,差点就把大家都骗了,把他们的福星郡主给害了。
百姓们的想象力永远是最丰富的,他们还不知道义婢的名字,如今都开始叫她荧惑。有星荧惑,一旦现世,主大灾。谁让国公府的舆论大战中,除了两淮王家的事迹,就是主推了这个外甥女的事迹呢。他们本想一把把名气推大了,将来就是再操作入东宫,再往上走都容易。结果没想到,一下子把荧惑灾星的名头给扣在了这个他们寄予厚望的外甥女身上。
躺在国公府后院的张瑾瑜真是恨得把锦被都抓破了,想要狠狠咬牙,锐利的疼立即让她意识到自己失去的两颗牙,嘴巴都显得瘪了一些。国公府为她请了名医,花重金,牙齿也能重新镶上去,只是想要原来的样子是不能了。
所有人都说不可能是郡主府,就连国公府里人也这样说。所有人都说郡主真要她死,她根本就不会活着;郡主别说想要她的牙就是要她断胳膊断腿,都是一句话的事儿,还用这样偷偷摸摸。在所有人眼睛里,都把她看作郡主脚下的蝼蚁。张瑾瑜眼中迸出浓烈的恨意,她恨这种身份的天壤之别,她本也是千金贵女,她恨匍匐在别人脚边的感觉。明明,她比那些皇家贵女强十倍百倍。可那些不如自己的人,偏偏就是命好,运好。世道,弱肉强食,如此不公。
可说到最后,恨归恨,张瑾瑜都开始怀疑自己,难道真的是她想错了。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跟泰宁侯府那个庶出三姑娘有关,或者是对太子虎视眈眈的太傅家的嫡女,这么大手笔带上了泰宁侯世子和宋子明,只不过都是为了嫁祸谢嘉仪、掩人耳目?她早看出来,这两个姑娘都不是一般人,不比郡主缺心眼,这两个心眼子一个比一个多。只不过一个装得为人阔朗,一个装得——,总之肯定是装的。这年头,除了谢嘉仪这样的蠢货,谁不装出一副面孔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