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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芳也回过神来,见马冰如此调度,不禁越加钦佩,也大着胆子上前,“马姑娘,是不是去报官的好?”
他知道马冰是开封府的人,但就是个大夫啊,如今人都死了,她难不成还能留下起死回生?
马冰看了他一眼,点头,“是要报官,季公子的随从骑马了么?”
季芳:“??”
哎不是,什么叫我的随从骑马了吗?我这么一个大活人在这儿呢,不好使吗?
马冰却是想着他和谢钰前不久还在球场上公然冲突,怕不是整座京城都知道了,众衙役必然“恨屋及乌”,也因此对季芳有些敌视。
而季芳没经历过这种事,急匆匆冲回去报案未必能说得清,万一接待的衙役态度不佳,性格急躁的季芳保不齐就要发火,到时即便闹不起来,也会浪费时间,倒不如随便让个脸生的随从去还便宜些。
季芳没想到马冰顷刻间想了这么多,难免心中不是滋味,但转念一想,打发随从去报案,自己岂不是就能留下来了?或许还可表现一二,英雄救美什么的……
这么一想,季芳又迅速振作起来,立刻打发了最伶俐的小厮跑去报案。
安排完之后,他就想劝马冰去休息,想着如何如何宽慰一二。
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就听对方干脆利落道:“多谢季公子,您可以走了。”
季芳:“??”
他的目瞪口呆简直不加掩饰,马冰一怔,难得生出一点用过就丢的愧疚,“我的意思是,这里玩也不能玩了,季公子不如先去别处休息。”
季芳觉得她在敷衍自己,闷闷道:“你是不是觉得我没用?”
马冰的目光闪了闪,忽然扭头对袁媛等人道:“扶你家小姐回马车上歇息,记得吃一丸安神丹再家去。”
季芳:“!!”
你迟疑了,你迟疑了!
她就是这个意思!
她甚至连撒谎都懒得撒,完全不理我了!
袁媛软声道:“姐姐,咱们一起走吧。”
死人了呢,怪吓人的。
马冰摸摸她的脑袋,“我可是开封府的人,衙役还不知什么时候到,得留下看着。”
有些线索如果不快些找的话,就会消失的。
袁媛暗自挣扎一回,知道劝不住,也没闹,“那好,我回去,省得姐姐还要分神照看我。只是要留两个人帮忙我才好放心。”
万一那凶手没走远呢?
马冰正愁没人使唤,当即应了。
袁媛就派人去将看守车架和马匹的青壮小厮叫了两个来,又叮嘱一番,这才依依不舍地去了。
马冰请那他们把守四周,不许闲杂人等靠近,免得踩坏了脚印等,再顺便看下是否有可疑人员出没。
听说许多凶手会二次返回现场,若是来了,正好抓住。
安排完了这一切之后,马冰愕然发现没人搭理的季芳竟然还没走,正满脸幽怨地杵在树边。
马冰:“……”
“呃,”她捏捏眉心,无奈道,“如果季公子有空的话,劳烦也请一并帮忙把守。”
湖岸蜿蜒,又有许多灌木和大树遮挡,能藏人的地方很多,就他们两三个人还真守不过来。
而且……万一他就是凶手呢?
季芳并不知道马冰心里的想法,只是肉眼可见的支棱起来,马上昂首挺胸领着仅剩的一个随从站岗去了。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马冰心里忍不住犯嘀咕:这位季家的公子怎么瞧着傻不愣登的?
开封府的衙役不知什么时候到,马冰也不准备等到那时候,决定先看看现场。
锦泽是开封城外有名的游玩胜地,各处道路修理得十分齐整,几处供游人登岸的小码头都铺了条纹石板。
但这里没有,不知是当时乘坐画舫的人故意停在这里说话看风景,还是案发之后随着水波漂过来的。
而因为不是登岸之处,岸上长满了茂盛的青草,踩上去绵软厚实,正常行走根本留不下脚印。
马冰几乎趴在地上看了一圈,愣是没发现一点可疑的痕迹。
但这并不意味着一无所获。
因为人在急匆匆跑动的时候脚下力度会不自觉加大,而这里没有痕迹,就说明要么画舫一开始并非停在此处,凶手不是从这里离开,自然留不下痕迹;
要么就是凶手没有过分沉重,或者心态极佳,杀了人后走路也稳稳当当,所以踩过的草地很快就恢复原样。
经过这么一耽搁,画舫被水波往湖中心推出去大约一丈左右,马冰后退两步一个助跑,轻巧地跃了上去。
画舫内很干净,地上并没有泥土和明显的脚印,空气中还残留着淡淡的檀香味。
马冰顺着往里走,用帕子垫着手打开墙角的香炉看了一回,确实有点檀香残渣。
这种小型画舫的内部空间不大,前后通透,只需一名船夫即可催动,而死者就仰面躺在窗边的大圈椅里。
他约么20出头年纪,容貌清俊,衣着考究,腰间还缠着青玉带。玉质虽不是一等一的好,但做工不错,市面上少说也要卖到二三十两。
凶手没有带走玉带,他身上也没有明显翻动的痕迹,大约不是图财。
马冰走过去细看,发现他面色和唇色青白,明显是失血过多的样子,脚下积了一汪血,正顺着船底木板的缝隙向外蔓延。
血迹未完全凝固,既有天热的缘故,也说明死的时间并不长。
凶手……很可能还在这锦泽之内!
不过伤口在哪儿?
马冰绕到后面看了眼,发现左胸处有巴掌大小的近圆形血迹,血迹不断向下蔓延,像拖出一条长尾巴似的,一直顺到屁股处,先在椅子上积了一大滩,将死者的下半身几乎都泡透了,然后又顺着椅子腿儿流到地上,积成一开始马冰看到的那滩血。
短时间内流这么多血,马冰最初想的是刀剑伤,可看过之后才发现,衣服竟然十分完好?
没破?
难不成是杀人之后又换的衣服?
这说不通啊!
她干脆蹲下来,尝试着将死者往外掰了掰,“啊!”
被圈椅靠背挡住的血迹内赫然有一个极小的圆洞,血正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渗出来。
心脏的位置。
死者被人一击刺破心脏,所以伤口虽然不起眼,但出血量极大极快。
马冰又大致看了看死者身上,基本可以肯定没有其他外伤。
她站起身来。
圆形的伤口……会是什么呢?
正思索间,外面突然喧哗起来。
季芳正兢兢业业地把守,忽然听见一彪人马往这边赶来,想着可能是开封府的衙役到了,下意识往前迎了两步。
结果一抬头:
谢钰?!
他不是在开封城内巡逻吗?
怎么跑到这里来了?
谢钰居高临下,“你在这里做什么?”
太碍眼了。
季芳梗着脖子道:“马姑娘让我守着,闲杂人等一律不得靠近,哎哎哎你……”
谢钰滚鞍落马,随手将缰绳抛给随从,大步流星往里走。
见季芳追上来,他头也不回道:“把人拖走。”
季芳一怔,就有一个衙役抓着他的胳膊往外走。
他傻了,一边挣扎一边大喊:“你们不能这么干,我给……”
谢钰皱眉,“把嘴堵了。”
季芳:“我唔唔唔……”
第30章 你怎么看?
听见动静的马冰扒着船窗探头一看,正好目睹季芳被拖走。
后者似有察觉,抬头四目相对时羞愤欲死,终于放弃挣扎,满面绝望的被拖走了。
对于心怀爱慕的青年而言,人生最不能接受的痛苦莫过于在心上人面前丢脸。
更何况,这份耻辱还来自于假想的情敌……
小型画舫的船舱内部不算宽敞,跟着来的霍平和其他人跟马冰打了声招呼,暂时留在岸上。
谢钰上了船,马冰惊讶道:“怎么是你?”
按照轮值的话,他今天不应该在北城巡街吗?
而且来得也太快了,这点时间完全不足以从锦泽到开封城内跑一个来回呀。
谢钰避而不答,径直去看那尸体,“情况如何?”
正事当前,马冰不再纠结他为什么来得这么快的问题,将刚才自己的发现和推断说了一遍,“已经派人去叫管事和船夫,应该快到了。”
谢钰点头,也去看了看那出血的位置,“做得很好。”
凶器能说明很多问题,比如说凶手的力气,手掌的大小,某些特殊的身体特征,更甚至于查清来源就找到了凶手本人。
所以寻找凶器往往是断案的首要任务。
圆形伤口并不罕见,现在谢钰马上就能数出好几种兵器,但在普通生活中就寥寥无几了。
他想了下,“发簪?”
可马上又摇头否定了。
马冰道:“一开始我也是这么想的,但是你看他衣服的破洞边缘非常整齐,如果是发簪之类,应该会有撕扯痕迹的。”
毕竟是往头上插的东西,虽有尖头,但其实顶端非常圆润,不然可能大家每天梳妆打扮时都会血溅当场。
去刺脖颈或眼睛这类脆弱的地方倒还好,可现在天气将热未热,水边更凉,死者至少穿了两层衣物,想要刺破衣服进而戳穿心脏就有点悬。
谢钰的眼睛在船舱内溜了一圈,最终锁定在一个位置,“烛台。”
“对,”马冰指着另一边空荡荡的柜子角落道,“这里原本应该有一个烛台,但是现在不见了。”
很有可能凶手用它行凶后顺手丢入湖中。
船舱正中是四角方桌和四把椅子,供游人玩乐用餐,船舱稍稍向内的右手边则是一面柜子,内置各色杂物。
摆了这几样家具之后,本就不大宽敞的船舱已经没剩多少空间了。
马冰指的是柜子最右侧一个细高狭长的格子,空的,左侧格子是两只折叠的灯笼罩子,正上方摆着几根替换蜡烛。
为了方便客人使用,各色物品俱都分门别类摆放,比如说柜子正中央的几个格子放的就是文房四宝,显然预备才子才女们一时兴起挥毫泼墨;尽头以固定的铜盆架为中心,则是许多手巾、香胰子、手脂等。
以此推论,右侧这几个格子放的应该都是照明相关的物件。
那空格子被擦拭得很干净,并没有多少灰尘,但底板上却有明显的陈旧的摩擦痕迹,大致呈方形。
由此可以推断,这里曾经长时间摆放一样颇有重量的物件,而且这件物品还会经常被人拿出来使用,如此年复一年日复一日不断地拿出、放回,才会在坚硬的木板上留下清晰的压痕。
试问生活中什么东西会被如此频繁地使用呢?
再联系格子的高度,痕迹的深浅,以及摆放的位置,答案呼之欲出:
烛台。
而恰好为了插住蜡烛,烛台尖端极其锋利,威力丝毫不下于正经兵器,体小力弱的女子也能轻易用它伤人。
谢钰点头,丝毫不掩对马冰的赞赏,“你确实该领双俸。”
马冰迅速接口,一本正经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事关银子,容不得谦虚。
谢钰表情有一瞬间非常难形容。
见惯了周围的人以谦逊为美,忽然冒出来这朵奇葩,着实令人难以招架。
但这种剥除一切不必要的推拉直接展露出的真实想法……感觉还不坏。
谢钰甚至觉得,如果世上所有的人都像此刻的马冰这样坦诚率直,或许他就不会那么讨厌与人交际了。
于是他看着马冰,意有所指道:“愿你一直这样坦率。”
马冰一怔,笑眯眯道:“人生在世,谁没有几个秘密?便是大人自己也不敢保证一定对他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吧?”
谢钰早知她擅辩,开口时就没指望得到什么答案,此刻听了在这些,也不算失望。
烛台么……
那么凶手可能是临时起意杀人,不然应该会自己准备凶器。
不过这也只是他们现在的推测,究竟是不是,还要等稍后仵作仔细核查才能下定论。
桌上有梨圈儿、杏脯、虎皮核桃、桑椹等六样干湿果品,茶壶半满,茶杯倒扣。
因乘船难免摇晃,为防溅水烫伤,茶壶内从来不会倒满,只看数量多少,并不能断定究竟有没有人动过。
死者坐的椅子腿和地板之间有一道明显的弧形划痕,虽然大部分已经被血浸泡,但仍能看出翘起来的新鲜木刺。
这画舫其他地方打理得都非常仔细,如果是之前留下的痕迹,租船方不可能还这么大咧咧放着。
所以说这极有可能就是这次命案发生前后刚拉出来。
谢钰仔细看了那四把椅子,略一沉吟,“当时现场至少有两个人。”
一听这话,马冰先是一愣:这不废话吗,难不成还是死者自己举着烛台反向背刺?
可她马上又回过神来,谢钰的意思应该是当时在桌边吃喝谈笑的至少有两人。
也就是说,熟人!
死者对面那把圈椅乍一看好像还在原地,仿佛没人动过,可仔细分辨就会发现它相较两侧的椅子更加偏斜靠内。
故而不难推断应该有人坐过,只不过后来又被推了回去。
但因为不太仔细,或时间仓促,摆得不是很整齐。
马冰对此表示赞同。
诚然,死者生前可能为了看风景换过位置,多坐几把椅子也没什么奇怪的。
但如果只有他自己,完全没有必要费事把椅子拖回去。
万一等会儿还想坐回去呢?
还有最具说服力的一点:
既然是看窗外的风景,还有什么位置比得上正对船窗的座位呢?
船舱竖向的两把椅子确实可以同时看到两侧的风景不假,看似鱼与熊掌兼得,但桌子在正中间,距离两侧窗口至少还有一步之遥,坐下后视野的很大一部分会被窗框和船壁挡住。
若只有死者自己,何须这样委屈?
反正都要换位置,何不直面窗口,看完这边再换另一边,放眼望去天高水阔,岂不美哉?
只有两个人同在桌边时,面窗而坐必会相互遮掩,只能退而求其次,选择竖向的座位。
这就验证了谢钰的推测:
凶手并非来去匆匆,而是曾坐在死者对面与他细谈!
另外,两人的地位相当,不然主导一方完全可以不顾忌另一人的感受,直接霸占最佳位置。
稍后掌柜的和船夫都来了,见果然已经被众开封府衙役守住,不由得心里发苦。
来之前,他们尚且心存侥幸,如今亲眼见了,顿觉心凉了半截。
世人常说,哪片水里没有几个淹死鬼?说的就是水域附近死人算不得什么稀罕事,但自己淹死和被人杀死却是两码事。
如果不尽快抓到凶手,谁还敢来这里游船?
万一下一个死的就是自己呢!
而夏日正是乘船游湖生意的旺季,本还想着今年再鼓足劲儿大赚一笔,怎么就摊上了命案!
晦气。
太晦气了!
经询问得知,画舫租借方式分两类,大部分需要提前预订,还有一小部分可以像袁媛和马冰她们这样一时兴起短租。
而死者周巡是两天前就已经订好了,说要来游湖。
谢钰随手合上登记名录,“当时上船的还有谁?”
周巡,这个名字也不知是真是假。
船夫摇头,“回大人的话,当时确实只有他自己,这些果品也是他提来的,后来靠近丙字码头时,他说想自己一个人呆一会儿,让小人去庚字号码头候着。小人见他没有吃酒,也就走了。”
前面就说过这种画舫体型很小,一人便可驱动,而有的客人想密谈或不喜外人在场时,也会提出类似的要求。
周巡又是个成年男子,船夫会答应顺势离开并不奇怪。
开封府的人已到,自然无需马冰再越俎代庖,她听着谢钰问话,踱到面向湖中心的窗口向外看。
这一带人迹稀少,植被丰茂,沿着岸边向中央铺开无数荷叶,旖旎又磅礴。
正如之前袁媛所言,虽未盛开,但数不清的荷茎挑着蓓蕾婷婷立在水面之上,偶有一阵风袭来,便随着厚重的荷叶刷啦啦舞动起来,另有一种别致的风情。
不过也因树木太过茂盛,眼下分明已经临近正午,炽热的阳光仍被树荫遮挡,凭空多了几分阴森寒意。
当真好个杀人弃尸的所在。
谢钰简单问过,命人将船靠岸,调了衙役上来,“将这几样果品原样放回食盒内,先让王太医他们验一验是否有毒,再去打听下从哪里买的,有没有说去干什么,见什么人?
另外查查周巡这个名字的真伪,找到他的亲友,问问他生前可有什么仇家和纠纷,是否爱吃这些东西,若不爱吃,身边可有什么往来的人爱吃……”
一系列命令发下去,众人都忙而不乱地周转起来。
马冰也跟着下了船。
人手轮换出入,画舫也在湖中起起伏伏,船舱周围荡开阵阵涟漪,催得附近几丛荷花轻轻摇摆起来。
虽未开花,已有清香。
谢钰没走远,只是背手站在岸边,也不知在看什么。
人如玉,景似画,若不去想湖中还载着一具没凉透的尸体,确实非常赏心悦目。
马冰暗自欣赏片刻,刚要走,却听他忽然问:“在想什么?”
马冰微怔,想了下,还是实话实说。
“我在想,凶手到底是站在什么位置下手的。”
她顺手从岸边撸了一把不知名的草籽,往湖中一丢,片刻就引来许多肥大的鱼儿吞食。
锦泽游人众多,常有人投喂,故而这里的鱼都极其胖大,简直有些像……猪。
马冰这话乍一听好似全无道理。
伤口就在背后,自然是从后面下手的,难不成还有其他可能?
但……还真有。
先说周巡遇害的姿势。
许多话本小说里为了塑造英雄的形象,可能会出现许多身中数刀仍奋力搏杀的英勇场景。
但除非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死士,或者在极端情况下,精神战胜了肉体的痛苦,否则人在中刀的瞬间就会失去反抗能力。
心脏被刺破之后人更坚持不了多久,可能是一息,也可能是几息就会失去意识,用当场毙命来形容最恰当不过。
所以周巡被害是应该就在椅子附近,但不确定是站着还是坐着。
因为椅子腿和地面之间的划痕既有可能是他之前急于起身拖拽椅子造成的,也有可能是受伤后向后跌坐所致。
伤口又在背面,大家的第一反应大多是凶手从背后偷袭。
但马冰之所以迟疑不定,是因为除此之外还有另一种可能:
他们正在拥抱作别。
这种情况下,凶手的举动就可以完全避开周巡的视线下手。
而无论哪一种可能,都说明同一个问题:
凶手和死者相熟,而且关系可能非常亲密,不然绝不可能如此不设防。
熟人作案,仇杀还是情杀?
谢钰轻笑出声,“你若不做大夫,当个名捕也绰绰有余了。”
马冰正色道:“我可以既做大夫,又做名捕!”
挣双份钱。
谢钰:“……”
行吧,算我白说。
“大人!”霍平从船窗内探出头来,“窗帘上发现了一点喷溅的血迹!”
谢钰和马冰同时眉头一舒,“太好了!”
霍平挠头,你们还挺默契。
作为医者和军士,他们都很清楚人体不同位置的血液流出速度是不同的,其中尤以心脏一带最为迅猛。
周巡被人刺破心脏,凶器离体的瞬间,血液必然会喷溅而出。
而刚才他们没看到明显的痕迹,显然一部分被凶手的身体挡住了,可能是背刺时溅到正前方,也有可能是拥抱反手刺的时候溅到胳膊上……
总之,现在找到了喷溅血迹,就可以断定命案发生时两人站立的位置,继而推断动机、身份。
小半个时辰后,仵作带着运尸车赶来,简单检查后众人合力将尸体运走。
临走前,霍平又对那掌柜的说:“这案子开封府接了,案子告破之前,你二人不许擅自离开开封,将这画舫单独圈起来,不许损毁,也不得让无关人等随意擅入。”
掌柜的和船夫都苦哈哈应了。
得了,看来今夏的买卖是提前完了。
第31章 砂糖绿豆甘草冰
马冰等人离开锦泽时才发现,袁媛竟然还没走。
季芳也没走。
于是开封府众人的队伍后面又坠了两坨小尾巴。
考虑到前面是运送尸体的阴车,整趟返程就显得诡异起来。
饶是霍平这么不爱嚼舌头的家伙也忍不住问同伴,“后面那算怎么回事儿?”
同伴瞥了眼亦步亦趋的季芳,嘿嘿一笑,“这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嘛!”
霍平看看袁媛,恍然大悟,“那袁家小娘子长得确实可人疼。”
可家世差得有些多啊!
同伴看着他的大头:“……”
算了,我就不该跟你白费劲。
果然脑袋大和脑子好不好使并不相通。
入城时,阴车走角门,开封府众人可凭公事走中门,马冰本想陪袁媛一起进去,就听后面谢钰忽道:“来人,送季公子回府。”
重获自由的季芳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都到家门口了,我这么老大的人用得着你送?
“不必了,我还是送马姑娘回开封府吧。”
马冰懵逼。
不是,这关我什么事儿?
谢钰面沉如水,一抬手,“顺便转告季老约束家人,莫要阻碍开封府办案。”
且不说得了这话的季父季母如何震惊惶恐,无论如何都想不通怎么儿子出去玩了一趟,又摊上“阻碍开封府办案”的罪名……反正霍平就觉得自家大人这安排多少有些个人恩怨在里头。
合着您当日在球场还没打够哇?
稍后众人入了城,袁媛挑开车帘道:“马姐姐,今日不巧,玩得不尽兴,我们改日再聚。我就不打扰你做正事,先家去啦。”
马冰点头,“记得吃碗安神茶,别叫你爹娘担心。”
袁媛甜甜一笑,“哎,姐姐你也当心腕子,别逞能,省得留下病根。”
马冰笑着掐了掐她软乎乎的腮帮子。
两人叽叽呱呱道了十几个来回的别,却见前方朱雀街上一大堆穿长袍的文人呼啦啦走过,一边走还一边讨论着什么,神情十分激愤。
马冰正疑惑,就听旁边的谢钰也召了人来问。
那人难掩激动道:“听说好些士子在宫门口静坐,要求面圣呢!”
宫门口静坐?!
这可是大事!
谢钰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主动对马冰解释道:“这几日取消科举保银的呼声渐高,热议逐渐从朝堂蔓延至民间,月初就有许多寒门学子联名上书,只是折子被压下……还有不到四个月便是秋闱,他们必然想赶在开考前推行下去。”
马冰听罢,联想起在大牢内等待秋后杀头的曹青,一时心情极为复杂。
取消保银一事关乎千千万万底层百姓,若果然能成,那么他们的子孙后代就能多一条出路,由不得他们不拼。
当这些被门阀视为蝼蚁的存在联合在一起,爆发出的能量超乎所有人想象。
想必就在一个月之前,谁也想不到区区一两半银子竟会如一粒火种,在整个都城燃起熊熊大火,又如燎原之势疯狂席卷整片疆土。
世家大族固然势大,也曾在最初嘲笑他们蚍蜉撼树、以卵击石,但面对此情此景,恐怕一时间也想不出来彻底打压的办法。
民意如潮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马冰看向谢钰,“谢大人亦是世家子,对此有何感想?”
“无甚感想,”谢钰淡淡道,“寒门若就此崛起,朝中必多治国栋梁,于民于国都是好事。”
至于世家子,此刻惶恐的多是无能之辈,就此湮灭也无所谓。
待众人行至开封府门前时,就听“咚~咚~咚~”的沉闷鼓声自皇城方向传来。
那鼓声低沉有力,好似初夏天边炸响的闷雷,滚滚而来,绵延不绝。
谢钰沉声道:“有人敲登闻鼓了。”
根据大禄律法,凡有人于宫门敲登闻鼓,陛下必须给予回应。
但若要求无理,击鼓者则视为挑衅律法、藐视皇权,轻则下狱,重者流放。
这是寒门的背水一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