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曾送过她胭脂,她打开后挖了一点涂在手背,觉得满意,才收了,一副倨傲的神情。
昭元帝咳了咳,带着袁公公走了。
次日早上,昭元帝没能起来,病来如山倒。
昭元帝让宋池代理朝政,他做了快三年的皇帝,这会儿终于肯休息了。
药也吃着,人也休息着,但如同草木枯败,里面已经坏了,浇再多的水也无济于事。
中秋的时候昭元帝还能坐在轮椅上陪小辈们吃顿家宴,到重阳时,昭元帝已经不愿起来折腾了。
这日,昭元帝突然来了些精神,让袁公公宣太子一家三口、康王一家三口、宋湘夫妻、宋沁进宫。
他先见的宋沁。
宋沁没有眼泪,只是跪在昭元帝的面前。
父皇说母后害死了端太妃,一开始宋沁不信,认为父皇已经彻底糊涂了,完全受宋池摆布,直到康王找到他,证明那事确实是母后做的,宋沁才信了,才明白父皇为何一直对宋池兄妹那么好。
但宋沁无法原谅父皇对她与哥哥的忽视,要么别生他们,生了却不养,不给他们应有的地位与待遇,这样的男人,算什么父亲?
昭元帝看着女儿冷漠的脸,苦笑道:“父皇对不起你们,也不求你们原谅,只是你还年轻,父皇会交待你二哥,让他重新替你物色一个好夫婿,父皇希望你能遇到一个真心喜欢你的驸马,你们俩安安稳稳地过一辈子。”
一直到昭元帝让她退下,宋沁都没有回应半个字。
昭元帝第二见的是宋湘、徐简。
宋湘有了身孕,昭元帝没让她跪,也没有说太多,只嘱咐徐简好好照顾宋湘。
昭元帝第三见的,是康王一家三口,然后又与康王单独说了几句话:“你大哥是重情守义之人,只要你们认命,以后不做糊涂事,他不会苛待你们。”
康王叩首道:“父皇放心,儿臣知道该怎么做。”
昭元帝很想问问儿子会不会怨恨自己,可问了又有什么意义。
接下来,昭元帝见的是宋池。
昭元帝有些累了,让宋池扶他躺下,歇了会儿才对宋池道:“子渊,江山交给你朕很放心,只希望你看在伯父真心悔过的份上,善待阿澈、阿沁,尤其是阿沁,她不太懂事,若她犯了错,你……”
宋池接过话道:“伯父,阿沁是您的骨肉,便是我的堂妹,无论她如何冒犯我,我都会保她一生富贵,二弟亦是如此。”
他没有说不会责罚二人,只是就算责罚,他也不会赶尽杀绝。
昭元帝笑着点点头:“叫她们娘俩进来吧,你也陪着她们。”
宋池已经猜到了,外面候着的小辈皇亲当中,只有虞宁初与女儿还未进来过。
他出去片刻,然后抱着女儿,引着虞宁初来到帝王的龙榻前。
从虞宁初出现的瞬间,昭元帝的目光就落到了她的脸上。
他默默地看着这张熟悉明丽的脸,直到泪水滑落,直到目光模糊,直到一切都归于黑暗。
是日,在位仅三年的昭元帝因病早逝,太子宋池奉天承运,继位称帝。
第128章 (帝后恩爱)
昭元帝驾崩于九月,一个月的国丧解除后,京城下了一场大雪。
瑞雪兆丰年,这是吉兆。
新帝宋池并没有昭元帝刚登基时那么繁忙。
如果将大周的江山比成一棵树,正德帝留给昭元帝的是一棵长满蠹虫的树,随时都有可能耗尽元气轰然坍塌,而昭元帝在位的三年里,他几乎时时刻刻都在抓出这些蠹虫,一边治虫一边修剪着枝干。所以,当昭元帝病逝时,他留给侄子宋池的,是一棵重新焕发出郁郁生机的参天大树,宋池只需要维护树的正常生长,不用再大动干戈。
江山稳固,宋池又参与政事多年,虽然年轻却绝非朝臣可欺的无知新帝,他这番登基,也便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朝臣们并不敢看轻宋池,兢兢业业地辅佐着帝王,只是,宋池在政事上无可指摘,后宫可太冷清了些。
陆续有大臣劝谏宋池选妃充盈后宫。
宋池积着这些折子,积攒的差不多了,年前最后一次朝会上,宋池将这些折子都拿了出来,用一副与群臣闲聊家常的语气道:“朕生于太原的晋王府,朕的伯父是爱妻之人,从未纳妾,朕的父亲亦是痴情之人,太后去世,他老人家宁可自断红尘,也不肯再娶。后来朕长于护国公府,沈家有男子无后不得纳妾之家风,朕亦深以为然。故而,朕迎娶皇后时曾许下承诺,今生只她一妻,绝不纳妾或收用通房,朕不愿做背信弃义之人,后宫之事,也请诸位爱卿不必再劝。”
大臣们闻言,不由地看向沈二爷、沈三爷。
沈二爷是沈家人,亦是长公主的驸马,在众臣复杂的注视下,沈二爷摸着自己的便便大腹,颔首道:“皇上所言不虚,先帝与太上皇都是痴情之人,我沈家男儿也从不纳妾,皇上耳濡目染,再加上与皇后伉俪情深,你们就不要再逼皇上逆心而为了,皇上无后宫之扰,才能全心全意地处理朝政嘛。”
沈三爷是皇后的亲舅舅,他不方便多言,反正话已经被兄长说了,他只是谦逊地垂眸而立。
那位曾经帮徐简出力揭发前驸马李锡之丑事的御史孙清又开始耿直了,出言道:“话虽如此,皇后膝下无子,只有一位公主,为了皇家子嗣,皇后也该谅解皇上,主动劝说皇上纳妃,才为贤后之典范。”
沈三爷不爱听了,侧身对孙御史道:“皇后与皇上成亲才三载,皇后无子这话,孙大人未必说得过早。”
孙清还要再说,宋池抬手,示意他不用多言,道:“朕还年轻,子嗣不急,况且朕心中只有皇后一人,皇后若劝我纳妃,便是要朕做朕不喜之事,一个时时给夫君添堵的妻子,又算什么贤后?如今,皇后待朕温柔,呵护备至,使朕见之便能展露欢颜,无琐事烦忧,在朕眼里,这样的皇后就是贤后,诸位以为如何?”
沈二爷第一个道:“皇上明鉴,皇后大贤!”
于是其他臣子也都附庸起来,一边行礼一边口呼皇后大贤。
孙清讨了个没趣,只好暂且压下这口气,寻思着过完年他再来规劝皇上。
朝会结束,宋池与大臣们一起,都开始了为期一个月的年假。
“父皇!”
乾明宫后殿,明珠小公主正在跟娘亲、宫女们玩捉迷藏,看到宋池,小公主便跑了过来。
宋池一把将女儿抱了起来,冬天天冷,小公主穿得像个棉球,分量也加了不少,沉甸甸的。
“母后呢?”宋池扫眼堂屋,问。
小公主:“藏起来了,去找!”
宋池就抱着女儿去了殿内,最后在书房的门后找到了虞宁初。
“今天怎么这么早?”陪女儿笑过后,虞宁初意外地问宋池。
宋池:“要过年了,大臣们都放假了,没道理我这个皇上还要继续忙。”
虞宁初其实很喜欢宋池这种做皇帝的态度,该忙的时候他绝不沉湎享乐,但该休息的时候,他也绝不会勉强自己。
昭元帝去世地太早,虞宁初真怕宋池也学昭元帝那样过分勤勉,累出一身病来。
虽然如此,宋池还是有些事情要处理,陪娘俩玩了一会儿就去御书房了,吃午饭的时候再过来。
饭后,小公主乖乖跟着嬷嬷去睡觉,宋池也牵着虞宁初去了内殿,坐在宽阔舒适温暖的龙榻上,宋池脱了外袍,对虞宁初道:“肩膀有点酸,你帮我捏捏。”
做皇上肯定比做王爷辛苦,虞宁初不疑有他,脱了鞋子来到他身后跪立着,调整力度帮他捏了起来。
宋池提到了那些请他纳妃的折子,以前他并没有对虞宁初说过,宋湘、长公主等人也不会主动告诉虞宁初给她添堵。
但虞宁初其实早有准备,只是没想到这类折子会来的这么早。
“你怎么说?”她若无其事地继续帮他捏。
宋池侧身,抓住她的手腕将人拉到怀里抱着,笑道:“你猜我怎么说的?”
虞宁初不猜,只是瞪着他。
宋池捏捏她鼓起来的腮,道:“我明告诉他们我这辈子就你一个,让他们不必多言。”
虞宁初:“他们就都听你的了?”
宋池:“有个御史还想反对,说你膝下没有儿子。”
虞宁初脸色微变,瞪宋池瞪得更凶了,她为什么没有儿子,还不是宋池不知从哪弄了那种奇奇怪怪的东西来,阻隔了她受孕。
“今天开始不用了,早点生一个,堵住他们的嘴。”宋池凑到她耳边,笑着道,手也开始乱动。
虞宁初:……
原来他铺垫了那么多,最终只是为了白日荒唐而已。
她就知道,无论他是沈府的表公子后来的郡王端王还是今日的皇帝,该坏的时候他还是那么无赖无耻。
帝后恩爱,次年春天,虞宁初便再次诊出了喜脉。
驸马爷徐简请孙清大人去喝茶,劝孙清不要再盯着后宫的事。
孙清直接将茶碗一放,怒容道:“本官身为御史,便有监察朝事、规劝皇上之责,我也知道,安乐公主与皇后交好,驸马莫非是受了公主与皇后的指使,来游说于我?”
徐简板了脸,正色道:“我是因为与你有些交情,所以劝你不要坏了帝后的恩爱,与公主、娘娘何干?大人休要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孙清冷哼:“我倒不知何时与驸马有了交情,罢了,话不投机,告辞!”
说完,孙清拂袖而去。
徐简生了会儿气,后来又想通了,孙清这种人大概不懂情爱为何,他与他计较什么。
四月里,虞尚的前妻、虞宁初的前继母陈氏来到京城时,还没找到四井胡同,先听说了孙御史再次劝谏皇上纳妃而被皇上置之不理一事。
“皇上真是宠爱皇后呢,皇后都怀孕了,皇上宁可忍着私欲也不顺理成章地纳妃。”
“是啊,不过我可听说了,皇后娘娘貌美过人,据说全京城都找不到一个比她更美的人,皇上有了这种美人,又怎么看得上旁人。”
偷听的陈氏便想起了一张十四岁的小美人的脸。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虞宁初的美貌,那孩子,七八岁时就出落地我见犹怜了,很多时候她都怕虞尚会心软重视长女,幸好虞尚从来都不是心软的人。
打听出一双儿女如今都住在四井胡同,陈氏就直接寻过去了,见到虞扬、虞菱兄妹俩,陈氏大哭了一场,说自己被虞尚休弃时是多么不舍得兄妹俩,说虞尚病了那年她多想回到孩子们身边,又怕自己耽误了兄妹俩的前程,宁可装作狠心无情离去,只为了兄妹俩能跟着长姐进京过好日子。
虞扬面无表情地听着,包括虞菱,在温嬷嬷的亲自教导下,这两年也明白了很多道理,更明白当年母亲离开的原因并没有她说得这么好听。
“您不是改嫁了吗,现在回来又为何?”
与女人过招,虞扬不适合开口,虞菱淡淡地问道。
十一岁的姑娘,从小经历又复杂,此时的行事做派,甚至比一些十四五岁的姑娘还要冷静。
陈氏没想到曾经极其依赖自己的女儿,会这么与她说话。
陈氏过来,自然是因为听说了宋池登基虞宁初封后的事,她就想重新嫁给虞尚,哪怕嫁不成,她终究是虞扬虞菱兄妹俩的亲生母亲,孩子们会收留她。兄妹俩可是皇后娘娘的亲弟弟亲妹妹,以后有享受不完的荣华富贵,她跟着儿子,怎么都比留在扬州做一个普通的妇人强。
陈氏还要感谢她的第二任丈夫是个短命鬼,免了她多费功夫离开丈夫。
然而无论陈氏如何巧舌如簧如何悲伤哭泣,虞扬、虞菱都不想再认这个母亲。
温嬷嬷也十分鄙夷陈氏,真正为孩子着想的母亲,是不会在这个时候来京城的,因为陈氏的到来,只会让虞扬兄妹俩在朋友们面前抬不起头。
可陈氏又是兄妹俩的生母,真的将她赶走,外人又会说兄妹俩不孝。
温嬷嬷就进宫去了,将此事禀报虞宁初,请虞宁初拿个主意。
虞宁初很久没听人提过继母陈氏了。
时过境迁,陈氏已经激不起虞宁初的什么情绪,只是,陈氏的到来,会给虞扬兄妹添麻烦。
拜周老的教导与温嬷嬷的看顾,兄妹俩一个聪敏稳重,一个也越来越有闺秀应有的端庄知礼,不该再受生母所累。
虞宁初的办法,是让陈氏做虞尚的妾,陪虞尚去郊外一个庄子居住,只说庄子的环境更适合虞尚养病,如此陈氏随虞尚一起困在庄子上,打扰不到任何人。如果陈氏答应,她可以支配虞尚的那笔银子,如果陈氏拒绝,她最终也只会害得她的亲生儿女颜面尽失,于虞宁初无损。
无论如何,虞宁初对陈氏都很宽容了。
温嬷嬷将虞宁初的话传达给了陈氏。
陈氏不满意,她要的是富贵,要的是被人羡慕,她明明可以作为皇后的继母养尊处优,为何要去庄子上见不得人?
温嬷嬷:“你再闹下去,害得是你的亲生骨肉。”
陈氏笑道:“只要皇后娘娘应了我重新嫁给老爷做正室,我自然不会闹。”
温嬷嬷看向虞扬、虞菱。
虞扬突然道:“父亲已经休了你,绝不会再娶你,你若只是想与我们兄妹团聚,那好,我们随你回扬州。”
他们兄妹已经欠了长姐很多,不该再因为这样的母亲连累长姐。
虞菱咬咬唇,虽然不甘,但若她是长姐,她也不会允许一个曾经差点害死自己的继母重新嫁给父亲,再以继母的身份借孝道耍威风。
她支持兄长的决定。
陈氏急了,她想留在京城做贵妇人,才不要跟着儿女回扬州继续默默无闻。
儿女不肯妥协,陈氏豁出去了,找到那位据说一直针对皇后娘娘的孙御史,搬弄是非,痛斥皇后的欺人太甚。
孙御史暗中调查一番,将陈氏的所作所为查得清清楚楚,无论作为继母坑害原配所出的女儿,还是作为生母在明明可以留在虞家的那年狠心抛弃两个孩子去改嫁,陈氏都成了今年孙御史最唾弃的一个人。
孙御史只是希望皇上纳妃延绵子嗣,对皇后本人并无任何不满或私仇。
陈氏自己撞到他手里,孙御史就在朝会上参了陈氏一本,要求皇上赶紧将这背信弃义、抛夫弃子如今又胆敢胁迫皇后娘娘的人治罪。
宋池看孙清总算顺眼了些。
陈氏抛夫弃子都只是私德有损,但她拿名声威胁皇后娘娘便是大不敬了,帝后仁慈免了她的死罪,只罚其流放边疆。
第129章 大结局(纵使百年千年,生死不离)
陈氏虽然被罚,她的出现多少还是影响了虞扬、虞菱兄妹。
虞扬还好,只要他将来考取功名,娶个好妻子并不难,但虞菱是姑娘家,父亲已经疯了,母亲做的那些事比疯了还不如,很难让名门之家接受她做儿媳。
如果虞宁初对虞菱热络一些,时常叫进宫中说话,旁人看在皇后娘娘的面子上,大概也会接纳虞菱。
可虞宁初对虞菱并没有多深的姐妹情谊,她也不想强迫自己去增进这种姐妹情,骨血是父母给的,但姐妹情谊是自己处出来的,在虞宁初心中,她只有两个好姐妹,一个是宋湘,一个是沈明岚。
她将兄妹俩带到京城,给了他们栖身之地,给了他们一份好教养,便算尽了一个长姐的职责。
虞菱十五岁的时候,由虞宁初的舅母三夫人牵线,嫁给了一位年轻官员为妻,男方家里三代为官了,虽然官职都不高,但这门第配虞菱也绰绰有余,更何况男方也是仪表堂堂的人物,无论谁见了,都会觉得这门婚事很好,没有委屈虞菱分毫。
虞宁初将虞尚的家产分了一半给虞菱做嫁妆,她也赐下一笔丰厚的嫁妆,全了虞菱一份体面。
姑娘十五岁出嫁刚刚好,虞扬就不急了,这几年都无须虞宁初牵挂什么。
宋池登基的第二年,改年号为承平,寓意承接昭元帝创下的太平盛世。
承平元年冬,虞宁初生下大皇子。
承平四年夏,虞宁初又顺利生下二皇子,两个皇子都健康可爱,总算让那位孙御史消停了。
到了承平五年,二皇子庆完周岁没多久,秋风一凉,不知不觉又是一年中秋。
八月十四傍晚,宋池抱着二皇子,虞宁初一手牵着女儿明珠,一手牵着大皇子,一家五口简单地在宫里赏了一番花灯。
“父皇,我想去宫外赏灯。”
逛了一圈,明珠眺望京城几条繁华大街的方向,向父皇撒娇道。
宋池笑道:“明晚父皇带你们出去。”
明珠:“为何不是今晚?”
宋池道:“今晚来不及了,而且明日父皇还要做一些安排。”
明珠知道,他们一家个个身份尊贵,出去一趟至少得安排两队侍卫暗中保护。
哎,做公主就是这么麻烦。
孩子们都睡下后,宋池牵着虞宁初来到内殿的衣柜前,取出一身常服递给她。
虞宁初不是很懂。
宋池笑道:“宫里的灯确实没意思,咱们出去逛逛。”
虞宁初更困惑了:“你不是答应明珠明晚再去?”
宋池意味深长:“明晚咱们一家五口同行,今晚只有你我。”
成亲这么久,孩子也生了仨,虞宁初竟然还是被宋池的目光烫到了,低眸道:“都老夫老妻了……”
“我才二十八,你也才二十四,谈何言老?”宋池一把将自己的皇后拉到怀里,开始替她更衣。
虞宁初怕他乱来,抱着衣裳自己去换了。
宋池也要更衣,就没去追她。
不久之后,帝后二人坐上一辆看起来普普通通的马车,由阿默亲自赶车,离开了皇宫。
虞宁初很久没有出宫了,这趟意外的出宫机会让她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以前,她还不是一个母亲,甚至也不是宋池的妻子,她只是虞宁初,一个尚未出嫁的姑娘,什么琐事都不用想,可以轻轻松松地好好逛一场。不过,她与别的姑娘不一样,因为她还带了一位情郎。
“喜欢吗?”
宋池从身后抱住她,温热的呼吸落在她耳上。
虞宁初点点头,轻声问:“今晚要去哪?”
宋池蹭着她的脸,道:“先去看看街上有没有套圈的摊子,再给你套个小瓷龙,成双成对。”
虞宁初想,应该没有那么巧吧。
到了街上,两人牵着手恣意地闲逛起来,套圈的摊子也有,但再也没有那样圆润可爱的小瓷龙了,倒让虞宁初发现一只木头制的哨子,胖嘟嘟的小鸟身子,哨嘴设在尾巴一端。
“睿哥儿肯定喜欢。”虞宁初指着哨子对宋池道。
宋池便从摊主那里买了两个圈,他一手扶着虞宁初的左肩,一手握着她的右手,借虞宁初的手去扔圈。
人来人往且周围还有百姓驻足的街上,他这么贴上来,虞宁初怪不好意思的。
宋池在她耳边笑:“娘娘都老了,脸皮还薄呢?”
他故意用虞宁初的“老夫老妻”调侃道。
虞宁初恼得用脚踩他,她只是觉得两人的夫妻情分已经到了不必刻意私会的地步,才不是说自己老了。
笑闹间,圈子飞出手去,套中了那只哨子。
宋池又握着她的手扔了一次,将旁边一只哨子也套中,回头女儿长子一人一个,老三还小,给了他也不会吹。
收获了两只口哨,宋池牵着虞宁初往朝月楼的方向去了。
自从虞宁初进京,帝王已经换下两个,但朝月楼的规矩依然不变,想要登楼,香客得先让僧人在手背上盖个印有诗句的红泥小戳。
排队的时候,宋池低声问虞宁初:“你说,这次咱们还有缘吗?”
虞宁初便想起十年前的那次,她的诗句是“秋风吹不尽”,宋池则得了个“总是玉关情”。
她不知道这次会不会继续那么巧。
轮到他们了,她先。
盖了戳,走出队伍后,虞宁初再挡着手背,自己看印记,然后问宋池:“你的是什么?”
宋池笑:“你先说。”
说就说,虞宁初:“深林人不知。”
宋池便抬起手背给她看:“明月来相照,好巧,今夜我与表妹亦是有缘人。”
两句诗句,都是出自王维的《竹里馆》,且是上下联句。
虞宁初看向那个盖戳的小僧人,小僧人一直低着头,都没有仔细打量过他们,所以,真的是巧合?
盖了戳,接下来还要等观音庙的主持抽读朝月楼各层楼对应的诗词。
顶楼的诗,竟然就是《竹里馆》。
虞宁初再不怀疑就是傻子了,审问宋池:“都是你提前安排好的,对不对?”
宋池笑:“天意而已。”
帝王便是天,就算是他安排的,那也是天意。
虞宁初说不过他,不过她很喜欢宋池选的这首诗,让她想到了她与宋池之间发生的很多事,隐秘禁忌,除了他们二人,便只有明月知晓。
两人携手登上了朝月楼的顶楼。
宋池挑了朝着皇宫的一侧,用斗篷罩住虞宁初,旁若无人地相拥。
帝后气度非凡,同楼的其他人自觉地没有过来打扰。
“冷吗?”宋池问。
虞宁初摇摇头。
宋池回忆道:“那年你便是在这里吹风受寒,第二晚烧得快熟了。”
虞宁初微赧:“十年前的事了,你还记得这么清楚吗?”
宋池:“当然记得,如果不是你在,我不会去沈家花园听戏,也幸好我去了,不然你可能人都烧没了。”
他略带责备的语气,责备下的关心,竟让虞宁初湿了眼眶。
她也记得。
病得很难受,可那样的日子,她一个初来乍到的表姑娘,哪敢给个个权贵的舅舅舅母们添晦气?
“我最看不得你那副小可怜的样子,每次见了,都想抱你。”
宋池偏头,亲走她滑落的泪。
虞宁初转过来,环住他的腰,将自己完完全全地藏在了他的斗篷下。
以前没抱没关系,重要的是,现在他来抱了,她也在他怀里。
“宋池。”
“嗯?”
“我可能再也离不开你了。”
离不开这样温暖的怀抱,离不开这样温柔的人,他仿佛成了她身体的一部分,若分开,会疼得要命。
“那就别离开。”
将她的脸从斗篷下抬起来,宋池轻轻亲在她的鼻尖,亲在她的眉梢:“阿芜,你这辈子都休想离开。”
十年算什么,纵使百年千年,他与她都会在一起,生死不离。
第130章 驸马甜蜜番外
徐简很热, 公主的主动仿佛一团火席卷了他,他已经完全丧失了思索的能力,只能遵循着本能去完成这场新婚之礼。
有那么几瞬间, 徐简觉得自己变成了笔下的剑仙, 身怀神器直向那仙界琼楼玉宇。
下一刻, 神器忽然失控, 虽然魂是入了九霄, 他的满腔豪情却未能得到满足,尤其是,公主还见证了他溃败的这一幕。
徐简伏在公主的身上, 羞愧地无地自容。
宋湘神色复杂地望着头顶的喜帐。
她想到了两个人,沈明岚与虞宁初那两个大骗子,回答问题时装出一副羞涩老实乖乖就范的模样, 其实都在骗她。
大骗子, 人是大骗子, 那些话本子也都是大骗子。
只有徐简是个老实人,从未写过那些东西,写的只有伴侣间的心意相通。
念头至此, 宋湘又想起了徐简的好, 她喜欢他的才华,喜欢他的呆笨, 并不是为了鱼./水之欢才嫁的他。
冷静下来,宋湘轻轻拍拍徐简的肩膀:“叫丫鬟们备水吧。”
徐简默默地挪了下来,不敢往公主那边看。
浴室水备好了, 宋湘也披好了嫁衣, 对恭恭敬敬站在旁边的徐简道:“我先洗,你再去。”
徐简:“是。”
宋湘去了浴室, 泡澡的时候,她情不自禁又想起了一些画面,嗯,虽然后面不怎么样,前面的确还不错。
她很快洗好,换徐简去,等徐简回来的时候,宋湘已经躺好了。
徐简还是紧挨着床边躺下。
宋湘一点都不困,背对着他聊天:“你还没告诉我,你都写过什么书?”
徐简很紧张,润了润喉咙才回答道:“都是一些俗书,不敢污了公主的耳朵。”
宋湘哼了哼,这家伙也有不老实的时候,她继续问:“我从二表哥那里看过一些话本子,会写男女间有违礼法的举止,你写过吗?”
徐简道:“不曾。”
宋湘:“那你都写什么?给我讲讲。”
徐简不想讲,讲了就露馅儿了,若是让公主知道他就是忘尘,他怕公主失望。
“我想听,你给我讲讲。”宋湘撒娇一般转到徐简这边,抱住他一条胳膊,人也依偎了过来。
徐简浑身紧绷,只因本来就在床边实在没地方可避了,才没有躲开。
来自公主的绵软娇语让徐简再也生不出拒绝的心,大脑飞速旋转,徐简临时编了一个故事讲了起来。
毕竟是“忘尘先生”,随便编的故事也让宋湘听得津津有味,伴随着徐简清润的低语,困意袭来,宋湘在驸马爷的身边睡着了。
徐简偏头,看到了一张美艳又甜美的睡颜。
其实,他一直都没敢真正地打量过公主,每次见面,他都会被公主的美震慑到不敢冒犯。
如今,公主竟然成了他的妻子,就躺在他身边。
借着柔和的烛光,徐简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的公主,一直看到脖子发酸,徐简才恢复仰面的姿势,唇角悄悄上扬,心中被一种甜蜜的满足占满。
甜蜜没多久,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叫了起来,徐简还没反应过来,宋湘被那声音惊动,动了动。
徐简试图捂住肚子,但并没有用,肚子又叫了两声。
宋湘彻底醒了,怔忪片刻,问徐简:“是不是饿了?”
徐简无法否认。
宋湘看着他好像犯了错似的样子,叹口气,摇了摇枕边的铃铛。
珊瑚打着哈欠走进来。
宋湘道:“驸马饿了,看看厨房有什么能吃的,热一热送过来。”
珊瑚忙去准备。
徐简穿着中衣坐起来,垂着眼对宋湘道:“公主继续睡,我去外面等。”
宋湘揉揉眼睛,想起来问:“刚刚的故事讲到哪里了?等会儿你继续给我讲。”
徐简心慌意乱地应了。
他真的去了外面,等饭的功夫,徐简想,也许公主已经重新睡着了。
然而等他吃了满满两碗饭还喝了一碗补汤,仔仔细细漱过口走进内室,就见公主居然靠在床头,手里把玩着发丝,一副心情还不错的样子。
“吃饱了吗?”看到他,宋湘带着一丝揶揄问。
徐简脸一红:“早知公主在等,我早进来了。”
宋湘:“急什么,吃饱肚子才要紧,不然睡着了也要被你吵醒。”
徐简的脸就更红了。
“别磨蹭了,快点继续讲。”宋湘兴致十足地道。
徐简只好躺到床上,刚要开讲,公主如之前那般贴了上来。
可能是吃饱了,吃饱了便有力气胡思乱想,徐简再也无法专心于故事。
“你身上怎么这么热?”
都三月末了,不冷不热的好天气,宋湘却觉得自己抱了一个超级大火炉,热到她都不想再抱着了。
她想走,徐简突然攥住了她的手,呼吸也越发重了起来。
宋湘隐约猜到了什么,先挣脱他的手,再试探着去核实。
徐简再次抓住她的手。
宋湘又羞又恼,半晌见他不动,她赌气似的问:“你到底想怎样?”
徐简不说话,眼睛偷瞄她。
宋湘用手背挡住眼,嗫嚅道:“你,你快点。”
徐简一点都不想快,他想让公主知道,他能做个好驸马。
.
翌日给徐家的长辈们敬过茶后,小两口又回到了他们的院子。
徐简呆呆的,不知道公主喜欢什么想做什么,宋湘便主动提议道:“我想去你的书房看看。”
徐简想到了自己的那些书稿,下意识地做了个擦汗的动作:“公主稍等,我先去收拾收拾,里面很乱。”
宋湘欣赏着他的傻样,同意了。
徐简几乎跑着来了书房,风卷残云般掩藏了所有能证明他是忘尘的证据,再来请公主。
书房不大,藏书颇多,几排书架都摆满了,宋湘在书架里逛来逛去,走到最后一排,她失望地道:“怎么没看见你自己的书?能卖那么多银子,肯定出了不少吧?”
徐简解释道:“自己的书,已经知道讲什么了,又何必收藏。”
宋湘哼道:“是不是你怕被我看见,故意藏起来了?”
徐简吞咽一下,摇摇头。
宋湘又笑了出来:“你那么紧张做什么,我最喜欢忘尘先生,你就是写的好,我也觉得你远远不如忘尘先生,你写的不好,则是正常,我亦不会失望。”
徐简在公主眼中看到了一种光,一种只有提到忘尘先生才会散发的光芒,那光芒让他自豪,自豪自己竟被公主仰慕如斯,可那光芒也让徐简莫名地发酸,仿佛,忘尘先生只是另一个男人,不是他。
“若我写一本书,能胜过忘尘,公主会如何?”徐简鼓起勇气问。
宋湘心中一动,笑道:“你真能超过忘尘,那我就最喜欢你。”
自此,徐简便着手了新书的准备,而搬到公主府后,少有人来打扰,更适合他写书。
不过,宋湘偶尔会跑到他的书房偷袭。
为了提防公主,徐简离开书房时会给书房上锁,钥匙他随身携带,如果公主在他写书时过来,徐简从一开始地试图劝公主出门,到动手推公主出门,推着推着便把公主推到了书架后,亦或是按在书桌上。
“徐简你好大的胆子!”
“那,公主现在离开,我便放开公主。”
“我就不走,你能奈我何?”
驸马敢欺负公主吗?
事实证明,有些时候驸马的胆子也是很大的,而且在公主的纵容下,越练越大了。
第二年,徐简背着公主,以“紫金箫”为署名,出了一套新书。
新书再次席卷了京城的各大书坊,名声一时超过了很久没有再出新书的忘尘先生。
徐简这才带着宋湘去逛书坊。
宋湘买了一套他的书,坐在马车里就开始看了,看得忘我,回到公主府饭也不想吃,也不许徐简打扰她。
直到看完一套书,宋湘才闲下来,趴在徐简怀里问:“为何起了‘紫金箫’这个名?”
徐简看着她明亮的眼睛,道:“八仙知道吧,紫金箫是韩湘子的法宝,我本想起名韩湘子,又怕被人联想到你。”
韩湘子,含“湘”的公子。
宋湘竟也有了被徐简弄脸红的时候。
“公主觉得,我的书与忘尘的书比,孰优孰劣?”徐简还在执着这个问题。
宋湘笑道:“你们俩一样好。”
徐简微微皱眉:“必须选一个。”他想做公主最喜欢的人。
宋湘坚持自己的评价:“你们俩就是一样好。”
徐简有些急了,又不忍与公主发脾气,看了公主半晌也等不到公主给个真心的答案,徐简终于移开视线,长睫低垂,薄唇微抿,不知是在生气,还是在拈酸。
宋湘笑了,凑到他耳边道:“傻子,我嫁给你之前,就知道你是忘尘了。”
徐简猛地看过来。
宋湘得意道:“也不看看我哥哥是谁,不摸清楚你的底细,他会把我嫁给你?”
徐简先是高兴,原来他一直都是公主最喜欢的人,可过了一会儿,他的心情又变得无比复杂,握着公主的手问:“倘若,我不是忘尘,只是一个无甚大出息的徐家公子,公主可还会下嫁于我?”可还会如此喜欢我?
宋湘凝视着他的眼睛,笑道:“没见过你之前,我只喜欢忘尘先生的书,对他这个人一点都没有兴趣,见到你之后,我就想,嗯,这个忘尘先生挺可爱的,对我也够好,愿意拿私房银子给我盖赏月小楼,所以,得知他要去相看别人,我很生气,得知他为了我宁可自伤也不去赴别人的约,我又很高兴。”
“你说,我喜欢的究竟是忘尘先生,还是徐家四公子?”
徐简喉头滚动,好像知道答案,又不是很确定。
宋湘便拧他的耳朵:“傻子,当然是你!”
徐简就笑了,抱着公主翻下去,吻她。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