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正德帝这一朝,大臣们被斩首太频繁了,只是以前被斩的都是一些忠臣良将,今年轮到的竟然全是正德帝昔日器重的左膀右臂。
安王好色,太子弑杀,他们死了,百姓心里只会高兴,不过高兴之余,他们更好奇宫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没过多久,京城的大街小巷忽然传出一些风声,说韩皇后给正德帝戴了绿帽子,太子与安王都不是皇上的骨肉。
百姓们恍然大悟,正德帝后宫佳丽三千,只在韩皇后这里生了两个儿子,一直都是京城的一件稀罕事,现在谜团一下子就解开了,敢情韩皇后背着正德帝养了一个野男人!
百姓们不敢公然嘲笑皇上,私底下都对此津津乐道。
宋池在行宫亲眼看着锦衣卫处决了韩皇后等人,快马加鞭赶回京城,风尘仆仆地来到正德帝面前,却挨了正德帝迎头一顿痛骂:“韩氏之事,朕千叮咛万嘱咐,不许传出去半个字,怎么如今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议论此事?”
越怕什么,越在意什么,太子一死,正德帝就让锦衣卫留意京城的风声了,没想到真有实情流传了出去。
宋池跪在地上,先发誓此事绝不是从他这里透露出去的:“皇上,当日韩氏安排死士来京,臣将其抓到锦衣卫,一直都是臣单独审问他,再来与皇上密谋,中间不曾让任何人知晓。”
正德帝还在气头上:“那死士已经死了,只剩朕知你知,朕自不会外传,除了你还有谁?”
宋池思索片刻,忽然想到什么般看向正德帝:“皇上忘了晋王吗?他虽然远在太原,定有眼线留在京城,皇上巧计提前诛杀太子,打乱了晋王的谋划,晋王岂肯罢休,索性趁此机会指使眼线散布谣言诋毁您的威名!皇上,晋王阴险歹毒,您可千万保重龙体,若因此大动肝火伤了元气,反倒另晋王痛快!”
正德帝一听,顿时觉得很有道理,外传此事对宋池没有任何好处,倒是晋王那个小乌龟,见缝插针地给他添堵!
一想到晋王此时正在太原笑他,正德帝便气得胸口发闷,靠到椅背上喘了会儿,见宋池还跪着,正德帝摆摆手,神色疲惫地道:“起来吧,行宫那边如何了?”
宋池起身,将韩氏等人受刑的细节讲述了一遍。
正德帝听完就将此事抛到了脑后,这辈子都不想再提韩氏,吩咐宋池道:“你回来的正好,赶紧想办法止住外面的流言蜚语。”
宋池:“此事简单,臣多抓几个人斩了,便能杀鸡儆猴。”
正德帝点点头,对于宋池的办事能力,他还是很信任的。百姓们好对付,唯有晋王这个心腹大患,正德帝越想越气。
宋池就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一样,忽然喜形于色,笑着对正德帝道:“皇上,臣忽生一计,或许可将晋王骗至京城。”
正德帝急切道:“说来听听!”
宋池走到正德帝身边,低声道:“晋王故意在京城散播谣言,就是为了让您动怒,皇上不如将计就计,称病罢朝,再以膝下无子恐动摇国本为由,宣晋王进京,商议封晋王为皇储之事。那晋王心心念念想要继承大统,必然禁不住这等诱惑,一旦他进宫,还不是任凭皇上处置?即便他不来,于皇上也没有损失。”
正德帝眼睛一亮!
好办法啊,太子没了,婉妃柔妃明年才能生,他再装做病入膏肓,就算他不提,大臣们也会着急催他立个新太子,正好让他设计。如宋池所说,晋王不来则已,来了就别指望再活着回去!
“子渊,此事若成,朕封你做亲王!”得了妙计,正德帝宛如吃了灵丹妙药,神清气爽。
宋池并没有笑,只冷声道:“荣华富贵不过过眼烟云,臣之所愿,惟替母报仇而已。”
正德帝在那张年轻俊美的脸上,看到了一个儿子失去母亲后的痛苦与迟迟不能报仇的愤怒。
他叹口气,拍拍宋池的肩膀,继续商量起如何装病之事来。
按照计划,正德帝先上了几天朝,乔装打扮之下,他的神色越来越憔悴,然后在十月中旬,宋池安排一个官员恳请正德帝速立新储君,正德帝既怒且悲,连咳数声,猛地吐出一口血来,当场昏迷了过去。
这昏迷自然是正德帝装的,目的是通过百官之口传消息出去,让晋王一党相信他是真的快要不行了。
卧病三日后,正德帝仿佛想开了一样,颓废地下旨,宣晋王入京,商议立其为太子之事。
诏书通过八百里加急,快速送到了太原。
晋王府,年仅四十岁的晋王宋玦,率领王妃、一双儿女前来接旨。
宣旨完毕,王府管事引着宫里来的公公去休息了。
晋王一家回了厅堂,要封太子了,这该是喜事,但一家四口没有一个高兴的,毕竟正德帝每隔两三年就要找借口宣晋王进京,连太原城的百姓都知道正德帝暗藏杀机。
“父王不要去,宫里有妃嫔怀孕,皇上怎么可能将皇位传给您?”
女儿宋沁最先反对道,她今年十五岁了,已经晓得很多事。
晋王妃、世子宋澈也都是同样的意思。
晋王看眼三人,脑海里却浮现出侄子宋池的身影,当年侄子离开时才九岁,恨他怨他,酷似他们兄弟的凤眼里浮了泪,只倔强地不肯在他面前哭。可再怎么怨,他们骨子里流着同样的血,侄子十五岁那年,他的人暗中联系上侄子,如他所料,侄子同意了他的计划。
相隔千里,京城的形势又瞬息万变,晋王只能给侄子提供可靠的死士与一份官员名单,剩下的全要靠侄子见机行事,包括国舅、安王乃至太子之死,也几乎全是侄子自己谋划的。计划再缜密,一步踏错便是万劫不复之深渊,失败了,他固守太原安然无恙,侄子与侄女却随时都可能丧命。
如今,伯侄俩终于走到了这一步。
“明早我便动身,你们留在王府,等我消息。”
收起圣旨,晋王对王妃三人道。
晋王妃面露担忧:“王爷……”
晋王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起身道:“我还有一些安排,你们不要来打扰。”
说完,晋王吩咐长随去请他的两个谋士前往书房。
宋澈看着父亲离开的背影,转身对晋王妃道:“母亲,我随父王一起去。”
晋王妃心头一紧,王爷与这一双儿女便是她的命,她管不了王爷,只能让王爷去冒险,儿子绝不能再去了。
“不行,你父王武艺高强,出了事或许还能挣得一线生机,你去了只会拖累他。”
当年她生儿子时不幸难产,熬了一天一夜才生出来,她还好,儿子却身子骨弱,只能读书无法习武,导致王爷将一身好剑法都传授给了侄子宋池,伯侄俩的感情仿佛比父子还要深。
往事不堪回首,晋王妃沉着脸压下了儿子进京的念头。
宋澈违背不了母亲,既恨自己无用,又为父亲担心。
王府书房,晋王与几位谋士、心腹将领一直商议到二更天,总算结束了。
将领们走了,在他离开期间会守好王府与太原城,晋王又写了一封信,交给谋士,嘱咐道:“十日后,我应该已经到了京城,届时你将此信交到平西侯手中,不得有任何闪失。”
谋士揣测道:“王爷是怕需要用兵,希望凭此信让侯爷只做壁上观吗?侯爷过于刚正,一旦宫中有命,他……”
晋王笑笑,看着窗外浓重的夜色道:“我不用他帮我,只要他替大周守好边疆。”
他谋划多年,便是不想大周将士自相残杀,不想给塞外强敌可乘之机。
冬月初一,黄昏。
宋池进宫拜见正德帝。
正德帝还在装病,他倒是乐得不用上朝,全部交给内阁处理,每日偷偷宣美人来身边伺候。其实前几年他对床事已经有心无力了,今年得了仙丹,正德帝又恢复了昔日的雄风,乐此不疲。
宋池来的不是时候,正德帝兴之所至,正宠幸一位美人。
宋池便在外面候着。
寒风凛凛,吹动他的官服衣摆,西天边上,红日缓缓下沉,黑夜即将来临。
视线一转,落到了四井胡同的方向。
想到过几日她吃惊的模样,宋池笑了,那风也不再冷。
恰在此时,内殿里响起了美人夸张的吟叫。
宋池将手里的暖炉交给在一旁伺候的小太监,准备进去了。
果然,正德帝一收拾完毕,便要见宋池。
“这么晚了,子渊所为何事?”正德帝穿着中衣坐在龙榻上,头发灰白,脸上带着异样的红晕。
宋池垂首道:“禀皇上,臣接到消息,明日晌午晋王便能进京。”
正德帝大喜,问他:“锦衣卫那边,你可都安排好了?”
宋池:“皇上放心,明日晋王卸刀跨进宫门之时,便是臣等动手之际。”
正德帝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一幕,兴奋地跳下龙榻,搓着手在殿里走来走去。
宋池劝道:“皇上仔细着凉。”
正德帝笑道:“不会,一想到明日就能解决这个心腹大患,朕便全身火热,倒是你,穿这么少,怎么没披件斗篷?”
说完,正德帝让大太监取来他的斗篷,亲自替宋池披上。
宋池拜谢皇恩,低头告退。
他走了,正德帝兴奋得睡不着,夜里又不能做其他的,便叫人拿出丹药,继续与美人颠鸾倒凤。
次日早上,正德帝头疼欲裂。
仙师特意送上了他最新调制出来的一颗大补丹。
正德帝服下之后,果然又精力充沛起来,只是眼看晌午将至,正德帝突然吐血不止。
宫人们疯狂去传御医时,宫门前,晋王跳下骏马,站在了百官之前。
“王爷请随臣来,皇上已等候多时。”
宋池站在最前面,恭声对晋王道。
晋王朝他走来,抬手,重重地捏了捏宋池的肩膀,欣慰道:“好小子,都长这么高了。”
他摆出大伯父的架子,宋池便也笑了,温声道:“伯父别来无恙。”
伯侄两个,一个年已四十却依然风采不减,一个二十年华正是风华正茂,酷似的眉眼与气度,让后面的文武百官暗暗吃惊,这真的只是伯侄俩吗?再有,不是说宋池与晋王不和,这会儿怎么一点都看不出来?
百官们还愣着,突然有宫人从大殿那边跑来,哭得如丧考妣:“皇上,皇上驾崩了!”


第82章 (新帝新年新气象)
正德帝病重了,膝下又没有儿子,于是召侄子晋王进京,商议封其为太子之事。
晋王进京了,正德帝驾崩了,这种时候,准太子晋王继位怎么看怎么都是顺理成章。
晋王先率领百官跪到了正德帝的龙榻前,御医解释了正德帝的死因,说法委婉,但大臣们都听懂了,正德帝本就在病中,昨夜又连宠美人,元气透支致使油尽灯枯而丧命。
然而百官们已经不是很在意正德帝为何死了,他们更在乎接下来由谁当皇上。
晋王之前虽然远在边关,但他在朝堂里自有人脉拥护,更有一些忠臣清流,他们不敢以死进言奉劝一个昏君改邪归正,内心却盼望出现一位明君挽救苍生,晋王的到来让他们看到了希望。晋王继承爵位十几年来,励精图治,将太原一带治理地井井有条,更兼戍边有功,太原外的百姓们也都听闻了晋王的政绩,早有拥护之心。
而曾经最反对晋王的那些人,譬如韩国舅,譬如太子一党,早在这半年多里死的死、流放的流放。
大势所趋,百官们齐声拥戴晋王继位,一个反对的人都没有。
真正的硬骨头早被正德帝、韩国舅杀光了,现在能站在朝堂的,除了隐忍的良臣便是一些老狐狸,晋王正值壮年,而正德帝的婉妃柔妃明年还不知道生出皇子公主来,甚至未必能顺顺利利的生产,他们不支持晋王继位,能支持谁?与其得罪晋王,不如顺应晋王,好继续稳坐朝堂。
因此,时隔多年,先帝之孙宋玦以晋王的身份再次回到皇宫,当天下午便昭告天下,正德帝病逝,晋王继位,后称昭元帝。按照规矩,新帝登基暂且沿用先帝在位时的年号,等明年再改元。
昭元帝新登基,有忙不完的大事要处理,百姓们则开始了为期三十日的国丧,国丧期间,朝臣百姓不得宴请、嫁娶。
百姓们掐指一算,都是一乐,正德帝死的好是时候,冬月初一驾崩,腊月初一恰好解除国丧,一点都不耽误过年。
而在这一个月国丧期间,昭元帝陆续下了几道圣旨,多是安邦惠民的。
譬如,昭元帝宣告于明年二月、三月加试恩科,天下文武举人都可进京赶考,为朝廷填补人才。
譬如,昭元帝加封平西侯沈策为新的护国公,统领二十万兵马镇守西北边疆。
譬如,昭元帝取缔了令官民闻风丧胆的锦衣卫,从此朝廷不再设锦衣卫,由都察院、大理寺、刑部主审天下案件。
譬如,昭元帝加封胞弟宋二爷为端王,因宋二爷已遁入空门,世子宋池承袭爵位。
譬如,昭元帝任命端王宋池为都察院左都御史,重审正德帝一朝数项冤假错案。
这些旨意传遍民间,百姓们虽然还在替昏庸的正德帝守着国丧,然而心里已经比过年还要高兴了。
腊月初五,国丧已经解除多日,宁国公府曹家为二房曹坚、沈明岚小夫妻俩新出生的长子敦哥儿庆满月。
新帝登基,平西侯府变成了护国公府,足见沈家深得帝心,连带着沈家出嫁的女儿们也更加尊贵起来,所以沈明岚生子,宁国公将宴席办得比大房这边抱孙子还要隆重气派,虞宁初觉得自己出发的够早了,没想到马车来到宁国公所在的巷子,里面竟然已经排了几辆马车。
护国公府的一众女眷比虞宁初来的还早,这会儿都在沈明岚的屋子里待着。
虞宁初一进门,就见太夫人笑眯眯地坐在暖榻上,手里抱着一个大红缎面的襁褓。
虞宁初一惊,舅舅不是太夫人亲生,太夫人对舅舅舅母包括表哥表姐一直都是淡淡的态度,仅维持着表面和气,这么冷的天,表姐的孩子过满月,太夫人不但亲自来了,居然还笑得如此慈爱?
作为小辈,虞宁初先给太夫人、二夫人宋氏、舅母行礼。
礼毕,三夫人亲昵地将她叫到身边,握住虞宁初的小手,确定这小手热热乎乎的没有被外面的寒风吹着,三夫人才放心。
“祖母,把敦哥儿给我吧,让阿芜看看,小家伙出生后阿芜都没见过呢。”
坐在榻上的沈明岚笑着道。
上个月她生孩子,恰逢国丧,哪怕新帝不待见先帝,宁国公府也没有张扬出去,只给亲戚们报了喜讯,表明过满月时再宴请大家。前几日国丧解除,虞宁初又有点咳嗽,怕过了病气给娇气的小娃娃,一直忍着没来。
太夫人便将孩子交给乳母,乳母再抱回沈明岚怀里。
虞宁初不禁凑到表姐身边,往襁褓里一瞧,就见到一个胖嘟嘟的男娃娃,满月了,小家伙脸蛋长开了很多,又嫩又滑。
“好小啊。”虞宁初都不敢碰了。
沈明岚笑道:“小吗?刚出生的时候才六斤多,现在都八斤了。”
姐妹俩说话的时候,三夫人请太夫人、二夫人先去暖阁里坐着了。
虞宁初听着外面的声音,这才悄悄问表姐:“太夫人怎么来了?”
沈明岚撇撇嘴,解释道:“先前沈家多少受了韩家连累,哪怕伯父父亲他们官职都在,出门做客难免也有些抬不起头。如今不一样了,沈家尊贵更胜从前,太夫人自然高兴,憋了一个月,好不容易盼到一个可以名正言顺露脸的宴请,她当然要出来风光风光,不信你等着瞧,等宾客们到了,见到她,肯定都要去恭维一番。”
虞宁初懂了,笑着打趣道:“表姐自从嫁了人,看得越来越通透了。”
沈明岚回道:“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个好郎君,让你也通透通透?”
姐妹两个笑起来,丫鬟忽然在外面通传,说安乐公主到了。
下一刻,一身红妆的宋湘高高兴兴地走了进来。
新帝登基后,也按照规矩加封了一圈兄弟姐妹侄子侄女,包括二夫人的长公主称号,宋二爷宋池的端王。这里面,唯独宋湘特殊,她是新帝的侄女,继续做郡主就是,但新帝在圣旨里大加夸赞了宋湘这个侄女,破格封为安乐公主,弃用了正德帝封的那个郡主头衔。
看到宋湘,沈明岚立即打趣道:“哎呀,公主驾到,恕臣妇有失远迎!”
宋湘上前就要捏她的脸。
虞宁初急着拦道:“表姐抱着孩子呢,你们俩小心打到孩子。”
沈明岚得意地笑。
宋湘坐到另一边,点着敦哥儿苹果似的脸蛋道:“你个小家伙,还不会走路就能护着你娘了。”
沈明岚马上道:“公主眼红,赶紧也给自己找个驸马呗,听说皇上已经给你赐了公主府,等明年修好,公主一个人住多寂寞。”
宋湘闻言,心情就有点复杂了。
当年她跟着哥哥离开太原时才五岁,小时候的事情什么都不记得了,问哥哥母亲的死到底是怎么回事,哥哥从来不肯告诉她,她只能根据传言猜测是大伯父害了母亲,导致父亲出家哥哥愤怒离京。
宋湘也一直认为哥哥是真的恨大伯父,直到大伯父进京,哥哥竟然经常进宫伴圣,而大伯父对她的态度也像对亲生女儿一样疼爱。
宋湘已经长大了,见多了京城的人情世故,什么公主荣耀收买不了她,可她感受的到,大伯父是真的疼她。
宋湘再也忍不住,兄弟俩单独相处时,她又问了哥哥。
哥哥终于告诉她,母亲的死完全是一场意外,与大伯父无关,兄妹俩进京,只是配合大伯父的计划,谋夺帝位而已。
宋湘半信半疑,信了母亲并非死于大伯父之手,信了哥哥不恨大伯父,却不信母亲真的只是死于意外。
可惜再多的,哥哥半个字也不透露,她也无处可问,质问大伯父又不是什么好选择。
宋湘有些走神,虞宁初想到如今的皇帝正是曾经与母亲牵扯不清的那人,心情也非常复杂。
这两年宋池进了锦衣卫,人人都以为他是正德帝身边新的一条走狗,她也坚信宋池是个奸臣苗子。等到韩国舅、正德帝接连暴毙,晋王顺顺利利地进京登基,天下众人包括她便都看出来了,宋池与晋王的不和是假的,伯侄俩一个在外把握兵权,一个潜伏到正德帝身边挑拨离间,联手成就了大事。
所以,宋池说他这两年会非常忙,都是真的。
提到锦衣卫时,他说有些事总要有人去做,指的竟然是这种改天换地的大事。
偏偏,他拥护的是那人。
“哇”的一声,沈明岚怀里的娃娃忽然哭了。
走神的都回了神,因为陆续有其他女客来了,宋湘便将这边留给沈明岚招待客人,她牵着虞宁初的手去了暖阁。
此时暖阁里的女眷还不是很多。
宋湘拉着虞宁初在二夫人、三夫人身边坐下了。
不久,看完孩子的其他女客们走了过来,宋湘不喜跟长辈们坐在一起应酬,又带着虞宁初换了个地方坐。
任谁都看得出来,宋湘与虞宁初非常亲近。
女性长辈们快速转起了心思。以前虞宁初疯了父亲,无法为夫家提供任何帮助,现在新帝登基,盛宠宋池宋湘兄妹,看虞宁初与宋湘的热乎劲儿,若虞宁初求公主什么事,公主多半会答应,公主再去皇上面前撒撒娇……
很快就有人去三夫人身边询问虞宁初的婚事了。
三夫人立即打起精神,笑着与对方聊了起来。
太夫人耳朵听着这边,眼睛却朝虞宁初的方向看去。
阳光透过暖阁所用的琉璃窗照进来,明媚的光线中,虞宁初眉眼如画,美得宛如梦里人。
那模样,像极了曾经的沈氏,一个收敛了骄傲却更加惹人怜惜的沈氏。
若新帝见到虞宁初,会不会被勾起旧情,会不会想将虞宁初收进宫中?


第83章 (宋池来提亲了)
宫中,昭元帝登基已有月余,终于将正德帝在位时遗留的一些弊端处理得差不多了,如今朝臣们各行其是,并无乱相。
太原那边来了一封信,皇后郑氏母子三人已经启程,年前应该能够抵京。
看过书信,昭元帝走到窗边,目光晦涩地看着天边一朵云,那云越飘越远,形状也变了,渐渐变淡,直至消散。
“皇上,端王殿下求见。”大太监袁公公进来通传道。
昭元帝收回遐思,露出一丝笑意,道:“让他进来吧。”
等宋池进来,就见昭元帝坐在暖榻上,正在摆放棋盘。伯侄俩对视一眼,昭元帝道:“子渊过来,陪伯父下几盘。”
宋池笑道:“皇上好雅兴。”
这就是揶揄了,昭元帝前阵子忙得每日都快三更天才睡,如今竟然有时间下棋。
昭元帝看眼御案上高高的奏折,叹道:“折子看不完,朕也偷会儿懒。”
宋池恭敬不如从命,脱了靴子,坐到昭元帝对面,下棋之前先禀报道:“皇上,昔年郑国公贪污案已经有了证据,随时可以替郑国公翻案了。”
昭元帝的妻子郑皇后,便出身郑国公府。当年皇储未定时,老晋王与郑国公府结亲,让世子宋玦娶了郑国公府的嫡女。后来老晋王被派去镇守太原,正德帝登基,上位不久便连同韩国舅给郑国公府扣了一顶贪污的大帽子,可怜郑国公府几十口人,全被这门亲事牵连,满门问斩。
宋池递给昭元帝一张折子,上面详细写了他的调查经过。
昭元帝接过折子看了看,沉默半晌,才看向宋池道:“子渊,如果朕不为郑国公府翻案,可能消了你心中的怨气?”
宋池垂眸道:“皇上,郑国公府世代忠良,为我大周立下无数战功,既有证据证明当年郑国公蒙受了冤屈,皇上便该为其平反,岂能因为侄子寒了忠臣之心,坏了您的明君之名?”
昭元帝仍是沉默。
宋池抬眸,看着对面的新帝道:“皇上放心,侄子心里有怨,却绝不会报复于她让您为难,只是侄子敬重您,无法敬她,也不会让您未来的侄媳敬她,这点,还请皇上恕罪。”
侄媳?
昭元帝心中一震,根据去年侄子在扬州办案时对虞家的安排,昭元帝已经知道他的未来侄媳是谁了。
那是她留在这世上唯一的血脉,他怎么可能会要求她的女儿敬重郑氏?
“朕明白,朕许你们夫妻见到皇后,不必行礼。”昭元帝神色平静地道,仿佛他对未来侄媳的特许,完全是出自对侄子的爱屋及乌。
“多谢皇上。”
伯侄俩开始下棋,下了几步,昭元帝忽然笑道:“之前忙着大事,你怕牵连她不敢成亲,如今天下已定,要不要朕给你们赐婚?”
宋池笑:“不了,初十便是吉日,侄子会安排媒人前去提亲。”
当初约好的是等她十七岁再提亲,不过一切顺利,能提前一个月提亲更好,免得夜长梦多,也免得她继续疑他是个骗子。
昭元帝点点头,如果他出面赐婚,小姑娘未必会高兴。
“也好,朕等你的好消息。”
腊月初十,阳光不错,只是依然冷飕飕的,虞宁初便没有出门,只在家里待着。
才吃过早饭,门房派人来报,说舅舅舅母来了。
虞宁初一边惊讶一边匆匆披上斗篷迎了出去,到了前院,果然见到了舅舅舅母,夫妻俩并肩绕过影壁,一个温润儒雅一个美丽端庄,宛如一对儿璧人。
虞宁初先行礼,再奇怪问道:“舅舅难得休沐,怎么一大早就来了这边?”
沈三爷看眼妻子,道:“外面冷,咱们去厅里说。”
到了厅堂,微雨奉上热茶便退出去了。
沈三爷从袖子里取出一封信,交给虞宁初。
虞宁初困惑地接过来,低头一看,信竟然是宋池写的,只说请舅舅舅母于今日上午来她这边,他有事与二老商量,至于要商量什么,宋池并没有说。
什么事需要舅舅舅母,又非得来她这边?
虞宁初手一抖,想到了宋池一再提醒她的半年之约,难道他真的要来提亲了?
“阿芜,你可知道王爷要与咱们商量何事?”三夫人试着问,时至今日,宋池做了那么多惊天动地的大事,三夫人再也不敢把宋池当做曾经寄居侯府的那个少年,便是私底下也要尊称他为王爷。
虞宁初心烦意乱,下意识地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