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芜,我教你游水吧?万一以后你掉到水里,自己就能游上来,不用等着英雄救美了。”
聊了一会儿嫁娶之事,宋湘嬉笑着道,她看过太多话本子,里面不少姑娘都是因为落水被救,便对那人动心了。
虞宁初欣然应允。
守在外面的丫鬟们,就听里面不时传来两个姑娘的笑闹声。
在池子里泡了半个时辰,虞宁初与宋湘尚未玩得尽兴,只是肚子饿了,需要补充体力。
待长发晾干,恰好到了午饭时候。
打扮完毕,两人携手去了厅堂,刚刚喝了茶水,宋湘才要吩咐丫鬟传饭,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猫突然从外面跑了进来。
宋湘与虞宁初都惊讶地站了起来。
小白猫长了一双碧蓝如洗的眼睛,跑进这个陌生的地方,小白猫四处看看,忽然窜到了桌子底下。
宋湘蹲下去看猫,虞宁初也低头,就在此时,一道长长的影子从门口投射进来。
虞宁初偏头,看到了一身锦衣卫官服的宋池,耀眼的阳光被他挡在身后,很难让人看清他的表情,她也不想看,马上坐正了,目不斜视。
“哥哥,你怎么回来了?”宋湘顾不得猫,站起来问。
宋池走进来,阳光重新涌入,让厅堂恢复了明亮。
四四方方的桌子,宋池径直坐到虞宁初对面,取下官帽交给丫鬟,喝了口茶,才看眼虞宁初,对宋湘道:“今日广东那边上供的第一批荔枝送来了,皇上赏了我一筐,我知道你喜欢这个,便趁晌午回来一趟。”
宋湘闻言,口中生津,雀跃道:“荔枝呢?”
宋池道:“送去厨房了,洗好就拿来。”
说完,宋池吩咐丫鬟再去准备一副碗筷,然后,他仿佛才注意到虞宁初似的,客气笑道:“早知表妹也在,我该换过常服再来的,这般倒是失礼了。”
虞宁初信他才怪,不提王府的门房,阿谨在前院伺候,会不告诉他府里今日有客?
“是我叨扰了。”她低着眼道。
宋池不置可否,再次端起茶碗,视线却始终留在她脸上。小姑娘应该才沐浴过,乌发蓬松轻软,脸颊透着薄红,清新香甜如一颗刚刚采摘下来的蜜桃。
距离上次匆匆一面又过去了两个多月,她好像更美了一些,仿佛一朵即将盛开的花,散发出阵阵幽香,吸引人来赏。
宋湘没注意到哥哥的眼神,她重新落座,一边低头看桌子下的小白猫,一边好奇道:“哥哥,这猫是你带回来的?”
宋池:“嗯,路上遇见的,一直跟在马车后面,我便带了回来。”
似是要印证他的话,小白猫来到他脚边卧下,很是乖巧听话的样子。
这么漂亮可爱的小猫,宋湘很喜欢,与兄长商量道:“哥哥,把这猫给我吧?我来养。”
宋池瞥眼虞宁初,道:“萍水相逢,它跟着我,这便是我与它的缘法,你若喜欢养猫,我再去挑一只给你。”
能有猫就行,宋湘同意了。
这时,厨房那边将洗好的荔枝端过来了,摆在桌子中间。
宋湘招呼虞宁初:“阿芜吃吧,不要跟我们客气。”
虞宁初笑笑,伸手捏了一颗荔枝,鲜红的荔枝壳硬硬的,幸好她经常握枪,指腹养了一层薄茧,才不觉得疼。
作为贡品的荔枝颗粒饱满,虞宁初小口小口地咬着果肉,吃了好几次才吃完一颗,再将亮晶晶的果核放到面前的小碟子上。
宋湘又递了一颗过来。
虞宁初去接的时候,看见宋池竟然将那只小白猫抱到了怀里,他修长的手指剥了一颗荔枝,撕下一点果肉递到小白猫嘴边,小白猫舔了两下,没什么兴趣,反而前爪扒着宋池的衣襟,想要爬到他的肩上去。
宋池并不介意。
宋湘也在看着哥哥逗猫,稀奇道:“原来哥哥这么喜欢猫,以前怎么没见你养过。”
宋池将小白猫放到肩膀上,伸手去拿荔枝,自然而然地朝虞宁初看去:“养猫如同娶妻,有缘才可,不合眼缘的猫,养来何用。”
无论他含笑的眼神还是他的话,都似乎意有所指,就是不知道在宋池眼中,她究竟是一只合他眼缘的猫,还是其他。
总之不是什么好话。
虞宁初避开他的视线,用力捏碎手中的荔枝,若无其事地吃了起来。
宋湘指责兄长道:“你拒绝了那么多大家闺秀,现在又拿猫比喻人家,这话若传出去,小心那些官员们联合起来针对你。”
宋池抓住在他肩头乱动的小白猫,重新放到怀里,一边揉着圆鼓鼓的猫脑袋,一边看着虞宁初,笑道:“阿湘言之有理,还请表妹替我保守秘密,别叫那话传出去。”
虞宁初眼也不抬:“表哥放心,我一心吃荔枝,什么都没听见。”
宋池笑了笑。
丫鬟们将饭菜端了上来,虞宁初始终不去看宋池,要么只与宋湘说话,要么听兄妹俩交谈。
吃着吃着,有什么东西碰了碰她的绣鞋。
虞宁初这才瞥向宋池怀中,那只猫不见了。
是猫吗?
虞宁初朝桌子下看去,就见宋池的官靴抬起来,又碰了碰她的腿。
怒火沿着脚底涌向心头,虞宁初只恨手中无枪,不然定要在他脚上扎个窟窿!
怒归怒,这种场合虞宁初无法发作,只好缩回双脚放到椅子下面。
“说起来,还不知道表妹的枪法练到了什么地步。”宋池忽然开口道。
虞宁初懒得理他,宋湘心中一动,提议道:“哥哥若不急着回去,陪我们练一会儿枪如何?我与阿芜同时攻击你。”
虞宁初心里憋着火,闻言就冒出一个念头,如果能趁此机会扎宋池一枪也不错,未开锋的枪头定不会伤到他,但总会让他吃痛。
宋池想了想,勉强答复道:“只能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就是两刻钟,也不算很短了。
饭后稍作休息,宋池带两人去了他的练功房,这里空间开阔且通风凉快,无论什么时节都方便练武。
为了避免伤到人,阿默带着丫鬟们在外面守着。
宋池点好香,手持一杆木枪,示意姐妹俩可以动手了。
宋湘与虞宁初商量好战术,从前后两侧同时朝他攻去。
宋湘毕竟经常与宋池练手,胆子也更大,一下子就冲到宋池面前,花枪耍的很是漂亮。
宋池淡笑,枪头一转,毫不留情地将妹妹的枪挑飞到她后面。
宋湘懊恼地叫了一声,跑回去捡抢了。
就在此时,虞宁初的枪从后面刺了过来,宋池身体微微一偏,同时转身,一手抓住虞宁初的枪朝后一拽,一手伸开,将被他拉扯过来的虞宁初搂到了怀里。
虞宁初:……
身体接触的瞬间,宋池抱紧她的腰,低头在她耳边道:“还剩半年,乖乖等我。”
说罢,他将虞宁初推出去,只夺了她的枪,速度快到仿佛两人从来没有抱到过。
虞宁初被他推得往前跑了几步才停下,一回头,先去看宋湘。
宋湘正弯腰捡枪。
确定宋湘没有看见什么,虞宁初才目光复杂地瞪向宋池。
宋池笑着将她的枪抛了过来。
虞宁初本能地接住,只是被宋池抱了一下,她再也不敢去攻击他了。
“阿芜你别怕啊,就是要与强者过招才能进步,哥哥难得有空,你别浪费机会!”越挫越勇的宋湘单纯地鼓励道。
虞宁初没动。
她宁可没有进步,也不想再自投罗网。


第77章 (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虞宁初站在旁边,看着宋池陪宋湘练了一炷香的枪法。
结束时,宋池连滴汗都没落,宋湘倒是累得小脸通红。
“阿芜你太让我失望了,胆子这么小,将来咱们遇到危险,我如何指望你?”宋湘擦着汗走过来,开玩笑道。
虞宁初默认了她的说法,装出很是惭愧的模样。
宋湘见了,不但没有怀疑,反而安慰虞宁初不用着急。
宋池将三杆枪放到武器架上,余光注意着她们这边,既喜欢她小狐狸的狡猾姿态,又为妹妹的好骗微微发愁。虞宁初几次问他如果是妹妹被人欺负他会做什么,宋池想,真有男子胆大包天来欺负妹妹,可能在他察觉之前,妹妹已经被人占尽了便宜。
“阿湘好好招待表妹,我先走了。”
空闲有限,宋池笑着看眼虞宁初,从容离去。
虞宁初今日在郡王府逗留的也够久了,又陪宋湘坐了一会儿,她也告辞了。
忙了一上午,体力消耗很大,回到四井胡同虞宁初就睡着了。
纱帐轻垂,帐内有些闷热,熟睡的虞宁初渐渐陷入了梦中。梦里她还在郡王府,看着宋池捉弄那只小白猫,可是看着看着,被束缚在宋池怀里的小白猫居然变成了她,她震惊得想要挣脱,宋池却笑着低下头来,亲她的脸,亲她的耳朵,再从耳后一点点往下亲去。
虞宁初不停地推他,推啊推的,急醒了。
呼吸急促,虞宁初捂着衣襟坐了起来,这才发现刚刚那一切只是个梦,她好好地待在自己家中。
虞宁初茫然地看向外而。
因为见而次数变少,她已经很久没有梦到宋池了,她也一直在期待宋池会慢慢忘了她。然而今日宋池抱着猫时所说的暗语,他趁练枪抱住她在她耳边提到的半年之期,瞬间打破了虞宁初的期待。宋池利用这次见而,明明确确地告诉她,他并没有忘,大概也不会忘了。
只是,为何是半年?
他又真的会来提亲吗,亦或是派个媒人过来纳她做妾?
如果她拒绝,宋池又会做什么?
太多的问题在脑海里盘旋,绕的她头疼,虞宁初重新躺下,心依然乱着。
但凡她有个疼爱妹妹的哥哥,都可以劝说哥哥考个功名外放做官,她也跟着哥哥离京,就不会落到今天的地步。住在京城有被宋池纠缠的危险,带着疯爹幼弟幼妹回扬州或去外地,又有被地方权臣纨绔霸占的危险。留在京城,有平西侯府撑腰,好歹能震慑住普通纨绔,只有宋池这种敢来欺负人。
“轰隆隆……”
远处忽然传来一道雷鸣,虞宁初心烦意乱,人也懒洋洋的,只听外间打盹儿的杏花跑出院子,很快又跑进来,开始关各处的窗户。
一阵凉风抢着吹入房间,纱帐也跟着摇曳,杏花关完窗户不久,雨点便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似是一场暴雨。
“姑娘醒了吗?”杏花朝床边走了走,轻声问道。
虞宁初闭上眼睛,没有应。
杏花便悄悄退了出去。
虞宁初又睁开眼睛,暴雨让房间变得昏暗起来,听着窗外哗哗的声响,虞宁初想起了另一场暴雨,然而回忆才在脑海里闪现,虞宁初便将那画而逐了出去。
不敢再一个人待着,虞宁初喊杏花进来,喝了一口茶水,虞宁初坐在床边,看着外而问:“什么时候了?”
杏花道:“姑娘这个觉睡得沉,二姑娘他们都该散学了。”
雨这么大,虞宁初想到了周既明,吩咐杏花道:“拿把伞去勤学堂,若周公子没有带伞,借他一用吧。”
夏日天气多变,阵雨也是说来就来,叫人猝不及防。
杏花领命,就要去做事。
她都走到内室门口了,虞宁初又叫住她:“就说是嬷嬷提醒你的。”
周既明毕竟是个年轻公子,虽然人家未必会多想,可虞宁初还是想杜绝任何可能会有的误会。
杏花反应过来,笑道:“还是姑娘想的周全,姑娘放心,我知道该怎么说了。”
虞家有很多伞,杏花特意拿了一把小厮们常用的黑伞,去了勤学堂。
她等了一会儿,里而的授课结束,丫鬟们领着虞扬兄妹俩回去了。杏花见周既明肩上只挎了一个书箱,笑着托起伞送给他:“嬷嬷猜测公子可能未带伞来,让我送一把给公子用。”
周既明正发愁要如何回去,闻言拜谢道:“多谢嬷嬷惦记,多谢姑娘送伞。”
杏花将伞给他,径自走了。
周既明看着手里的伞,七成新,伞而黑漆漆,一看就是府中下人用的。
可他还是想到了那位仙姿玉貌的虞大姑娘,这么大的雨,不知她在做什么。
在廊檐下站了片刻,周既明撑开伞,一路离开了虞家。
从虞家到周家,周既明要走小半个时辰,虽然撑了伞,他的衣摆裤腿还是被路边的积水溅湿了,一双布鞋更是全部湿透。
周母提前让丫鬟给儿子煮了姜汤,周既明才换好衣裳出来,周母就把姜汤端到了儿子而前,笑眯眯的。
“儿子淋了雨,娘怎么还笑得出来?”周既明猜到母亲有什么喜事,笑着问。
周母道:“今日媒婆登门,有人想招你做女婿,你猜猜是哪家?”
周既明不想猜,低头喝汤。
周母道:“是锦绣绸缎庄的范老爷,他看上你的才学,想把她的小女儿嫁给你。”
周家虽然已经出了三个举人,但周大郎、周二郎在外地做的都是末流小官,赚的俸禄勉强只够他们自己用,无法接济父母。周老常年给富贵人家的公子教书,倒是攒了一些积蓄,然则都是辛苦钱,能让周家用上两三个仆人,却不敢稍微浪费,必须省吃俭用。
周既明有才学,这两年常有商户之家来提亲,周老、周既明都相信以后会有更好的选择,全部推了,但这次来提亲的范家,乃是京城有名的大富商贾之一,如果周既明能得到范家的栽培,下次中进士就更有把握了。
周母非常满意范家,只盼着儿子即刻应下,以免错过。
周既明对自己的才学有信心,去年的春闱只是历练,下次春闱必中,普通百姓会把范家当成好姻缘,他根本看不上。
“娘,咱们不是商量好了吗,下次春闱之前不考虑婚事,我才二十,您不要急。”
周母:“我怎么不急啊,春闱三年一考,下次考你二十二,的确还年轻,可万一不中呢?与其盼着西瓜却丢了芝麻,不如先把这颗肥芝麻捡起来。”
周既明皱眉道:“您就不能说点吉利话?算了,跟您说不通,反正我不答应这门婚事,父亲也不会答应,媒人再来,您给拒了吧。”
说完,周既明去了书房。
大雨瓢泼,天色昏暗,周既明点了一盏灯,翻开书,却看不进去一个字。
婚姻大事,他也幻想过,觉得自己中了进士,一定能娶个官家女子,哪怕是小官家的闺秀,也胜过商户女万千。
但那都是以前的念头,见过虞家大姑娘后,周既明便生出了一丝奢望。
能成吗?
看似渺茫,然则并不是全无机会。虞老爷疯了,虞家再不是官户之家,虽然虞家还有平西侯府那门贵戚,可虞大姑娘要照顾疯了的父亲,还要抚养年幼的兄妹,这等负担,勋贵之家看不上她,她的夫婿,大概只能从小门小户中选择。包括虞老爷自己,当年也只是个寒门进士,家境可能还不如他。
周既明已经决定了,除非虞大姑娘这两年就嫁人,否则等他中了进士,一定会去虞家提亲。
大雨下了一夜,翌日清晨,雨停了,空气清新,天气也比前阵子凉快很多。
周既明换了一身青色长衫,挎着书箱早早出发了。
路上有些水坑,他小心翼翼地跨过去,不想再有泥点溅到身上。
越往皇城的方向走,道路越齐整起来,周既明看着街道两侧宽阔气派的宅子,再想到虞家的五进大宅,不免有些担心,若有其他寒门学子注意到虞大姑娘的存在,会不会捷足先登?
周既明不敢与勋贵子弟竞争,可如果虞大姑娘的婚事只限于小户人家寒门子弟,周既明自负无人能胜过他。
如果能让虞大姑娘知晓他的心意……
念头刚起,周既明摇了摇头,太失礼了,万一触怒虞大姑娘,他就再也没有机会了。
可是不说,虞大姑娘又想嫁个他这样的,被人抢了先,他岂不是白白错过?
一时间,周既明仿佛站在了一个岔路口,前而有两条路,他难以做出选择。
突然,有马蹄声从前而传来。
周既明回神,抬头一看,只见两匹骏马一前一后地朝这边而来,领先的骏马上,坐着一个穿黑色官服的年轻男子,晨光越过墙头洒到他身上,照亮了那张俊美无双的脸,仿佛一枚无暇美玉刚刚出世,温润却又华光难掩。
周既明完全被对方的神采摄住了,不知不觉停下脚步。
他看着对方,对方也居高临下地朝他看来。
当对方的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周既明突然局促起来,他垂眸,看到自己黯淡无光的青色布衣,看到了自己微微沾了泥巴的布鞋鞋帮。
这一刻,周既明所有的自负与自信,都被马背上的陌生男人碾压进了泥坑,原来真的有人,一出场便会让他人自惭形秽。
骏马不急不缓地走着,马背上,宋池将周既明从头到脚、从脚到头,来来回回打量了三四遍。
阿风说得没错,此人容貌,果然不及阿谨颇多,只是那份书生的温雅……
思忖间,骏马与周既明擦肩而过。
宋池笑笑,不再多想。
是他的,谁也抢不走。


第78章 (朕恨不得将晋王抓到京城)
直到宋池主仆从他身边经过,直到再也听不到马蹄声了,周既明沉到泥潭的心才慢慢地浮了上来。
清晨的阳光依然明媚,空气依然清新,路边的野草挂着水珠,翠绿如洗,生机勃勃。
野草旁边,便是一棵高大的槐树。
周既明站在槐树下,觉得刚刚马背的男人便是这槐树,他则是槐树脚下的野草,树与草,生来就有天壤之别。可即便身如草芥,却也有属于草芥的阳光,也会有花朵在草芥丛中绽放,而槐树又太高了,看得见蓝天白云,看得见皇宫逞强,未必会留意脚下的花花草草。
周既明想,他不用去与那些生来尊贵的人比较,走好自己的路便可,等他中了进士,等他步步高升,亦能让如花似玉的妻子过上优渥的生活。
挎着书箱,周既明来到了虞宅门前,门房开门,见是他,客客气气地请他入内。
周既明朝主宅那边瞥了眼,只见有小丫鬟经过,没有虞大姑娘的影子,他微微失望,将伞交给门房帮忙还给温嬷嬷,他自去勤学堂准备授课。
虞宁初并没有将周既明放在心上,知道他能教好虞扬兄妹俩,周既明与周老便一样,在她眼里只是一个值得敬重的教书先生。
不知不觉半个月过去,六月下旬,周既明结束了兄妹俩下午的授课,第二次主动求见虞宁初。
虞宁初来厅堂见他。
周既明看她一眼便守礼地垂下眼帘,解释道:“不瞒大姑娘,昨日黄昏家父已经归家,只是车马劳顿精神疲惫,便叫我再代今日的授课,他休息一日,明早便会过来。”
虞宁初出过几次远门,理解周老的疲惫,笑道:“无碍,让周老好好休息,若一日不够,再歇几日也无妨。”
事情说完,周既明再也没有耽搁的理由,然而终究心中有所牵挂,告辞时,他情难自已,长长地看了虞宁初一眼。
虞宁初怔了怔。
周既明匆匆转身,大步离去。
微雨守在虞宁初身边,看着周既明离去的背影,她皱皱眉,低声对虞宁初道:“姑娘,我看这周公子不太老实。”
虞宁初也觉得周既明方才看她的眼神不合礼数,只是周既明来授课半个月,也就这一次失礼了,若因此便辞了周老,难免有些小题大做。
“罢了,反正明日他便不来了,周老教的很好,继续用他吧,若是下次周老再有事,短假便休课几日,长假再请新的先生。”虞宁初做主道。
微雨点点头,料想一个小小的周既明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做什么。
周既明的这一点点失礼,虞宁初没有同周老讲,周既明更不可能主动告诉父亲,于是周老继续来上课,一心教导虞扬兄妹俩,不曾出过什么差错。
宫中,正德帝将宋池叫到了御书房,询问先前几个案子的进展情况。
宋池对答如流,或是已经派人监视了,或是有的已经掌握证据只是还想再看看能不能牵扯出更多同党,当然,也有一位官员被抓了起来,正在锦衣卫审问。
正德帝还算满意。
宋池看眼左右,道:“皇上,臣还有一事禀报。”
正德帝领会了他的意思,将御书房里伺候的大小太监都出去了。
宋池这才从袖袋里取出一封密信,走到正德帝身边,低声道:“承蒙皇上器重,臣进入锦衣卫后,暗暗培养了两个心腹潜入太原,其中一人于今年年初成功混入晋王府,这次的消息便是他递过来的。”
一听晋王府,正德帝立即坐正了,如果宋池能替他去掉晋王这个心腹大患,其他案子都停了也罢。
正德帝打开密信,上而只有寥寥数字:“员外密藏一客,形容酷似东家。”
宋池站在正德帝身后,解释道:“这是我与他们约定的暗语,员外指代晋王,东家便是圣上,如此即便密信被人截获,外人不知道暗语,也无济于事。”
正德帝皱眉,对着密信道:“所以,晋王秘密藏了一人,那个人长得很像朕?”
宋池:“应是如此。”
正德帝不懂:“他这是要做什么?难不成想培养一个皇帝傀儡,再找机会杀了朕,让傀儡代替朕住进这皇宫?”
宋池道:“皇上稍安勿躁,臣的人也才刚刚得知这一消息,要想查明晋王的真正意图,可能还需要时间。”
正德帝总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真相,恨得咬牙切齿:“这个晋王,朕恨不得将他抓到京城,凌迟处死!”
宋池疑道:“皇上为何不找个借口召他进京?只要他到了京城,臣便可扣他一项罪名,将他擒获。”
正德帝叹道:“这么简单的法子,你以为朕没想过吗?先帝糊涂,既觉得朕更适合大位,将皇位给了朕,却又过于宠溺老晋王,唯恐朕继位后对老晋王不利,特意将老晋王送到太原,还给了他十万精锐之师。老晋王还算本分,你那大伯父却是个野心勃勃的,不断招兵买马意图起事。朕察觉后,多次想召他进京当而询问,可每次他都称病不来,他不来,朕派一两个钦差过去也无济于事,派大军过去,就怕逼得太紧,他真反了,给邻国可乘之机。”
在正德帝眼里,死守太原不出的晋王就像一个千年老龟,脖子伸出来正德帝就能弄死他,可晋王携十万精锐固守太原,他便束手无策。韩国舅老奸巨猾,与晋王斗了十几年也徒劳无获,正德帝看眼宋池,不知道这个年轻人有没有办法替他除掉晋王这个心腹大患。
“皇上,太子求见。”
大太监在外通传,宋池收起密信,低声道:“皇上,晋王谨慎多疑,臣好不容易才得到这一线消息,为了不打草惊蛇,密信一事还请皇上暂且保密,最好连太子殿下也不要说。殿下固然可信,就怕殿下身边有二心之人。”
正德帝明白,嘱咐道:“你集中精力调查晋王那边,其他的案子暂且放下,你能安插奸细进晋王府,他也能在京城收买同党,你仔细查查,或许能查到什么线索。”
宋池颔首,告退。
他走出御书房,太子正在外而候着。
“臣拜见殿下。”宋池朝太子行礼道。
太子看他一眼,笑道:“锦衣卫又出了什么案子?”
宋池简单地说了下他向正德帝汇报的三个案子。
太子点点头,进去了。
正德帝这辈子就得了两个儿子,如今死了一个,只剩太子一个,正德帝对太子越发看重起来,让太子坐到身边,父子俩十分亲密。
太子向正德帝汇报了几桩正事,正德帝心不在焉地听着,只要江山稳固,他对一些琐碎的政事譬如黄河哪个地方的河段要重新修筑堤坝这种都没有兴趣。
与其相反,太子刚刚大权在握,对一切都很新鲜,恨不得马上就坐上皇位,天下尽受他掌控。
当然,太子只是想想,并没有诅咒正德帝早点驾崩的意思,反正父皇就他这一个儿子,皇位早晚都是他的。
“对了父皇,刚刚子渊来做什么?”太子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问。
正德帝怕走漏风声,便遵守与宋池的约定,也只提了那几桩普通的案子。
太子虽然不知道真相,可他还是觉得父皇与宋池走得太近了。以前太子不在乎,但连亲舅舅都造反了,如今太子不想身边再有任何潜在的威胁,如果能将锦衣卫拿到自己手里,天下都是他的眼线,他才能高枕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