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娆不想要:“又不是真嫁,姨母破费什么,等我将来和离了,真的遇到一个互相喜欢的男人二嫁时,姨母再送也不迟啊。您那份我拿的都心里不安。”
寿安君:“有什么不安的?初嫁要添妆,二嫁继续添,管你嫁几次,这都是我们长辈的心意。当然,外祖母没你姨母那么有钱,大头已经给你了,二嫁的时候你可别指望我继续送你田产铺子。”
魏娆就被老太君逗笑了。
寿安君又打听了一番魏娆与英国公夫人等长辈相处的情况,得知英国公夫人是真的喜欢魏娆,寿安君总算得到了一丝安慰。
祖孙俩说完话,魏娆回了她的院子,闲庄离京城远,她与陆濯马上就要启程了。
陆濯坐在次间,知道魏娆不会耽误多久,他并没有躺下休息。
魏娆挑帘进来,想起与陆濯的约定,对陆濯道:“我没能骗过外祖母,她知道咱们是装的了。”
陆濯不禁反思自己的表现,好奇问:“老太君怎么看出来的?”
他自信没有丝毫破绽,无论寿安君的视线在哪,他看魏娆的眼神都很温柔。
他问魏娆,魏娆也还迷糊着,不懂自己哪句话说错了。
只是想到当时的情形,什么进去、豆芽菜的,一抹酡红悄悄地飞上了魏娆莹白的脸颊。
就像一朵雪白的梨花,突然变成了一朵粉嫩嫩的海棠,风情万种。
陆濯见了,鬼使神差地想到了母亲与他的私语,催促他圆房。
莫非,寿安君也打听两人的圆房问题了,魏娆没有经验,露了马脚?
别开视线,陆濯低声道:“既如此,我去向老太君赔个罪。”
魏娆淡笑道:“世子何罪之有?你端雅守礼,并不贪图我的美色,外祖母还很高兴呢,她老人家与我祖母可不一样,更注重实惠,咱们俩早晚都要和离的,我如果能保持完璧之身,将来更方便二嫁。”
陆濯笑了笑:“这点姑娘与老太君都可放心,除了必要的演戏,陆某绝不会占姑娘半分便宜。”
魏娆:“嗯,世子都签过契书了,我当然信你。时候不早,咱们这就动身回城吧。”
两人一起来向寿安君辞行。
寿安君请陆濯去侧厅单独说话。
魏娆悄悄攥紧了手,她在陆濯面前夸大了外祖母的喜悦,外祖母可别露馅儿。
侧厅,陆濯还是先向寿安君赔罪了:“四姑娘对晚辈有冲喜之恩,只是婚前晚辈与四姑娘偶遇过两次,彼此都无意,晚辈不想互相勉强,故而选择了五年之约,失礼之处,还请老太君见谅。”
寿安君虚托起他的手,笑得很是豁达:“知道,娆娆都与我说过的,那丫头不喜拘束,世家高门处处讲究规矩,确实不适合娆娆。当初承蒙老夫人看得起,促成了你们俩的冲喜,如今你醒了,娆娆也找到了权势之家做后盾,你们俩算是互惠互利,谁也不欠谁。”
陆濯垂眸聆听。
寿安君转个身,对着窗外道:“我请世子过来,是想把娆娆的安危托付世子五年。她一个小姑娘,自认为学了几年剑法就什么都不怕了,可人心险恶,四年前她命大捡回来一条命,下次未必有这份幸运。陆氏一族忠君报国,老妇万分钦佩,恳请世子念在夫妻一场的情分上,保护好娆娆,别再让她任人宰割。说到底,长辈的恩怨,与她何干呢?”
话音落下,寿安君悠悠地叹了一口气。
陆濯想到了自己的祖母,祖母为了他去承安伯府提亲时,言辞恳切肯定胜过此时的寿安君。
陆濯应承道:“老太君放心,魏娆是陆家妇一日,晚辈便会护她一日。”
寿安君笑了,目光在陆濯脸上转了一圈,态度变得轻松起来:“娆娆心是好的,只是脾气大了点,若有冲撞之处,还请世子看在她年纪小的份上,别与她计较。”
陆濯温声道:“我长她五岁,理当如此。”

“我外祖母与你说了什么?”
上了马车,魏娆迫不及待地问道。
陆濯第一次看到她这般急切,婚前婚后的几次交锋,魏娆向来从容不迫,包括上次魏娆在祖母面前哭诉委屈,都哭得梨花带雨,大方得体。
陆濯反问道:“你觉得老太君会与我说什么?”
魏娆若能猜出来,还用问他?
她皱起眉头,打量陆濯的神色。
陆濯抿唇,侧脸冷漠地看向窗帘。
魏娆心想,难道外祖母在她面前大度,其实还是怪陆濯的羞辱了,骂了陆濯一顿?
“说什么都是你咎由自取。”魏娆靠到车板上,哼着道。
陆濯唇角上扬,瞥了过来:“你不是说老太君很高兴咱们做了假夫妻?既然如此,你为何认为老太君会责怪我?”
魏娆瞪他:“外祖母最为护短,你辱我贪财怕输,她骂你一顿不应该?”
陆濯皱眉:“那事你也告诉了老太君?”
魏娆自然没说,见不得陆濯得意故意激他罢了,见陆濯果然在意他的颜面,魏娆笑了,挑眉道:“世子敢做,还怕我说吗?”
陆濯攥了攥手。
已经及笄的姑娘,算是大姑娘了,她为何还如此小孩子脾气,丁大点事都要去长辈们面前告状?
不过,因为他一时的言语之失,祖母都责骂了他一顿,寿安君竟然只字未提,只希望他照顾好魏娆,寿安君这份涵养,陆濯由衷敬佩。
念着寿安君,陆濯不想再与魏娆争执,道:“老太君叫我过去,说了两件事,第一,她希望我护你周全,第二,她说你脾气大,希望我别与你计较。两件事,我都应允了老太君。”
魏娆笑容一僵,过了会儿,她偏过头道:“老人家就是喜欢瞎操心。”
陆濯没再接话。
车厢里沉默下来,魏娆调整姿势准备打盹儿,窗外碧桃突然惊呼道:“下雪了!”
魏娆一听,挑开帘子,上午呼啸的寒风变小了很多,一片片雪花却从阴沉沉的半空飘飞下来,看样子会是一场大雪。
远处的田野里,有一群农家孩子在追逐嬉戏,乡间小道上,村人们置办好了年货,陆陆续续地回家了。
年味儿扑面而来,重新经过云雾镇时,张记还开着,魏娆吩咐碧桃买了五包五串的糖葫芦,陆家四房人加上英国公老夫妻俩,一边送一包。
雪花越来越大,等主仆一行回到英国公府,地面上已经铺了一层雪花。
魏娆披上斗篷,准备亲自去分发糖葫芦,不是什么贵重东西,就是她的一份小心意。
陆濯刚解了手,洗过手来到门前赏雪,就见魏娆带着丫鬟碧桃出现在了走廊上。
陆濯看向阿贵。
阿贵蹬蹬蹬跑出去,笑着问:“少夫人,下这么大的雪,您要去哪里啊?”
魏娆回头,视线越过阿贵,看到了廊檐下的陆濯,穿的还是那身绛红色的锦袍,在雪地中傲如枪头的红缨。
“带了一点零嘴儿,去给老夫人她们尝尝鲜。”魏娆轻声道。
阿贵扭头看向世子爷。
陆濯对魏娆道:“一起去吧。”
阿贵听了,忙去备了一把伞。
陆濯没让阿贵跟着,他持伞来到了魏娆身边,要出走廊时,陆濯先行一步,撑开伞,站在走廊出口的台阶前,回首看向魏娆。
既然要装夫妻和顺,自然要撑一把伞。
魏娆心领神会,笑着跨到了他的伞下。
碧桃一手撑伞一手抱着食盒走在后面,保持了五六步的距离。她眼中的世子爷与姑娘,虽然挤在一把伞下,看似神仙眷侣,可两人中间还隔了尺长的距离,泾渭分明,哪像真夫妻,这时候就该胳膊挨着胳膊,凑得紧紧的才甜蜜。
“少夫人,您肩头落雪了。”
默默跟了一会儿,碧桃忍不住提醒道,叫的是少夫人,其实是提醒世子爷伞撑得太正中了,导致两人外侧的肩头都落了雪花。
陆濯目不斜视,根本看不到魏娆另一边肩头,他以为伞已经尽量偏向魏娆了,没想到还是……
他继续将伞面朝魏娆倾斜。
就像一株笔直的翠竹,主干直挺挺的,斜刺里长出一条歪枝,怎么看怎么刺目。
碧桃加快脚步,在主子们身后幽幽地道:“世子爷、姑娘,你们要装就装得像点,离得这么远,能糊弄谁啊。”
陆濯握伞的手微微收紧。
魏娆很是嫌弃地往他那边靠了靠。


第42章
魏娆与陆濯先来了最近的春和堂。
将至黄昏,次间里点了灯,贺氏、贺微雨面对面坐着,在剪窗花。
贺氏的老家那边特别时兴贴窗花,当地的姑娘们也都以剪窗花的技巧为傲,贺氏、贺微雨都是个中好手,剪出来的窗花栩栩如生,灵动精巧。
“这么大的雪,你们俩怎么过来了?”贺氏盘腿坐在暖榻上,笑着对前后走进来的儿子、儿媳道。
“表哥,表嫂快请坐。”贺微雨下了榻,一双杏眸多看了两眼陆濯。
陆濯没坐,站在魏娆身边,笑着对贺氏道:“母亲,云雾镇有家张记,做的糖葫芦乃当地一绝,娆娆特意买了几份带回来,请大家尝尝鲜。”
碧桃端着食盒走过来,魏娆取出一份糖葫芦,五根一一摆在碟子上,双手捧到贺氏面前,娇娇柔柔地道:“其实是我嘴馋,怕世子爷笑我,便拿母亲与诸位长辈、妹妹们当幌子,不过张记的糖葫芦确实好吃,母亲与表妹尝尝看?”
儿媳如此有心,贺氏高兴极了,递给贺微雨一串,自己拿起一串轻咬了一口,酸酸甜甜的糖冰薄薄酥脆不沾牙,籽儿也被挖去了,简直就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糖葫芦。
“嗯,果然比别家的手艺好。”贺氏吃光一颗,问魏娆:“你们俩吃过了吗?”
魏娆笑道:“去闲庄的路上就吃了一根,再吃牙都要倒了。”
贺氏看向儿子。
陆濯:“儿子也吃过了,母亲与表妹慢慢用,我们还要去孝敬祖父祖母。”
贺氏笑道:“快去吧,特别是你三婶,她最爱吃这些零嘴儿了。”
陆濯脑海里浮现出三夫人训斥堂弟们时严厉的面容,就无法想象这位婶母像魏娆那般馋嘴。
夫妻俩告退,出屋的时候,陆濯主动挑起门帘,让魏娆过去。
贺氏没动,贺微雨当表妹的,一直将表哥表嫂送出厅堂,目送着俊男美人依偎在一把伞下,渐渐消失在雪景中,贺微雨的心啊,就像一颗尚未成熟的山楂,只剩下酸了。
魏娆、陆濯的第二站是忠义堂。
英国公、英国公夫人老两口在下棋,陆濯自凯旋回京一直在养病,英国公要过年了才得了假,可不得抽时间好好陪陪老妻。
进了屋,看着坐在矮桌两头的祖父祖母,陆濯、魏娆搬出了几乎一模一样的说辞。
英国公才不要吃什么糖葫芦,念在这是孙媳妇的一片孝心,他笑了笑,继续研究棋局。
英国公夫人拿起一串糖葫芦,她爱吃甜的,就是怕粘牙,没想到这糖葫芦上的糖冰一点都不沾,英国公夫人立即笑开了,问魏娆:“张记的铺面显眼吗?回头我想吃了,也派人去张记买。”
魏娆道:“好找的,就在云雾镇主街,祖母想吃了随时告诉我,我派人去。”
英国公见老妻吃的那么香,哼了一声:“一把年纪了,还馋这个。”
陆濯带着魏娆告退了,两人到了院子,就听里面传来英国公夫人拔高的声音:“放下!你年纪更大,吃什么糖葫芦!”
碧桃扑哧笑出了声。
自己的心意被长辈们笑纳了,魏娆就特别满足。
第三站是二房。
二房是陆家四房里人口最多的,二夫人与三夫人联手管家,此时正坐在一起商议年后的宴请,以及去亲朋好友家做客时要送的年礼。陆长宁被二夫人要求坐在旁边学习,闷闷不乐的,魏娆他们一来,属陆长宁最高兴。
“这么多糖葫芦啊,二哥他们去园子里喝酒了,我给他们送去。”
陆长宁拿过一包糖葫芦,正好够分的,笑嘻嘻地跑了。
二夫人对着女儿的背影发愁:“过了年马上就十五岁了,这种性子,怎么嫁人?”
陆濯笑道:“咱们家就长宁一个妹妹,多留几年才好,二婶不必心急。”
三夫人也这么说,英国公府的姑娘,就是留到十八岁,那也不愁嫁。
两位夫人很忙,陆濯没有多加打扰,带着魏娆继续去四房。
大房、二房、三房住的都比较近,四房竟然位于英国公府住宅群的西北角落,最为偏僻。
陆濯低声提醒魏娆:“四叔性格孤僻,咱们送完东西就走,莫要逗留太久。”
魏娆嫁进来这么久,只匆匆见过四爷两三次,按理说四爷与西亭侯府世子韩辽同岁,那韩辽意气风发的像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公子,陆家四爷却留了一下巴的胡子,双眼孤寂如一滩似水,看起来比韩辽老了一个辈分。
据魏娆所知,四爷少年开始出征,十八岁的时候被敌将砍断了一条腿,回京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国公府半步,英国公夫人哄了四爷多年,终于让四爷在二十四岁的大龄之年同意成亲,娶了如今的四夫人。
可是婚后八年,四爷夫妻竟没有一个子嗣,成了英国公府里最冷清的一房。
魏娆成亲那日,是四夫人接应的她,三位婶母里,魏娆心里看四夫人最亲近,当然,也可能是四夫人最年轻,更像一位大姐姐。
“娆娆有心了,这么大的雪还亲自跑这一趟,脚冷不冷?”
丫鬟们通传后,四夫人虽然来得晚了些,但她十分热情地接待了小夫妻俩。
四爷并没有露面。
魏娆注意到,四夫人脸上涂了很厚的一层粉,眼中有些血丝,瞧着像刚刚哭过。
魏娆看向陆濯。
陆濯垂眸喝茶,不知道是真没看出来,还是装糊涂。
交情尚浅,魏娆不好多问,简单聊了几句,魏娆便以天色渐晚为由,提出告辞。
离开四房时,雪花还在簌簌地降落。
脚踏积雪,发出吱嘎吱嘎的规律声音,有碧桃的提醒在先,魏娆挨陆濯很近。双手藏在狐毛暖手抄中,魏娆睫毛低垂,看着前方三人来时留下的脚印,低声问陆濯:“四夫人哭过,你看出来了吗?”
陆濯面色不改,传下来的声音却很冷:“不该过问的莫要多嘴。”
魏娆被他呛得差点吐血:“那是你的婶母,她哭必然有原因,你当侄子的就当没看见?什么都不问,就当没有这回事?”
陆濯皱眉。
四夫人若遇到了麻烦,可以与四叔商量,可以与祖母商量,如何都轮不到他这个侄子过问。他与四夫人只差了五岁,年龄这么近,他擅自插手四夫人的事,传出去容易引人非议。如果魏娆是他真正的妻子,他可以让魏娆出面关心一下,但,他与魏娆的婚事只是一场协议而已。
既是协议,陆濯并不希望魏娆刺探陆家各房的私事。
“四婶敷粉掩饰,说明她不想我们知道,你又何必打听。”陆濯淡淡回道,停下脚步,伞面继续遮在魏娆头顶。
魏娆只替四夫人感到心寒,陆濯半死不活的时候,四夫人与二夫人、三夫人流了多少眼泪,陆濯一醒,三位婶母高兴得跟亲儿子醒了一样,陆濯呢,他明明知道四夫人哭过,竟然可以做到这么理智,一点多余的关心都不肯给。
“有的人脸皮薄,明明渴望被人关心,却不敢表现出来。”魏娆仰头,直视陆濯:“四夫人可能就是这种情况,我这个世子夫人是假的,没有立场去关心她,你若有良心,自己不方便出面,也该与母亲说一声,提醒母亲找机会问问。”
陆濯反问她:“若四婶不需要这种关心,母亲冒然去问,弄得四婶难堪又该如何?”
魏娆怒道:“那就推到我头上,只说是我在母亲面前多嘴,跟你半点关系都没有。”
四夫人是朵玉兰花般的端秀美人,对魏娆也很温柔,没有什么偏见。四夫人哭了,魏娆既然见到了,就要管这一次,如果四夫人恰好需要家人的关心,魏娆会高兴自己帮到了四夫人,如果四夫人如陆濯担心那般嫌她多管闲事,那魏娆吃了教训,以后不再插手就是。
陆濯看着她怒气冲冲的明亮眸子,顿了顿,道:“你想管,你去与母亲说。”
在边关待了八年,陆濯与自己的母亲也生分了,他会关心母亲的身体,会尽量做到母亲要求他做的事,但四夫人的事,陆濯不知该如何与母亲开口,就连他自己遇到什么麻烦,无论大小,陆濯都不想告诉母亲。
魏娆难以自信地看着这位传说中温润如玉的世子爷。
“走吧,天要黑了。”陆濯扫眼四周,若无其事地道,嘴角甚至又挂上了那虚伪的笑。
魏娆忽然意识到,陆濯不仅是对她无礼,对他自己的家人,陆濯也非常冷情。
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了,魏娆不再大惊小怪,跟着陆濯走了会儿,魏娆道:“与其让母亲去问,不如我找机会单独与四夫人谈,若四夫人真介怀被人刺探,少个人知道,四夫人面子上还好受点,但这是你们的家事,你若介意我插手,我便去请母亲出面。”
陆濯没有马上答复她。
此事可能涉及到四婶的隐秘,万一四婶完全把魏娆当侄媳妇看,对魏娆推心置腹,魏娆能保守秘密吗?
一片雪花从旁边飞了进来,落在了陆濯的脸上。
他突然想起了云雾山狩猎那日,魏娆发现两头野猪都是他追赶的后,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她猎杀的那头。还有宫里的端午宴,如果不是魏娆及时出手救了戚仲恺的侄女戚妙妙,小女娃可能等不及御医的救治。
魏娆这人,似乎只是性子野,心性还算正直。
包括四婶这件事,她不管也行,可她宁可与他吵,也想知道四婶为何哭。
“你出面罢,若四婶不愿多说,切莫纠缠。”陆濯看眼魏娆,隐含警告。
魏娆冷笑:“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不劳世子多嘴。”


第43章
四夫人并不知道魏娆、陆濯小夫妻俩为她的心事发生了一段争执。
客人走后,四夫人看看托盘里那五串红艳艳的糖葫芦,原是爱吃的,此时却没有半点胃口。
“你们拿去分了吧。”四夫人叹口气,强颜欢笑地对两个陪嫁丫鬟道。
“夫人,这是世子爷、少夫人的一片孝心,您就算自己不爱吃,也该带过去问问四爷的意思啊。”丫鬟滴翠劝说道。
另一个丫鬟映泉皱起眉头,红着眼圈道:“送什么送?四爷就是块儿石头,夫人捂了八年都捂不热乎,才被气哭了一场,还去找冷眼吗?”
滴翠攥攥手,想到夫人躲在屋里传出来的哭声,她也想哭了。
快过年了,夫人一针一线地替四爷做了一件袍子,刚刚夫人拿过去给四爷试穿,她们识趣地在外面伺候。里面静悄悄的,没多久突然传来什么倒地的声音,紧跟着,夫人捂着面跑了出来,回到后院便是一阵痛哭。
滴翠、映泉都替自家主子不值,八年啊,只有她们才知道夫人过得到底是什么日子。
“拿去分了吧。”
四夫人苦笑一声,单独回了房。
第二日,魏娆来给英国公夫人请安,在这边遇到了四夫人。
尽管四夫人极力掩饰,魏娆还是察觉了四夫人与她对视时眼中的回避。
其实魏娆也有点犹豫,毕竟她与四夫人不是很熟,冒然去打听真的可能会被四夫人嫌弃。可是,万一四夫人需要有人帮她呢?
成了,算魏娆做了一件善事,不成,魏娆大不了被四夫人嫌弃一顿,算不得什么损失。
只是大白天的,不适合交心,晚上有夜色掩饰,才好说话。
转眼便是大年三十,晚上家家户户都要守夜,像英国公府这样的大户人家,守夜活动安排地丰富且有趣。陆濯被几个堂兄弟推搡着一起投壶去了,陆长宁、贺微雨笑着去看热闹,英国公夫人也鼓励魏娆去,魏娆做出端庄样,守在几位长辈身边就是不动。
“那就玩牌吧。”英国公夫人做主道,距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只喝茶说话,得跑多少次净房。
但凡牌局,贺氏必然要参加,魏娆藏了小心机,说什么都不肯上,只让二夫人、三夫人上场。
就这样,英国公夫人与三个儿媳妇玩了起来,魏娆与四夫人一左一右地坐在她身旁。
“四婶会下棋吗?”看了两局,魏娆笑着问四夫人。
四夫人微微惊讶,跟着就担心侄媳妇是不是想找机会打听她那日为何哭。
英国公夫人笑眯眯地替她回答道:“会,你四婶棋艺可好了,行了,我们打牌,你们俩去下棋吧,干看着有什么意思。”
魏娆听了,恭敬不如从命,开心地站了起来。
四夫人只好也离开了席位。
“四婶,咱们去亭子里下棋吧,挂上灯笼,看看夜晚的雪景,清神醒脑。”魏娆亲昵地挽住四夫人的手臂,笑着邀请道。
四夫人已经肯定,魏娆是有话问她了。
小姑娘应该也是一片好心,四夫人想了想,应了。去就去吧,找个借口应付一下。
定好了下棋的地点,魏娆、四夫人分别带上丫鬟,去了国公府的花园。
一行人沿着走廊走过,正陪堂弟们投壶的陆濯抬眸,朝走廊尽头看了一眼。

既然定好了要出来下棋,魏娆与四夫人都披了厚厚的狐毛斗篷,天公也做美,今晚并无风。
丫鬟们提了茶壶过来,主子们一边喝着热茶一边捧着暖手小炉,亭外皑皑白雪映照着灯笼的红光,别有一番幽丽。
下了半盘,魏娆怅然地叹了口气。
四夫人不由关心道:“娆娆有什么烦心事吗?”
魏娆咬咬唇,看向身边伺候的丫鬟们。
四夫人便叫滴翠、碧桃她们都退下。
丫鬟们离得够远,魏娆腼腆了一会儿,然后提着暖融融的坐垫来到凉亭北侧的美人靠上,再示意四夫人过来:“四婶,咱们挨着说。”
四夫人笑笑,拿着坐垫靠了过来。
魏娆看看她,又低下头,很是难为情的模样。
四夫人柔声道:“娆娆有话单说无妨,说完咱们早点回去吧,冬天夜里来这边下棋,亏你想得出来。”
她语气宠溺地拆穿了新侄媳妇的小把戏。
这下魏娆是真的不好意思了,抱住四夫人的胳膊轻轻蹭了蹭,垂着脸道:“四婶别怪我,要怪就怪世子去,那天我们去送糖葫芦,四婶眼睛红红的,我与世子都看出来了,世子很担心您,这两日一直催着我来问问。”
说到这里,魏娆抬起头,目光诚挚地看着四夫人:“四婶,我嫁过来后见到的第一位长辈就是您,我虽然喊您四婶,其实心里更想把您当姐姐看,四婶若有什么烦恼,尽管跟我说,别憋在心里,郁气久结,容易生病。”
经过这阵子的观察,魏娆已经看出来了,贺氏除了请安打牌,大多数时间都与贺微雨在一起,妯娌间没什么交际。二夫人、三夫人忙着管家兼教导各自的儿女,两人走得更近,话语投机。四夫人与贺氏不是一类人,与忙忙碌碌的二、三夫人少交流,是四个妯娌中最安静孤僻的一个。
四夫人虽然做了会被侄媳妇询问的准备,却没料到连侄子都注意到了她那日的异样。
四夫人很是尴尬,撒谎道:“说来怕你们笑话,我自己走路不小心,绊了一跤,胳膊撞到桌角,疼哭了。”
魏娆能信才怪,撞疼顶多哭一会儿,可不会哭出血丝来。
“四婶,您是不是与四叔吵架了?”魏娆低声说出了自己的猜测,陆家四妯娌之间非常和睦,能害四夫人哭的,要么是四夫人娘家的事,要么就是陆家四爷。前几日四夫人都好好的,突然哭了,更像夫妻间突然出了争执。
四夫人并不擅长撒谎,魏娆一提四爷,她的心便乱了,目光开始躲闪。
魏娆小心翼翼地问:“四叔做什么惹您生气了?”
四夫人就想到了前日下午的情形。
她为四爷做了一件新袍子,拿去给四爷试穿,他依旧冷冰冰的,却也没有拒绝。
四爷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四夫人忙前忙后替他穿好,四爷难得愿意配合,主动站起来,撑着拐杖叫她检查袍子是否合身。一切都好好的,袍子合身,四爷也高兴,可就在她帮四爷脱下袍子的时候,四爷突然想转身,转得太急,拐杖没撑稳,摔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