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林织娘捂着耳朵,尖声大叫:“不要说了!我恨他!我恨不得他千刀万剐!”
吼完这一句,林织娘仿佛疯了一样,扑到邹峰身上,疯狂地抓打起来:“你为什么要回来,你为什么要回来!我本来都可以好好过日子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陈武不知何时取掉了邹峰口中的破布,也解开了他手上的绳索,但一开始,邹峰并没有反抗林织娘,直到林织娘不打他了,反而去抓她自己的脸,邹峰才猛地抱住林织娘:“你别这样,你别这样!”
“我不用你管!”林织娘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发疯地从邹峰怀里挣脱出来,她爬到远处,指着邹峰哭骂:“你别碰我!我看你就恶心!早知道要被你糟蹋,我宁可死在他手里,也不想被你这个疯子玩弄!你为什么没死,三年前你就该死了!”
林织娘一边哭一边扯着自己的头发,俨然真的疯了。
邹峰看着这样的林织娘,不知不觉泪流满面。
陆询冷声道:“邹峰,到了此时,你还要袒护她吗?”
邹峰攥着拳头,神色痛苦,却依然一言不发。
陆询便对林织娘道:“邹峰真心喜欢你,你不该如此恨他。”
这句话像一簇火苗,烧毁了林织娘脑海里的最后一丝理智,她突然停下了折磨自己的动作,双眼血红地看向邹峰。
邹峰回避了她的眼睛,因为那里面只有深深的恨。
林织娘见了,流下两行眼泪,脸上却是无尽的嘲讽:“你以为你这样对我,我就会感激你吗?三年前你替我杀了马大祥,如果你乖乖被官府抓获砍头或是逃之夭夭不再回来,我一定会感激你,可你回来了,你像当年的马大祥一样不把我当人,只管自己快活,你凭什么还要我感激你?早知道你会回来,我宁可一头撞死,也不要被你恶心!”
“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邹峰终于爆发,跪行着扑过去抓住林织娘的肩膀,“你当我真是傻子?三年前我的确被你骗了,我以为你是真的喜欢我,可你有丈夫,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听你的去劝马大祥,直到你趁他醉酒扑到我怀里,主动要与我做一夜夫妻,我都还以为你心里有我,便是错手杀了马大祥,我也甘愿揽下一切罪名,只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
“我逃了,在外面的这三年,我无时无刻不想你,不担心你,怕你一个寡妇被人欺负,我为什么回来,还不是为了与你团聚!可我跟你在一起的第一晚,我就知道你的心意了,你虽然没有拒绝我,可你一眼都不愿意看我!”
“我不在乎,我只想带你离开,你拿虎子当借口,说虎子这些年一直在盯着你,你一走他肯定会怀疑!你打着替我着想的名义,不停地劝我离开,我快要被你逼疯了,才想到要杀了虎子,你又怕我贸然行动连累你,跟我说他与柳玉珠的事,那时候我才知道你究竟有多狠毒,可我还是喜欢你,被人抓了也还想把你摘出去!”
“林织娘,我都要死了,你为什么非要说出来,非要让我不好过!”
邹峰死死地抓着林织娘的肩膀,声嘶力竭。
林织娘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
她其实知道,只要她保持理智,她就能扮演一个完全无辜的寡妇,便是私藏凶犯也是被逼无奈,知县大人定不了她什么大罪。
可她真的受不了了,邹峰回来的这几晚,对她而言无时无刻不是折磨,她一点都不想再回忆,她宁可跟他一起去死,也不想再看他自以为的深情,也不想再欠一个让自己恶心的人分毫。
面对邹峰丑陋可怖的嘴脸,林织娘只是轻轻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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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邹峰与林织娘的一番质问剖心,三年前的马大祥案与雷虎一案都得以水落石出。
下午,陆询还在整理卷宗,县衙里发生的事已经经由多嘴的捕快传到了百姓中间。
有好热闹的人,马上去了刚刚解封的紫气东来,要把案情说给差点蒙冤的柳玉珠听。
柳玉珠不在客栈,之前离开衙门,她就直接跟着爹娘兄长回了柳家的老宅。
跨过去霉气的火盆,洗了一个热水澡,重新梳妆打扮一番,看着围在身边的家人亲人们,柳玉珠总算有了真实感,可以彻底将牢房里的那两日抛到脑后了。
父亲柳晖、母亲宋氏、哥哥柳仪,对柳玉珠都是安抚心疼为主。
长姐柳金珠、其夫萧鸿,二姐柳银珠、其夫周文俊也都赶来了。
柳金珠看不得爹娘把妹妹当小孩子哄的样子,教训柳玉珠道:“你打算开客栈的时候我就说过,姑娘家干什么要去抛头露面,咱们家现在日子过得好,阿仪是读书人,等他考上秀才,你就是秀才郎的妹妹,随便挑个人家都能嫁掉,你不听我的,结果遇上这等祸事,白白去坐了几天牢!”
柳玉珠低头不语。
萧鸿劝妻子:“三妹平安归来,这是喜事,一家人都高高兴兴的,你说这些做什么?”
柳金珠瞪向丈夫:“我教训我妹妹,用不着你插嘴。”
萧鸿无奈地摇摇头。
柳银珠觉得长姐的话有道理,小声去劝柳玉珠:“玉珠啊,咱们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就安心待在家里,别去客栈了好不好?”
柳玉珠攥了攥手里的帕子,看着母亲道:“我在宫里当差当惯了,闲在家里实在无趣,客栈都开起来了,又不会经常遇到这种案子,而且还有伙计们要养,我怎能说不干就不干了?”
柳金珠:“那你还想不想嫁人了?”
柳玉珠倔倔的:“不嫁,一早我就说了不想嫁。”
柳金珠气得跳脚:“娘,你管管她!”
宋氏完全站在小女儿这边:“不嫁就不嫁,玉珠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她跟咱们想法不一样,人各有志,玉珠不愿意,咱们就别说了。”
柳金珠还想再理论,被萧鸿拉到了一旁,夫妻俩拉扯一番做了点小动作,总算作罢。
“行了行了,你们也都出来不短时间了,赶紧回去,跟长辈们报个平安,别让家里一直操心这边。”怕女儿们继续吵下去,宋氏开始劝两对儿小夫妻回家。
柳金珠、柳银珠只好带着丈夫走了。
柳玉珠跟着爹娘将姐姐姐夫们送到门口,就在此时,有街坊过来宣扬邹峰、林织娘的案子了。
一家人站在门外,一起听了前因后果。
宋氏:“林织娘好狠的心,这么说来,马大祥、雷捕头都是她害死的,邹峰不过被她利用而已。”
大姐夫萧鸿:“最毒不过妇人心,古人诚不欺我也。”
他刚说完,宋氏、柳玉珠三姐妹齐齐朝他看来。
萧鸿咳了咳,及时弥补道:“当然,也不是所有妇人都如此,狠毒的还是少数。那个,时候不早,我与金珠先回去了,岳父岳母请回,过几日小婿再来探望二老。”
宋氏哼了哼。


第11章 011
送走姐姐姐夫们,柳玉珠跟着爹娘兄长回了厅堂。
柳晖不善言辞,他心疼女儿这两日吃的苦,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宋氏道:“行了,玉珠在牢房都没睡踏实过,先让她去补个觉,休息好了再说。”
柳晖、柳仪父子点头赞同。
柳玉珠就回了她在家里的闺房。
柳家不算富裕,但凭借柳晖祖传的制伞手艺,还是慢慢地攒了一点家业,现如今柳家有两栋宅屋,挨着的,左边的临河开了卖伞铺面,后面的大院子留给师傅们做伞。右边的宅子便是柳家众人的居住之所,前后院被宋氏收拾得雅致温馨。
柳玉珠与两个姐姐都住在后院。
她睡不着,等母亲走后,她悄悄从床上起来,坐在窗边往外看。
姐姐们都出嫁了,后院空空荡荡,可柳玉珠还能记起小时候三姐妹一起玩耍的情形。
她是家中幺女,姐姐们都帮家里做过活儿,只有她,生在家里已有闲钱的时候,爹娘疼她,两位姐姐与哥哥也都照顾她,从不舍得让她帮忙烧菜洗衣,那时候家里虽然没有佣人,柳玉珠过得却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慢慢地,两个姐姐相继出嫁,柳玉珠本以为自己也会像姐姐们那样嫁出去,逢年过节再带着丈夫孩子回娘家小住两日孝敬爹娘,没想到宫中下旨到各地选秀,爹娘想花银子打点都不管用,她还是去了京城。
在京城的时候,五年的时间度日如年,总是想家,如今回来了,竟又觉得那五年匆匆如梦,如果不是在自己的故乡看到了陆询,柳玉珠几乎都可以忘却那段时光了。
两只胖乎乎的雀儿飞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上,在枝丫间蹦跳。
前院传来人语,想必是街坊们听说她回来了,都来找母亲打听。
柳玉珠听了一会儿,关上窗子,重新躺到了床上。
归根结底,她可以忘了京城,别人忘不掉,在街坊们眼中,她是进京五年的宫女,她身上有太多的谈资,街坊们恨不得围在她身边,让她将五年里的每一日见闻都说出来,供她们打发无所事事的时间。
柳玉珠不想说,不想强迫自己去应酬,可那些都是家里处了二十多年的街坊,还有很多都是家里的主顾,母亲再疼她,也不能次次都不叫她过去,次次都将好心来“探望”她的亲朋好友们撵出去。
柳玉珠不想母亲为难,所以她搬了出去,母亲要应酬街坊,她可不必。
东想想西想想,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了,等柳玉珠醒来,已是黄昏。
屋里有水,柳玉珠擦把脸,抹上薄薄一层香膏,柳玉珠去了前院。
柳晖、宋氏、柳仪都坐在厅堂,见她醒了,宋氏笑着走到门口,唤厨娘炒菜上饭。
“快过节了,这几晚玉珠就在家里睡吧?”宋氏期待地道。
柳玉珠点头,看着兄长道:“不过客栈刚被查封过,等会儿哥哥陪我过去一趟吧,我去安安伙计们的心。”
柳仪一口应了下来。
厨娘端了晚饭来,一家四口先吃饭。
吃完饭,柳晖咳了咳,赶在儿女出发前,看着女儿道:“玉珠啊,爹有事跟你商量商量。”
柳玉珠乖乖坐好。
柳晖先捶了捶自己明显佝偻的背。
他还没到五十岁,但因为常年累月地制伞,脊背早早地佝偻起来,脖颈腰杆手腕都落了些毛病。
媳妇心疼他,早让他休息了,柳晖舍不得,才一直都没有丢下那手艺。
柳玉珠看着父亲的背,心里何尝不难受?
柳晖见了,不由挺直腰杆,笑着开了口:“是这样的,我跟你娘好好商量了一番,你大姐有些话虽然不中听,但都是为你好,玉珠你想想,客栈那营生,接送的都是南来北往的客商,不知根不知底,鱼龙混杂,万一有了仇家,人家半夜里来寻仇杀人,还能栽赃到你头上。以前咱们想不到这个,如今出了雷捕头的案子,咱们不能不警惕啊。”
柳玉珠低下头,她知道父亲要说什么了。
柳晖怕女儿误会,赶紧接着道:“爹爹知道你闲不住,没有叫你搬回来住的意思,只是咱们换个生意行不行?换个安生稳妥的。”
柳玉珠意外地抬起头,原来爹爹是这个意思吗?
“爹爹觉得换什么好?”柳玉珠诚心请教道。
柳玉珠刚回来时,没有做任何生意的经验,她只是想搬出去,正好那家客栈的前东家急需银子周转,柳玉珠就给买了下来,稍微修缮修缮,换个牌匾,直接做起了客栈生意。而今摊上雷捕头的凶杀案,短时间怕是没人敢去紫气东来投宿了,如果有其他生意路子,柳玉珠也愿意换的。
宋氏笑道:“你爹卖了大半辈子的伞,除了卖伞,他还能懂什么生意。我们的意思是,你把客栈改成伞铺,一楼卖伞二楼当库房,货直接从咱们家里搬,原来的伙计继续用着,既不用担心他们没饭吃,又不用再担什么风险,一举两得。”
柳玉珠惊道:“那我岂不是抢了咱们家伞铺的生意?”
宋氏道:“咱们县城的伞铺还少吗?你不抢也有别人抢,人家的铺面还比咱们好,你的客栈在主街,我跟你爹巴不得你多卖点,让南来北往的客商都瞧瞧,给咱们柳家的伞多扬几分名。”
江南多雨,伞乃家家户户必备之物,伞铺随处可见,只是良莠不齐而已。
柳家的伞制作精良,画工更是一绝,乃是其中精品,在杭州府都小有名气,如果不是柳晖没有野心,不愿离开居住了三代的老宅,他大可以去府城开铺子。即便如此,府城也有伞商定期会来柳家进货。
柳玉珠已经心动了,卖伞的确比开客栈安生很多。
只是……
柳玉珠瞥了眼身边的哥哥,也想到了出嫁的两个姐姐。
宋氏看得出女儿在顾虑什么,道:“你爹年纪大了,还能干几年,你哥若是不读书,咱家的祖业肯定要传给他,可他从小心思就不在这上面,开窍去读书了,正好你不愿意嫁人,干脆替你哥继承祖业好了,如果你以后又想嫁了,铺子还是你看着,每年分点红利给他们仨就行。”
柳仪马上道:“什么红利不红利的,铺子是玉珠开的,将来父亲退下家里的伙计也都由玉珠管,我考了功名外出做官,制伞的事一点都不搀和,自然也不用分什么红利。萧鸿家大业大,大姐跟着他不愁吃穿,肯定也不会惦记咱家这点,二姐手头紧,玉珠若生意做得好,略微接济二姐就是。”
柳玉珠想了想,道:“这样,将来铺子真的开起来了,纯利我分五成,大姐二姐哥哥一人一成,爹娘拿两成。”
宋氏哼道:“你若嫁了,这么分很公平,你若没嫁,一直都是柳家的老姑娘,那赚多少银子都是你的,谁也不用给他们分。”
柳晖被娘仨逗笑了:“伞铺能赚几个钱,看你们这一本正经的,先别想那么远,玉珠啊,你大哥我指望不上了,接下来我真就把你当接班人培养了,你是姑娘家,爹爹舍不得你太辛苦,但你该会的必须会,学会了手艺可以栽培徒弟,你主管经营就成。”
柳玉珠笑道:“嗯,爹爹尽管教我,我不怕辛苦。”
制伞是柳家的祖传手艺,多辛苦柳玉珠都愿意学,更何况为了自己学,她心里高兴人也自在,不像在宫里,学什么都是为了伺候人的,一旦伺候不周还要挨教习嬷嬷的打骂。
一家人商量好了大概,柳玉珠跟着哥哥出门了。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来,有些街坊饭后出门溜达,瞧见兄妹俩,都热情地恭喜玉珠得以洗刷冤屈。
柳玉珠笑笑,故意紧紧跟在兄长一旁,仿佛不善言谈的模样。
再有柳仪圆滑地应酬,街坊们都没有纠缠柳玉珠太多。
走出这条街,熟人少了,兄妹俩也清静下来。
“玉珠,你真不打算嫁人了?十八岁也并不算太晚。”
昏暗的光线下,柳玉珠的侧脸仍然莹白娇美,如月光皎皎浮动着动人的光华。看着这样的妹妹,柳仪忍不住问道。
在他看来,家里三颗明珠,各有各的美,都值得嫁一个好儿郎。
应对这个话题,柳玉珠再次搬出公主,笑道:“公主说过,如今天底下的女儿,除了她这个唯一的公主,其他人都要嫁去别人家,刁蛮跋扈者要被人议论不守妇德,柔弱温驯者难免要看别人的脸色,所以,除非遇到真能托付终身之人,但凡自己有些钱财,都不如不嫁,哥哥,你不觉得这话很有道理吗?”
柳仪失笑:“就算有些道理,大多数女子都是这么过来的,嫁人生子,相夫教子,且,玉珠你不要忧虑过重,你看咱娘、大姐,她们不都过得很好?”
柳玉珠:“娘年轻的时候累是累了点,不过她与爹爹感情好,咱们就不说了。大姐家里,大姐夫是不错,可大姐的继母婆婆年轻强势,哥哥当真以为大姐在那边什么麻烦都没有?大姐都如此,更不用说二姐家里的那堆破事了。”
柳仪顿时无言以对,半晌才摸了摸妹妹的头:“看你平时不言不语的,原来什么都清楚,我家玉珠真的长大了。”
柳玉珠仰头,认真地对兄长道:“哥哥,你一定要努力读书,考秀才考举人考进士,将来的官比周文杰还大,到时候看李桂花还敢不敢在二姐面前摆官夫人的谱。”
柳仪笑:“好,哥哥努力。”
走出前面的巷子,就是主街。
兄妹俩不再说悄悄话,柳仪问妹妹:“等会儿要不要去买点小吃?”
柳玉珠正要摇头,巷口外面的主街上,突然出现一道熟悉的身影。
本能作祟,柳玉珠嗖的躲到了兄长身后。
陆询只觉得余光里好像有什么一闪,偏头,看到了柳仪,年轻男子青色的衣袍后,露出一点白色的裙摆。
柳仪也认出了陆询,那可是救了妹妹的大恩人,礼节使然,柳仪顾不得去想妹妹的异常举动,加快脚步朝陆询走了过去,最后停在陆询几步之外,深深地行了一个大礼:“小民柳仪,谢大人明朝秋毫,还了舍妹清白。”
陆询抿唇,瞥眼丈远之外的柳玉珠,他虚手一扶:“本官分内之责,不必多礼。”
柳仪直起身子,发现妹妹还愣在那边,连忙招手唤她过来。
柳玉珠定定神,垂眸上前,朝陆询福礼:“大人救命之恩,民女没齿难忘,来世必定衔环结草为报。”
陆询:“言重了,不过你身为女子,以后还是少抛头露面的好,此案若不是你与雷捕头交好,林织娘断想不到要陷害于你。”
类似的话,长姐已经训了她一箩筐,柳玉珠左耳进右耳出。
人各有路,自打她在京城失了身,她的路注定与常人不同。
不过,关于此案,柳玉珠倒是有个疑问。
“大人说的是,我已经悔过了。”柳玉珠神色诚恳,然后钦佩地看向陆询,“大人,关于此案,那邹峰明明已经揽下所有罪责了,大人是如何看出林织娘也参与其中的?”
柳仪也很好奇。
陆询扫眼街上的吃食摊子,道:“此事说来话长,本官刚刚从县衙出来,想先去吃点东西。”
柳仪马上道:“舍妹的客栈也卖吃食,有江南菜也有京城菜,大人若不嫌弃,今晚就由我们兄妹做东招待大人,如何?”
陆询看向柳玉珠。
柳玉珠能说什么?
“还望大人赏光。”
“那就叨扰了。”


第12章 012
紫气东来。
因为闹出了一桩命案,客栈一解封,那几个投宿的客商游子马上拎着收拾好的包袱走了,要么换了其他客栈,要么直接出了城,导致此时客栈里只剩下几个伙计,冷冷清清,柳玉珠她们来得再晚点,盘子可能都要打烊关门了。
“东家,您可算来了!”
盘子第一个瞥见了柳玉珠兄妹,高兴地喊道。
于是,石头、李三娘、杏花也都赶了过来,秋雁、莺儿也都在。
只是大家还没围过来,就看到了俊如神仙的陆询。
陆询来过客栈查案,伙计们都认得他,虽然此时的陆询神色温和风度翩翩,但陆询审讯他们时的余威犹在,所有人都安静地避让到了一旁,其中,知道内情的秋雁偷偷瞥了柳玉珠几眼,不懂眼下是怎么回事。
柳玉珠用眼神示意秋雁放心,笑着对李三娘道:“我与哥哥过来看看铺子,正好遇到陆大人,陆大人还没有用过晚饭,三婶快去厨房起火,做几道拿手好菜端上来。”
李三娘激动地拿手抹围裙:“好嘞,我马上就去,大人,不知道您好什么口味?”
陆询温声道:“本地菜就好,微咸即可。”
李三娘便叫上杏花去厨房帮忙打下手了。
盘子飞快擦了一张本来就干干净净的方桌,端上茶水。
柳仪请陆询坐上位,他挨着坐在陆询下首。
柳玉珠不想离陆询太近,就坐了他对面的位置,坐好了,一抬头,正好撞见陆询看过来的视线,柳玉珠心里一咯噔,突然后悔选错了地方。
“大人喝茶。”
柳玉珠提起茶壶,站起来给他倒了七分满,掩饰自己的慌张。
“有劳姑娘。”陆询很是客气,双手接过茶碗。
柳玉珠继续给兄长倒。
柳仪让妹妹坐下,敬重地看向陆询:“林织娘一案,还请大人替我们兄妹解惑。”
陆询颔首,先肯定了柳玉珠的功劳:“还要先感谢玉珠姑娘提及雷捕头生前所言,如玉珠姑娘所说,雷捕头与邹峰情同兄弟,便是雷捕头奉命抓捕邹峰,两人之间也并无生死之仇,他为何突然要对雷捕头下杀手?”
柳仪自动理解为妹妹在大堂受审时说了这些,没有深究,只等着陆询继续说下去。
陆询:“再有,邹峰在外逃亡三年,担惊受怕自顾不暇,按照情理,他不会过于仔细打听雷捕头的近况,可他不但杀了雷捕头,还对雷捕头与玉珠姑娘的事了如指掌,不惜冒着被客栈伙计发现的危险也要将尸体运到客栈,借此栽赃玉珠姑娘。我便猜测,邹峰或许有同谋,他是替同谋杀人,他的酒、砒..霜、消息,也全是那位同谋所供,栽赃陷害是怕查到同谋身上。”
柳玉珠被他说得浑身发冷,仿佛看到了林织娘与邹峰密谋陷害她的情形。
柳仪安慰妹妹:“别怕,都过去了。”
“对对,东家是有福之人,这不,陆大人就是东家的贵人,一上任就帮了东家。”
身后传来盘子的声音,柳玉珠回头,这才发现盘子、石头、秋雁、莺儿不知何时都凑了过来,大概都被陆询的话吸引来的。
人一多,柳玉珠的胆子自然就大了。
陆询喝了口茶,继续道:“我翻看过马大祥的案子,除了林织娘被他强迫时不曾呼救,该案最大的疑点便是邹峰。我与县衙里的老人们打听过,邹峰十六岁入县衙当捕快,因其心思缜密功夫了得,二十岁便成了捕头。这样的一个人,且不说他平时侠义心肠,便是他意图对林织娘不轨,也会制定一个万无一失的计划,绝不会冲动行事。”
他负责说,柳玉珠等人就负责点头,都觉得他的话太有道理。
“邹峰被抓之后,言谈间对林织娘十分无礼,其实暗藏维护,再对比马大祥案的种种疑点,林织娘与马大祥的夫妻不和,我一开始只是怀疑两人联手杀了马大祥,由邹峰承担罪名,逃走后再谋前程。但林织娘对邹峰充满了抗拒与憎恨,对邹峰应该只是利用,在我的挑拨与刺激之下,她自己招了。”
陆询说得简单平淡,柳仪等人都被他吊足了胃口,盘子更是急切地问道:“大人是如何刺激她的?”
审讯的详细过程,他们并不知道,只从百姓口中听到了结果。
陆询笑了笑,道:“权宜之计,难免恶语伤人,本官不想再提。”
说完,他看向大堂通向后院的门。
吆喝声响,李三娘先端了一壶酒、一碟子酱牛肉来。
菜一上桌,陆询便拿起了筷子。
见此,盘子等伙计都散开了,再想听故事也不能打扰知县大人用饭不是。
柳玉珠解了困惑,因有兄长招待,她便站了起来,对陆询道:“大人慢用,民女有些话要与伙计们说,暂且失陪了。”
陆询点头。
柳玉珠叫上几个伙计去了后院,通知他们客栈要改成伞铺一事。
妹妹语焉不详,柳仪主动向陆询解释道:“经此一案,我们一家人都心有余悸,如大人所说,玉珠一个姑娘家,不适合与三教九流的客商打交道,所以她准备改开伞铺了,铺面交给伙计们打理,她主管监工自家师傅们制伞。”
陆询面露困惑:“伞铺?”
柳仪笑道:“正是,我们柳家世代制伞,到了我们这一辈,我去读书了,家里两个姐姐都已经出嫁,正好玉珠无意嫁人,家中二老便决定让她继承祖业。大人初来江南,想必不知江南雨多,有时候淅淅沥沥能连着下两个月,身边没伞可不行。”
陆询:“原来如此,不过,玉珠姑娘正值芳华之年,为何不想嫁人?”
柳仪轻叹:“她曾入宫做宫女,出来后自觉年龄大了,恐难找到好婚事,再加上在京城得了一些见闻,觉得女子嫁了人多少都要吃些苦头受些气,就宁可单着,一个人过活。”
陆询品了一口酒,未予置评。
柳仪也不想多说家里事,端起酒碗,朝陆询道:“感谢大人替舍妹脱罪,小民敬您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