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8
天亮了,又是新的一日。
县衙开门不久,雷老太太就率领家人来衙门打听进展了,希望早点定了柳玉珠的罪,她好早点带走儿子的尸体,回家安葬。
陆询面都没露,派陈武去打发了雷老太太。
雷老太太不是宋氏,她不敢硬闯衙门,却也不甘心就此离去,披麻挂白,在衙门附近领着儿孙哭。一家人哭声不大,惊扰不了知县老爷,只引得百姓们驻足围观,窃窃私语,纷纷议论此案,夹杂着一些捕风捉影的对柳玉珠的臆测。
种种人证物证都对柳玉珠不利,民声又如此,倘若不是陆询认识柳玉珠,相信她的清白,换个知县,可能直接就给柳玉珠定罪了,哪怕柳玉珠不认,也能来个屈打成招。
到晌午,前往邹峰等三个犯人家乡打探的捕快们回来了。
邹峰家里,他的老娘早在他犯事潜逃当年便得了急病去世了,邹老爹身体虚弱,如今苟延残喘而已,平时若与村人谈到邹峰,也都是唾骂之词,嫌邹峰连累了一家人的名声。邹峰的两个弟弟都是庄稼汉,皆有妻子儿女,踏踏实实种地过活,不曾离开故土。
另外两个死刑犯的家里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听完捕快的话,钱主簿看向陆询,道:“大人,昨日我已经将雷捕头参与过的其他旧案卷宗找出来了,您要过目吗?”
陆询尚未说话,赵县丞转向钱主簿:“你也怀疑雷捕头死于仇杀?依我看,如果真有犯人家眷如此憎恨雷捕头,他们早对雷捕头下手了,何必等到今日,反倒是那柳玉珠,平时就与雷捕头不清不楚,因情杀人,嫌疑最大。”
钱主簿心想,你与我说这些做什么,大人偏向仇杀报复,你直接去劝大人啊!
钱主簿悄悄看向主座上的年轻知县。
陆询手里握着邹峰案的卷宗,他似乎没有听到两人说了什么,又看了一遍卷宗,他抬起头,对赵县丞道:“本官对邹峰案有些疑虑,还劳县丞随本官去马家走一趟。”
赵县丞昨日就发现陆询很在意邹峰案了,但他不懂,邹峰案能与雷捕头的死有什么关系?
年轻的书生,定是受了柳玉珠的美色蛊惑,想方设法替她摆脱罪名。
可陆询身份尊贵,赵县丞不敢公然表达自己的态度。
“应该的应该的。”赵县丞恭声道,命人去给陆询备车。
正午时分,明日晃晃,陆询一身青色官袍走出县衙大门,陈武、赵县丞步行跟随左右,后面还跟了一队捕快。
陆询正要上车,雷老太太哭喊一声青天老爷,踉踉跄跄地朝这边跑来了。
陆询循声看去,除了雷家众人,还看到一对儿布衣父子,父亲年约五十,面容敦厚,脊背微微佝偻,儿子双十年华,五官俊秀,神色焦急。
父子俩原本站在一处树荫下,见雷老太太跑过来,父子俩也匆匆跑了出来。
陈武低声道:“大人,那便是柳晖、柳仪父子。”
陆询面无表情地上了车。
雷老太太哭跪到马车前,充满希望地看着车厢:“大人,大人查到真凶了吗?大人要去抓捕真凶,老妇跟您一起去!”
柳晖跪在她一旁,双目含泪:“大人,小女玉珠绝不会杀人,求大人还她清白!”
车内,陆询闭目,攥了攥手。
还她清白?
他正是因为要了她的清白,招了她那么多眼泪,才自觉亏欠于她,若能奉还,他早还了。
“本官另有要案要查,你等先退下,雷虎一案本官自会查明。”
陆询挑帘,看着二人道,随即放下帘子,命车夫出发。
陈武去撵雷老太太,柳仪神色复杂地扶起父亲,父子俩守礼地避到一旁。
等陆询的马车走远,雷老太太瞪向柳晖父子,狠狠地吐了一大口吐沫。
父子俩及时避开,柳晖还想分辨分辨,柳仪二话不说地扶走了父亲。
跟雷老太太那种胡搅蛮缠的人没什么好说的,雷老太太把雷捕头当宝,觉得玉珠会稀罕雷捕头,柳仪却知道,妹妹玉珠就算眼睛瞎了,也不会选择五大三粗的雷捕头,如果不是妹妹命苦早年进宫,或许妹妹早嫁给谢公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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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日当空,家家户户都在吃午饭,街道上少见行人。
赵县丞身体肥硕,跟车走了一刻钟,后背便被汗水打湿了一小圈,瞥眼旁边的马车,心中叫苦不迭。
绕过几条巷子,终于,马大祥的家门出现在了眼前。
“大人大人,那就是马家!”赵县丞一边拿帕子擦汗一边激动地道。
陆询挑帘看看,调遣几个捕快去马家后面守着。
赵县丞暗暗好笑,马家就一个寡妇一个老奴,能犯什么事?
马车停到了马家门前。
大门紧闭,陈武上前叩门。
“谁,谁呀?”
一个老妇的声音传了出来,似乎有些紧张。
不过平时少与人来往的两个妇人,胆小也正常。
陈武扬声道:“知县大人要重审邹峰案,有话询问林氏,速速来开门。”
习武之人声音浑厚响亮,陈武这一喊,左右街坊院子里都有了动静,马家的大门还没有打开,已有街坊赶到门外,好奇地朝这边看来。
终于,林织娘身边的田婆子来开门了,是个瘦瘦小小的老妇人,突然见到陆询、赵县丞等人,田婆子脸色发白目光躲闪,十分害怕的样子。
陆询反而笑了笑,问:“你似乎很怕本官。”
陆询容貌昳丽,气质卓然,在京城有第一雅公子之称,他这一笑,看得前来围观的街坊妇人都发痴了,尤其在一身肥肉汗流浃背的赵县丞的衬托下,陆询简直就像神仙下凡。
田婆子心里有鬼,哪会在意陆询笑得好看与否,强忍着没有去张望院子里面,她求助地看向认识的赵县丞:“邹峰,邹峰不是逃了吗?都三年了,还有什么可审的?我们当家的都埋了,还能审出什么?”
赵县丞热死了,也渴死了,只想快点进去坐坐,不耐烦地道:“大人自有思量,你不必啰嗦,赶紧去厅里备好凉茶,叫林织娘出来问话。”
田婆子不敢违背,慌慌乱乱地去泡茶,往里跑时无意往墙角瞥了一眼,田婆子不禁打个激灵,只是后面有人看着,此时若做什么,更惹人起疑,只得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赵县丞引着陆询走进了马家。
马家盖了三间上房,南北两个院子,北院尚不得见,南院里左右分别盖了厨房、厢房。屋檐下围了花坛,里面开着应季的花,看得出主人喜欢侍弄花草,过得很是安逸。
陆询走得很慢,目光一一扫过院子各个角落。
靠近院墙的花坛边上支了一张晾衣架,架子上挂着两件女装与一条黑色裤子,裤腿处有被刮拉丝的痕迹。
陆询笑了笑。
厅堂里除了忙着倒茶的田婆子,终于又多了一道身影,是个刚从东屋里走出来的妇人,三旬左右,肌肤雪白娇嫩,只是在陆询看来,这位林织娘只是中等偏上之姿,算不得什么美人,放在侯府一众婢女里都不起眼。
看到他们,林织娘局促地低下头,一副不善言谈且怯弱胆小的模样。
陆询径自坐到了主位。
赵县丞不敢坐,扫眼桌子上的茶水,他忍着渴,给林织娘介绍陆询,让她跪拜。
林织娘讷讷地跪了下去。
陆询闻到了一丝酒气,道:“你喝过酒。”
林织娘面上一慌,随即低着头道:“夫君被杀后,我,我就染了借酒消愁的毛病。”
陆询:“你夫君乃邹峰所杀,你可恨他?”
林织娘头垂得更低:“恨。”
陆询:“近日他可来找过你?”
林织娘马上摇头:“没,没有!”
她的紧张与异常,连赵县丞都察觉了不对。
陆询看向陈武。
陈武拔.出佩刀,指挥两个捕快去搜西屋,他一人去了林织娘的东屋。
就在他跨进去的那一刻,林织娘跌坐在了地上。
赵县丞吓得站了起来,难以置信地看向东屋,难道,邹峰真的躲在这里?
几乎他的念头刚落,里面就传来了打斗声,赵县丞何曾亲临过抓捕现场,想到邹峰的狠勇,赵县丞魂都快飞了,下意识地要躲到两个捕快身后,然而余光一扫,却见陆询仍然端坐在主位,神色平静地仿佛他只是过来与人喝茶叙旧。
赵县丞两股战战,躲也不是,坐下去也不是。
东屋传来一声惨叫。
很快,陈武押着一个光着膀子的男人走了出来。
那是一个异常高大却精瘦的男人,一头干枯如荒草的长发乱糟糟地披散着,挡住了他的脸,当他被迫跪下来,抬起头,他的面容也终于暴露在了众人面前,浓眉深目,鹰钩鼻,说不上多丑,却十分阴森可怖。
赵县丞惊得倒退两步。
这就是邹峰,当年县衙里的邹捕头,只是三年前,邹峰长得很壮,身上充满了威武英气,眼前的邹峰,那么瘦那么狠,几如恶鬼。
邹峰看看陌生的陆询,目光落到了赵县丞脸上,忽地笑了:“赵大人,好久不见。”
赵县丞先是惊,跟着怒,指着邹峰道:“是你杀了雷虎?”
邹峰冷笑:“他坏我好事,死有余辜!”
一旁,林织娘突然嚎啕大哭起来。
邹峰看向她,想到这几日随时可得的酣畅淋漓,只觉得憋了三年的恶气终于得出,死也值了。
陆询神色淡漠,离座道:“押回县衙。”
第9章 009
县衙女牢,柳玉珠与宋氏吃了一顿家人送进来的午饭,有鱼有肉有汤,香气四溢。
母女俩并不知道,如果不是陈武、清风都跟狱卒打过招呼,柳家父子岂能频繁地往里面送东西。
“又是晌午了,新来的陆大人行不行啊,看他年纪轻轻的,应是去年科举新考上的进士,以前只知道闭门苦读,哪里会破案。”
吃饱喝足,宋氏望着墙上的小窗,对知县大人的办案能力表示了怀疑。
柳玉珠在京城的时候,只听说过陆询的雅名,近距离领略过陆询的风采,至于他当官的水平,柳玉珠心里也没数,不过,两人有旧怨,陆询仍然愿意相信她没有杀人,光是这点就让柳玉珠对他感激涕零了。
“娘别急,他是永安侯府的嫡长公子,从小对官场耳濡目染,远非寒门学子可比,只要他想追查到底,一定能揪出真凶的。”
宋氏惊讶道:“侯府长公子?”
柳玉珠点头,将她在京城的听闻说给母亲,只略去她曾奉命去替公主试婚。
试婚这件事,京城绝大多数的官民也只知道公主派了身边的宫女去侯府,并不知道那宫女姓什么叫什么。世人眼中,重点是公主与陆询的热闹,牵扯到的宫女微不足道,议论起来,“宫女”二字足以概括柳玉珠整个人。
宋氏一边听一边点头:“我说呢,一看他就气度不凡,原来是世家子弟。”
娘俩正闲聊,牢房前面传来人语,过了会儿,有捕快分别押了两个女子走过来,陈武跟在后面。
柳玉珠少时离开故土,并不认得林织娘、田婆子。
可三年前邹峰杀人,此案在县城闹得沸沸扬扬,宋氏好热闹,跑去县衙外面围观,自然记得林织娘主仆。
宋氏探究地打量二人。
林织娘失魂落魄,田婆子垂头丧气,陈武命人打开柳玉珠母女对面的牢房,林织娘二人老老实实地走了进去。
捕快们先退下了,陈武转向柳玉珠。
柳玉珠巴巴地望着他。
宋氏则打听道:“这位小爷,她们俩犯了什么事?”
陈武道:“邹峰杀了雷捕头,已经被抓,她们二人藏匿邹峰不报,后面也要论罪。”
柳玉珠惊骇地看向林织娘。
宋氏则激动地扑到栅栏上,对着陈武道:“既然真凶已经抓到,是不是可以放了我们娘俩了?”
陈武解释道:“现在是晌午,大人需要休息,半个时辰后升堂,届时大人会传唤你等,与雷家众人一同审案。你们再等等,下午审完应该就能放人……不对,柳玉珠无罪可以释放,你之前擅闯衙门,还要继续关押九日。”
说完,陈武大步离去,唯恐宋氏与他争吵。
然而陈武纯粹多虑了,宋氏此时一点都不介意自己要多关押一段时日,女儿的罪名洗清了,不用砍头了,别说九日,再关她九个月,她也高兴!
“玉珠,我可怜的珠儿,你总算可以出去了!”
宋氏抱住纤弱的女儿,喜极而泣。
柳玉珠替自己高兴,却又懊恼因为她连累母亲还要住九天牢房。
宋氏浑不在意,高兴够了,她拍拍女儿的小手,走到牢房栅栏前,开始质问对面的林织娘:“姓林的,你这人怎么回事?三年前邹捕头对你图谋不轨,还捅了你男人,现在他回来了,丧尽天良杀了雷捕头,你怎么不报案,竟然还将他藏在家里,差点害惨我的女儿?”
宋氏神色不善,语气更凶,如果不是有栅栏拦着,她定要抓住林织娘的衣领好好问一问。
林织娘低着头,一言不发,像个泥人。
田婆子看眼宋氏,哭丧着脸道:“你当我们娘子心甘情愿?那邹捕头凶神恶煞地跑到我们家里,我们娘子若是不从,就要被他杀了,不得已才从了他,至于雷捕头,我们也是今天才知道是他杀的人。”
宋氏一听,就有那么一点同情林织娘了,可一想到如果不是陆大人英明神武破了案子,林织娘的怕死就会害死她的女儿,宋氏便再也说不出同情的话,拉着柳玉珠去她们的席子上坐着了。
柳玉珠偷偷瞥了林织娘几眼,终于,她还是忍不住,问了一个问题:“你们怕邹峰,可那晚他去杀雷捕头的时候,你们怎么不趁机跑了?难不成他人在外面,还能挟持你们?”
田婆子:“那晚他出门前,把我们绑得结结实实嘴也堵住了,我们能怎么办?”
柳玉珠:“邹峰回来多久了?怎么混进城的?”
田婆子心乱如麻,这时候有人陪她说说话,她反而好受点,便如实回答道:“初一那天下大雨,天黑了他翻墙进来,穿得破破烂烂乞丐一样,他人瘦成了鬼,力气一大把,一个照面就把我打晕了。”
说到这里,田婆子看了一眼低着头的林织娘。
那晚她晕了,晕得时间却不长,醒的时候被捆在林织娘的屋里,嘴里塞着抹布。她还迷糊着,就听见林织娘在呜呜地哭,正被邹峰糟蹋,直直祸害了一晚。第二天,林织娘对邹峰唯命是从,她一个快入土的老婆子更不敢揭发邹峰,只能当什么都没发生,小心翼翼地伺候着。
柳玉珠记得八月初一的那场雨,雨势很大,白天路上都没什么人,天黑了更不会有人上街,那样的天气,邹峰扮成乞丐混进城非常容易,翻墙去林织娘家里也不怕引起大动静。
巧的是,初二中午,新任知县陆询也进城了。
“邹峰为何要杀雷捕头?”柳玉珠最不明白的是这点,“雷捕头始终相信他的为人,他被官府通缉也是他杀人在先,与雷捕头何干?”
田婆子:“我哪里知道,他已经疯了,谁知道疯子是怎么想的。”
在田婆子看来,如果她是邹峰,既然已经逃了,就寻个远离本县谁也不认识自己的地方好好过日子,非要回来也是偷偷去见爹娘至亲,为何要冒险来睡一个女人?
只有疯了,才能解释邹峰所为。
田婆子这边提供不了线索,柳玉珠看向林织娘:“他跟你说过吗?”
林织娘就像没听见她的话,低着头,一动不动。
田婆子叹道:“你别问了,我们娘子这十来日过得生不如死,大人再不破案,我们娘子迟早也要被他折腾死。”
宋氏是过来人,猜到林织娘的遭遇,她朝女儿摇摇头,不想自己单纯的女儿听那些。
柳玉珠突然反应过来。
她刚去伺候陆询的第一晚,浑身僵硬,因为陆询的脸,因为他开始的温柔,勉强才放松下来,可如果换成一个潜逃三年凶神恶煞的杀人犯……
柳玉珠不敢再想,也不再对林织娘追问什么了。
半个时辰好像很快就过去了。
捕快来请柳玉珠母女去大堂,只请她们母女。
外面阳光明晃晃的,娘俩都眯了眯眼睛,好一会儿才适应。
到了大堂,就见雷老太太一家人已经跪在那里了,正对着一个头发乱如疯子的囚服身影哭骂连天。
陆询端坐北面,一身官袍,清俊威严。
柳玉珠、宋氏跪到了一旁。
陆询开始审案,让邹峰交代杀人经过。
邹峰一副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闲散,低着头道:“我藏在林织娘家里,本想快快活活跟她厮混一生,没想到因为馋酒两番使唤田婆子去陈家买酒,被雷虎撞上。雷虎知道我喜欢喝陈家的酒,追着田婆子打听,虽然被田婆子混弄过去了,我仍然不放心,怕夜长梦多,索性先下手为强,杀了他。”
柳玉珠怎么都没想到,邹峰竟然因为这种理由残杀了曾经的兄弟。
她都替雷捕头难受,雷老太太更是扑过去对着邹峰又打又咬起来。
邹峰没躲,直到雷老太太被捕快拉开,他才转过去,朝雷老太太磕了三个头:“我对不起虎子,对不起您,只是我过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再也不想逃了。虎子外粗心细,早晚能查到林织娘那里。我约他喝酒叙旧,他不肯替我遮掩,那就别怪我狠心。”
雷老太太嚎啕大哭。
柳玉珠回想雷捕头对她的照顾,慢慢红了眼圈。
陆询瞥了她一眼,继续审问邹峰:“你何日进的县城,如何得知雷虎心仪柳玉珠?”
柳玉珠顿时忘了缅怀雷捕头,朝邹峰看去。
邹峰低着头,顿了顿道:“初一大雨,我扮成乞丐进的城,进城前我就从其他乞丐那里打听过雷虎的消息,知道他常去紫气东来,等我动了杀心,便想到可以嫁祸柳玉珠,虎子身上的咬痕抓痕,都是我伪造的。”
这回,换成宋氏对他又踹又打了。
陈武及时拉开宋氏,宋氏犹不解恨,脱了一只绣鞋,重重地拍到邹峰脑后:“让你害我女儿!”
陈武:……
他心有余悸地看向上面的主子,如果,如果让宋氏知道柳玉珠的清白早毁在了主子手里,宋氏会不会继续脱了另一只绣鞋,扔到主子脸上?
陈武不敢想。
陆询也多看了一眼宋氏的鞋子,抓起惊堂木,重重一拍。
宋氏瞪着邹峰跪回女儿身边。
陆询对她们母女道:“既然凶手已经认罪,柳玉珠可以回去了,紫气东来即刻解封。宋氏昨日擅闯衙门,本该关押十日,念在你爱女心切,且柳玉珠确属冤枉,你也随她一起归家罢,切记不可再犯。”
宋氏听了,惊喜交加,扶着柳玉珠站了起来,朝陆询拜了又拜,夸了一堆好话。
陆询摆摆手,示意她们快走。
宋氏高高兴兴地挽着女儿走了。
柳玉珠微微偏头,终究没敢再看陆询,接过陈武递过来的细软包袱,心虚离去。
陆询收回视线,对雷家众人道:“你们可以去给雷虎收尸了,雷虎智勇双全,为本县治安立过大小功劳无数,这次雷虎也是因公查案而死,本官特赐白银五十两予以抚恤,雷虎下葬之日,本官也会前往吊唁。”
雷老太太哭得都发抽了,她宁可不要这荣耀,也要儿子活过来。
雷家众人退下后,陆询看眼邹峰,命人去提林织娘。
邹峰握了握拳,突然大笑三声,对陆询道:“一人做事一人当,雷虎是我杀的,林氏被我逼迫不敢报官,大人不必为难她一个寡妇。”
陆询:“你倒是会怜香惜玉。”
邹峰摸摸鼻子,得意又猥琐:“一夜夫妻百日恩,她伺候了我那么多晚,这点担当我还是有的。”
有几个皂班捕快配合地发出笑声。
陆询一一扫过去。
捕快们登时收敛笑容,挺胸抬头,一脸凛然。
陆询将邹峰杀马大祥一案的卷宗放到一旁,看向大堂之外,静候寡妇林织娘的到来。
第10章 010
捕快押着林织娘来了大堂,按跪在邹峰旁边。
邹峰看了她几眼,见林织娘始终低着头丢了魂一样,他突然嫌弃道:“看你这死木头的样子,如果不是三年前老子没得手咽不下这口气,老子才不回来找你!”
林织娘抖了抖,头垂得更低了。
邹峰还欲再说,陆询一拍惊堂木,叫他闭了嘴。
大堂安静下来,陆询审问林织娘:“三年前马大祥横死案,本官尚有疑虑,当日情形,你可还记得?”
林织娘抬起头,双眼木然地看着陆询。
陆询便问邹峰:“你来说。”
邹峰嗤笑:“记得记得,老子惦记这娘们许久了,那天特别想,就拎着酒坛去了马家。老子先将马大祥灌醉,再掳她去了床上,没想到老子还没成事,马大祥憋尿醒了,提刀来砍老子,可他烂泥一样哪里是老子的对手,反而被老子砍了。”
他刚说完,陈武一脚踹在他背上:“大人面前,不得放肆,再敢说一句老子,我打断你的腿!”
邹峰回头看他一眼,笑了两下。
陆询拿起卷宗,对林织娘道:“据卷宗上所述,案发当晚,直到马大祥死了,你发出尖叫,街坊们才听到动静,在那之前,邹峰意图强..暴你时,你为何不高声求救?”
林织娘还没开口,邹峰抢着道:“她那性子,我一瞪眼她就吓傻了,哭都不敢大声哭。”
陆询反过来问他:“既然你这么了解林氏的脾气,以你身为捕头的智谋,为何不选在马大祥外出林氏独自在家之际,翻墙去找她,反而要冒被马大祥当场抓获的风险去犯事?”
邹峰微怔,旋即哼道:“我说了,那天我特别想,男人冲动来了,谁还顾得了那么多。”
陆询点点头,吩咐陈武:“堵住他的嘴。”
邹峰抗议,却被陈武强行塞了一嘴抹布,手脚被缚按在地上,动弹不得,只有一张阴森狰狞的脸朝着林织娘的方向。
陆询继续审问林织娘:“现在本官只问你话,你若执迷不悟不予配合,休怪本官动刑。”
他才说完,便有行刑捕快抬了长木凳进来,随时准备打林织娘的板子。
林织娘木然的面容终于出现一丝裂痕。
陆询:“初一晚上,邹峰潜入你家,除了一身乞丐衣裳,他还带了什么随身物品?”
林织娘下意识地看向邹峰,可一对上邹峰消瘦阴森的脸,她马上避开,脸色苍白,似是不愿回忆一些画面。半晌,她闭着眼睛,道:“只有一身破衣,并无他物。”
陆询:“你可知他计划谋杀雷虎?”
林织娘:“知道,那日田婶告诉我们她买酒时撞见了雷捕头,他对雷捕头起了疑心,彻夜难眠。初八傍晚,他逼我拿出家里用来毒鼠的砒..霜,然后将我与田婶绑在一起,堵上嘴,他不知去了何处。这两日我们主仆不曾出门,今日才知道他真的杀了雷捕头。”
陆询:“你恨马大祥吗?”
林织娘错愕地睁开眼睛。
其他人也没料到陆询突然转移了话题,纷纷看过去。
陆询只盯着林织娘:“马大祥活着时,经常对你拳脚相加,你的两个孩子也皆因此小产,你可恨他?”
林织娘苦笑两声,麻木道:“男人打女人,天经地义,家家户户的媳妇都是这么过来的,谁会为这个恨。”
陆询:“马大祥案发当晚,邹峰强迫你,你为何不喊人?”
林织娘垂下睫毛:“我太怕了……”
“你可恨邹峰?”
林织娘脸色惨白,更加不敢看邹峰的方向:“恨。”
“这几晚邹峰可有与你行房?”
林织娘浑身发抖,只点了点头。
“你是否怕他,所以不敢反抗?”
林织娘点头。
“在你心里,他是不是猪狗不如?”
林织娘还是点头。
“如果可以,你是不是希望他死?”
林织娘点头。
“他是否亲过你?”
林织娘点头。
“他亲你的时候,你是不是恶心想吐?”
林织娘脸色更差了,点头。
“他摸你的时候,你……”